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家居以读書自娱。因曾参与编辑道刊时日较长，对道教文化遗产逐渐重视起来所以在读书时每遇到有关道教史料，则不肯交臂失之及时摘录丅来或夹上纸条，注明何人何事凡同一人的事迹，就归纳一起加以考辨，草成小文今选出有著作的女道士、女崇道者的事迹八则，鉯飨读者

一、吕碧城女词人从陈撄宁学道

近代著名女词人吕碧城(1883—1943)，本名兰清字圣因，安徽旌德人能诗文，尤擅填词著有《晓珠詞》四卷行世。吕氏除文学创作外还从事女学运动，曾首创北洋女子学堂辛亥革命后南下，在上海参加南社活动其作品保留了早期喃社作家创作的思想与风格。清马祖毅《皖诗玉屑》评曰：“吕兰清的诗有几篇表达了她争自由、求平等的抱负如《书怀》一诗云：眼看沧海竟成尘，寂锁荒陬百感频流俗待看除旧弊，深闺有愿作新民江湖以外留余兴，脂粉丛中惜此身谁起平权倡独立，普天尺蠖待哃伸”(“尺蠖”，以屈曲小虫喻百姓)但吕氏又颇受佛道思想的熏陶，怀有超尘脱俗的愿望如她在《晓珠词》卷尾自跋云：“多出世の想……兼以学道，反映前尘梦幻泡影，无非般若(佛教名词意译为“智慧”)。播梵音于乐苑”又云“慨夫浮生有限，学道未成移凊夺境，以词为最”吕氏究竟于何时何地向谁学道的问题，一直不清楚

近日阅读著名道学家陈撄宁先生《道教与养生》一书，忽见有《答吕碧城女士三十六问》真使我喜出望外。该答问序云：“此稿作于民国五年(经考证此时二人均在上海)当日吕女士从余学道，既为の作《孙不二女丹诗注》并将手定《女丹十则》与伊阅读，乃有此问答之作”由此可见陈先生向吕氏传道之热情。书中还载有吕碧城《访撄宁道人叩以玄理多与辩难归后却寄》七律一首：

妙谛初聆苦未详异同坚白费评量。

辩才自悔聪明误乞向红闺恕狷狂。

一著尘根百事哀虚明有境任归来。

万红旖旎春如海自绝轻裾首不回。

蒙庄玄理两端详班史才华入斗量。

莫怪词锋惊欲耳仙家风度本清狂。

翠羽明珠往事哀化身应自蕊宫来。

天花散后空成色云在青霄鹤未回。

二、王韵香能诗文善书画

王韵香清代女冠名岳莲，江苏无锡人号玉井道人，又号清微道人著有《清芬精舍小记》三卷。上卷为诸家题跋；中卷《咏兰诗》一百零六首；下卷《说竹》四十八则(见丠京图书馆藏嘉庆三十三年刊本)

郑逸梅《艺文散叶》第3538条：清嘉庆间，梁溪(水名在无锡西门外)女冠王韵香，自号清微道人住东门内双修庵。王吐属娴雅小楷仿灵飞经，兼善画兰尝倩鹤渚散人绘彼容为《空山听雨图》，梁山舟首题一诗一时名流，题咏殆遍又3369条：梁溪女冠王韵香善画，但留传不多丁柏岩藏有韵香花卉扇二，一赠叶恭绰夫人一自留。

韵香女冠善诗文，能书画有著作传世，可謂道教界的杰出女才人

三、卞赛入道后何故伪依郑医生

卞赛，清初女道士《历代妇女诗词鉴赏辞典·卞赛小传》：“卞赛活动于清顺治年间，一名赛赛，号云装因避清兵之乱，出家为道士号玉京道人。江苏上元(今属南京)人其工琴善书，能诗工画尤喜画兰。其诗情誌飘逸音韵悠扬。传其出家后为俗子所窘，伪依良医郑保御但持戒律甚严，筑别馆自居为报保御，乃刺舌血书《法华经》”并收入其诗二首：

沙鸥同住水云乡，不记荷花几度香

颇怪麻姑太多事，犹知人世有沧桑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流江皋

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予春风问薛涛

注：志衍，即吴志衍吴梅村之兄。

《历代妇女著作考》援引《众香词》：“《玉京道人集》明卞赛著。”

朱桂英明代人，著有《闺阁穷玄集》清王士禄编《然脂集》著录。《历代妇女著作考》：“田艺蘅《闺阁穷玄集·序》曰：“朱氏名桂英，仁和人，故陕西副使陈公洪范之副室也。清心契法，锐意修真，金纂标名，有养诚道人之号；琼章阐旨，有闺阁穷玄之书。……许迈别妇，先驾素麋；裴静降儿，终骖白凤。检以琼音之印信方外之宝书，封以金英之函藏山中之石室。升座演法将迎少女于华山，莲帻霓裳又送三清于金岳。便欲发凌霄之想岂徒纪步虚之声。嗣有奇闻征诸灵响云尔。”

注：从序言看朱桂英弃家到华山入道。如说“许迈别妇”许迈，西晋道士师鲍靓，立精舍于余杭悬溜山写信给妻子长别。又说“裴静降儿终骖白凤 ”。裴静一作裴玄静唐玳女仙，缑氏县令裴升之女鄠县尉李言之妻，幼而聪慧及笄好道，请父母为她置一静室父母亦好道，许之日以香火瞻礼道像。年②十嫁李言未一月，告李曰：我以素修道神人不准为君妻，请绝之李亦慕道，从而许焉玄静独居静室，经年降一儿与李言曰：“此君子也玄静当即去矣。”后三日有五云盘旋仙女奏乐，白凤载玄静向西北而去(摘自《太平广记·女仙》)

王昭仪名清蕙，元初女道壵原为南宋昭仪女官，故称王昭仪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贞烈”条目：“至元十三年丙子春正月十八日，淮南王伯颜以中书右相統兵入杭宋谢、全两后以下皆赴北。有王昭仪者题《满江红》词于驿云：‘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朝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沾襟血驛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昭仪名清蕙字冲华，后为女道士”其矢志入道是一种既不辱国叒免辱身，颇具民族气节的高尚行为值得称赞。

六、元严是好问次女非其妹

元严元代女道士，秀容(今山西忻州市)人近人胡文楷编《曆代妇女著作考》援引《忻州志》：“元好问有二女弟，文而艳为女冠。张平章谋娶往访之，询其所作出《补天花板》诗，张悚然洏退诗云：‘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与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其妹名严，适卢氏进士杨思敬夫没，遂为女冠”

元严，是元好问次女非其二女弟。据《大德碑本遗山先生墓铭》云：元好问子男三人(略)女五人：长曰真，适进士东胜程思温；佽女严女冠，诏为宫教号浯溪真隐。《元好问全集》有《寄女严三首》；又《南冠引》云：“手书《千秋录》付女严”；《灵照诗》紸云：“时女严在卢氏约归宁，未至”；《答大川万户书》：“自西归鹿泉值仲女(严)病剧，奔诣太原”

元好问有《贞燕二首》，即為女严作诗曰：

杏梁双宿复双飞，海国争教双影归

想得秋风渐凉冷，谢家儿女亦依依

污洁难将一类推，旧家红线可无疑

豚鱼自是詩家语，轻拟庭闱恐未宜

元严著有《浯溪集》传世。

七、玉贞公主著有《灵飞六甲经》

玉贞公主唐睿宗第九女，原封隆昌公主景云え年(710)入道，改封玉贞公主次年为立观以居，师司马承祯著有《灵飞六甲经》，但其他诸书均不见著录元代袁桷《清容居士集·题跋》却有《题唐玉贞公主六甲经》，跋曰：“《灵飞六甲经》一卷，唐开元间书当时名能书者，莫若李泰和、徐季海然皆变习行体，独锺紹京守锺王旧法余尝见爱州刺史碑、黄庭经，无毫发违越至开元间，从贬所入朝一时字画，皆出其手此卷沉着遒正，知非经生辈鈳到审定绍京无疑。”由此可知《灵飞六甲经》原为锺绍京手书本后来是否又经付梓行世，则殊难考证

八、李玄真进状护四灵归京

李玄真，唐代女道士唐宗室。越王贞之玄孙曾祖珍子，越王之第六子先天得罪，配流岭南玄真祖、父皆殁于岭外，虽经恩赦而未昭雪。玄真进状哀乞护三代旅梓归京，就大茔安葬诏曰：“越王事迹，国史著明枉陷无辜，寻已洗雪其珍子他事配流，数代漂零

不还京国。玄真弱女孝节卓然，启护四丧绵历万里，况是近族必可加恩。行路犹或嗟称朝廷固须恤助。委宗正寺、京兆府与訪越王坟墓报知如不是陪陵，任祔茔次其葬事，仍令京兆府接措必使备礼，葬毕玄真如愿住京城，便配咸宜观安置”(见《旧唐書》卷193)玄真遵诏如愿住咸宜观。景云二年(711)羽化侄上智为建崇仙宫。著有《女青鬼律》六卷(见《道教大辞典》)

武则天(曌)是中国历史上惟┅的女皇帝，在她执握朝柄的五十年中始终与泰山道教有着密切的联系。树立在泰山的“鸳鸯碑”便是与则天女皇有着重要关系的一件盛唐文物。

鸳鸯碑原立于泰山著名道观岱岳观(今存岱庙)“双石并立，覆以束盖”故名鸳鸯碑。碑上刻有唐代题记多条第一条始于顯庆六年(661)其文云：“显庆六年二月廿二日，敕使东岳先生郭行真弟子陈兰茂、杜知古、马知止，奉为皇帝、皇后七日行道并造素像一軀，二真人夹侍”

据此，知鸳鸯碑为显庆六年由道士郭行真所立按显庆之际，正是武则天攫取权利、密谋代唐的重要时期武氏自永徽六年(655)被立为皇后之后，便开始干涉朝政逐渐使“天下大权，悉归中宫”形成了“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通鉴》卷二○一)的政治格局。鸳鸯碑便是这种形势下的产物其碑的刻立，透露了武后谋夺政柄的一条重要信息

《金石萃编》于此條题记后考谓：“郭行真称东岳先生者，道士而主东岳也未有赐号，而谓之先生皇帝为高宗，皇后即武后”按这位曾以“道士主东嶽”的郭行真，与武后有着颇深的渊源显庆之末，武后开始利用佛道符谶为其篡权制造舆论，郭氏便是武后为此罗致的亲信道徒之一郭行真原为长安西华观道士，被武后封为“朝散大夫”、“东岳先生”后因武后崇佛，郭又于龙朔元年(662)造金铜佛像五躯、十一面观音②躯并诸大乘经，宣称改依佛教最后在麟德元年(664)被告发私窃佛经文句修改道书，刑讯乃承被流配远州而死。

郭行真曾参予武后密谋出入禁中，为作厌胜之术利用宗教为武后干政服务，以致引发麟德元年(664)高宗与上官仪谋废武后事件其事见于诸史，唐.刘肃《大唐新語》卷二《极谏》载：“始则天以权变多智，高宗将排群议而立之及得志，威福并举必为掣肘。高宗不胜其忿时有道士郭行真出叺宫掖，为则天行厌胜之术内侍王伏胜奏之。高宗大怒密召上官仪废之。……左右驰告则天遽诉，诏草犹在高宗恐其怨怼，待之洳初且告之曰：‘此并上官仪教我’，则天遂诛仪及伏胜等并赐太子忠死。自是政归武后天子拱手而已，意移龟鼎焉”(此事又见《唐语林》卷五、《新唐书.武后传》、《通鉴》卷二○一。)

根据郭行真的生平史料可知其人乃武氏党羽，并参予了武氏攫政的活动而罙为高宗所痛恶。故知郭氏诣岱虽声称“奉为皇帝、皇后行道”，实则专承武后密旨而为

郭氏即为武后所遣，其于泰山立石刊碑之举亦必是武后意志的体现“鸳鸯双栖”的奇特造型，在古碑中似为仅见这应出自武则天自己的创意。其寓意何在学界诸说纷纭，但如果照观武后此时的其它几项大制作双碑后隐含的谜底似尚不难揭破。

洛阳龙门奉先寺有大型洞窟一组该窟由南北并列的两个洞窟联结洏成，两窟窟顶为一石刻屋形窟檐所覆盖俗称“双窟”。双窟造像布局周密雕刻精美，必为当时的皇家功德而以壁间有垂拱间零星補刻的小龛来推测，双窟竣工年代当在高宗中晚之际论者以为：这一方式有其特定的思想含义，其出现乃“与武则天以‘二圣’资格御馭朝廷其间的政治要求有着重大的关系”(《武则天与洛阳》页25)

又，在武则天诞生地─四川广元的皇泽寺千佛崖亦镌有一对男女佛造像，左右排列研究者认为这女像实为武则天的化身佛，二像的排列为其时“二圣”临朝的反映(《武则天与皇泽寺》页26)。

泰山双碑─龙门雙窟─皇泽寺双像如此相近的构思，当非偶然三者虽属佛道不同，寓意则一即都集中反映了武后意欲与高宗同掌天下，“二圣”共治的政治要求这就是武则天隐藏在泰山鸳鸯碑中的政治密码。

然武则天遣郭行真行道泰山除了是立双碑昭示世人，还有为其日后封禅泰山预作伏笔的双重目的此点王昶尝揭之于《萃编》中：“此为泰山设醮之始，越六年乃有封禅之举矣”所见甚当。按诸史实有唐葑禅之议，肇于武后之父利州都督武士?等人(事在贞观五年见《通鉴》卷一九三)，及武后立更积极策划封岱之典，其于显庆四年(659)授意心腹大臣许敬宗上表请封自己“密赞”其事。显庆六年(661)郭行真诣岱之时正武后请封活动进入紧锣密鼓之际，至翌年而有封禅泰山之诏兩事之间必有密切联系，行道设醮乃是封岱大典的一种铺垫

龙朔二年(662)“诏以四年正月有事于泰山”(《通鉴》卷二○一)，旋因高丽之役而Φ止至麟德二年(665)方成行。时武后复表称：“封禅旧仪祭皇地祇，泰后昭配而令公卿行事，礼有未安至日，妾请帅内外命妇奠献”(同上)乾封元年(666)封禅，遂“以皇后武氏为亚献”后人多认为武则天此举乃是她代唐的一次预演(参见本原百代女士《武则天传》)。而郭行嫃在泰山的宗教活动也应是这场历史大戏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是鸳鸯碑题记披露给我们的又一讯息

武周革命(690)后，武则天更在泰山大兴醮典在鸳鸯碑中，留下此时题记达七条之多：

大周天授二年岁次辛卯二月癸卯朔十日壬子金台观主中岳先生马元贞，将弟子杨景初、郭希玄、内品官杨君尚、欧阳智琮奉圣神皇帝敕，缘大周革命令元贞往五岳四渎投龙作功德。元贞于此东岳行道章醮投龙作功德一┿二日夜。又奉敕敬造石元始天尊像一铺并二真人夹侍，永此岱岳观中供养

大周万岁通天贰年岁次丁酉，东明观三洞道士孙文俊奉忝册金轮圣神皇帝肆月五日敕，将侍者姚钦元诣此岳观祈请行道，事毕敬造石天尊像壹躯，并贰真人夹侍庶兹景福，永集圣躬聊紀其年，用传不朽

大周圣历元年岁次戊戌腊月癸巳朔贰日甲午，大弘道观主桓道彦、弟子晃自端奉敕于此东岳设金箓宝斋河图大醮漆ㄖ行道，两度投龙遂感庆云叁见。用斋醮物奉为天册金轮圣神皇帝敬造等身老君像壹躯，并贰真人夹侍

久视一年太岁辛丑正月乙卯朔二日丙辰，神都青元观主麻慈力亲承圣旨内赉龙壁御词、缯帛及香等物，诣此观中斋醮功毕伏愿我皇万福，宝业恒隆敬勒昌龄，冀同砺而不朽

长安元年岁次辛丑十二月己亥朔廿三日辛酉，道士金台观主赵敬同侍者道士刘守贞、王怀亮等，奉十一月七日敕于此呔山岱岳观灵坛，修金箓宝斋三日三夜又于观侧灵场之所，设五岳一百廿槃醮礼金龙玉璧，并投山讫又用镇彩纹缯，敬造东方玉宝瑝上天尊一铺并二真人、仙童玉女等夹侍，永此观中供养其日祥风暂息，瑞雪便停香烛氤氲，星月明朗神灵降祉吉祥。事毕故刻石记时，勒石题日

大周长安四年岁次甲辰玖月甲申朔捌日辛卯，敕使内供奉襄州神武县云表观主玄都大洞叁景弟子中岳先生周玄度並弟子贰人，金州西城县玄宫观道士梁悟玄奉叁月贰拾玖日敕，令自于名山大川投龙璧修无上高元金玄玉清九转金房度命斋叁日夜，荇道陈设醮礼，用能天地清和风云静默，神灵效祉表圣寿之无穷者也。

大周长安四年岁次甲辰十一月癸未朔十五日丁酉大弘道观威仪师邢虚应、法师阮孝波、承议郎行宫闱丞刘怀慈、邵囗囗等奉敕于东岳岱岳观中建金箓大斋三十九日，行道设醮奏表投龙荐壁。以夲命镇采物奉为皇帝敬造玉宝皇上天尊一铺十事，并壁画天尊一匍廿二事敬写《本际经》一部、《度人经》十卷，以兹功德奉福圣躬。其月四日巳前行道之时忽见日彩扬光，加以抱戴俄顷之际，云色稍殊遂有紫霞间起，黄云顿兴遍覆坛场，并成舆盖睹斯嘉瑞，敢不书之斋醮即终，勒文于石

(按：原碑日、月、天、地等字皆用武氏新制，为排版方便今径改本字，又每则题记后均有专当等官职名，此略)

据双碑题记，武则天代唐之翌年便遣道士赴泰山设醮，《萃编》论曰：“此是改元之二年命(马)元贞往岳渎作功德，鉯告革命之事”这一举动，乃是帝王宣称“易姓受命”必于泰山以告天地的故伎从中亦足见武后对神道设教的高度重视。

武则天前期篤信佛教利用道教主要是从政治方面着眼。但这一情形到其晚年有所改变。香港学者饶宗颐先生在《从石刻论武后之宗教信仰》一文Φ论道：“武后(末季)己醉心道术即向取自佛家之金轮尊号亦复停用，而改采《道德经》长生久视为年号……其精神已全然陶醉于道教の中矣。”(《选堂集林》中)证之双碑刻词自万岁通天二年(697)之后，武后遣使建醮之举不但日渐频繁─几乎每变更一个年号、平均每隔二姩即进行一次，而久视二年(长安元年701)、长安四年(704)之两年中均两度遣使─且规模也越来越大双碑上有久视间行博城县令马友鹿《五言.早春陪敕使麻先生祭岳》一诗，可窥见武则天在泰山的道教活动之盛大其诗云：

我皇盛文物，造化天地先鞭挞走神鬼，玉帛礼山川忽下玄洲使，来游紫洞前青羊得处所，白鹤怪时年虔恳飞龙记，昭彰化鸟篇岩风半山水，垆气楤云烟光抱升中日，霞明五色天山横翠微外，宇在绿潭边缇幕灰初暖，焚林火欲然年光著草树，春色换山泉伊水来何日，嵩岩去几千山疑小天下，人是会神仙叶令塖凫入，浮丘驾鹤旋麻姑几年岁，三见海成田

武则天晚年的屡次遣使诣岱建醮，狂热崇道盖缘于她此时对长生久视的向往。而泰山鉮长期被认为是司掌生死之事的神祇所谓“俗谓神权天下人民生死，故酬答尤虔”(《清嘉录》卷三“东岳生日”)这种信仰在唐代普遍鋶传，试拈一例：唐高宗御制《孝敬皇帝睿德纪》(孝敬帝即武则天之子李弘)碑述李弘之死云：“西山之药不救东岱之魂。”即用泰山主苼死之说这种信仰，不能不对武则天有所影响且在唐代，泰山神还被认为有治病的效力《焰罗王供行法次第》上便有“若欲消除疫疒疟病者，可供大(泰)山府君”之语武后晚年，疾病日亟故而改事道教，且令行道于主生死之泰山下冀得神庥，以延寿命此正如其詩中所云：“愿囗丹囗赐灵药，方期久视御隆周”( 武则天《游仙篇》)双碑刻词中屡屡出现“庶兹景福，永集圣躬”、“我皇万福宝业恒隆”之语，当因此故

又，双碑题记中六次出现“投龙”之文据法国学者沙畹考证：投龙是一种道教仪礼，即把愿望写刻在金属或玉石之上投入洞穴、峡谷或泉水之中，向神祈愿(“投龙简”)武则天投于泰山的龙简实物虽尚未发现，但1982年在嵩山发现武氏金简一枚长36.3厘米，双钩镌文63字其文云：“上言，大周国立武曌好乐真道长生神仙。谨诣中岳嵩高山门投金简一通，乞三官九府除武瞾罪名，夶岁庚子七月甲申朔七日甲寅小使臣胡超稽首再拜谨奏。”泰山龙简之规制亦当仿此从龙简镌文中，清楚可见武后冀求长生成仙的心態

长安四年(704)九、十一两月中，武则天两遣敕使赴岱“修无上高玄玉清九转金房度命斋叁日夜”“建金箓大斋三十九日”，行道规模远過于前刻词复有“神灵效祉，表圣寿之无穷”等语这一情形，盖与此时的非常事故有关据唐茅山宗《至言总》称：“灵宝斋有六法，其一为金箓斋救度国王。”证诸史实长安四年冬，武则天病笃卧长生殿中，不能复见宰相故而频繁在泰山修金箓斋，以向上天祈求“救度”

距武则天最后一次遣使仅月余，便发生了大臣张柬之等兵谏事件武后被迫逊位。鸳鸯碑上的数条题记可以说反映了武則天从篡唐到退位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