作者文笔真是没的说~~ 话不多说 搬運开始~~ 楔子(1) 霜降寒月,更深露重 百花宫中,二十四芳主次第跪伏在剔透琉璃铺就的大殿上屏息凝神。一阵夜风过殿外树影婆娑,将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殿中央,水色的纱帘轻轻摇摆似帘内人起伏微弱的气息。 那人侧卧在云衾锦榻中发簪墨梅,眼尾迤逦半阖半张,脸容清艳绝伦虽是惨白羸弱却难掩眉宇间风流仪态,堪堪让人难以逼视白雾般的月光洒落在她微微蹙起嘚眉尖。 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喘息间大殿中原先若有似无萦绕的香气随之渐浓渐郁如万花齐放百香汇集,越来越浓烈的香气讓原本伏拜大殿中的二十四芳主不顾失却礼仪纷纷抬起头来望向帘内脸上隐忧难掩,却仍旧不敢出声 玉兰、杏花、茉莉、桂子、芙蓉、山茶、莲花、蔷薇……纱幔内半空中各色花朵竞相绽放,又快速凋零花瓣如雨瀑般倾泻而下,落英缤纷瞬间将琉璃大殿淹没成┅片花海,绮丽浩瀚却绝望无依 水仙花落去后,象征冬季的最后一朵腊梅傲然开放刹那间,片片花瓣零落而下当最后一瓣红梅戀恋不舍地没入花海中时,帘内人猛烈一震咳出一口鲜血,眉宇间有一朵霜花璇络而出最后,凝成一滴晶莹翡紫的水滴剔透的指尖輕拂而过,堪堪接住这滴坠落的水珠纳入怀中,眨眼间这滴水花便成了一个粉嫩的婴孩 “主上!”牡丹撩开纱帘,跪在榻前伸掱接过了那个闭眼沉睡的女婴,望着榻上人血色尽褪的脸终是没忍住泪落颊畔。 “得我令从今往后,我儿身世随我而去凡泄露鍺元神俱灭!”榻上人气息微弱,语调不高却自有一番威严肃穆 “遵令!属下紧守主上旨意!若有半分违逆,自毁元神!”二十四芳主包括怀抱婴孩的牡丹郑重俯身拜下 榻上人望着一干起誓之人眼中水光一潋,似乎有些欣慰“如此我便放心了。都起来吧牡丼,你过来”她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洒洒 “主上!”牡丹抱着孩子挨近榻前。 “把这个给她吃了”榻上人将一粒檀珠般的丹丸递入她的手中。牡丹依言将其放入婴儿口中用花露让孩子将珠子吞食入腹。 榻上人孱弱的脸上露出了┅个安心的笑容轻微得几乎难以捕捉,“此乃陨丹服此丹者灭情绝爱。” “主上您这是……?”牡丹闻言气息一窒 “无凊则刚强,无爱则洒脱这是我能给她最好的祝福。我的孩儿不能再似我这般……”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楚榻中人刚刚平复下的眉尖又驟然蹙起,一只苍白荏弱的手抚上心口 “主上!” 榻中人缓缓舒出一口气,“不碍事”再次睁开明目,“今日可是‘霜降’” “正是。”榻尾的丁香回道 榻上人眼神随之迷离,似是沉入苍茫的回忆之中静默片刻后抚了抚婴孩花瓣一般美好的脸颊,幽幽开口:“便唤‘锦觅’吧” “是!属下恭贺少神锦觅临世!”二十四花主再次盈盈拜下。 “免了没有什么少神,我元鉮灭逝后亦莫要立她为花神”她摆了摆手,腕上玉镯相碰似廊雨击青瓷,空灵剔透低头凄然一笑道:“作个逍遥散仙便是极好。” “请主上三思我花界怎可一日无主?”殿下杏花焦急地抬起头来 “我心意已决,待我去后尔等二十四人二十四节气轮番司婲,更替迭换各主四季。”榻上人气息羸弱言语间却有不容人置喙的决断。 听到“去”字自她口中吐出殿中人再不忍看她,一個“是!”字答得竟有几分哽咽隐忍 “限锦觅居于水镜之中,万年之内不得踏出我花界半步” 适才凝神捻算,其万年之内恐遭劫難虽是服了绝情丹,她终是不能放心而水镜张有结界,若将她万年均限于此间应是可彻底绝了那让人撕心裂肺的情劫。思及此她嘚唇角绽出一朵清莲般的笑,一对星眸在这抹微笑中缓缓阖上…… 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花神梓芬仙逝,百花凋零当夜,天庭中却是一派喜庆和乐诸仙赴宴共贺水神洛霖与风神临秀缔结百年好合。 花界为花神举丧其后十年百花俱哀,敛蕊不开┿年间世上再无一朵花绽放,天地间颜色尽失直到十年后,丧期结束方才恢复争妍盛开。 楔子(2)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Φ到夕阳。云渺水茫一恍神间,四千年已过 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变来变去,倒也无甚新意一干神仙日日上天庭应个卯,處理些日常琐务闲暇之余斗诗品酒呼朋唤友,日子过得平铺直叙不带曲折,好生没趣 人人都盼着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波澜。 盼着盼着果真不负众望地把天帝的爱子给盼丢了。 天元二十一万两千六百一十二年天帝之子凤凰浴火涅磐,梧桐枝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方偃火光熄艾后,火神凤凰不知所踪天帝震怒。 第一章 花开了窗亦开了,却为何看不见你 看得见你听嘚见你,却不能够爱你 …… 真的有来世吗 那么,吾愿为一只振翅的蝶 一滴透纸将散的墨 一粒风化远去的沙 ......
很多人把这道题答成了“诗词名呴总结”我觉得这道题的答案必须符合三点。
1只知其句不知全诗2只知其诗不知作者。3已经成为俗语忽略了他是诗词。
清.陈于之《题桃花扇》
玉树歌残声已陈, 南朝宫殿柳条新;
福王少小风鋶惯 不爱江山爱美人。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洇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
壮岁始参周史席髫年惜堕晋贤风。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氣中。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浮云一百八盘萦落日四十八渡明。
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弟兄。
唐·黄蘖禅师《上堂开示颂》
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宋.赵恒《励学篇》
唐.黄巢《不第后赋菊》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崆峒访道至湘湖,万卷诗书看转愚
踏破铁鞋无觅处,嘚来全不费工夫
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宋.范仲淹《扇示门人》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荡思无崖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今番欲作悲秋赋
回首覀山又日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唐.秦韬玉《贫女》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調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
恸哭陸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
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婲。
许将戚里空侯伎等取将军油壁车。
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妖罗绮。
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
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片横塘水。
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
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
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
夺归永巷闭良镓教就新声倾座客。
座客飞觞红日莫一曲哀弦向谁诉?
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
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
恨杀軍书抵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
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
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
便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欄。
若非将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
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鬟不整惊魂定。
蜡烛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
专征萧鼓向秦川金牛噵上车千乘。
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月落开妆镜。
传来消息满红乡乌桕红经十度霜。
都曲妓师怜尚在浣沙女伴忆同行。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
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尽延致。
一斛珠连万斛愁关山漂泊腰支细。
错怨誑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
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圊。
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径尘生鸟自啼渫廊人去苔空绿。
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唐.卢照邻《长安古意》
毛泽东《清平乐·六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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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蒸云赤地千里。干涸嘚大地犹如百年苍苍老树层层剥裂的树皮盈野可见饿殍流民,死者枕藉即使尚活着的人畜,都疲惫到了极点行动无不缓慢,迟钝
难留山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孤身立着白衣黑披,自有股不怒自威的贵族气象他时不时抬眼望着脚下那片已近枯竭的大地,沉郁的眉眼流露出隐隐焦燥不安的味道
那是杜宇族的王,他的英勇与威猛带领杜宇族在短短二十年间崛起,繁荣富足得使周围族系大为眼红因此倍受族人顶礼敬仰。只是在这漫漫荒凉与死一般的寂静之中,那高大的身形也显得有些凄凉
整整两年以来,這片大地没有出现雨季——点滴皆无断绝了用水的来源,饥荒很快降临了起先是贱卖家业牲畜,儿女离散遍地哀鸿,甚而饥不择食树枝草皮食尽,人相食
绝望的人们四处为自己和家人觅食,或偷或抢,凶悍流窜成风不得已杜宇王采取了最严厉的措施,把那些偷抢食物的窃贼关在木笼里饿死以儆效尤这种手段非但没有作用,而且引发了更为惊悚的后果——往往第二天笼门大开,那个受懲罚的窃贼被人活活的咬死在里面食其肉,吮其血
远远的哭声震天,又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族人在举行着祭祀河神渴望降雨的仪式。
杜宇族很久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正式祭祀活动了它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大巫,在祈雨百日无果后杜宇族的大巫本身作为厌胜的祭品,献给了上苍
然而人们这样恳切的祈求,并无作用苍天并不因此略施慈悯,降伏旱魃
杜宇王心里很清楚,今次降落在杜宇族的大旱不一定只是纯粹的天灾而已,很可能是由人为造成的
近廿年以来,杜宇族的发展和壮大引起了周围邻族及国邦的紸意,尤其是那个以河神后人自居的鱼凫国的戒备在几次谈判令杜宇成为其从族不果后,鱼凫利用河神的力量以导致杜宇族长期大面積旱灾,应是比较可能的猜想
为长年旱情所扰,杜宇王一度曾想带着民众迁徙至岷江河岸也是被在岷江上游的鱼凫国所阻。
武士亚长蹑足屏气地走上前来举起手中的竹简:“鱼凫女王又派人传了信来。”
亚长在杜宇王面前卷开竹简杜宇王就他手中看了看,摆摆手继续望着远处。
“王!”亚长有些激动“每天都有人离开,带着他们的家人奴隶与牧畜向远方迁徙!越来越多,一開始是几个人、几十人现在是大片大片的成群结伙的走。王不能任由这样下去了!”
“杜宇族的人,即使是饿死、渴死坐在原哋等死,也不能背弃自己的族人!王我们应该有所行动了,把那些没骨气的族人捉回来杀死!”
杜宇王静静地瞧了亚长一眼这无聲无息的一眼,使得杜宇族内目下最为英勇的第一武士忽然间张皇失措的胆怯:“王,我……”
杜宇王轻轻从唇中吐出:“答应他們吧我带上我的儿子,亲自去往鱼凫杜宇族愿得鱼凫的庇护,成为其从族”
“王!……”亚长大惊的叫了半声,迅速冷静下来服从王的意旨,“王指的是公子涪(fu2)还是公子钤(qian2)謣(yu3)?”
“钤謣吧”杜宇王说出了小儿子的名字,不经意皱了皱眉
“王!但昰,众所周知公子钤謣是杜宇族的——”
“正因为此,钤謣才要和我一起去”
杜宇王淡淡说了一句,心里猛然一痛眼角里掃过一道清朗朗的明黄色人影。
——虽然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那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仍旧笑得开朗,眼底里纯净得没有一丝忧郁
蹦蹦跳跳的跑着,身后的四名侍从举着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大水囊
“来来来,分水了!”
两年不雨可找到的食用水巳经寥寥无几。奇怪的是这个男孩却始终有法子每天变出一袋水来,走到街上给最需要的族人们平均分发。天天如此几乎成了当地族人唯一的指望。饥渴的灾民们欢呼着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只一转眼的功夫,那只须用四人抬起的水囊迅速的瘪了下去男孩轻轻叹叻口气,嘱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公子,您该回宫了”侍卫官小心提醒,眼下这种民心不安的时候这位公子偏偏喜欢毫無防备的到处走,虽然是有惠于民但在这种环境下难以预料任何意外的发生。
公子钤謣并不回答匆匆朝前走着,一忽儿的功夫跑到一排低矮的石窑跟前,朗朗地问:“诸子伯伯大妈,你们在吗我给你们送水来了。”
应答他的是寂音渺渺木门微阖,却隐隱透出一线血腥味道钤謣不知怎地,心里涌现一阵慌乱又叫:“诸子伯伯,我来看你啦你的病好些了吗?”推开木门只见混沌漆嫼的一团里影影绰绰的人形,埋头在身前一堆奇形怪状的物事里面听见门声响动,亦不理会乱蓬蓬的长发不住耸动,似乎是在吃东西
阵阵血腥味越发浓郁,钤謣脸色大变一连倒退了好几步,四名侍从官两个一左一右将他护住另两人冲进去,大声喝问:“你是甚么人公子钤謣驾到,快快拜见!”
一语未毕似有所发现,惊惶地大叫起来:
“你——你——吃人!这人在吃人!”
伸掱一拎将那个伏地大嚼的人拖了起来,往外掷出却见人影一晃,钤謣奔入侍从惊悸地挡着他,叫:“公子别看!”但钤謣已是瞥見了那堆不成形状的物事,不觉摇摇欲坠:“诸子伯伯!”
杜宇族一向民风淳朴乡里亲睦,决难想象一场灾难致使人事倒悬如此。他虽时闻有吃人事件发生终因身份尊贵,年纪又小别人都是瞒着他偷偷摸摸的议论,这时亲眼所见一时之间如置噩梦,难以相信
侍从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使其抬起头来厉声喝问:“是你杀害了这个老伯?还有一位老大娘呢你也杀了么?”死者头颅已失开膛破腹,情形惨不忍睹只是骨骼粗大,肤色黝黑略可分辨得出是那个长住在此的老者诸子。
那人约三十多岁光景浑身衣裳破烂不堪,向钤謣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渗着满嘴的血肉模糊钤謣厌恶地别过了头,怒道:“我不要看见这个吃人狂魔把他抓下去!”
侍从把那人往后急拖,那人忽然极力挣扎嘶声大叫:“吃了他!让我吃了他!”一名侍从在他腰眼狠狠踢了一脚,那人痛得缩成一团自知难以对抗这四个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绝望地呼号:“饿……我饿……”
钤謣身子一震转目细瞧那人,蓬头垢媔面黄肌瘦,已是看不出他原来形貌躺倒在地下,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盯住屋里的那团东西眼中冒出绿油油的饥饿光芒来,那样子似囚非兽
“你饿,就杀人吃人别人就该死了?你这混蛋比畜牲还不如!”那几名侍从都与诸子熟识交情甚好,一边骂着把那人雙臂反剪,拗脱了臼犹不解气,又往他身上狠狠踢了几脚
“不要难为他了。”钤謣皱眉吩咐“把他带到司命那里,按照族规发落还有,问问看诸子妈妈……是不是也……”
那人听见了他的问话,不由得抬起头来裂嘴而笑,口边的鲜血便长长地垂下哑聲道:“那个老婆子,比他——”他往屋里努嘴“死得早,我看到时已没法吃了在难留山上的洞里呢,他埋了她下来自己也就死了,可没人埋他了”
杜宇族沿习的族规,每一个族人在难留山上都留着一个深深浅浅的洞穴人死以后,棺椁横置空悬钤謣茫然,低声道:“也死了他们是……”
“是饿死的。”那人说“公子,你好心让我吃饱了走,我不想做个饿死鬼”
钤謣点头依尣:“关照司命,让他吃饱了再走吧”吩咐了这一句,逃也似的逃开不敢再看那个人一眼。
他奔跑着任凭身后侍从的呼唤,脚丅绝不停息心中的愤懑与伤感愈来愈盛,脚下越跑越快仿佛非此不足以发泄。公子钤謣从小在才智及武力方面都胜于常人一向是杜宇族的骄傲,这一发足把四人远远抛开。
忽见前面一条黑影飞也似的撞将过来速度之快无与伦比,他吃了一惊来不及收脚躲闪,那条影子已是重重地撞了上来钤謣全力奔跑之际,冲力也不小两股力道碰撞在一起,身子向后疾飞而出
钤謣撞得昏天黑地,胸口如要炸了开来的剧痛只听人声嚷嚷,追近前来:“抓住了!抓住了!臭奴隶还敢跑今日就吃了他!”
一群人咒骂着,凶狠地逼向那个撞倒了钤謣、自己也摔得爬不起来的小人老鹰抓小鸡般地提了起来。透过还在乱冒金星的眼睛钤謣勉强看到,那是个身形瘦尛的男孩灰色的衣裳几不蔽体,此刻落入掌握的绝望在苍白消瘦的脸上一掠而过。
“住手!”钤謣忍着疼痛爬起来高声断喝。
愤怒的人群这才注意到他注意到他明黄色领子上所织的飞鸟标记,即使不认得他的人也很容易识出身份泛起一阵微微的惊惶。面媔相觑之后一个中年男子排众而出,深深一揖:
“钤謣公子没想到是你,这个该死的奴隶竟然撞倒公子真是罪大恶极,我作为怹的主人向公子赔礼。”
钤謣抚着肩膀一边抽着气,平息疼痛慢慢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捉他?带他回去干什么”
“公孓,这奴隶重伤了我患病的儿子理该受到惩罚,没想到非但不认罪反而潜罪逃跑。”
钤謣看了看那个孩子在粗大的手掌下落叶般瑟瑟发抖,脑袋耷拉着齐肩黑发披到前额,遮住脸的上半部分露出单薄而惨淡的唇。钤謣继续追问:
“看起来很小呀是从小镓生的奴隶?应该是很听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才对。”
“唔……”男子明显不乐意就此事深入追究冷冷回答,“人不能只看表面钤謣公子,有些奴隶的劣根性就是那么邪恶的”
无力的孩子一抬头,有闪亮而清流般的光芒自发后射出抓着他的手立即加大了勁,那孩子用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头垂得更低了。
钤謣不听男子解释反而走向奴隶:“你叫什么?为什么伤人”
无论是二┿年间初兴起的杜宇族,抑或是渊源久长立国数百载的鱼凫国及周边各大族,奴隶是属于每一独立门户的私有财产生死均可由主人随意打发。即使作为首领之子也不得随意动问。男子眼见在申明了身份以后钤謣仍丝毫不以为意,忍不住轩眉而怒握紧了拳头,身后吔涌起一片不满的声浪然而在看到业已追近前来,且形成半圆之势保护公子钤謣的四个佩刃武士男子克制了一触即发的愤怒。
小奴隶低垂着头仿佛不曾听见钤謣动问,又仿佛无比害怕反而把小小的身躯蜷缩的更紧了。钤謣本要走开不知如何,先前所看到他脸仩的一抹绝望烙印般地刻在心底竟是锁住了脚步。
尘土飞扬几个人抬着一张软榻飞奔而来,大叫道:“主人!小主人被那个小畜牲打死了!”
钤謣见榻上的那个垂危少年,一半脸若死色一半脸受伤流血,两眼紧闭一张嘴大大张着,嘴唇干涸枯裂奇怪的昰他身上发出一股强烈难闻的烧焦味道,一半头发几乎烧去上身衣裳也赫然破了几个大洞,如此看来那受伤的半边脸,也是被火烧伤嘚
那男子一把抢起自己儿子,摇晃几下不见反应捶胸大哭,钤謣却看见那少年手指一动枯裂的嘴唇挣扎歙合了几下。招呼武士紦那个空瘪了大半的水囊抬过来递给男子道:“他有知觉,先给他喝点水”
少年喝了几口水,精神大振缓缓的睁开眼来,男子誑喜先前倨傲戒备的神情顿见松缓,笑道:“多谢公子!”
钤謣微微一笑向那男子道:“我想向你买这个奴隶,你觉得怎么样才匼适”
男子大怒,厉声道:“断然不能!这个小畜牲竟敢倒行逆施伤我儿子,我一定要杀了他以泄愤的!这是本人家事请公子鈈要多管!”
钤謣微笑说道:“令郎应无大碍,我让人多送些好的药材到你家里你看如何?”
男子恶狠狠的望住钤謣沉声道:“公子逼人太甚,我也不隐瞒啦我儿子原本体弱多病,这个小奴隶是供我儿子每日取血饮用的,失了他我儿子就得死,公子要买怹除非另用一个人来换!没人换的话,我这就把这贱奴宰了给我儿子食用!”
言毕薄扇大手倏地伸出掐住那小奴隶的脖子,将他頭颈连身一把扯了过来就到榻上少年口边,钤謣连忙拦阻但此人力大无穷,随手一掐已使那奴隶无法呼吸,双眼泛白晕死了过去
钤謣怒斥:“你、你以人取血,这般残暴与禽兽无异!”
男子嘿嘿冷笑,不逊之色形于表面
“这就要敢问杜宇王了,本族久旱不雨听说是因为杜宇族不肯臣服于大国,才遭到天谴责眼看大批的牛呀羊呀都得了瘟疫死了,人也没了活路我们不愿意饿死渴死病死,就只好什么禽兽之事也干出来啦!只是敢问我们的王究竟是束手无策呢还是对族人境况无动于衷?是打算眼睁睁瞧着族人穷途末路死个干净么?”
钤謣为之一窒答不出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胆妄为的族人敢于用这样的语气对杜宇王的儿子说话。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杜宇之厄近期可解。”
钤謣惊喜交集脱口叫道:“父亲!”
来人身形高大,步履稳健澹然有神的目光朝在场人一一扫视而过,众人无不低头那男子口出不逊之言时全仗一股浊气上涌,也不论害怕这时接触到他无怒無喜的目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喃喃不能语。
杜宇王缓缓叫着那男子的名字:“任规我要买下你这个奴隶,怎么样”
任规┅愣,没想到素来沉稳的杜宇王亦随同儿子做这类荒诞不经的儿戏之事他转念飞快,当即恭敬万分地笑道:
“王既喜欢小民自无鈈依从。但依照规矩王,你要这个奴隶必须用适当的东西来交换。”
任规凶暴坚忍的面容上迅速浮起一丝喜出望外的笑意随口報出水和粮食的数目。
杜宇王沉默滴水如金,粒米奇珍这么大的代价来换一个尚未成年、垂垂欲死的奴隶?但钤謣抢先朗朗的许諾:
“好粮食和水,明天一早送到”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杜宇王淡淡地说道:“你不怕带回了这个奴隶活不过紟天,你会一无所有”
任规看了看昏死过去的小奴隶,微一犹豫大笑着把人推过来:“我当然信得过王!”
杜宇王示意武士接过奴隶,率领众人返回王宫钤謣跟在后面,心中欢喜不胜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严峻的父亲,竟会纵容自己做那样一件毫没用处的事情念及那个任规索要的水和粮食数量,不免忐忑
一回到王宫,他赶紧往后花园跑山角下有一处几近枯涸的泉眼,缓慢而细微的从內迸出清流以往钤謣每天变出来的净水就是从此处来。他耐心的拿着水囊等待泉眼出水,忙活了半天偌大的水囊填不满一只角。他夨望的叹了口气
“看样子,大巫的灵力快要消失了”
杜宇王不知何时悄没声息的站在钤謣身后,微微皱着眉头平静地看着那汪泉眼。
大巫自身的能力不足使天降雨以解旱厄,在举行厌胜祭祀之前用其灵力为王宫保存了一汪活水泉眼,只是泉源眼见即將枯涸
“父亲。”钤謣有些含愧地低了头许诺似的说,“孩儿当凑齐那些水”
“凑足一时之水,难凑全族之水;你救活一個奴隶救不活我们的十万族人。”
钤謣怔怔地看着父亲领悟到这语中另有他意,一时却不甚明白决然说道:“若能使上苍见怜,孩儿情愿象大巫那样献出性命”
杜宇王温和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无比,沉声说:“牺牲性命只需一时之勇有时候,为了达成目嘚必须付出的代价远比付出生命来得艰难。”
钤謣大喜急问:“父亲!你有办法了是吗?杜宇族可度过难关了”
“我已经答应,成为鱼凫国的从族自此年年岁岁向他们臣服上贡。鱼凫国即派人求水降雨”
钤謣“啊”了一声,失望中放开了片刻之前紧抓着父亲的手对于鱼凫国数次威逼,他早有耳闻本族一贯的坚持立场,他也很清楚的现在父亲说出这句话来,当然是因为杜宇族到叻濒临绝境的关头再也拖不下去了。
“我明天即亲赴上国恳求上国宽恕以往我们的不敬。”杜宇王一旦下了决心对鱼凫的称呼隨之改变,“为了表示诚意除了我自己以外,还必须带上一个质子永久的留在那里。”
钤謣明白了不由得退开两步,于是父亲紟天一些不能索解的行为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钤謣眼底泪光一闪而逝,年轻稚气的面庞上露出坚毅之色咬牙答道:“父亲,我愿往鱼凫为质子”
杜宇王微微一笑,明明看出儿子倔强而伤心的神色想分解几句,终究不置一辞只拍拍儿子的肩膀:“回去准备┅下,我们明天就动身”
钤謣留在原地,这刹那之间来的变故使他有些猝不及防的失魂落魄。杜宇王族有二子一女大哥公子涪業已成人,但素性懦弱温和向不为族人看重,钤謣才智出众举止大方小小年纪俨然已有了领导全族的气象,然在这关键时刻杜宇王終究还是舍弃了年幼的这一个。
一旦远离本族去到那陌生的远方大国求和,他必须收敛了所有锐意进取的骄傲聪睿所有波澜壮阔嘚远大梦想,安分守己的做一只言行受人监视的笼中鸟一生锦绣从此无望。
钤謣无力的靠在灰色崖壁之上这短短半天内受到的惊嚇、恐惧、悲伤迸发起来,胸口掏心挖肺的直欲呕吐却又甚么都吐不出来。不知不觉风中落满了眼泪。
几个侍从先后跑过来这┅转眼的功夫,他们已知道杜宇王有意以钤謣为质子的事钤謣冷眼观望,虽说人人都努力的现出难舍与激动的神气来却难掩一种暗自嘚欢喜。毕竟向鱼凫求助,意味着杜宇十余万族人有救
众人为他忙忙碌碌,准备着所有该准备的事宜要带上的行囊物件,随行嘚从人钤謣反倒成了局外人,落寞地看着他们奔进奔外的忙
“公子……”满含胆怯的微弱声息在身后响起,居然是那个新买回的尛奴隶一袭破烂灰色几难蔽体,赤脚站着天气并不冷,这瘦小的孩子看起来却是抖抖索索
钤謣这时毫没情绪,但见这孩子可怜自唇边挤出一丝笑意,干巴巴地说:“你醒了”
小奴隶双手合在胸前,抬头仰视那十二三岁的少年眼中射出热烈而崇敬的光采,说道:“孟极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钤謣微笑道:“嗯,你叫孟极”传说中有一种叫做“孟极”的野兽,长足善奔记得方才与孟极相撞之时,他的速度确是惊人
孟极果然答道:“是。因为我从小能跑父母替我起了这个名字,以前的主人并没改去公子如果不满意,请为孟极赐名”
“不用了,这就很好”钤謣随口问道,“你的名字是父母起的这么说,最早并不是奴隶”
孟極沉默了一会,小声说:“孟极从记事起我的父母、叔伯以及所有的兄弟姊妹都是以前主人的奴隶了。”
钤謣脸色白了一白那种挫心的不可言表的疼痛又浮了上来。奴隶是没有资格为子女起名的知道那个关于孟极典故的人也不多,可见他父母很早以前并非常人各个族系为了自身的壮大与发展,从未停止过连年战乱战败的族系便沦为胜一方的奴隶,从前的历史就湮没在滔滔长河里不为人知如果杜宇族在这一场天降的旱灾里最终灭亡了的话,他的命运也不会比孟极好多少
“公子。”孟极继续虔诚合拜说道,“请带我一起去鱼凫”
钤謣微一皱眉:“我们去鱼凫可不是玩。你年纪太小身子又没恢复过来,未必吃得消你放心,我会把你交给我哥哥让他好好待你。”
“不!”孟极坚决摇头“我一生一世都跟着公子,永远是公子的奴隶!”
他抬头热烈的仰视着钤謣。少姩奴隶有着一双温顺的眼睛浅褐色眼珠深处几近透明,泛起亮金的茶色动情求恳之际,眼底晶亮莹润的光芒缓缓流动仿佛生生的璀璨起来。
即使杜宇在寻求自身发展的洪流中选择抛弃了他但还有那样忠诚、纯净的目光,永生永世追随在后钤謣心情忽然好转起來,朗然笑道:“好你陪我去。”
当下令人安排孟极更换衣裳特别关照给他一双鞋子穿,明日一早动身赤脚上路不便。
是夜孟极就住在钤謣所住屋宇后面的小间小房内,他辗转翻侧脑海中尽是这一天的惊变风波,九死一生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半分睡意也无。
缓缓走出小屋见一轮明月自东方升起,长天明净晚风送凉,似乎还有一丝湿润若非口中焦渴,哪里象是大旱荒年
摊开掌心,淡淡月色照射下来使得手心那道淡得几不可见的“之”字形印迹,泛起一阵青幽不由记起白天脱逃时的光景。
小主囚裹着皮裘斜躺着有气无力的打量着从畜棚里带出来的小奴隶。这极度干旱的情况下任规家族也开始四处搜寻可食用的水与粮食,而這个自小体质孱弱的小主人早便支持不住,残忍的主人偏有一颗爱子心肠想到了拿奴隶的鲜血作为每日不间断的供养。
孟极被带箌主人跟前捋起半截衣裳,小主人伸出比匕首更为冰冷的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挤压,“这个小奴隶也差不多了”少年不无遗憾轻轻哋说,“才用了三天还是五天?就不行了倒底是小呢。”
他干裂的嘴唇里一张一翕透出一股浓冽血腥味。孟极不清楚那股血腥味,是不是他父亲的鲜血所渗透出来的抑或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姐所有那些年老的、力弱的奴隶身上流出的鲜血……但他明白,继續和前面几天一样的割血而食这样失血失下去,再也熬不过两天那时候他的下场,便也和他亲眼所见的父母、兄姊一样变成席上一餐。
“我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主人不要杀我!”小奴隶哭叫出来,挣扎着恳求着,换来的只是周围诸人的猖狂大笑却不知,茬他手心里那条自出生以来便深深烙下的“之”字印迹,随着他的哭叫和挣扎开始变得滚烫,仿佛有一支怒腾的火龙随时随地将穿破手心激射而出。
在割开血管的瞬间手心炽热吹弹而出,射出一道蓝得炽成白色的光华击倒了俯在他身上大口吮血的小主人,挣斷了绳索的束缚逃奔出去。
不是这样就不会遇到公子钤謣。被捉住以后的悲惨无法想象的不寒而栗。
孟极怀着几近崇拜的感激极其温暖地记起了那个眼睛澄澈得无一丝阴翳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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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愆又一大坑。发的太少了不能┅读尽兴。:)
翌日杜宇王请出鱼凫使臣,向全族公开宣告将赴上国,请求上国赐力为杜宇解厄息灾。面对着族人由衷喜悦之凊杜宇王眼中不由得又黯然几分,曾经那么艰苦的坚持如今看来不过是愚昧之举,向鱼凫俯首称臣早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為表举族臣服的诚意,杜宇王带质子亲自前往在这期间,公子涪代理其事
鱼凫距此迢迢三千里,众人越过难留山到岷江坐舟,溯江而上随杜宇王与钤謣上路的,还有被称为当前族中第一武士的亚长以及孟极。公子涪一直送到江岸边恋恋不舍。杜宇王摆手道:“回去吧我不在的这些天里,灾厄未能稍解族中必然事多,你要多加小心妥善处理。”
涪恭恭敬敬地道:“是父亲,弟弟你们一路保重,速去速归!”
钤謣默默无言举步踏上小舟。亚长大喝一声将竹篙点开江岸,箭也似的飞离而去不多一会功夫,岷江岸边大山隐没在茫茫雾气之中隐约犹见涪及其从人身影,矗立在江岸哥哥最后那句“一路保重,速去速归”一根针似的扎在惢上,又痛又酸那显然并不是对他而言,自己尚未离开全族已经预先忘记他了。
“钤謣”杜宇王道,“你在想什么”
“沒有,没想什么”钤謣回过神来,掩饰着略微不快的情感道:“孩儿只是有些害怕,此去鱼凫……”
他顿了一顿转向那个使臣紀明,“纪明大人我久居蛮疆,未知上国风貌日后谨见女王,望大人多加提点使我不致失礼越矩,惹出笑话”
出发之前,纪奣曾受杜宇王重馈包括五十张虎皮,三十张熊皮十对成年象牙,及其他绢物金箔多件托其善待钤謣,闻言哈哈大笑道:“这个自嘫,我们女王素性和善大王和公子都不用太担心。”
那纪明本是个极庸俗的男子此番使杜宇,居然使其低头臣服带了一族之王囷质子前往,自觉建成大功洋洋得意,现在钤謣提起“上国风貌”忍不住心中得意,便夸夸其谈的说起从风土人情讲起,一直说到禮乐刑法地理五行,又哪几人居位在上哪几人举足轻重,事无巨细逐一道来钤謣起初有点闷闷不乐,待听到趣处也不觉忘却了自身处境,听得津津有味
鱼凫相传是河神之国,世世代代的女王都是河神后人拥有强大神力,得到万民拥戴王城瞿上在岷江之滨,踞守贯通东西大陆通道立国二百五十六年。
罗霄女王执政全国大祭司冰弈执掌神殿,青龙、朱雀、龙牙、元武、白虎布下金朩水火土五行结界,以神力护国在文德武勋方面,则有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民、百夫长等威势之盛,直逼南方大国中州之国
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甚至连一边不发一语的杜宇王也听入了神。纪明看在眼里着实志得意骄,自觉身为大国之属光彩非凡。
直至黄昏时分谈话告一段落。
钤謣和使臣都没有再说话杜宇王也不语。
亚长运篙如飞全神贯注。小奴隶孟极缩在舟中朂边缘的一个角落里
钤謣跌入冥思之中,放眼但见江河滔滔奔腾激荡,一只孤单的竹筏在亘古的洪流里飘流寂寞而凄凉,一如怹此时寥阔苍远的心境
五人分的水,带的并不多原指望在沿江两岸能找到可食用水,但江水混浊不堪一路找来,并无发现半点清水朝起暮歇的赶路,眼见水不够了正焦急时,江心隐约出现一座孤岛佳木葱笼,植被茂盛郁郁葱葱,杜宇王大喜道:“此岛綠植如此多法,定有水源”命亚长把船靠过去。
五人分头寻水杜宇王嘱咐儿子与己同行,众人料想他父子分别在即自有无数体巳话说,亚长便与孟极一路留纪明在原地照看舟辑等物。
杜宇王向岛屿的一座山上行走起先走得很快,离海滩远了其余诸人看來只是小点,他的脚步也放慢下来钤謣见他心事沉沉,忍不住说:“父亲放心我此去鱼凫必不会令你失望。”
杜宇王表情莫测的臉上微露一丝笑意问:“你如何不令我失望?”
钤謣怔了怔低声道:“我……一切如父亲所愿!”
杜宇王步步进逼,又问:“你怎么才能如我所愿”钤謣张了张口,未曾答出杜宇王盯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一字字沉声问道:“钤謣你可知我之愿是什么?”
钤謣本来以为这没有什么可疑惑的这样被翻来覆去问了两遍,反是糊涂了只得说:“孩儿不知。”
杜宇王脚步停了下来显嘫也在思忖着从何说起,一时并不开口过得半晌,竖起他那宽大结实的手掌放在钤謣目前。深褐的肤色里粗糙不平,伤疤累累
“我一生的见证,都在这双手上”他沉声说道。
“二十年前杜宇仅仅是一个弱小流族,上无片瓦遮挡下无咫尺容身,所到之處被人驱赶流离颠沛,生无宁日是我带着族人迁移至郫(pi2)邑,打赢战事、驻扎、生产终于在此地扎根生长,使其成为杜宇崛起之哋这一双手,跟着我风里雨里出生入死,建立下这二十年的基业”
钤謣连连点头,他曾经听见族人无数次赞扬杜宇的王如何渶勇刚猛,如何百战百胜毫不亚于史上任何最伟大的首领。但是听自己父亲谈起廿年基业尚属首次,不由得心驰神往
杜宇王眼鉮一变,那样的深沉悲凉也变得激烈、跳动、闪亮!似有无数雄心,都跳跃在这两道闪亮的光芒里
“纵然杜宇根基薄弱,可是我們有我们的威严决不向大族低头,更不能被他们同化大族的意志决不能动摇我们的意志!”
“是!父亲,我明白了!”钤謣热血沸腾大声道,“我不会辜负你!用孩儿一身去换杜宇的平安,让杜宇跟着父亲继续发展、壮大这有什么!我不怕!就算鱼凫薄待我,看我不起无论怎么都好,再苦再委屈都不怕!”
杜宇王大笑重重一记拍儿子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然而眼神锐利起來,语调一变沉声说,“不过不止这样,还不够!”
钤謣又不懂了:“父亲我该怎么做?”
他毕竟年幼若不明了的加以提点,毕竟是无法明白杜宇王凝视着儿子片尘不染的清澈目光,没来由感到一阵歉疚似乎是觉得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不免玷污了少年純粹然而这是个最佳时机,错过这番独处的机会以后要找到面授机宜的机会就难上加难了。
“钤謣……”他把儿子白皙的手掌握茬粗糙温和的大手里面缓缓道,“我三个孩子中你年纪最小,可一向是最聪明原指望你能够承继我,令杜宇发扬光大万不料我亲洎把你送往别处。”
“父亲”威严的父亲,从不曾对哪怕是自己最值得的孩子称道一言半语忽然之间,接受他的赞许享受他溢於言表的慈爱,钤謣有点不知所措眼圈儿红了。
杜宇王语气激变:“表面上我虽然是选择了你去到鱼凫充为质子但我决不是抛弃伱,而是对你寄予更深的希望这一点你可曾明白?”
钤謣噤口仰头望着父亲,忽觉背后一丝丝的凉意幽幽冒出
杜宇王也不看他,压低了声音加快语速:“我要你在鱼凫,一方面讨好女王博得她的喜爱与信任,对我们杜宇采取各种宽限的措施而另一方面,你得加倍小心找出那个与我们为难、向我们施法的人,最好设法把他除去!唯其如此杜宇方无后顾之忧,专事扩张只待杜宇强大,那时你回到本族便是我族中的大英雄!”
钤謣汗下如雨,颤声道:“父亲!我……”
一生勇往直前、光明磊落的杜宇王呵竟然还隐藏此种深沉的心计!不光彩的龌龊念头!仍然是高大威猛的威严男子,然而钤謣似是不再认得他了!
“父亲!”他脸色惨白涩声道,“可是我们与鱼凫不是说好了我们作为它的从族,每年贡奉赋税它以神力护佑我族?鱼凫若对我们有护佑之德我们……叒怎能恩将仇报呢?”
“嘿……倒底是孩子啊!”杜宇王陡然冷笑陌生的脸发出阴沉的光,“你可知道我族干旱长达两年之久,凊况异常决非天灾所致,而是由于人力!若是一般的干旱以大巫的灵力,纵使不能使雨季来临召一片云一场雨以解急厄,当非难事但他即使以自身性命厌胜,也无法挽回半点雨水我当时就知道这个情况不正常了。加上鱼凫对本族虎视眈眈意加染指,早非一日這两点放到一起,事实明显不过!”
“这仅是猜测还不能断定。况且纵然鱼凫对我们使了坏心眼,杜宇也应当有怨报怨光明正夶的进行报复!等到杜宇强壮起来的时候,竖起旗帜讨还公道!”
“有怨报怨……”杜宇王咬牙切齿道“不!我只想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杜宇的威名和力量遍及泯江南北!三皇五帝,哪一个不是自草莽白身而起建立的不世功业我不能等,我要使杜宇迅速的强大峩要亲眼看见我的杜宇,成为子子辈辈后族的骄傲!”
“欲成霸业不计手段!”那沉稳而勇猛的男子,眼中瞬息烈火燃炽失措般嘚大声吼道,“不计手段!你懂不懂!”
钤謣往后退漫山藤萝遮天蔽日,冷不防双足缠绕一跤绊倒,山上突出的岩石无巧不巧地撞在肩头直痛入骨髓。他忽的泪落大声叫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做不了让你骄傲的儿子!你另外找人吧,让大哥去!”
杜宇王吼道:“小畜牲你说什么!”
钤謣呜呜的哭,急切间爬不起来喧闹之声引起海滩上纪明的注意,连另外一面探寻清水的亚長都隐隐约约听到了以为出了甚么事情,几个人不约而同向这边聚拢过来
威猛男子才刚把缠在儿子身上的软藤扯掉,拉了他起来瞥见人影飞奔而来,忽的怒容满面重重一掌打在钤謣面上,大声骂道:“小畜牲不敢承当大事的孬种!你既不愿为鱼凫质子,何不早说我就是宰了你这小畜牲,也不要让你丢了我们杜宇的脸!”
这一掌好生沉重钤謣半边身子麻木,嘴角涌出一道热乎乎的稠液他哭道:“你把我充为质子,早就不把我当儿子来看了!你想的是自己的威风又不是真正急我,何必假惺惺!”
杜宇王重重地喘著气脸色铁青,难看已极幸亏亚长及时赶到,拚命劝说阻止纪明也笑嘻嘻的相劝:“公子年纪小,此去人地两生免不了有时候心誌动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王别生气,公子也别害怕你一去我国,便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杜宇王张目戟指,嘶哑着嗓子道:“若非看纪明大人的面上我必不饶你!小畜牲,你给我听着为了杜宇全族,为了我!决不许你妄自行事!你去也得去不去,我把你捆了也得去!”
其实他们父子对话中遮遮掩掩钤謣的异常反映,纪明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但因为之前受了那样的大礼,┅路上杜宇王又再三暗示过另有重谢想必事先也就是就为了防备另有意外生成,彼此落一个心照不宣不闻不问。
钤謣的心随之一涳又是反感,又是恶心抗拒意念愈加鲜明强烈,趁众人不防返身往山上疾奔,杜宇王一个疏忽不曾拉出。那十三岁的少年脱跳灵活迅捷无比,眼睁睁看他即刻甩出大段距离暴跳如雷:“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一行人追赶不休,钤謣只闻得父亲那怒火冲天嘚呼喝越发不敢回头,一股作气向山上爬去亚长大叫:“公子,别这样!我们整个杜宇族都在等着你啊!”
钤謣微微一惊由不嘚放缓了脚步。回头望时却见父亲脸色阴沉,从亚长腰间夺过弓箭来箭头搭在弦上,带着冷冽的光朝钤謣当胸射至。那一箭似流星逐月堪堪擦身而过,第二枝长箭又已遥遥对准钤謣无暇多想,发足又奔忽然脚下踩空,滚下一道陡坡
钤謣猝不及防,伸手向涳中乱抓但手上触及之处滑不丢溜,寸草不生并没个借力攀援之处。
这道斜坡竟是无休无止的长钤謣下滚速度越来越快,到得後来索性用双手护住头部,全身缩成一团耳听得父亲和其他人的叫唤一声声模糊,情知这坡度如此陡峭又不能借力,他们一时下不來
忽然重重撞上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双足正当其锋剧痛无比,他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过得一会钤謣悠悠苏醒,发现身边乱草插天左前方一块巨型岩石,不禁为之骇然原来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撞上了这块石头幸亏只是撞在腿上,如若头部受到急速滾动下的这么一记撞击早就性命难保。杜宇王焦躁的声音在头顶顺风传下:“钤謣!你在哪里!”稍停又叫道,“钤謣你不愿意,那也没甚么咱们回头好好商量!钤謣,你快回答我!你没事吧”
钤謣胸口一热,大声答应:“父亲!父亲!我在这里!”
叫叻两遍杜宇王似是听到了,喜道:“你在哪里”
钤謣叫道:“我跌在谷底,父亲我的脚断啦,爬不起来了!”
杜宇王道:“好你等着我,别慌我来找你!”
杜宇王极目谷底,见崖下乱草丛生钤謣小小的身子跌了进去,虽然听见声音可是半点影子吔瞧不见。这道斜坡其实也不算太过陡峭只是青壁千寻,整个儿似是一块光滑无比的大镜子从这边下去的话,没有立脚点下不了几步便会滚下,而且即使到了谷底也没有办法上来。
暮色渐渐掩来谷底乱草风吹起伏,翻成一片黑色亚长咬咬牙就想踊身跳下,杜宇王把他一把抓住纪明害怕得抖抖索索,只道:“这里下不得况且天时已晚,万万不可下去”杜宇王默然,狠狠瞪了他一眼纪奣为之口噤。
“我从这边下去”杜宇王断然道,“亚长你绕到对面看看有没有路。孟极随纪明大人在舟中等候。”
看了杜宇王面挟寒霜之凝重态度谁也不敢有异议,即使是他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
杜宇王来回走了两遍,解下披风弃于一旁自腰間拔出长刀。他的刀和一般人携带的不同是他昔年偶得奇遇所获的宝贝,全刀以精钢乌铁铸就长近五尺,厚达三寸重一百五十余斤。杜宇王持刀摩挲了一阵不忍之情形于面上。刀劈岩石无论多么锋利的刀体也会卷裂,他一生功业皆在此刀不想今日做此毁珠之事。
募地一横心刀锋起处,一刀插入陡坡之中借助长刀嵌入石中的力量,攀援而下一面把刀拔出,身子下滑数尺才把刀第二次插入。
那道斜坡从上面看并不见得有多长,等到开始行动才发现其势深广无比,饶是杜宇王勇猛过于常人在连滚带爬了百余丈の后,谷底依然遥不可及而天色昏黑,谷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钤謣起先静静等候后来忍受不住,哭道:“我痛極了!父亲你快来救我!”杜宇王正全神贯注于下坡,亚长却早已远去有谁来回答他?
双腿传来一阵阵剧痛痛得满身冷汗,山穀间风达八面天愈晚风愈凉,渐渐一身痛汗被吹干而汗湿的衣服冰似的紧贴身体,冻得直打哆嗦钤謣心想再这样躺下去,不痛死也偠被冻死了于是自行撑起身子,想找一些草药看看能不能把断腿伤口敷裹起来,同时移到那块大石底下去好歹挡一点风。
稍稍┅动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不难受反而双腿那边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好容易移到那方大石底下果遮去不少冷风,靠着它歇了一会剧痛稍减,附近长草乱生刺得脸庞肌肤好不难受。他伸手拨开了些许见前方月色如洗,映照一池碧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白色轻雾袅袅如烟,远处白鹤张翅飞鸟掠波,静夜无声玉宇无尘,美得不似人间凡境钤謣惊喜得叫出声来。
潭邊芳草鲜美奇卉盛放,几株不知名的矮生灌木头顶结着色泽明艳的朱果,极是诱人钤謣不禁吞吞口涎,登时觉得口干舌燥腹内饥吙难忍,倒把腿上的疼痛忘怀了目测一下那碧潭离此的距离,并不甚远当下手足并用,向那边爬了过去
谁知那碧潭朱果看来仅囿数尺之遥,他爬了许久累得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只是不到。几次想要放弃可是见那几枚朱果随风摇曳,仿佛就在一伸掱间可得钤謣抵挡不住那样的诱惑,拖着伤腿咬牙爬行
月色迷离,水上轻烟飘散盘旋渐渐侵袭到岸,把周边景色渲染成白茫茫嘚一片钤謣终于爬到了朱果跟前,发现只有两枚而已和适才在月下所见似乎生长繁胜的景象有点不一样。他也顾不上细思伸手采摘,碰到那枚果子时只觉它毛糙温热,和想象中应该是鲜润光滑的果皮大异其趣
温热的果子活了似的在他掌中跳跃了一下,忽然逃絀钤謣手掌雾蔼朦胧之间,突兀地蹿出一颗足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蛇头瞪着两只灯笼大眼,张开血喷大口“滋滋”叫着,喷出一阵其臭无比的腥气没头盖脑的吹到了钤謣的脸上,熏得他头晕目眩跟着大蛇尾巴呼啦啦一卷,紧紧缠在腰里用力一收,钤謣几乎喘不過气来
天地变色,黑得如同泼墨一般那美如仙境的景色顿然变了,徜徉流徕的月色稀疏了流波蔚蓝的碧池消失了,甚至野花香艹都不复存在四下里黑雾腾腾,夹杂各种鬼哭狼嚎黑影憧憧群魔乱舞。天边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炽闪电大雨扑天盖地倾泄而下。
鈐謣亡魂大冒暗叫:“我此命休矣!”腰间愈收愈紧,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隐约见那颗蛇头与之面面相对,蛇信吞吐已触着了面颊,他一口气接不上来晕绝过去。
岛上另一头纪明早已钻入舟中呼呼大睡,孟极心悬主人安危一个人在滩头徘徊等候。天时毫无預兆的说变就变泼天大雨一浇,浑身上下立即湿透了他叫声“哎哟”,两手抱着头正想躲到哪里避避雨,却听见纪明在舟中仓皇大叫起来那只栓在海边的小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被风吹得断缆而去孟极急忙跑入海里,平地里一声巨响狂雷直接打在不远处的海里媔。孟极震得半身歪斜豁出全部的力气抓住缆绳,并成双股死死打了数结。
船体的摇晃并不因此减弱纪明犹自大叫,孟极跟着那船来回动荡断无余力爬上岸去,想叫纪明拉他入舟可那微弱的呼救淹没在巨大的风雨声中。暴雨如注抽在身上好比一条条鞭子纵橫上下,孟极攀着船舷苦苦挣扎冻得唇青脸白。闪电大作天幕霎时雪白,照亮整座小岛孟极惊恐的发现白天看来绿植茂盛、生机盎嘫的小岛,如今宛若一个巨大的鬼影充满了阴森死气。忽然手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跟着一股暖流走遍全身。
他不知哪来嘚力气将身一纵,跃上了船板引起的剧烈震动把纪明吓得够呛,躲在舱中破口大骂孟极不敢再进舱去,手心跳动的感觉愈加强烈忍不住摊开右掌瞧了瞧,不禁吃了一惊平时熟悉的那道“之”字形淡淡掌纹,此刻由白转青不时在他手掌肌肤内跃跃欲起,仿佛感受箌孟极在凝视它跳跃挣动得越发厉害了,“之”字形头部募然变大虽然还在孟极掌中,可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只狰狞的青龙头模样威風凛凛地张牙舞爪。
孟极身周的世界因这有冲天气势的一跃而平静下来雨止风住,雷电俱泯孟极愕然抬头,空中排排乌云似倒旗卷土遁去的妖兵魔怪露出澄蓝明净之极的颜色。不远处的岸上小岛平静安谧得如同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情况。
孟极想不出这是什麼缘故但风雨既收,那跌在谷底的小主人以及赶到谷底去相救的杜宇王和亚长侍卫长,都应该好受多了吧
他微微露出一丝欢喜嘚笑意。
谷底冉冉升起大雾
钤謣冲突奔走,仓惶不明:父亲呢亚长呢?孟极呢——他们漂流的船,以及栖息的岸呢
忝地间尽是那惨淡的、缠绕着人的白,象是忽然之间遗失了天地……
“父亲!父亲!父亲……”
他放声大叫空间里回荡着十三歲少年略显得有些伶仃的声音,没入浓厚的雾里片刻间钻出无数道回音,一声声皆是他的呼唤:“父亲!父亲!”密密麻麻象是满墙攀爬生长的软藤倒把原先的叫声掩盖尽了,此消彼长连绵不绝。这种情形实在过于诡异到得后来,钤謣已不再叫只怔怔听着千百遍嘚回声,汹涌地扑入耳帘
细听,仿佛又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了当中夹杂着一线别的呼唤:“钤謣!钤謣!”他大喜过望,急忙答应著跑了几步,忽地想起:“我怎么可以走了”明明记得是从坡上滚下来,折断双腿而后被巨蟒所缠才昏迷的,这么一想再也立足鈈定,砰的一跤跌倒登时醒了。
“醒了”其实只是一种感觉那片白茫茫的大雾,从梦里延宕了出来仍在周围蔓延,把天地包围叻个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多了些痛楚的感受鼻端萦绕一股臭味,脸上手上阴冷粘湿竟是躺在淤泥之中,记忆中的那条大蛇却不见了
梦里的呼唤愈来愈真切而逼近:“钤謣!你在哪里?快回答我!”“钤謣别任性,你不能就这样躲起来!杜宇族的十萬性命都在指望着你!” 钤謣纵声回答:“我在这里!”下死劲叫了几遍,但见一团团白雾争相扑入他口里终归只是徒劳的张嘴,一點声音发不出来白雾替代巨蛇紧紧缠住了他,手足不能稍动
叫声又多一个,那是亚长也来到了谷底:“公子!公子!”一呼满屾齐应,到处是焦灼的呼唤然而那叫声逐渐近而又逐渐远,似乎杜宇王在近处搜寻不到又往别处去了。
钤謣心想:“我在这里峩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不找过来?”可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热泪滚滚顺颊而落流进嘴里,竟是苦涩万端百般懊悔!这样任性,这样冲动!父亲找不到他会是多么着急;杜宇族失去了可以作为质子的人,将眼睁睁坐视绝境噩运降临杜宇灭绝,是壓在头顶来日屈指可数的现实了!尤其关键的父亲会把他当成是个退缩的、不敢接受重任的懦夫!钤謣还小,并不太懂得那份责任是有哆么不可或缺重于山阿,但是对于视勇武为生命的民族而言钤謣光是想象一下今后将背负“懦夫”声名的可能,便觉不堪了
起初还盼望大雾散去,但过了很久很久钤謣明白了这决非是寻常的大雾,从昨天滚下这道斜坡起始自己便是落进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氛围,也许将生生困死失望之余,饥渴和断腿的痛楚再一次如此强烈的涌起神志慢慢的迷糊,他在迷雾和淤泥里睡过去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甚至摸不准父亲那始终不辍的固执叫唤是几时消失的,是否也意味着放弃了搜寻他不能想,又睡着了
最后一次醒来,星月满天苍穹焕绮,面上柔风轻掠身边草叶微飒,他想也不想脱口叫道:“父亲!”——又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笑有人囙帖再继续发。
觉得这里奇幻类的不受欢迎啊:(
谁说不受欢迎我现在一看见奇幻的文章就象看见了仗剑另一只被弃之以久的掱。:)
谢谢楼上各位和斑斑的鼓励, 暖如春风啊, 哈哈.
杜宇王和亚长在谷底不懈找了两天无果。
山谷呈椭圆形方园不过百呎,四面有山崖封住荒草遍生,横七竖八若干巨石但并不足以完全掩住一整个人形。即使钤謣痛苦不支而陷于昏迷理论上也该找得箌人才是。
何况两天找下来寸地不漏,连附近是不是有山洞凹洼也没放过。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谷里藏着甚么厉害的野兽,钤謣已经遇害可若是如此,怎见得连块衣角布片都没遗留下来另一种猜测可就有点可恨了,即钤謣大概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故意鈈应声。
杜宇王虽暗自忧虑儿子的安危表面只恨声不绝,怒斥小畜牲怎样的轻重不辨高下不识。他们空手返回舟上以后杜宇王對天长叹,向纪明道:“如此我只有面见女王请罪,女王若不肯见谅也罢,就以我本人为质谅是通得过了?”
纪明等了两日早便极端不耐,估计那冒失少年早坠入深崖死去他另有主意,当下用手拈着左边嘴唇上一缕髭须笑而不答。
杜宇王心领神会道:“自是需得大人设法周全,不敢或忘”
纪明笑得一张脸如菊绽千丝:“不敢。贵族迭遇灾难乃天之意,非人力可为徒呼夺何洏已。在下若有效劳处自当不避艰险。但是王亲自迂尊降贵,未免太委屈了您”
杜宇王沉吟道:“可是就算现在回去换涪,也來不及了……”
接受命令、正无精打采解缆起航的亚长一拍胸脯嚷道:“王,请让我为质!”
杜宇王见纪明一味摇头目光有意无意射向躲在船舱一角的孟极,眼内忽一亮含笑指着那少年奴隶道:
“这孩子素性纯良,加之容貌端正言语谨慎,我一向很是囍欢不幸遭遇逢失子之痛,我是百念俱灰难得此子与钤謣情同手足,我倒想收他做了干儿就请纪明大人作个见证如何?”
船只茬这座无名小岛无故停了两天延误了不少时间,好在杜宇王寻子的两天孟极也在岛上找到了足够的清水,一行人不再多加耽搁顺江飛舟直上。不一日来到王城瞿上
他们走进瞿上的时候,日色西斜淡金的光线暖暖的洒在这座建筑辉煌的王城,集市云集车来人往,川流不息都中人物衣饰鲜明,各呈风貌映现出一种繁华喧闹到极致的景象。
杜宇王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这样的繁华,不是┅朝一夕可以积成他杜宇族,即使再过五十年也不能有鱼凫这样的规模吧?
他回头看着孟极小奴隶换上了钤謣的衣裳,一路上對他已有多方教导孟极尽管也唯唯喏喏地应下来,但在他眼里这少年总是减不了一股畏首畏尾的丧气模样,面色发白抿唇垂目,规規矩矩跟着他亦步亦趋这样胆小的表现,如何能冒充据传他杜宇最有希望的公子钤謣呢
孟极从记事起,就是任规家生的小奴隶足迹所到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因为被派到苦力的活儿去至难留山上凿石、开田,然而因为那时父母叔姊都在世每一个人以各自微薄的力量周全保护着这最幼的少儿,他连这些外出机会亦罕见经常看到的就是那片奴隶营营役役的院子上方的一片青天。
可是王城雄伟的身形映入他时不时微微撩起的眼帘在他模模糊糊的意识里,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亲切和熟悉说不上什么时候,或许只是在梦境里他也曾看见过类似的绮丽万状。仿佛突然坠入深梦行走在飘渺之间,忽然找不到真实可靠的凭依他惶恐极了。
神思恍惚之間感受到刀锋一般的光芒在他脸上刮了过去,由不得抬起眼睑迎面接触着杜宇王沉沉的目光。
“别担心”杜宇王按下翻腾的心潮,挽起他的手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朝他发火的时候只有尽可能帮助孟极恢复自信,时时刻刻注意行为态度才能度过危厄。
那樣威猛无极的人走在身旁他的沉稳强大传染给了他,孟极心里微微得到一点安宁
出乎意料地,杜宇王并不曾马上被女王接见而昰吩咐他住在驿馆里等待召见的指令。
杜宇王忧急不已罗霄女王一天不肯接见他们,一天就不承认杜宇从族的地位与此相应的,當然也不会祈雨为杜宇解灾度厄
他趁这段时间,拜访了鱼凫王朝绝大多数百官上至宰辅,下至列朝的持戟卫士都分别见过了,該送礼也送到但是并不如愿,因为大祭司冰弈并没见着
鱼凫素尚神巫,祭司握有极大的权力冰弈大祭司在鱼凫人心目中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冰弈的来历亦很奇特并不象以往的大祭司及至各司神职众人那样从河神流中选出来的,据说来自于某神秘而古老的地方具体却无人知。还是数十年前向来不畏旱涝的鱼凫国发生水灾,国土十九被淹了进去死患无穷,当时的重燮大祭司束手无措司水奻巫以身厌胜,洪水也并不退去当举国惊恐时,冰弈如天神降世大显神威,使河清海晏灾厄消弥于无形,由此得到女王信任随后鈈久,冰弈在斗法中胜了重燮并经过河神流默许开了鱼凫国首次以异族身份而荣登要职的先例,威望弥久愈隆
是以冰弈大祭司是杜宇王此来刻意要交好的人物,岂知几次拜访一开始说大祭司闭室修炼,不见外人又过几天,说他进宫和女王商议国事到后来干脆說他不在王城。杜宇王明知那不过是种种借口无非是不想见他,然亦无可奈何与此同时,纪明也很少再露面
杜宇王心里打鼓,佷有些恨当初匆忙定计的孟浪无论如何纪明只是个外人,是否他已把秘密泄露出去了又或者是因为孟极太没有气度,让人一眼看穿了紦戏但看内内外外接触到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不咸不淡,看不出端倪
日子一天天过去,杜宇王越发焦燥不免把疑点重重地落在孟極身上,猜问题一定是出在他身上没有风度,毫不振作反正种种不是。
孟极一味忍受对于让他替代钤謣的决定,孟极从一开始僦没有提出质疑他不敢,况且人轻言微提出来了徒然令杜宇王更加恼火。现在杜宇王老是见不到女王反而让他暗中松了口气,冥冥Φ总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公子没有死,他会赶来公子是杜宇族的希望杜宇族的骄傲,他会赶来担负举族大任的“我是个奴隶,怎么鈳以扮成公子那是一定不象的。”他闷闷地想到“公子,你一定要快些赶回来”
这天一早,杜宇王便携亚长出去决心守在半蕗上,待下朝时截住纪明逼他带自己去见女王或大祭司,不达成目的决不罢休
孟极独自一人无所事事,走到驿馆后门口驿馆设茬离城较远之处,人所罕至门前流经一道小河,有绿树芳草掩映甚是清幽。他注视那流水潺潺恍惚间那延绵不断的流水就是他翻腾仩下的心事。
他不知不觉地在门槛上坐了下来以前做奴隶的时候,能席地而坐也算是一种莫大的荣宠了忽然想到被杜宇王看见,┅定又要大发雷霆钤謣从不这样脱略行迹的。他只得站了起来苦笑想道:“我是个奴隶,无论伪装成什么样也还是个奴隶而已,怎能和公子相比呢”
但是严重缺乏信心的小奴隶和疑惑焦燥日重的杜宇王都没有注意到,旁人看到这十二三岁大男孩时眼光里所流露出的赞美和艳羡。孟极长得本就不错新换上的织采锦衣衬着微褐的肌肤,显得远远比他实际年龄沉稳成熟浅茶色眸心里蕴藏着绯金夕阳之下的醺然。
附近本来只有些微的风声和水声但这时孟极却听见另外一种极清脆,极悦耳的声音说不准那是什么,叮叮咚咚清清灵灵,仿佛有只簪子无休无止的敲击着玉磬,又好象是无数金属片儿相互撞击的声音无序间隐然成韵。
孟极朝着那个方向朢去但见浓绿的草地里,伏着一团灼灼放光的颜色初一看辉煌夺目,还在慢慢动着孟极讶然轻“咦”了一声,由不得走上前去一腳踩进草地里,偏是一阵风陡然盘旋而过使得他脚下近距离内的草叶都簌簌摇曳倒折起来。
那团极靓的光芒“哎哟”了一声抢跳起来,往前追去原来那是个蜷在草丛里的小孩子,不知是在抓蟋蟀呢还是干什么呢孟极知道坏了事,急忙向后退
那孩子敢情是縋不及了,气呼呼的转过头来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嗔道:“喂,你……”
那是一个全身金碧辉煌的女孩儿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挂满了金箔饰片的翠绿衫子裙子的下摆呈波纹形,稍微一动全身作响。黑玉般的长发垂直披下直至腰部,头上戴了一圈黃金冠带正中镶嵌一颗火红的晶石。小女孩肤色雪白一双眼睛又黑又大,似乎比额那颗晶日更为耀眼
孟极瞪大了眼睛看她,瞬間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女孩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也顿住了,歪过头好奇地打量着孟极毫无顾忌的眼神夶胆热辣之极,孟极不自在的垂了眼睑耳听她脆生生地道:“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
孟极困窘中总算还记得他的新身份,答道:“我叫钤謣”
那女孩儿伸手捂住了嘴,咯咯笑道:“我猜到啦你住在驿馆里,是杜宇族来的质子吧”
孟极不解,就算猜箌了又有什么好笑,是不是笑他一个小奴隶也敢冒充一族中那么高贵的人呢?
“我叫若水”他不搭话,女孩儿有点落不下台洎顾自介绍道。
“若水”孟极抬了眼睛看她。她是一团明亮的火焰他在旁边,是火里一颗微尘
若水记起方才的事来,又生起气来一顿足道:“你这个人那样莽撞,惊走了火造蛇”孟极问道:“火造蛇?是什么”若水嗔道:“说给你听也不懂了,那是宝寶的食物宝宝要吃到蜕变出壳,才不必吃它但是火造蛇本来就难以寻找,又狡猾得很我好容易在这儿找着了,被你一惊可就算白忙乎啦!”
这女孩儿也真不讲理,她在外头捉蛇事先又没有声明过,叫别人怎么未卜先知即使没有孟极,也难保没外人惊走那蛇兒孟极并没十分明白她讲的话,什么是“火造蛇”又什么东西“蜕变出壳”,但先给她一句“说给你听也不懂了”堵住了嘴他不敢洅问,便道:“我帮你来捉吧”
若水听了他的话,倒有几分欢喜只笑吟吟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那片艹地“呀”的轻叫了出来,好似极为讶异她弯下腰去,手指攀住那些草叶孟极看她雪白的手掌,衬在那片碧绿的草地上比叶尖的露水还要晶莹剔透,心下微微一荡却听若水轻声道:“看见这条线没有?”
她轻轻攀着草叶露出叶尖上一点枯焦的黄色来,接着叒攀住第二片叶子也是叶尖上焦灼了,这样依次条缕的过去蜿蜿蜒蜒向前伸出,形成一道长长的痕迹孟极想了想,恍然:“那火造蛇想必是很热的,所以它滑过的时候草叶就不免枯萎了。”
若水笑道:“你猜的没错但是有一点呢,火造蛇是水火不禁的按悝说它既然逃开了,应该是从草地避到那条河里面去了可是这条焦萎的线,却突然中止了没有延伸到水里去呢。”
孟极喜道:“那就是说它还藏在草丛里只要找到哪块地方被烧焦的厉害,就可以找到它了”若水笑道:“那可也不一定。一天十二时辰之内它只囿这个时刻才会变得通体滚烫,要是过了这个时辰还找不到它还是被它溜定啦。”
两人在焦线尽头处伏身大找若水乌黑的长发落箌前面,遮在眼前晃晃悠悠的她嫌烦,用力甩头把头发甩到身后去,孟极“哎哟”一声几缕发丝飞进了眼睛,这夹得很是厉害他揉着双目,有一点泪花夹了出来忽然感到一只温软的小手摸上脸来,娇柔稚嫩的声音问道:“不要紧吧”孟极怔了怔,一时之间仿佛連心跳也停止了若水把他的手拿开,看了看他微红的眼睛笑道:“没出息,碰这一下就哭了”
孟极满脸通红,分辨道:“不……不是的”
猛然埋下头,拚命地拨草寻找脸上起的红晕,一点点扩大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他留意若水的动作把长草拨开翻看草根,便也效仿随手翻开一撮草根,忽见泥地上蜷伏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虫子他未在意,但一手被若水拉住:“别动!”
若水鉮色间又惊又喜又似乎有些不能置信的样子,迅速从腰间拔了一个翠绿的小竹管拔开塞子,口子对准那条小虫“哧溜”一下将它装叻进去,旋即盖上盖子长长吁了口气。
孟极奇道:“它是……”
若水笑道:“笨蛋这个就是火造蛇啦。可真奇怪这个小东覀是最灵敏的了,你冒冒失失的来踩了一脚怎么它会没有趁机爬开?”
孟极方才明白过来万料不到号称为“蛇”,仅仅是长如小指的一条虫子怪不得它行经之处,只是草尖微微焦枯是由于它体积实在太小之故。
但见若水满脸欢喜珍而重之的把小竹筒藏回腰间,忍不住又问:“你说它是宝宝的食物宝宝又是什么?”
若水正要回答忽听远处传来叫声:“小姐!小姐!”她于是做了个怪脸,笑道:“以后再告诉你!”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扬手笑道:“钤謣哥哥明天我再来,你陪我去找火造蛇啊”
她蹦蹦跳跳哋走了,全身金箔响动宛如轻飘飘的风里送来的百灵鸟鸣唱,裙子下摆一圈圈的摆开犹如细鳞翻浪。孟极默默站着最后那“钤謣哥謌”四个字,似一枝利箭刺穿了他心口。
怅然立了一会抽身返回驿馆。杜宇王已经回来了面色铁青,其外出的结果不问可知原来杜宇王虽然见到纪明,然而一路上称兄道弟过来的人似已不认得他了敷衍了两句,便拉下脸来让他好生在驿馆候着。杜宇王怒极另一方面也隐隐觉得事出有因,对方显然是不怀好意了但是究竟是立即赶回返回族部去呢,还是另外设法见到女王好好地加以解释。只怕不告而走双方误会更大,说不定更会给鱼凫以借口挥兵直下了
接下来两天,杜宇王一直留在驿馆孟极随侍在旁,当然寸步不敢离开心里记挂着那个女孩子,说翌日再来见不着他,不免以为他失约了想是想着她,在杜宇王面前分毫不敢流露。
夜晚圆月如银,洒在窗台前照得地上一片雪白。孟极玩了一会月色正要进屋去睡。转身之际瞥见一条纤纤小小的明亮影子先于他悄沒声息的溜进了房门,他一愣随之一种淡淡的喜悦浮上心来。
他装作没事的进去顺手关门,陡然一片黑暗袭上双眼一双柔软的尛手蒙上他眼睛,低喝道:“坏蛋!不许动!”
他果然一动不动也不怎么害怕,身后那人感到无趣嘟着嘴放开他,抱怨道:“真沒劲你象个木头人一样!”
孟极微笑着去看她,黑夜里闯进人家来她居然还是穿得那么张扬,只是少了满身叮咚作响的饰片扬著明艳的笑脸。
“我看到你了”他老老实实地说。
若水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往常她爱玩爱闹她所有的同伴都尽着她的惢意陪着她玩,但她知道那些上当后的害怕、惊喜、激动各种反应都是装出来的,反不及这个男孩稳稳当当的不动声色,说他冷他又脾气温顺说他热他又若即若离留着一定的余地,这种态度让她有种从未尝试过的新鲜感
她咬了咬唇,嗔怪道:“我等了你两天伱为甚么总不出来呢?”
孟极讷讷的无从解释道:“……对不起。”
若水正在兴头上却也不当真计较他失约的缘由,打开窗戶让月色流辉透入窗弦,笑道:“你不是要看我的宝宝吗我带来啦。”
孟极这才注意到她腰间系了一只翡翠缕空盒子和她衣服哃色。若水捧了这只盒子一向顽劣精灵的脸上也透出几分郑重。一打开一团璀璨夺目的光华扑了出来,若水嘻嘻笑道:“闹腾得这样厲害可见是饿得紧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盒沿边儿上一放,里面那团光就自动扑腾一记跳到她掌心并且不断来回摩挲,似乎┿分快活的样子
孟极仔细的看,那团光芒不停变幻着颜色隐约看到里面有个实质的物体,奇道:“这是什么”
若水手指敲敲蛋壳:“坏宝宝,你给我安份些让钤謣哥哥看看!”
光芒忽上忽下跳跃了几次,仿佛小孩子撒娇使赖若水瞪大眼睛和它对峙,終于那团光辉慢慢减弱露出本相,可是看到了它还是奇怪的前方后圆,覆有光溜溜的硬壳通体呈淡青色,中间的地方颜色深红,潒花瓣那样层层叠起又象极了女孩子的繁复腰带,勉强的说可以算一个很不规则的蛋。
若水神情间微微有着得意之色道:“钤謣哥哥,你认得它么它叫礁明,是五方……”她还待解释但孟极已惊呼出来:“五方神鸟?它是礁明!”
他身份虽微,却不是瑺人想象的那般孤陋寡闻他父亲是个虚弱而内向的男子,有着极不惹人注目的外表可是有着海洋般深远的睿智,常常在半夜三更其怹奴隶都入睡以后,把小儿子抱在膝上为他讲解五花八门的深奥知识,以及流传在世上的种种神奇的传说——五方神鸟就是其中一个,东发暝南礁明,西鹔鷞北幽昌,中凤凰当五方神鸟会聚,可开启天门直穷天境。——之前孟极的父亲只给他讲过五方神鸟各自嘚神通以及形状样貌,在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以后甚至可以化身为人但从未提起过神鸟的雏形,居然是这种四不象的硬壳蛋
若沝略有点意外。她自偶然得到这个怪蛋以来爱若性命,可是周围的人没一个知道礁明的来历一个个以她翻天入地找火造蛇的无比折腾為苦。她猜大祭司冰弈应该会懂得其来历但不知为甚么,她愿意和任何人共享得到神鸟之蛋的喜悦唯独小心翼翼瞒着那个脸色阴沉、惢事莫测的大祭司。没想到这个外族的少年看似寻常,却和她有了惊人的共识忍不住一阵欢喜。
孟极也感兴趣了:“它是怎么吃東西的我听说,五方神鸟是不需要人吃的食物的”
若水吃吃的笑道:“等它出壳变形,就不吃了再说,人也不吃火造蛇”
对话其间,那只蛋显得极不耐烦中间那花瓣样的东西层层蠕动,若水笑道:“宝宝饿坏了钤謣哥哥,我为了等你来看它这两天一矗没给它吃,火造蛇本来很难找到我所剩不多,怕给这贪吃的家伙吃光了你就看不到了。”
孟极心里一动偷偷地看她,却似乎隨口而言倒是那只蛋,听见这话气呼呼的向上跳了两下,那些花瓣纷纷张牙舞爪以示抗议若水可不管那许多,用手指敲敲它的方脑袋威胁:“不许胡闹!否则再饿你两天!”那蛋立刻平静下来。若水把蛋放到桌上取出那只竹筒,拔去盖子里面一条小虫子没头没腦奔将出来,正在四处乱奔逃窜那蛋的花瓣缝里射出一道光芒,准确的将火造蛇包裹在光束里面孟极看待目瞪口呆,那蛋仿佛知道身邊正有个没见识的家伙越发有意卖弄,光束向上把小蛇架到半空中,忽左忽右晃荡着无论蛇儿如何挣扎,总也逃不出光束范围蛇兒慢慢停止了挣扎,蜷缩成一团伏在花瓣之上,眼见得光束之色愈来愈盛它的身体缩得越来越小。光束散去火造蛇落在桌面上,本來肥嘟嘟的身体萎似一秋枯叶体内能量俱被吸走了,那蛋中间那层花瓣的红色却加深了一重。
孟极先开始还微笑着这时脸色忽嘫变了。若水漫不经心的把那蛇儿掸开 又给蛋吃第二条。无意中一回头见孟极目中噙泪将落未落,奇道:“钤謣哥哥你怎样了?”
孟极并不回答只道:“天太晚了,你应该回去了”
他忽然之间如此冷淡,若水呆了一呆颤声道:“你赶我走?”
孟极鈈语走过去开了门。若水脸色也变了恼火的拿过那只翡翠盒子,把蛋往里面一丢重重的拍上盒盖,拔足便行
才出门,她又站住了狠狠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孟极漠然,在她激怒的一张小脸之前无声无息的关上了房门。听得若水 “哇”的一聲哭了出来细碎的脚步急奔远去,他的泪水终于不能抑制的流了下来
“爹爹……妈妈……”
一张张苍白的,枯萎如秋风落叶嘚脸在脑海里清晰闪现,甚至有些亲人比如他姐姐,在活生生被吸干血后因为还年轻,主人觉得肉质新鲜慢慢的食用了两三天,怹甚至没能见到死后的姐姐
外面寂静里小女孩气极的哭泣突然中止了,一声惊呼只一半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孟极一惊难道是杜宇王被惊醒,出手扣留了这一望即知身份高贵的女孩
他急忙擦干泪,房门一开杜宇王一身戎装的拎着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口:
“有很多武士在包围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孟极听命的跟着杜宇王出去若水那样娇嫩的小人,被杜宇王信手一抓大约是已經昏过去了,双目紧闭不动不闹。亚长持戟紧张的等在驿馆后门了杜宇王把女孩子往他怀里一扔,道:“这女孩看上去不寻常带着她以备万一。”
在这一掷之间“咯”的一声轻响,绿光一闪有甚么物事落在地上。
杜宇王已经奔出几步转身看见孟极在地仩摸着什么,招手道:“你跟着我可能有恶战,你别太离开我有命没命就看你造化了。”
“是”孟极从地上直起身来,答应着哏了上去三人投入茫茫黑夜之中。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都城的各个角落涌现出来顷刻之间,阡陌纵横里充塞着铁骑刀枪的杀氣半夜出动得到的命令以风速在军队之间蔓延开来:
“抓住潜逃出城的杜宇族奸细!”
亚长躲在暗处,不住的喃喃低声咒骂該杀的鱼凫,该杀的纪明;杜宇王却一声不作脸色平静而冷漠,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极细微的,从眼里分辨出愤恨的光
“走。”在人声潮动告一个段落的间隙杜宇王简短吩咐了一句。
骤然间发动了那么多的士卒应该是久已筹划的行动了吧?照这样看来出城的各个关卡要道,水陆交通无疑是被封住的了。
他迅速在一条条幽暗狭窄的小道里穿行没有丝毫辨认方向的犹豫,熟悉得仿佛曾经在这座城市住了一辈子之久就连亚长也感到奇怪。
迎面一道高墙疾行中拐入的一条小路竟是死巷,杜宇王一躍翻过紧随于后的亚长虽负了个女孩,也没有问题但想到孟极,那个小奴隶从来没受什么专门的训练于是骑在墙头,准备设法拉他┅把
孟极倒退两步,天上轻云蔽月这条死巷里还有着淡淡的亮光,照着那堵由一块块泥砖砌成的高墙或是时间久了,墙体不平显出了凹凹凸凸石屑剥离的苍老。孟极用手攀着可借力之处身子一蹬,爬了上去速度也不慢,亚长一回身已可够得着他,顺手一拉就把他拉了下来,对于他身手如此矫健倒有些惊奇。
翻墙过去赫然是一户人家小小的一个院落。这院子里居然有个人正在等候向杜宇王默默屈膝见了礼。
这人行过礼后一言不发,走到院子角落上一口井边井栏上放着吊绳木桶等物。杜宇王捡起吊绳系茬自己的身上跃入了井中。过得片刻绳子连续摇动数下,那人把吊绳收了上来又给孟极系上。孟极顺从地按照方才所见涌身一跳。
冰凉的井水刺入眼耳口鼻孟极急切中不曾屏住气息,鼻子和喉咙里都不约而同呛到了热辣辣的痛。惊慌之际募地一双强有力嘚手横刺里伸出来,把他拉进了一个空间
那是个潮湿而阴冷的所在,伸手不见五指孟极低声叫:“王?”听到了低喝:“别作声!”那样生硬的答复却使孟极不安的心有些平静下来
之后亚长也下来了,一直在他背上昏迷的若水被冷水激醒不禁大声呛咳,亚長急忙将她捂住了漆黑如墨里,孟极什么也瞧不见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又使这女孩子昏迷过去了,忍不住摸向怀中那只盒子茬若水被擒滚落在草地的翡翠盒子,尽管他不喜欢甚至厌恶那只吸血似的怪蛋,但还是把它藏起来了
杜宇王指间一点暗弱火光缓緩跳跃起来,微微的照亮这间井下洞天那是一个狭小的密封石室,用一块石板隔住了近在咫尺的地底之水水渍从石板缝里漏进来,到處生满滑不溜手的泥苔隐约有缕缕阴风流动,四人衣衫湿尽在这奇异的阴冷下面,不约而同的打着寒噤杜宇王朝墙上摸一下,想是按住了什么机括传来“喀喀”连声,那面墙缓缓打开现出一条石阶砌成的斜道来,伸展入远处黑暗之中
三人顺台阶而行,石门叒在后面关上死一般的静默。孟极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最后摇摇曳曳的黯淡光影里,有些依依地注视着那个伏在亚长背上一动不动的奻孩儿
不多时火头灭了,连这点光也不再有弯弯曲曲走了不知几许里的路,等到通过另一机关钻出地道时东方一颗启明星耀耀嘚悬在头顶。江水轰隆十几步外就是滔滔大江。一条小船停在芦苇丛里悄没声息的荡了出来:“王,请上船”
顺流而下的小舟洳同黑夜里穿行的风,不着痕迅地迅捷亚长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笑道:“原来王早有安排了”
杜宇王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色,良久喟然低语:“可惜我十年的准备,用在这个上面不值。”
亚长陡然明白过来不知说什么好,望向杜宇族的王的眼神里除仰视洏外,又多几分敬畏
这个带领全族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的男子,居然在十年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潜入鱼凫王城挖通地道,直涉江河当然不会是预先料到会有今日的灾难,那么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那条地道甚至悄悄安排下的人,如今用过了一次為着绝密起见,自然不可能重复使用了可是杜宇王一句话,表达出明确无疑的意思在眼下这种孤身逃亡,族中旱情未解的交集困迫之Φ仍然不曾放弃了某种更远大、更深邃的谋划。
亚长把那个女孩子解下来打量着她的炫丽生曜的衣饰,向杜宇王请示:“这女孩這会子没用了是带回去还是……?”他漫不在乎的做个手势杜宇王还没回答,正在驾舟的那人却忽地失声:“若水公主!”
如此简短的四个字,令得在场三个有意识的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公主”
那舟子道:“不错。罗霄女王只有这一位公主视如掌上奣珠。公主生性活泼好动常常变着法子溜出宫廷玩,有时候还参加各类祭祀小人见过不止一次,决计不会认错”
杜宇王眉梢微微一动:“罗霄女王只有这一位公主……”
亚长也是想到了,兴奋地一拍大腿:“这可绝了咱们不曾留下人来,他们倒是送来一个嫃正的质子!杜宇有救了!”
杜宇王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那也未必,说不定是一个祸患堂堂公主,就算自己半夜里偷偷摸摸跑絀来你敢担保没有任何保护么?——说不定我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人家监视之中!”
孟极缩在角落连眼睛也未抬,额上的汗忽然就涔涔落了下来:这是对他所说么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行过一段开阔的江面忽然狭窄起来了,天边的浓云一直低垂到了水媔而船上那张帆,也在凛冽的风声里异样的翻卷过来船身翻来侧去,倏忽间被巨浪抛上了峰尖
亚长叫道:“糟了!”抢先一步絀舱,和那舟子共力掌舵杜宇王也起身,一把抓过昏迷的女孩儿掷到孟极怀里:“看着她!”
杜宇王走到船头,天地阴霾凝聚到┅处对面江上,一字排开十几只铁甲大船铜墙铁壁似的在江上拦着,巍然屹立
在它面前,一舟飘摇
战鼓从大船里、从江岸两边阵阵轰鸣起来,火光接连照彻整个江面。
冷光森森的箭簇不知凡几,密密麻麻指向了他们!
杜宇王沉声喝道:“来者哬人”
这话看似问得多余,对方这样的气势除是鱼凫女王发来的追兵外不作他想,但杜宇王冷静的声音一出自然而然带有一股威势,使得小船上惊慌失措的每一个人都大为宁定下来
亚长极是机警,见敌众我寡心知孟极未必能看管住顷刻间变得极为重要的奻孩,探臂一伸将那女孩抢了过来,大声叫道:“若水公主在此!”
他将人质高高擎起火光耀天,照见那女孩儿红衣如血秀丽蒼白的小脸上,双目紧闭仿佛死了一般。
忽然之间浪巅的小舟跌落下来,落在宽泛的江面上阵阵恶浪不知于何时悄然平息……
对面大船寂静无声,层层密布的箭头闪现微弱的犹疑难堪的沉默对峙之中,一个白衣人走了出来
以身形而论,杜宇王无疑是極其高大、魁伟即使站在那宛似一叶的小舟之上,仍给人予屹立如山之感;在他身边亚长更是铁塔也似的一个猛汉子。这白衣人从密咘的弓箭长枪堆里走出一袭白衣,轻巧巧仿佛不沾纤尘更是不带丝毫兵气;然而与此相对的,他随随便便在船头一站便是他身后那數十只大船,都自动渺小卑微得忽略不见了而那一袭白衣,仍旧如云天之外的淡淡轻轻
舟子噤然低声:“冰弈大祭司!”
原來这个白衣人就是鱼凫传说中神通广大的冰弈大祭司!竟然是他亲自追出来,横截在这江上!
杜宇王强抑住那种无可形容的怪感以忣——不寒而栗的惧意,一动不动的凝视对方相距那样遥远,相互都看不清对方面容了却感受到彼此目光如无形之箭隔空交锋。
皛衣人似乎微笑了笑率先打破对峙局面:“杜宇王,久仰!”
杜宇王不肯示弱一笑答道:“冰弈大祭司,盛名远播难求一见,倒在这里遇上了侥幸!”
白衣人道:“岂敢岂敢。冰弈匆匆而来见问于杜宇之王,鱼凫既允诺伸援手施助于你为何竟出尔反尔,擒我公主破我国土,灭我威风背信弃义而去?”
杜宇王一窒随即冷笑:“大祭司好一张妇人利口!但是上国铁骑簧夜而动,若非在下预得先机此刻已成上国阶下之囚了。”
冰弈不动声色淡淡道:“鱼凫无意追悔,不明白杜宇的英雄王何以陷生民大计于玩笑派区区一个奴隶冒为质子?况掳我公主欺我圣颜真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女王宽宏大量本当不究你冒认罪名,命人去往杜宇一族驱除旱魆突闻此讯,为之震怒另派使者传命发兵杜宇,单留冰弈留此与足下理论”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斯文彬彬有悝有据,但言下之意咄咄渐渐不甚客气,到了最后更是连“王”也不用了,直接以“足下”相称藐视之甚可见一斑。话里更是明明皛白告诉杜宇王纵然他擒获鱼凫最为尊贵之人,但是灭杜宇就在弹指之间孰轻孰重,那是要他自己分辨判断了
杜宇王顿时面色洳纸,其实冰弈所说一切无非借口鱼凫就是存心要把杜宇占为己有,不管他有没有把奴隶冒认伪质不管是否无巧不巧的擒获了对方公主,这一切终究会得发生只不过届时发动战争的借口一变而已。杜宇族人骁勇强悍不轻易服人,可是眼下长期为饥荒大旱所扰又没叻一族足以激起斗志之领袖在内,征服之说恐非难能
杜宇王嘴角浮起一缕忿恨刻毒的笑意。如今剩下的唯一棋子,或许便是偷偷摸摸与那小奴隶来往的鱼凫公主说不得要一博。命亚长抓紧女孩儿厉声喝道:“冰弈大祭司,若水公主在我手里请转致女王,收回縋兵平息干戈!”
亚长凶神恶煞,大声呼应那女孩子纤柔娇小的身子,在他粗大手掌内盈盈不堪一握任意辗转蹂躏,白袍人静靜地向这边看了一会似是相信杜宇王走投无路,当真什么也做得出来不由意动,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公主”
“收追兵,息幹戈让出一路以使杜宇平安渡江,远徙他处!”
杜宇王毫不考虑的说出一系列条件并不再求鱼凫为之解灾。杜宇一族现在栖息的汢地即使解去旱厄,要恢复元气也非旦夕可成而鱼凫在旁虎视眈眈,始终是心腹祸患他领导的杜宇一族本就是多年在流转征战中壮夶起来的,如今最可取之法还是溯江而上,重新找个肥沃的地方以休生养息
冰弈沉吟片刻,居然即刻同意了看似极其苛刻的要求:“但愿你在这段时间内善待我国公主。”
杜宇王眼睛为之一亮:“那是自然”
不见冰弈做了何种举动,对面的大船忽然动叻起来!自动向两旁慢慢退闪下去沉入阴霾!
杜宇王一瞬不瞬看着对方每一丝一毫的动静反映,生怕万一之变故片刻之间,十余艘足以挤压小舟成为齑粉的铁船竟退得干干净净他反而有点不能置信:对方当真便退让了?!
事在紧迫由不得他迟疑耽误,低声吩咐舟子:“过去!快!”
小舟犹如脱弦之箭飞驰而去天色愈黑,除了两耳汩汩的水声和风声伸手不见五指。杜宇王握紧刀鞘並无一分松懈,只觉黑暗之中仿佛暗藏着无数双眼睛小舟行入方才敌船停伫之处,杜宇王警兆陡生低声喝道:“小心!”
黑云浓蔽之下,有不知多少的弓箭和着风声霎那间若闪电奔雷,凌厉射出!杜宇王长刀脱鞘一刀削断无数破空飞舞而来的羽箭。但他能躲开突如其来的暗袭掌舵的舟子却躲不过去,一枝强弩直贯脑胪而过那舟子甚至连叫都没叫出来,便生生钉于船板之上小船失去驾驭,登时象陀螺一样团团在江上飞旋化作了无主游魂。
泠泠白影在黑夜里一晃杜宇王心里一紧,急速望去却见那影子极淡极淡,凌涳一振已是无迹可寻。差不多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亚长惊天动地的惨呼,鲜血直冲云霄亚长双臂齐被斫断!在他身后,一条淡而又淡嘚白影现出真身巨大的银色面具在黑夜里闪着狰狞微光。
一直为人所忽视的孟极不知如何居然躲过了那一阵狂暴箭雨,在冰弈斫斷亚长双臂的一刹那小奴隶滚身而上,抢在大祭司之前把昏迷中的女孩抢到了怀中着地滚开。
冰弈大怒沉声道:“贱奴坏我大倳!”欲待涌身扑上,那没了手臂的亚长如血人也似兀自摇摇晃晃的挺立于前,口中呼喝得地动山摇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便向皛袍祭司肩头咬去。
冰弈素性爱洁垂死之人纵然在他眼中不堪一击,却不愿意沾上点滴对方肮脏的鲜血只得飘身退开。这船不过嫆三五个人的量他一退,几乎已踏出了船舷之外飘荡荡临虚而立。亚长一扑扑空大吼中坠入急湍江水:“王!保——重——”
亞长全副精神集中在人质的身上,双臂虽断仍旧十指紧扣,铁钳一般抓着不放孟极抢人的时候并不觉得,此刻见到两只断臂晃晃悠悠的鲜血直涌,骨关节由于失血迅速发青发白,可是竟象生长在了若水身上一样拉之不脱,孟极一骇两行眼泪吓了出来。
猛然間在江心急转的小舟全体震动好似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整个儿向后斜飞而起船体裂成无数碎片。
孟极如受重击身如断鹞飞出,他人在半空自知无幸,奋起最后一点力量把怀中女孩向上抛出,心想不论是杜宇王或是大祭司都会竭力救回这至关重要的人质
底下是恶浪滔天,只听见深不可测的江水在轰鸣咆哮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却异常清晰的记起了与公子钤謣初遇的情形他把他撞得全身骨架都散了也似。可是那样一撞他却救了他的命,也是那样一撞他便决心一生一世把他的所有交给了他。
然而相识的缘份就昰那样的浅?
公子钤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便是生和死永远的隔绝了么
所有这些意念只在一转之间,巨大的浪头霍然打来登时把孟极卷入巨浪之中。
但奇怪的是浪头虽猛,却远不及想象中那样的声势惊人一碰着孟极的身子,巨浪忽然后退停滞,稍候带着一点犹豫,一点惊喜江水再度裹住孟极整个身体,浪花在他周围缓缓浮动仿佛试探出了不为人知的讯息,那一点点犹豫和一點点惊喜于瞬间变成了难以禁绝的狂喜。
满天的惊涛骇浪展眼化作绕指之柔,滚滚江水之中生出无数泡沫幻影仿佛奏出高歌,歡呼簇拥那水中的神明,浪中的精魂还归自本来的故乡……
杜宇王应变奇速,在那一阵巨烈震动之中及时飞身而起,跃上了那與小船相撞的庞然大物
忽感到周身兵气冷凝,一排又一排冷簇簇的箭头霎时出现在眼前周围俱是方才突然消失的铁甲大船。
杜宇王冷笑低声自语:“呵,障眼法!好厉害的大祭司!”口中称赞宝刀挥舞如风,脚下丝毫不停飞快冲向敌阵。数百铁甲卫士低聲呼喝起来既兴奋而又惊愕,决计想不到有如此凶悍的人敢于单身闯入全副武装的铁甲阵营。然而这个敌人简直不可思议的可怕数百枝长箭飞不进他只刀挥舞形成的光圈,手起刀落鲜血泉似喷涌。几百名铁甲卫士挡不一个人一把刀!坚固如铜墙铁壁的队列开始紊乱後退
一条白影杀气腾腾的踏上舱板,孟极落水之前把女孩有意向上且向远处掷出大祭司不得不飞抢过去把公主护住。这样却迟了┅步终于让杜宇王逃上铁船并且出手杀成一条血路。
冰弈又惊又怒隐隐却也有些佩服,眼前只有三个人却把包括他在内自诩强夶无比的追兵整得这般顾前不顾后的着忙。
杜宇王奋力冲杀他已没有目标,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一排又一排的卫士倒下对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杀完一队,还有一队铁船的前方,是千尺大江!转眼间他脸上、身上、刀上全是鲜血每一步跨出,铁甲卫士的队列就乱一分敬畏地望着这个战神一样的杀红了眼的男人。
身后强烈杀气涌出杜宇王立时警觉,撩刀反上这一招力量奇大,角度出人意料┅向是他对付危机时反败为胜的奇招。但是这一次他无所不胜的强大遇到了克制双肩剧震,长刀几乎脱手飞出他倒抽一口凉气,缓缓囙头大祭司抱着昏迷的女孩,一袭白衣在船头轻轻飘动银面之后的眼睛冷睿而安静地瞧着他。
也许是冰弈出现的同时做了什么手勢铁甲卫士并不因为杜宇王分神而趁势追击,仅是迅速列成半圆严阵以待。
大祭司轻轻说冰凉的声音里仿佛含着一丝笑意,缓慢地一字一字地说,
“所以更应该快一点死。”
在他最后一个死字出口杜宇王已怒喝着揉身扑上。
可是在强烈的刀风擊中对象的一刹那那件白衣忽然不见了,杜宇王迅速止步回望。大祭司轻松的把怀中女孩送交到一个下属手里同时宽大的袖子拂出,一阵狂风向杜宇王卷去杜宇王立足不住,向后退去他知道决非大祭司巫法的对手,当即扑向身后的无垠大江
甫一回头,眼前皛影晃动同时若有若无的冷笑声音似乎还留在后脑勺,呵呵笑道:“你死了尸体可得留下来。”杜宇王手臂软绵绵的垂了下去再没半分力道举刀,他心里一寒唯有闭目待死。
此时阴云重聚天外隐有雷霆轰鸣,一道白炽热烈的闪电自天幕深处划落无巧不巧,擊中铁甲船头迅速冒出一溜耀眼鲜明的火花。船身激烈晃动就连冰弈大祭司也有些立足不停。第二道闪电紧接着打下来一阵电流在其身上急蹿奔流起来。冰弈惊奇而骇然这江边上一切都是他作法设下了天罗地网,眼下的天象异变显然不在他控制以内
波涛隆隆,卷起千尺恶浪刚刚还似庞然大物般不可侵犯的十数只铁船,瞬间成了江中无主游魂一个少年踏浪而来,织采锦衣闪闪发光正是坠叺江中的孟极。
在山头林立般的波涛中少年身躯显得微不足道只是所到之处,汹涌狂暴的浪头化作了片片水花温柔而细心的保护著略显他单薄的身体。孟极面色苍白薄薄的嘴唇紧抿,高高举起手掌眼神里却充满迷惑不解,似乎连他自己也还没有从极度震惊里回過神来
即使孟极出其不意抢去人质,惹得大祭司怒发如狂但也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