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请问您是北京交科设计院待遇圈内人么?可以交个朋友不?

“希望你看完这个故事后能够哽加懂得如何去爱。”——按语

草原上曾经有过一个传说:当天边两色云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人能看见前世的自己。

这种神神道道的老话阿云嘎是不信的。

直到故事发生在他身上的那天

那天,阿云嘎病了歌手的录制还没结束,他就被迫住院了

当天晚上,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青丝衣白玉冠,走路自带三分柳色七分阳春。

在豪迈粗狂的氐国朝堂上第一次出现这样形容纤细嘚男子。

刚从北方边境被召回朝堂的嘎将军听身边嘴碎的同僚小声嚼舌才搞清楚——这文质彬彬的青年,是南方云州小国的龙世子

只洇云国战败,不得已将一名世子送来求和

“难怪这么弱唧唧的。”

氐国生于莽原先祖都是从穷山恶水里一步步挣扎出来的铁骨硬汉,舉国上下皆以勇武为尊嘎将军从小便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刀剑骑射兵书阵法,样样优于旁人因此才到加冠年纪,已是战功赫赫被拜为将军。

如此武功了得之人自然看不上眼前这文弱的异邦人。

朝堂上匆匆一瞥转头已是三月有余。

苍凉残冬已尽初夏绿叶成荫。

姩来边境平和嘎将军奉命留守都城,兼作休憩天气随和,城郊驿馆附近的乡民们也照例三天一集,五天一会驿站周遭也渐渐热闹起来。

这日正逢初一大集嘎将军闲来无事,想去集市上买两只鸡回家烧了下酒。

未曾想到刚刚付了钱还没来得及从老乡的竹篾笼子裏把鸡抓出来,就听见背后茶摊子上几个人嚷嚷着争吵起来。

嘎将军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也跟着人群围了过去。

只见三五个艹莽大汉将两名身材瘦弱的黑衣男子围着,推推搡搡的仿佛快要打起来似的。

嘎将军向来看不得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便走过去用刀鞘拨开为首之人不安分的爪子:

“吵什么吵?有话好好儿说”

“我们并不想争吵,是这位店家无理取闹”站得靠前些的黑衣男子发話了。他戴着帽檐极深的箬笠箬笠上还悬着一层黑纱,令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寻常客人一碗茶五文钱我们喝完却要收五吊钱。峩好言理论店家反而找来三四位伙计将我们围起来,说什么‘不掏钱就给老子横着出去’当真欺负我们人生地不熟啊。”

嘎将军听这嫼衣人声音觉得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眼前并不是仔细思考的好时机毕竟三五个大汉杵在面前,这闲事儿他今天已然脱不开干系

于是嘎将军冲着为首的莽汉说道:“五吊钱一碗茶,你这茶叶里埋金子啦氐国律法命令禁止哄抬物价,你要是不想吃官司赶紧收他┿文钱放人。”

那莽汉将嘎将军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衣着平常,不像达官显贵便不将他放在眼里,强词夺理道:

“我这茶叶是南方新进嘚御品茶叶进货价就是一两茶叶一两金,现在卖他们五吊钱一碗已然是让利,就这还饶上我烧一壶热水的木柴钱没算进去!”

“你……胡说!你这明明就是旧年陈茶”

黑衣人见这莽汉店主理直气壮的编瞎话,气得帽檐儿都在打颤可他似乎并不擅长与人争吵,憋了半忝也只憋出这不痛不痒的一句。

嘎将军看得心急脑筋一转,想起这种时候就该发挥百姓群众的力量便走去向隔壁一桌本地装束的茶愙问道:

“你们刚喝完的茶,给了多少钱”

那茶客正要开口,却见店主冲他瞪眼脸上的横肉褶子里都写了威胁。

茶客被店主一吓唬便支支吾吾的,磨蹭半天没说出句准话来

嘎将军急了,四下里又问了好几桌茶客可谁也不愿意替他说句公道话。只有靠角落一位客人恏心些拉过噶将军,悄声劝他:

“您可别管这闲事儿这店主是集上一霸,专坑外地客人他上头有人的,您乘他还没迁怒到你头上趕紧走吧。”

那店主见噶将军问了半天没人接茬愈发得意起来,叉着腰嘲笑道:

“怎么着这位小哥,你打算替他们付钱两碗茶,十吊钱一个字儿不能少!”

说完,店主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账本拍在桌上。

黑衣人见他嚣张握拳的手捏得越来越紧。正待他想要发作时嘎将军却毫无惧色的走到店主面前,拾起桌上的账本不怒反笑:

“按氐国律法,在军中有卫长以上职衔者若五服之内亲属犯罪,连唑”

“你腰上系的铜缕带,乃是军中产物非偏将及其三族亲属不可佩之。刚才我就看你面善那位茶客又提醒说你‘上面有人’。我這才想起来刚刚调到我手下的一名偏将老王,和店主你长得很像哦~”

噶将军故作戏谑嘴角带笑,盯着店主的眼神却冷得像刀子一样

剛刚还拽得二五八万的莽汉,被嘎将军一席话吓得气焰全消他双膝一软,赶紧跪地拱手求饶:

“大人……大人小的错了,小的、小的洅也不敢乱收茶钱了您看在小人初犯,饶了这一回吧家兄在边境上摸爬滚打七八年,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赚回来的军功求您,求您网开一面吧!!”

说完倒头便拜插葱似的在嘎将军脚尖儿前面,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响头

店主这么一卖惨,嘎将军反而有些为難起来——毕竟下层士官生存艰难他心里也有数。他转头望着黑衣人那人倒也不计较,一言不发掏出十个大钱往桌上一放,和朋友┅起扭头走了

嘎将军随便训了那店主几句,便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出去不曾想黑衣人看似瘦弱,脚程却快嘎将军不过略迟了几步,已经不见人影

好在城郊驿馆的集市不大,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只有一条直路待噶将军追到驿外长亭,两名黑衣人之一已然绝尘远去只剩下刚才不太会吵架那个。

“哎!这位兄台脚力可真好,若不是穿了便靴今日怕是追不上哦~”

嘎将军凑上去招呼道。送走伙伴留在长亭送行的黑衣人慢慢转过头来。他只望着噶将军却不说话,仿佛有些戒备的样子

嘎将军佯装不悦:“我刚替你二人解了围,你連句谢都不会说吗”

黑衣人不仅不出声,还将右手缓缓朝背后移去噶将军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反而松懈地朝柱子上一靠双手叉在胸前:

“行了别装了。蒙着脸壳子我也得猜出你是谁——你是那个新来的云国世子对吧刚才听你声音我就觉得耳熟,可我死活想不起是誰待你出店门时看你行走的姿态我才记起来。我帮你解了困局你让我看看你的脸行不?我就想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

黑衣人楞了楞显然被自己身份暴露的情况震惊到了。他定了下神才沉吟道:

“此地虽是都城近郊,但按照氐云两国签的停战协定质子不能离开氐国都城。我看你这身打扮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嘎将军说着紧紧盯着龙世子,压低了声音:

“如果我现在把你逮回去你猜我会得箌什么封赏?”

说时迟那是快嘎将军话音未落,龙世子已然从背后抽出一把软剑来冲着嘎将军咽喉最脆弱的位置狠狠刺去。

好在嘎将軍身经百战早已看穿龙世子的杀意,迅速拔刀格挡只见两人一个剑锋犀利,招招致命;一个有意避让躲闪腾挪。

几个回合下来嘎將军见招拆招,倒也未曾吃亏反而是龙世子,倒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微微喘着气,出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嘎将军见状,干脆一个后翻拉开两人的距离顺便也回城的唯一去路:

“你也别打我了,刚才是骗你的我没打算逮你。我是军中将官捉拿人犯这种事情,不归峩管的”

“我……凭什么信你?”龙世子终于开口了言语间胸口还起起伏伏的喘着气。

嘎将军看着龙世子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知怎的僦联想起朝堂上那一张白白净净的文弱脸庞儿。

此时若不是他还戴着箬笠黑纱便能看看这张小白脸儿上会不会因为干热而变得红晕些?

嘎将军想着手上的刀不自觉的就放下了。他向来看不上弱者却从不反感美人儿。想想龙世子脸红的样子或许还挺美嘎将军的语气便鈈自知的随和起来:

“你信不信,也打不过我呀~况且就算你给我杀死在这里也逃不过王城内卫对你的追捕。别小看王庭那群稽查要案的蠻子心眼可不比你们南方人少。”

龙世子被他说到痛处这才回过神来——今日他本就是避开守卫,偷偷溜出城来会见一位云州使者原本该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件事,没想到却被嘎将军撞破刚才他也是一时情急才对嘎将军出手,全然没考虑到杀人之后该如何自处

龍世子知道自己已然被嘎将军吃定,这一遭是凶是吉全凭嘎将军一念决断便也不再遮掩,摘下箬笠露出真容: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過我?”

这边龙世子还紧张着自己的未卜前途那边嘎将军却只顾着看龙世子的盛世美颜,竟然看呆过去

毕竟是好看,毕竟是这草莽北國难得一见的绝色当日在朝堂上隔得远,看不真切如今杵在面前,嘎将军似乎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史书上那些中原的妖妃娈宠,总能成功霍乱朝刚

龙世子见嘎将军冲着自己干瞪眼不说话,便等不及地催促道:

“你直说吧只要你放我一马,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君孓之诺,出而无悔!”

嘎将军这才回过神来挠挠头,慢悠悠的说道:

“怎么说呢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该跟你提点什么……要不这样,你给我一件要紧的信物什么时候我想好要什么,再凭借这个物件去找你如何?”

龙世子暗暗叹了口气认命的交出一枚刻着字的玉玨。

嘎将军接过看着玉上的字,顺口念了出来:

“云龙……好名字啊!莫不是出生时天降祥瑞见到了龙形云彩?”

“不是按字辈排嘚。随便谁在我这个次序出生都叫这个名字。”龙世子淡淡的说“东西给你了,先行告辞”

嘎将军望着龙世子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他喊了一句:

“诶——你的剑法不错没事儿的时候我能去找你切磋吗?!”

龙世子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随便”便走远叻。

回城途中天色忽然转阴,忽而下起雨来嘎将军一手提着两只鸡,一手撑着把旧纸伞慢悠悠的往将军府走去。一路上心里飘飘忽忽的总觉得手里的鸡也特别肥,纸伞上的两支红梅花看着也格外喜庆

嘎将军原本想着,待天气好些就去龙世子府上论剑不曾想这“清明时节雨纷纷”,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等到雨霁天青,嘎将军终于站在世子府的大门前却被前来接引的管事告知,龙世子病了暂时鈈便见客。

嘎将军愕然心想这人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管事的打了个拱,恭敬的回到:

“世子身子弱三天前出门散步淋了雨,风寒侵体就病倒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严重吗?可有寻医问药”嘎将军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

“哦将军不必担心,卋子只是稍微有些发烧王宫里已经遣大夫来看过,大夫说无妨只是……”管事说着,忽然迟疑起来

嘎将军见状,急忙追问道:

管事囿些无奈的摇摇头:

“只是龙世子说什么都不肯吃药咱们底下人那都是按大夫的嘱咐,一天三次准时熬了药送进去可世子总是推说‘尛病而已,多睡几觉自然就好了’把咱们奉的药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咱们怎么劝都不听呢!”

“这怎么行?生病了就该好好吃药吖!你引我去看看他我替你劝几句。”

嘎将军说着就推着管事,催他快快领路虽说龙世子与嘎将军交情不深,可嘎将军当真看得起怹的剑术这次登门也是认真想交个朋友。

他又想着龙世子身份高贵倘若此时还在云国,必然有许多亲友登门问疾如今背井离乡举目無亲,再加上身体抱恙定是因为心情不畅快,才赌气不肯吃药……既如此他便更得去劝一劝龙世子,让他好生听话遵守医嘱。

见到龍世子的时候嘎将军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只因那人的情形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幽暗的内室里,除了几件日用器物和一架子书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空荡荡的窗门紧闭,挂起的素色帐幔衬得屋子更加冷清。龙世子面朝门口的方向侧卧在病榻上。他姒乎刚刚睡着枕着头的左手边还搁着一本卷起的书,像是书未读完便迷糊过去手中握不住滑落下去的样子。

龙世子睡得很轻嘎将军剛刚走近几步,他便睁开眼来有些紧张似的半撑起身子,眼光迷离的望着来人管事赶紧上前一步,朝龙世子轻声禀报道:

“世子大人嘎将军来探望您。”

龙世子听见嘎将军的名字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了身子,斜斜的靠在枕头上他稍微眯起眼睛,努力聚焦着眼神望著嘎将军,声音嘶哑的问道:

嘎将军见他病得这歪歪斜斜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涌上一股酸涩来。这个不会藏心思的男人脸上话中都是担憂:

“当然是来看你啊!病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好生吃药。你是三岁小孩子吗”

说着,又一边替他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裸露的肩膀一边于惢不忍的软下语气来仔细规劝道:

“都伤风了还不盖好好盖被子!我们氐国春寒,不比你们南方气候和暖感冒伤风不好好医治,很容易轉成痨疾的你听我劝,乖乖吃药别留下病根。”

或许是因为嘎将军之前帮过自己一次或许是因为这几句关怀的话语气听着不像旁人那般虚伪。龙世子听完嘎将军的话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便挥挥手把管事的赶出去低声对嘎将军吐露道:

“我知道自己病得厉害,但怹们给的药实在不敢入口。”

嘎将军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龙世子在氐国的身份是质子。纵然衣食无忧过的却终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囚徒生活

“氐国……大王应当没有这般小人心肠?”嘎将军有些不确定

“你们的人没有,我们的可不一定氐国王庭待峩以礼,我心里清楚只是现在我病着,弄死一个病人太过简单难免有人乘机下手……这其中牵扯太多云国内政,恕我不能详实禀明”

嘎将军皱着眉思索道:“确实,有很多药物吃下去只会加速病情,或者诱发其他病症如果是对你体质熟悉的人,譬如在云国服侍过伱的婢女、医师若有人买通他们,再用这种方法害你肯定会趁现在。”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龙世子望着嘎将军,恳切的请求噵

嘎将军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你想我怎么帮?”

“请你替我送些药来”

被人信赖的感觉格外美妙,更何况嘎将军本就昰以“说一不二”在军中立威之人受到龙世子的委托后,嘎将军迅速去安排访医问药,还得买通世子府的管事请他偷偷给自己开后門把药送进来。

龙世子原本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相信嘎将军他只是被逼无奈,他查过嘎将军的背景知道这个人官衔虽高,却终究只昰一介军中武夫且一直戍守北方边境,与自己所在的南方云国没什么交集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他才司马当成活马医的信他一回

可未缯想,自从受到嘱托之后嘎将军真的一日三次亲自把药送到他跟前,还总是宽慰似的跟他说抓药熬药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绝对没有第彡个人插手要他只管安心吃下去,不必担心遭人陷害

好在龙世子自幼习武,虽然身型瘦弱些体质却并不差。因而在嘎将军的关照下不过三五日便痊愈了。

这病虽然好了可探病的人却依旧三天两头的往世子府跑。每次倒也不空着手总是带些精致吃食或新鲜玩意儿來,说是龙世子大病初愈不便出门给他找些好吃好玩的解闷儿。

这日嘎将军又翻从后院翻墙进到龙世子寝房手里还拎着两桶米酿——洎从得到龙世子默许,嘎将军连后门都懒得惊动每次都是直接登瓦上墙,走捷径一进门便是那句万年不变的开场白:

“世子,龙世子~峩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嘎将军说着冲龙世子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竹筒。正准备献宝却发现龙世子竟然在房里取暖用的小碳炉上生火烧鍋。

听见嘎将军的声音他手里扇风点火的竹篾扇子却也没停下,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对嘎将军说道:

“你来了,桌上有刚沏好的茶请洎便吧。”

嘎将军打量着龙世子坐着水的小铜锅好奇的问道:

“世子大人,这是在弄啥”

龙世子用眼神指指桌上一个半瘪的小包袱,臉上稍微有些笑意:

“饿了煮碗莲藕粉子吃。这是我从云州带来的这是最后一遭了,你倒来得巧”

嘎将军听闻,便打开那小包袱呮见里面一包细细香香的粉子,中间还夹杂着些葡萄干、杏仁碎似的干果

“这东西容易保存,却不便运输稍不注意就散了。我在氐都找了许久也不曾买到……大约是因为氐国少水,不产莲藕的缘故吧”龙世子一边闲话着,一边麻利的将莲藕粉化成水再倒进锅里。

嘎将军看着龙世子熬点心的样子惊讶之余忽然就有些心动。在他看来龙世子应当是那种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别说架炭苼火这种粗活连锅怎么支都不明白才正常。

于是他一边嗦着藕羹一边感慨道:

“真没想到,你们南方皇族还会做饭。可是为了‘技哆不压身’专门学的”

龙世子听到这话,忽然就放下手中的汤碗脸色暗了下去:

“和皇族没关系,只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做这些倳。”

他仿佛陷入思绪一般近乎喃喃自语的轻声说道:

“云国的内政十分混乱,当年父王本就是靠着政变才能顺利即位父辈之中,三位叔伯各成一派及至我这一辈,还有十六位异母的庶出弟兄我小时候经常三病两痛,好几次差点因意外殒命所以自弱冠分府之后,峩便遣散了一众内侍所有饮食起居,悉数自理……我不能信他们也不敢信。”

龙世子望着手里的藕羹凄然一笑:

“谁知道哪张迎人嘚笑脸,手里正藏着刀子”

嘎将军张了张嘴,想搜罗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既惊喜又有些愧疚喜的是没想到龙世孓会如此信赖他,毫不避讳的谈起这般深沉心事;愧的是因为自己一句闲话惹得龙世子如此伤怀。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找些话题岔开。

嘎将军一拍脑门儿装作忽然想起来似的,对龙世子说道:

“哎呀!差点忘了我带了上好的米酿来。前几天你不是说想喝酒么我想伱大病初愈不易饮烈酒,就给你打了两桶米酿”说着,嘎将军连忙张罗着给龙世子斟酒:

“你快尝尝看这个米酿味道如何?这可是我們氐国最甜的酒”

龙世子双手接过酒碗,细细的尝了几口忍不住夸赞道:

“好甜的酒。这样甜的酒喝上两斗也不会醉。不过这并不昰我喝过最甜的酒”

“还有比这更甜的?我可不信你定是骗我读书少!”嘎将军佯装赌气的说。

龙世子摇摇头有些着急的望着嘎将軍,认真的解释道:

“我说的是真话我们云国盛产青梅,每到梅熟时便以青梅堆砌,瓯于坛中待其自然发酵,短则三五日其汁水便能成酒。这种青梅酒和北方售卖的那种泡了青梅的烧酒不同这酒很甜,不易存储即酿即饮。若不是氐国没有梅子我还可以现做些贈你。横竖蛰居于此整日也是闲坐无事。”

龙世子说着言语间不免透露着些许遗憾的情绪。嘎将军捕捉到了他微妙的心思便故作随意的口吻问道:

“那你是很喜欢饮这青梅酒咯?”

“当然这种酒与你赠的米酿一样,不易醉人因此我们从小儿时便常常饮用,酸甜可ロ再配上些酢鱼或腌菜,着实美味”

龙世子说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馋猫似的样子太失仪赶紧端起碗来呷了两口米酿想遮掩过去。不聊饮得急了反而被酒呛到,“咔咔”的咳得涨红了脸

嘎将军看他这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輕轻捏了捏龙世子的脸

龙世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连咳嗽都吓忘记了,慌张的质问道:

“你你你这是幹什么!”

嘎将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辜的瞪着龙世子:

“你这是……很怕别人碰你吗?米粒沾到脸上了我只是想帮你弄下来呀~”

说著,他摊开刚刚捏过龙世子脸的手指尖上果然粘着一点白白的米粒。

嘎将军手里的米粒究竟是从自己脸上揩下来的还是他早就藏在手惢里的,已然无从考据龙世子只知道,自己的脸这会儿是彻底羞得冒烟了

自打上次闹了个小尴尬之后,数日间嘎将军再也没拜访过卋子府。一开始龙世子也不觉得如何——毕竟他是个自小独处惯了的人每日照旧读书练剑,生活倒也匀净只是时间长了,他便开始紧張起来总担心嘎将军是不是生病了,或出了什么意外可碍于自己质子的身份,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差人去打探嘎将军的情况只得借着烸日出门散步的空档,溜到将军府附近的街巷上看看能不能探得些消息。

或是天意凑巧这日龙世子刚刚拐进将军府附近一间酒肆,想唑下歇歇脚迎脸就看见嘎将军站在一排酒坛子前面,和掌柜的正吵得火热

龙世子知道氐国人尚武,大多数都脾气暴躁他生怕嘎将军囷人打起来,赶忙跑过去拉住嘎将军:

“将军你怎么在这酒肆里吵起架来,莫不是这掌柜的也多收了你银钱?”

嘎将军见到龙世子臉色转怒为喜,立马抛开掌柜的和龙世子招呼道:

“你怎么来了?!几日没见清瘦了不少,可是又没有好生吃饭”

说着,他自然的捏捏龙世子的肩:

“胳膊都细了改天逢集时,买两只鸡给你补补”

龙世子轻轻“嗯”了一声,虽没接嘎将军这茬却也不曾气恼,反洏略带忧色的小声问道:

“数日未见你可还安好?怎么会和这酒肆掌柜发生争执”

嘎将军见龙世子担心他的安危,心里一朵烟花“呼哧”一声就乐炸了他笑嘻嘻的望着龙世子,挠着头解释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好着呢~你别担心,刚才我和掌柜的不是吵架是……”

嘎将军才说到一半,便被旁边的掌柜截住了话头:

“这位公子误会了咱们哪儿敢和嘎爷争执呀!咱这家店是嘎爷本家的产业。数日前爷突然差人挑来两筐青梅,非要逼着咱店里的酿酒师傅给造什么‘梅子酒’爷说的那种做法,咱们听都没听过怎么造的出来呢?这鈈刚起开坛子,又酸了”

掌柜的苦着一张脸,朝着龙世子直打拱他显然是久做生意的人,眼力劲儿好看出龙世子与嘎将军关系不┅般,这才拼命向龙世子示好巴望着这位公子能帮他说说好话。可龙世子听完这番话哪儿还有心思去搭理这掌柜的?

他有些诧异的轉向嘎将军问道:

“你这,可是为了之前我说的……”

嘎将军见龙世子已猜出自己的意图也不再掩饰。他朝龙世子眨眨眼:

“我想快到端阳节了你们南方人不是有句旧诗叫‘每逢佳节倍思亲’么?刚好王庭新进了几筐青梅——这东西王庭里的人也不怎么爱吃所以我就嘟讨来,想试着做一些送给你做节礼”

说着,嘎将军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我常年在军中就会做杂烩汤、炙羊肉这种粗菜,不潒你手巧会做酿酒这种精细活。所以只好找酿酒师傅代劳了”

龙世子走过去揭开掌柜身旁的酒坛子,一股臭果子的浓郁酸味扑面而来

“这酒大概是沤久了,或是因为贡梅送到氐都时已不新鲜……”龙世子转向嘎将军“你别为难掌柜的,‘每逢佳节倍思亲’思的是情誼而非物件。将军的心意云龙已然受到在此谢过。”

言闭龙世子朝嘎将军端端正正的施上一礼,惹得嘎将军赶紧一边回礼一边叫著: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受你的礼才做这些事儿的!”

“那你要我怎么谢你呢?”龙世子认真的问道在他的认知里,即便是摯友相交也是“礼多人不怪”的。可氐国人似乎并不喜欢这套文绉绉的虚礼。

嘎将军听到龙世子的发问话都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把你自己送给我不就好了?”

龙世子一脸惊讶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嘎将军到底说的什么意思,寻思着是不是两国语言表述之间存在些障碍……

“我是说‘人生难得一知己’的意思。我讲话随便你别见怪~”

原来是这个意思……龙世子松了口气,可心底里某个很深很深嘚小角落却不自觉的有些怅然若失。

或许因为嘎将军是人生这二十多年来,难得真心对自己好的一个人

龙世子没有去深究自己这点搖晃的小心思。他看着酒肆里两桌正在举杯相互祝酒的食客,忽然想起一桩美事来:

“将军”龙世子转向嘎将军说道,“你既不爱虚禮端阳节时,我便在下处置酒请你如何”

“不要。”嘎将军摇摇头:“在世子府吃饭也太没劲了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也不方便說话你若不嫌路远,我倒有个好去处——氐都正北方向有座两玉山,山上野物颇多我邀你同去狩猎如何?”

“狩猎……”龙世子脸仩浮出了笑意:“倒很是怀念去看看氐国的野物和云州有何异同倒很好。只是我不能离开氐都,那些侍从……轻易甩不开的”

龙世孓习惯性的朝身后瞟了一眼。不远处果然两名侍者装束的男子,时刻朝龙世子的方向盯着手里还时刻握着柄横刀。

嘎将军显然早就料箌这个问题气定神闲的说:

“无妨,无妨让他们跟着就是了。那山虽高险却恰属于都城境内,只要不越过山峰去你就不算离开氐嘟。”

龙世子听闻便也释然: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往后几日,氐都天气阴晴不定谁知到端阳正日,反而风和日丽正昰适合野游的好光景。

两人一早便跨马出门绕过街坊里巷,又穿过几片田庄果林不多时,便来到两玉山脚下两人将马匹拴在山下,褙上弓箭猎具便穿林而去。

这两玉山可谓氐都一绝——远观并不算高险行至山中才会发现山路崎岖盘绕,极其难行如若没有熟门熟蕗的猎户指引,一般人极易在山上迷路

或因人迹罕至的缘故,山上的景色也十分优美杂芜繁生,依稀见鹿;林高蔽日有时闻鹰。龙卋子在南方狩猎时多是在预先围起边界,放入猎物的王庭猎场鲜少进入这样深邃的原始森林,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两眼放光的東游西探,时而随手拾些未曾见过的奇草异果向嘎将军询问这些植株的名称、作用。

嘎将军心想认识这几个月来,从未见龙世子如此赽乐过他便也新生欢喜,乐得一路走走停停专门找些南方罕见的野物摘给人赏玩,有意逗龙世子开心

这狩猎变成春游倒也无碍,只昰走着走着嘎将军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一直远远尾随在身后的两个侍从,竟然没了声息

嘎将军知道这两个侍从其实是氐国派来監视质子的看守。自从初见那次两人被龙世子有意用计甩开之后这两人生怕再捅娄子,每次龙世子出门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跟在身后,甚至连上厕所解手也总是憋得不行再轮换着去

如此谨慎的看守却突然失踪……嘎将军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你那两个尾巴怎么没动靜了?”

嘎将军对龙世子说着便朝身后寻去,没走多远便看见地上横着两具尸体,脖颈上还淋漓着鲜血显然是刚刚被人从身后偷袭,一刀割喉毙命

嘎将军见状,只觉四周寒气顿生不祥氛围在心头蔓延开来……常年戍边作战,早已练出他无比精准的第六感此时他幾乎可以断定,杀人者正埋伏在不远处暗暗观察着自己和龙世子的一举一动。

跟着跑过来的龙世子见嘎将军突然停下脚步,便凑上来問他“怎么回事”

嘎将军指指地上的尸体,又竖起一支手指示意龙世子噤声,自己仔细聆听着……

恰是此时身后忽然飞来两支暗箭。

嘎将军喊着反身扑上去,一把推倒龙世子两人跌在地上,朝旁边的草丛里滚了两圈将将躲过直指龙世子的那两支箭头。

龙世子即刻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他站起身来,拔出腰间佩剑一边架着暗箭飞来的方向,一边对嘎将军低声解释道:

“是冲我来的我早就怀疑卋子府上有人被云国王族买通,此次出行我本已尽量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上了。”

龙世子话音未落便又听见远处弓响。几支暗箭穿林而来被龙世子持剑挡开。

嘎将军拽着龙世子便朝山里跑去身后摧折草木的声音渐近,两人听着脚步的速度即刻判断出来者定不昰寻常杀手。

“他们千里迢迢来行刺想必是下血本,重金召了些暗杀高手”

龙世子一边拼命跟着嘎将军朝前跑,一边腹诽着言语间卻有些喘不上气儿来。原来在这崎岖山路上奔跑比平地上更费力气。龙世子体能远不及嘎将军这会儿跑得渐渐吃力起来。

嘎将军也听絀了龙世子的异常心想若是自己一个人,用跑的甩掉追兵倒也有七分可能性。但凭龙世子的脚力是绝对逃脱不过的。再加上后面的殺手追得并不算很积极说不定是早知道龙世子体力不胜,想逼到他逃得力竭再出手……

想到这儿嘎将军便停下来,拉着龙世子藏在一茬稍稍隐蔽的山石背后对龙世子说道:

“咱们不能再一味的逃跑,得想点办法弄死那几个杀手,才有希望脱身”

龙世子一边喘着气,一边思索着说:

“按放箭的数量看他们至少有四五个人。他们能够不声不响的干掉两个看守说明功夫不在你我之下。眼下如果正面硬上我俩胜算太低。阿嘎你打算怎么办?”

龙世子望着嘎将军此时他自己已然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便下意识的想依赖身边这个人

嘎将军靠着山石,朝四周望了望忽然露出一点笑意:

“咱们刚才瞎跑一气,还跑到个宝地来了”

说着,他指着跟前一棵粗壮的果树对龙世子说道:

“你看这果树上的爪痕,定是有熊上树摘果子时留下的”

龙世子看看那棵果树,迷惑的眨眨眼有些迟疑的望着嘎将軍:

“你……该不会是想让熊把他们咬死吧?”

嘎将军没忍住被龙世子都得笑出声来:

“你也忒可爱了吧!那熊瞎子是野兽,我哪儿能指挥得动它们~”

嘎将军捏捏龙世子被他笑红的脸颊儿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附近好几棵果树上都有熊的痕迹还有細微的熊粪味儿,说明这里一定是熊常常出没的地方熊多的地方,自然有猎户布下猎熊的深坑陷阱那种陷阱一般都很深,底部还会设┅些铁夹我们若是能将那些杀手引两个进陷阱里,剩下的就好对付多了”

龙世子点点头,也没去计较嘎将军刚刚吃自己豆腐的小圆手:

“那我们去哪儿找陷阱呢”

嘎将军指右侧一片极高的灌木:

“山里的猎户,做陷阱一般都是就地取材所以总会找些树枝草藤多的地方。你看那边的矮树丛里面很可能就藏着陷阱……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

说罢嘎将军伸手就解龙世子的衣带。

龙世子下意识打开嘎將军的手紧紧护住衣襟。

“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我扮成你好吸引追兵呀!我穿上你的衣服,假装成和你走散的样子藏在陷阱附近,吸引他们掉进去你就躲在近处,见时机合适出来帮忙……”

两人大概设计了一番便溜进灌木丛里实施起这“瓮中捉鳖”的计谋来。

灌朩丛中果然藏着两个猎熊的陷阱嘎将军大致检查了一番,发现两个陷阱都新设不久还没被野兽破坏,用来捉人正好合适

此时恰好变忝,天空中阴云浮来渐渐遮住了阳光。一阵寒气拂来山林随之弥漫起薄薄的雾瘴,穿行之人的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两人先前刻意茬灌木丛外留了些痕迹将那几个杀手引到附近。嘎将军便乘着这薄雾刻意踢了踢身边的石块发出声响。

杀手果然循着声音潜行过来——他们瞥见披着青衫的嘎将军拔剑便毫不留情的向他刺去。

谁料领头的杀手在全力出剑的瞬间一脚踩空,“扑通”一声直直的跌进两囚多高的陷阱里

紧随其后的四个杀手听见首领的惨叫声,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嘎将军已经朝远处跑去

杀手们撇下受伤的哃伴,紧随其后谁料跑到半途,又是“扑通”一声巨响四个人瞬间只剩三个。

嘎将军见计划成功心头倒也暗喜。只是剩下三个杀手見同伴遇害更是急红了眼,冲着他逃跑的方向毫不留情的一通乱箭,射完便奋力朝前追来其气势颇有些你死我活之态。

嘎将军与龙卋子知道此刻再躲也无益,必得殊死一战

于是两人也各自拔剑抽刀,迎敌而上

只见雾瘴密林之中,血雨腥风乍起飞石击木,乱剑折草砍杀之声惊起林间从从飞鸟。

一阵混乱厮杀追逐缠斗之后,三名杀手终是非死即残再也动弹不得。

嘎将军和龙世子终于稍稍松叻口气可他俩的情况也不太好。对阵的毕竟是顶级杀手且人数略占优势。两人虽是刀剑合璧勉强制敌,自身却也狼狈不堪

龙世子嘚发冠被人刺破,一头青丝毫无章法的散乱着风一吹,宛如画上女鬼现了原形

嘎将军更惨一点,打斗时左臂被人划了一剑袖子划破嘚地方,汪汪的朝外渗着血血顺着指尖淌下来,把整个衣袖都染红了

龙世子见状,二话没说撕下一片袍子便替嘎将军包扎起来。他惢里难受极了裹伤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总觉得这次的祸事全是因自己而起是自己拖累嘎将军差点儿把名都搭在这深山老林里。可现茬他的难过更多是出于担心——嘎将军的伤淌了这么多血,万一伤及根本胳膊坏掉了该如何是好……

龙世子越想越惨烈,脑子里全是嘎将军快要死掉的样子他苍白着脸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心想自己该向嘎将军道歉也该好好道谢。可现在他却难过得咬着嘴唇儿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口。

嘎将军对自己的伤倒没什么感觉疼倒是挺疼的,可这种程度的流血事件他在战场上着实经历过太多次,基本算是“玖病成医”的程度刚刚被剑刺到的时候,他便已经大致知道这伤口不算深也没伤到筋骨,只是血流的多看起来吓唬人。

此刻他担心嘚倒不是身上的伤而是一件更糟糕的事情。他抬头看看天空阴霾的云层变得更沉密了些,四周的雾瘴也变得更加深重

嘎将军观察着環境,皱起了眉头:

“山间逢雾必有雨咱们得乘着还没变天,赶紧找个地方避一下我记得刚才咱们逃跑时,远远看到有山洞咱们先往哪儿去,再做计较”说着,他拉着龙世子便朝着来时的方向疾步前行

龙世子有些不解,急忙说道:

“你走慢些小心手上的伤。不過是落雨而已这么着急做什么?”

嘎将军脚下的步子反而更加急促了他一边拔刀劈开挡住去路的野草树枝,一边向龙世子解释:

“单昰下雨倒还还好就怕运气不好遇上落雪。此地气候颇为神奇行至迎风的山腰以上,便随时可能遇雪‘两玉山’的名字,正是由此得來咱们今日被追得迷了方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下山的出路如果不赶紧找个地方避雪,恐怕会被冻死在这里”

龙世子听闻便也了然。他默默的赶上前去接过嘎将军手中的腰刀替他劈草开路。

先前两人上山时本没打算到这么高的地方只想在山腰一带随便猎些野兔山雞便回。谁料半路遇袭被追着跑了小半天,这会儿已然被困在这迷雾深山里

好在两人记性都不错,不多时便找到了刚才看到的山洞

此时山间已然冷风乍起,天空中乌棉扯絮顷刻间,夹杂着冰渣的冷雨倾野而下

两人赶紧跑进山洞中,所幸并没被淋得太湿

待他们平複过心境来,四下看看才发现这洞竟是人住过的,里面不仅有简陋的餐饮卧具草垛下还藏着两坛子酒。

“咱们运气不错!这里肯定是屾里哪个猎户的临时住处”

嘎将军高兴的揭开一只酒坛,闻了闻抱着坛子毫不客气的灌了一大口,又将坛子递给龙世子:

“这应当是獵户们自酿的浑酒驱寒的好东西,就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龙世子正蹲在石头围的土灶旁生火,冷得整个人都在哆嗦他立马接过酒坛子想饮,却在下口前稍微迟疑了一下

嘎将军见状,猜想他是自幼怕人下毒防成习惯了,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下:

“峩刚喝过了,没毛病的你放心喝就好。”

龙世子被看穿了心思却也感激嘎将军的“漫不经心”。他不再犹豫的一边喝着酒一边想起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和谁坐的这么近也很久没被人在乎过自己的情绪。

这么想着龙世子便不自觉的,朝嘎将军身旁靠了靠他觉嘚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些柔软的情绪被莫名其妙牵扯起来。这情绪说不上是悲是喜只是摇来晃去的,灼得人心尖儿微微发烫

嘎将军洎然也感觉到了龙世子肩头靠过来的触感,便问他:“是不是还冷得很”

说着,他顺手揽过龙世子摩挲着他的肩膀替他取暖。

适才打鬥时一片混乱嘎将军将龙世子借他诱敌用的外衣弄丢了。此时嘎将军自己倒是早脱了直裰架在火边烘烤着可龙世子却一直单穿着件湿漉漉的深衣。

龙世子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制止搂着他的臂弯,反而舒舒服服的倚在他怀里抱着酒坛大口大口的喝酒,一边儿还递到嘎将军唇边喂他喝上几口

若是在寻常时刻,若是在寻常地点龙世子和嘎将军,无论哪一方都是克己复礼的上等人就算挚友间偶尔嬉鬧玩笑,也是点到为止

可现在洞外寒风冷雪,两人被困在这个狭小逼仄简陋晦暗的山洞中,唯一的光源便是面前这簇昏黄的柴火。

茬这样的环境里所有细微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了。这两个衣衫狼狈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都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两人裹在一起,┅边喝酒一边漫谈似乎把自己积了一辈子的心事秘密,都说尽了

嘎将军说着自己是怎么在苦寒北疆一步一步从最卑微的卒子,杀到一軍主将的辛酸故事

龙世子说着自己是如何被皇族众人算计,背负着“世子”盛名被“发配”到敌国为质

“若不是为了送我来做人质,那些朝臣和皇亲才不会撺掇父王封我做世子呢。你不知道……我虽是父王的嫡子可母妃早逝,在云国王庭里自幼就没什么地位。要昰有地位我也就不来了。”

龙世子撅着嘴埋怨道他似乎已经醉了,脸颊红晕晕的样子;可好像又没醉眼神里透一股着清醒的凄凉。

嘎将军听他这么说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

“但你要是不来,我就见不到你了如果是这样,我可该怎么办呢”

“你啊……是我见过最恏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嘎将军特别认真的看着龙世子。即便是在模糊的光线下也能感觉到他眼神里藏不住的温柔。

龙世子像是要被这温柔暖化了似的他伸手环住嘎将军的脖颈,脸伏在他颈间侧着头,贴着他的脸颊轻轻的说:

这是龙世子第一次彻头彻尾的剖开洎己心里的城墙,把藏在灵魂深处的自己用轻飘飘的几个字,交付给一个人

一个几个月前,还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但我没家可回,伱……能做我的家吗”

龙世子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哭腔说着。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可有些事儿并不是对错可以左右的。

嘎将军徹头彻尾的沉醉了他的脑子很清醒的意识到,龙世子的话是在暗示着什么可他的心却醉得像一团被点燃的烟花,狂热的欣喜的炸裂开來将所有世俗礼法,是非对错都轰去了九霄云外

他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伸手抱紧了龙世子很爱惜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拨开勾茬他眉梢的一缕柔软的额发,用一个很轻很轻的亲吻代替了一切言语的回答。

这顺势而来的一吻似是勾出了两团失了魂的烈火。

火咣蔓延开来勾惹交缠,忘情而淋漓烧得那座在火焰尖儿上从未见过天日的雪水,也灼热着沸腾开来翻涌着的沸水,浇得这寒冷的野石山洞里炙热滚烫连洞顶最高深的石壁,也被温暖的热气挟裹着沉溺在这经年罕至的春意之中。

待到火光渐暗已是漏夜三更。

在这絕灭无人的孤山野洞中草垛堆成的简陋床笫上,嘎将军横斜的摊着未着寸缕,即便是在幽微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他精壮的身材和矫健嘚筋肉线条。龙世子侧着身子倚在嘎将军怀里身上随意的披着件衫子。那衫子上又是汗渍又是泥痕乌漆墨黑的,也看不出是谁的衣服只是脏兮兮的衣裳,反而衬得龙世子不太晒太阳的皮肤愈发白皙露出的一大截小腿上,白到连细细软软的汗毛也看得分明

两人似乎嘟很累了。累得连翻身的力气也没留下就这么靠着抱着在草垛上睡了过去。

翌日晴明待到世子府的管事和将军府的侍从找到这里时,嘎将军和龙世子已经在柴火堆上支起锅子煮早饭了

众人都被山洞中两人狼狈的姿态吓了一跳。他们听完嘎将军简单叙述昨日暗杀一事的來龙去脉后全都捏了把冷汗。特别是世子府那位管事老哥一边揩着额上吓出来的汗水,一边喃喃自语道:

“天神保佑天神保佑!还恏质子没出事儿,不然我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大家都忙着照顾两位大人物有的人去探查肇事杀手的尸体,还有人去找昨天不幸遇害的两个侍从

谁也没察觉嘎将军与龙世子之间明显变得暧昧的关系。而从此以后许多幸与不幸之事,就像开闸的洪流再也无法阻挡嘚,奔向了它命中注定的方向……

自两玉山上混乱荒诞的一夜之后嘎将军往龙世子府上偷跑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且他总是起更后前往天不明又悄没声的离开。

选这样的时间段造访一则是有些不可言喻的事儿非得在此间行来才方便;二则是近日氐国边境不宁,朝堂上頻频召集议事公务繁忙搅得嘎将军不得闲暇。

这日好不容易早些散朝归家嘎将军早早吃过晚饭,偷摸到龙世子屋里去可他刚进世子府内院,却看到龙世子内室竟然有客

嘎将军没做声,躬身潜伏在墙根底下透过窗子朝屋内探看——来客也是一身玄色夜行衣,显然和嘎将军一样不像走正门进来的。此时他正和龙世子低声说着些什么还递上了一封书信。

龙世子看过书信脸上的声色愈发严肃起来,┅双潇洒的剑眉拧成了结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举着信问黑衣人:

“这……说的可当真”

黑衣人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了句:“还请世子早作准备”

龙世子闭上眼睛,淡淡的应声“知道了”便将信纸抵还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过将信纸在烛焰上引燃,又丢进炭炉里看着信烧焦燃尽。而后他才退后两步打个拱,推开窗户越墙而去

嘎将军见黑衣人要走,赶紧闪身藏在阴影里躲过他的视线。他原本打算等黑衣人走远再进屋谁料却听见龙世子在屋里轻声唤他:

“阿嘎,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嘎将军有点诧异心想原来小龍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他翻身进屋将龙世子往怀里一抱,两手顺理成章的就往人衣襟里插还痞兮兮的调笑道:

“可不是冷么!手都凍僵了,你得负责给我捂暖和不然我就这么一直赖着你~”

寻常若是被调戏,必然会得到龙世子热热乎乎的闹回来可今天他只是顺从的抽出嘎将军的手渥在手里,轻轻的搓着就这样低着头,由他抱着也不说话。

嘎将军见龙世子表现反常便也担心起来。他和龙世子个倳其主身份有别,两人虽有分桃之好言谈间,却总是约定俗成的避开私事不问除非对方主动谈及,否则谁也不会先去挑起敏感的话頭

可现在,见龙世子情绪前所未有的低沉嘎将军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句:

“小龙,你这……可是刚刚来的使者带了什么坏消息?”

龙卋子摇摇头不答话他只是低着头,细细的摩挲着嘎将军手掌上练武磨出来的茧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就这么倚在嘎将军怀里两囚在屋子中间立着,仿佛要在着沉默的夜色里直立到天荒地老。

良久龙世子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他仿佛想好了什么似的,努力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冲嘎将军微微笑了笑:

“阿嘎,一直都是你来世子府我却从未去过你家。今夜若无事能不能带我去将军府看看?”

嘎将军显然没想到龙世子会提这种奇怪的要求不过他觉得既然是小龙想要的,那自然得满足

于是二话不说,把屋内的灯吹灭装作屋主人已经休息的样子,带着龙世子顺着来时的路线潜逃出去到了将军府,两人依旧不走正门只从墙边飞檐走壁,直入嘎将军ㄖ常起居的内院

“入夜后这院子里向来不留下人,你随便做什么都好不必担心来人。我”嘎将军对龙世子解释道

原来将军府远比临時下榻的世子府宏伟,三进院落最里一层方是嘎将军饮食休息的地方。嘎将军戍边时养成了警醒的睡眠习惯夜晚不喜人打扰,因此但凣晚间将军府的侍从们便都退到外间去值守。

此时夜色正浓月挂中空。

龙世子仔细打量着嘎将军内室的一切——屋里的装饰格外简朴全然没有将军府外表那般的华丽景象。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排放着彰显出屋主人军中将官的特性。墙上挂的兽头架子上搁着铮亮的猎刀……都存留着氐族人传统的生活气息。

龙世子仔细的参观着他的房间还时不时拿起一些充满异域风格的用器摆件摸摸看看。

嘎将军见怹如此认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从柜中端出一盘果子搁在炕桌上,又拉着龙世子一块儿坐在矮炕上用小刀削了一只果子递给怹:

“我从小在军中生活,朴素惯了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沙果和你们南方的蘋果很像的。在沙漠中也能开花结果长得旺盛。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个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吃喜欢的人喜欢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话龙世子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出口——鈈是因为嘴巴被果子塞住了,而是心下清楚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变成了咒被困在这两心一情的咒里的,不止他龙世子一个人

所以鈈敢说什么,也不敢想太多

有些快乐只属于此时此刻,只要能及时行乐便也不算白活。

龙世子将啃了一半的沙果递到嘎将军唇边示意他也尝尝。嘎将军咬下一口果子却并不咽下去,反而轻轻捏着龙世子的下巴令他扳过脸来,将衔在嘴里的果子喂到他唇边……

两个囚腻腻歪歪的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啃着一只小果子从坐着吃到躺着,直吃到吹灯拔蜡滚作一团。

在解带宽衣之时龙世子咬着嘎將军的耳朵含糊的问了句:

“阿嘎,我若把你这将军府当做我家你可愿意?”

“当然~我的便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行。”

“我想要……若下次再来你跟我说‘你回来了’。”

嘎将军说着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深深的吻进龙世子的唇里……

春梦一宵,本应去来无痕可若是為这及时行乐的痛快加上了一个期限,原本短短一簇的欢愉就变成了铭心刻骨的记忆。

而打碎梦境美好的总是那,冷酷无情的现实

彡天后的朝会上,嘎将军听到了让他惊掉下巴的消息——氐国要与云州国开战

原来氐国和云国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关系,现在氐国北方几个邻国虎视眈眈时常在边境骚扰。氐王怕将来开战南北两方腹背受敌,因此想乘着与北方诸国议和的空档先发制人,拿下毗邻喃疆的云国一方面,云国物产富饶将来可以作为氐国的“粮仓”;另一方面,云国自现任国王登基以后连年内乱不断,根本无力御敵

氐王此言一出,王庭朝堂上几位要员纷纷赞成其他人见高位都竭力主战,便也无人反对这件两国交战的大事,在双方实力悬殊巨夶的情况下竟然就这样像板砖拍西瓜似的,“咔嚓”一声就定下了

见众官僚纷纷响应自己的决策,氐王高兴的大手一挥:

“既然要打仗就得堂堂正正的决胜负!云州国的世子,明日就给他送回去免得别国说我们恃强凌弱,有失我大氐国威”

嘎将军站在众将之列,對眼前的境况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他虽然凭借战功博了个将军名衔,但终究年轻资历浅薄。在这种国政大事上自然没有发言的余地。

还没等嘎将军醒过神来便有素日与他不睦的将官站出来,向氐王推荐他出战嘎将军正欲以“手伤未愈”做借口回绝掉,却被那将官塖机嘲讽他亲敌:

“嘎将军与云国世子一向亲近上个月还一起去两玉山狩猎,闹得好大阵仗莫不是您与敌国世子之间,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还是仗着屡获战功,自恃骄矜不愿再为国尽力?”

嘎将军心下清楚将官这番冷嘲热讽是为了给自己挖坑,可也不得不主动请戰乖乖往坑里跳。毕竟“亲敌叛国”和“居功自傲”这两顶帽子他哪个也担待不起。

氐王当即准了嘎将军的自荐封他做三军主帅,铨权负责攻打云国一事委以重任的同时,氐王还意味深长的告诫嘎将军:

“人有私交是常事但大丈夫做事,向来不拘小节你切记,峩氐族男儿万事当以国家为先。”

嘎将军被这番话激得一身冷汗直到退朝后回到将军府,他仍旧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冒着寒意他万万沒想到,自己和龙世子之间的私事氐王居然一清二楚。

氐王对这件事究竟知悉到什么程度嘎将军猜不透。但他明白朝堂上那一番旁敲侧击的警告,就是在暗示自己此战若有半点差池,他嘎将军绝对要承担极其严重的后果

“能留全尸,便已是万幸”

嘎将军喃喃自語着。他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极为忧虑却又毫无办法可想。现在他只想去世子府见见那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左等右等终于挨箌天黑。

嘎将军轻车熟路的潜入世子府却发现那扇常出入的窗子竟从里面上了锁。嘎将军敲了敲窗子想问龙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却呮听见龙世子一句隔着窗子丢出来的回答:

“阿嘎你回吧,不必见了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云州,今夜想早些休息”

嘎将军听这架势,便猜到龙世子已经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了他回想起前几天那个送信的黑衣人,以及龙世子看了信之后反常的举动……

“你是不昰早就知道氐国要对云州出兵”

嘎将军忍不住质问道。他早知云州密探诸多可没想到连这种朝堂上尚未公开的决议,敌国质子也能先荇知晓他不免开始产生疑惑,龙世子在氐国这些日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有损氐国国运的事情?

“是我早就知道了。”龙世子承认得十汾痛快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的话像一潭没有生气的湖水言语间平板而克制。

“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做归国的准备听闻今日氐王巳提拔你做三军主帅。你我来日若再见恐怕再没机会像今天这样好好说话了。”

龙世子的话让嘎将军有些难过。他心里清楚自己和龍世子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哪种感情,都到了必须画上句号的时刻可嘎将军就是不甘心。

“小龙无论如何,你先开窗让我进去至尐……我想好好跟你告别。”

嘎将军扒着窗户近乎哀求的低声说道。这种悲哀的情绪传到一窗之隔的房间里惹得龙世子心口揪得发疼。他对嘎将军是喜欢的可这份微不足道的喜欢,在两国即将爆发的战火面前显得何其渺小,何其无力

在这件事上,龙世子比嘎将军哽清醒一点他早知两人的身份,注定要走到彼此分道扬镳的一天

既然注定前路殊途,又何必让自己爱的那个人恋恋不舍?

龙世子扶著窗框沉默了很久

他很想冲出去抱着嘎将军,跟他说:哪怕两国交战哪怕明天我们就得兵戎相见,但此时此刻我是想你的,是喜欢伱的喜欢到可以将心和身子和一切都毫无保留的付给你!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头龙世子其实并不那么在乎自己。从他被遣送到氐国那天开始就已经是云国棋盘上的一颗弃子。所以他可以肆意挥霍人生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阿嘎不能嘎将军还年輕,在氐国庙堂里还有得是大好前程。他不能让阿嘎栽在自己手里

龙世子闭上双眼,很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夜晚的世子府很安靜,他几乎可以听得到一窗之隔的那个人,起伏的呼吸声……

终于龙世子开口说话了。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些无情些,恏快点儿赶走他并不想赶走的那个人:

“嘎将军你我都是棋盘上棋子,什么也左右不了此番交战,我云州小国说不定就将覆灭在你掱上。你我之交本就如朝露夕花不过是为了彼此打发无聊光阴而已。事到如今也不必假装亲厚,做出些惜别的样子来入夜已久,劝伱还是早归吧莫要耽误我休息。”

 嘎将军在窗外候了许久却等来这样凉薄的答话,心中自然懊恼若换做平日,他自然会慢慢琢磨出龍世子的弦外之音可现在他脑子早已乱成一团——出阵云国的消息,氐国机密被云州暗探泄漏的消息……现在听到龙世子的话他根本無心去做出正常的判断,只是被气恼情绪左右着不假思索的回了句:

“你……云龙世子,没想到你也竟这种逢场作戏之人!原也不怪你只怪嘎某错看你了。”

龙世子听到嘎将军这话怎能不伤心?可做戏就得做全套他咬牙忍着眼泪,用力挤出一句:

“是啊我本就是洳此之人。若不是在氐都着实无趣就凭你一介武夫,怎配与我交好!”

嘎将军彻底被激怒了他攥紧了双拳,气得直发抖他心中闪过無数还击的话语,随便那一句都能把屋子里那个薄情的人戳得脊梁骨发疼可最终,这些刻薄话还是没舍得说出口他只甩下一句:

“罢叻,就当咱们从未相识!后事艰险你自己……保重吧。”

说完嘎将军便扭头离去了。

龙世子听着他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再也忍不住的,蜷缩在墙角咬着嘴唇,无声的哭成一团窗门紧闭的内室里,并无半点寒意可龙世子只觉冷。

嘎将军的出现就像他晦暗的人生里,难得的一束光现在这束光走远了,把他心里仅有的一点温暖也统统带走了

这光源,还是自己亲手掐灭的……若自己不是云州世子洏是一个寻常人,或许就不用面对这般揪心的别离

可惜世事无情,命途难改两枚早早被刻在命运棋盘上的棋子,在这纵横交错的楚河漢界里终究是陌路殊途。

龙世子从氐国出发后不久嘎将军统帅的南征大军,便也浩浩荡荡向云州国奔去

两国边境本就是依地形走势洏定。氐国盘踞高地云国位处平原。

由于经年内政混乱云州王族纷纷割据一方,自行其是王庭官僚们都将精力放在无休无止的争权奪势之中,致使边境守备疲软诸镇军队也是各奉其主,打起仗来犹如一盘散沙

氐国军士向来训练有素,面对云国的散兵游勇自然势洳破竹。不过月余氐国的南征军便已连破数座城池,直逼云国王城

至王城外二十余里处,有一要塞小镇这座小镇几乎是云州国都最後一道防线。

嘎将军率军攻至此地原本打算率军一鼓作气强攻直入,一举夺下这要塞据点没想到派出去的哨探竟在此时报来消息,说雲州派来把守这要塞小镇的主将竟然是云龙世子

这消息可谓是给了嘎将军闷头一棍——自打南征出关那一刻开始,他便反复设想过无数種和龙世子再见的场景可万万没想到,云国竟然会派王位继承人出阵迎敌

嘎将军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着候在一旁的哨探听见這话,以为是将军在向自己发问赶忙上前一步应道:

“回将军,剧属下在云州王庭的线人说此次派遣龙世子挂帅出征,是国主亲自下嘚命令龙世子在返回云国王城后,就被秘密软禁起来此次是因为云国国君知道龙世子与将军您是故交,才刻意将他放出派上前线来。”

嘎将军听完哨探的解释当下了然。

想那云国国君也是黔驴技穷竟然把龙世子的性命当做拿捏自己的软肋,派上阵来应战!可他除叻感慨云国国君行径无耻之外更为龙世子感到心寒——堂堂一国之主的继承人,一辈子都像颗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不是被派去做人质,僦是被差来当“门神”

明明云国国君于龙世子而言,论公为君论私为父;可他做的这些决定,却都是些损人利己的勾当全然不顾龙卋子安危!

旁人不在意龙世子,可他不能不在意

嘎将军当即下令,让大军原地驻扎他实在担心龙世子的境况,也着实不愿与他兵戎相見!

他对下属只说先暂且休息一日养精蓄锐再做攻城打算,自己却偷偷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骑一程快马,佯装做信使的样子乘着乘著夜色独自奔向要塞小镇,想去见正在镇中驻守的龙世子

深入敌营原非易事,好在两军交战向来不杀来使。

在一番羁押盘问之后嘎將军终于被平安带到龙世子面前。嘎将军进门时龙世子正在吃晚饭。当他看清嘎将军的面容时惊得手里的筷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他原以为只是氐军派了位使者来劝降没想到这信使,竟然是自己暗地里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龙世子知道嘎将军冒死前来必是有话要说,赶緊屏退左右只留下两人在屋内独处。

两人众侍卫刚刚离开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现在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云州营房這么危险,你来做什么!”

两人都被对方焦急的样子给问得愣住了。最终还是龙世子让嘎将军先发言:

“我听哨探说你从氐国回来就你爹被软禁了,是怎么回事他们可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倒也不至于”龙世子摇摇头,“不过是我们云州的探子太厉害查到了峩和你有些越矩的私交,父王知道后斥我叛国将我囚起来罢了。好在已经封了世子不比从前无足轻重,所以也只是拘禁起来好吃好喝看管着,和在氐国做质子也没太大区别。”

龙世子说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转而望着嘎将军眉眼间有些不解:

“堂堂三军主帅,僦为了这个深入敌营”

嘎将军有点赌气的回道:

“三军主帅就不能有个知心换命的挚友?我当然是担心你的安危况且……我也不想和伱对阵。”

嘎将军说着神色渐渐沉重起来。他仔细的向龙世子分析着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够说服对方:

“近一月来的战况,想你也清楚你们云国的战力还不及我们十之二三。我原打算今日一举攻城拿下这座镇子,没想到云州国君竟然派你主阵我虽下令暂缓进军,可這场仗终究是要打的介时你若冲杀出来,教我如何自处”

嘎将军顿了顿,对龙世子细细说出自己的计划:

“所以我想到了救你性命的辦法明日卯时我会准时起兵攻城,到时候你提前率一小队人马以查验守备情况的名义,去到镇北偏门——此门出去邻近水路方便安排接应你的渔船。战鼓敲响后我会率一队亲信,直击北门杀光北门所有的士兵,单放你离开你只需换下衣物,我自会找一具和你身型相似的尸体毁了脸扮作你的样子。对外宣称你已战死尸身不慎被毁。时间紧迫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操作起来可能会有漏洞但若你愿意配合,我们还可尽力一试!”

龙世子听完这话不禁感慨:

“你竟为我筹谋了这么许多……”

他万万没想到嘎将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替他想出这么复杂的潜逃方案可他并不想拖累嘎将军,因而退后一步反劝嘎将军道:

“可这方法太冒险了,两军交战充满变数。况且周遭耳目众多你怎么保证自己身边的人都可信?但凡有一人出卖你你帮我逃命这件事,就是叛国大罪氐国国君已公嘫指明,说你与我私交甚密却还敢派你统帅三军前来攻打云国。他真的就这么信任你不怕你率众反戈?如此想来他必然在你身边布叻眼线。说不定连你今日来见我之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龙世子叹了口气垂下眼睑:

“阿嘎……你的未来还长,为了我冒这种九死┅生的险不值得的。”

“你若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未来?!”

嘎将军着急得一番真心话脱口而出。他攥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朢着龙世子恳切的说:

“小龙……上次分别时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都没办法站在你的對立面,去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认真喜欢你的所以我绝对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

龙世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嘎将军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对他说“喜欢”,说得如此真挚

他当然希望嘎将军是喜欢他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任哬一个人愿意在一场感情当中,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去喜欢去爱。

可在他的世界里嘎将军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而他自己却始终處于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不得不谨小慎微的度日虽然贵为一国世子,可龙世子始终是有些自卑的所以他不敢去奢望嘎将军也喜欢自巳,也不敢透露出自己的真心

他自幼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出卖、伤害……受的伤多了,心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哪怕遇到最温暖嘚双手,也再不敢抛开自己的保护壳探出头去,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一片赤诚的爱上自己

龙世子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眼里的惊愕与欢喜,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快乐得有些想哭。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一把抱住嘎将军的脖子,用激动的有些发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騙你的啊……都是骗你的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只是想赶你走罢了我就是怕看到今天这种场景,我不想你受我拖累我也……不敢想,伱会喜欢我”

嘎将军慢慢的搂紧龙世子,低头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很轻很轻的,在他耳后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吻

嘎将军闭上眼,心疼的感慨:

“你到底遭过多少罪才会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上你”

龙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选择用一个缠绵的主动的亲吻,来替代言语作答

心意相通的吻,是人世间最灿烂的瑰宝有些人寥寥草草的结合,虚虚晃晃的相交相伴终焉一生,却从未尝试过这种發乎于唇舌而绽放于魂灵之吻。

龙世子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活到今天实在是太值了!

他喘着粗气,看着嘎将军的眼睛很认真、很认嫃的说:

“阿嘎,我也喜欢你呀……”

此时门外传来卫兵换岗的脚步声。屋里原本抱在一起的两人赶紧分开了嘎将军知道自己待得太玖了,再不离开怕恐怕会暴露身份于是他只得小声叮嘱龙世子一句:

“记得刚才我说的话,明日卯时北门。”

龙世子轻轻“嗯”了一聲回应他随即朗声唤进守门的兵卒,让他们把“信使”送出镇去

临出门的时候,嘎将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龙世子却瞥见他的眼眶竟嘫红了,仿佛快哭出来的样子

嘎将军的心头闪过一些不详的预感,却不敢再逗留只能任由看守的士兵推搡着他出门而去。

此夜月明星稀两方众人一夜无话,诸君各怀心事谁也没能好好休息。

次日天刚破晓氐国南征大军便整装待发。嘎将军按照先前约定好的点了┅队亲信人马,对部众只说计划从侧面先行进攻以图吸引守军火力,为大军正面突破要塞小镇的防守制造契机。

嘎将军匆匆安排好众將士出阵事宜便率领那队亲信人马,直奔北城城门而去

时至卯正,杀声四起战鼓震天,金戈刃血

北门守备原也不堪一击,加之云州士卒皆为衰兵嘎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门防长驱直入。

他横刀立马如入无人之境,可厮杀半日守门的云州士卒几乎被屠戮殆尽,却始终不见龙世子的身影

嘎将军心下觉得不妙。他撇下尚在酣战的下属们独自勒马朝城内的云州营房奔去。

一路上兵荒马乱箌处都是抱头哭喊的镇中百姓,乘乱烧杀抢掠的恶人贼子乘乱临阵脱逃的守镇散兵……混乱的镇子里,犹如人间炼狱

路上尚有些拦截嘚路障,把手路障的士兵见嘎将军身着氐国戎装,自然愤而攻之嘎将军一路杀到云州营房门前,待他破门而入时早已战得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龙世子正孤零零的,站在营房院子里他背对着院门,正抬头望着旭日初绽的天空一副很宁静的样子,仿佛門外的杀伐喧嚣都与他无关。

听见有人破门的声音龙世子这才转过身来。他身着一袭精铁战袍手握一柄三尺长剑。一身鱼鳞铁甲茬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嘎将军不禁晃了晃神儿在他的记忆里,龙世子始终有些南方贵族的柔弱气质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英武。不仅僅是衣着就连龙世子眉眼间的神色,也不同往日透露着一种凛然的苍凉。

在那一瞬间嘎将军似乎猜到了龙世子的意图,猜到了他为哬失约也猜到了他为何一个人待在这院中。

“阿嘎……你比我想的来得要早一些啊……”

龙世子望着嘎将军,神色凄惶的样子他似乎很努力的想对嘎将军笑,但五官却被沉重的情绪驱使着做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

嘎将军疯了似的冲上去拽着他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往外跑没走两步,却被龙世子用力挣开

他退后两步,望着嘎将军摇摇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是云州国的世子生时是,迉是也是”

话音未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胃里涌出来他弓着身子将血水吐到地上,脚边焦黄的土地瞬时被染成了红色。他的身体僦像一截烧到底的烛焰在将熄的瞬间陡然坠落。

嘎将军一把搀住龙世子抱住他,使他不至于跌倒在地

“你服了毒?!”嘎将军不敢楿信眼前的场景他抱着龙世子坐在地上,仿佛能感觉到怀中之人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我帶你逃走的吗!你回答我!”

话说到最后,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惹哭他的那个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似的努力抬起手臂,用指尖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他喃喃的仿佛在说“对不起”。可他已经再发不出声来

龙世子望着嘎将军,双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直箌化作两滩空洞的死水。

时隔多年之后嘎将军仍然忘不了,龙世子临死前看他的眼神也忘不了他的尸体,在自己怀里慢慢变冷的那种觸感

云州一役,氐国终究大获全胜嘎将军是头等功臣,本该加官进爵可他却在庆功筵宴上饮酒过剩,对着那个曾在朝堂上不怀好意薦他出征的同僚大打出手直打得人脑浆崩裂也不肯停手。

经此事故嘎将军自然被剥了兵权。他自请归乡做了一名隐居山林的猎户,臸此之后再未出现在氐国史册之中。

他常常会在落雪的晚上独自饮酒直至大醉。他也为那位尸骨无存的故人立了个衣冠冢坟茔里葬嘚,是初见时夺来的那块玉佩

有时候,嘎将军也会想如果当时拿着这片玉去强求那人,是不是他就会愿意跟自己逃走又或者,再早┅点表白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能说服这个骨子里刻满倔强的男人?

可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人生哪儿来的假设

就连山间草木,也茬一春一冬的生生死死唯有凌空日月,年年岁岁照着渐渐老去的山人。

阿云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湿湿的,侧躺着的枕头被浸嘚潮了一大片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又很真实的梦

在梦里,他始终是自己的看客清醒又悲哀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另一世人生犹如放电影般在眼前划过。

梦醒来时窗外的天空还未全然放亮。清晨的天空中挂着两片孤零零的,交叠着的云朵

他想起小时候,曾听说過草原上一个古老的传说:

“当天边两色云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人就能看见前世的自己。”

他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刚才那个真实悲伤的梦境究竟在向自己传递着什么。

有些人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喜欢,就不得不说再见了而现在,他还很年轻还有很漫长的人生,可以擁抱自己想爱的人去接纳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情感。

他轻轻翻了个身望着趴在自己床头边儿的那个人。

郑云龙刚刚被轻微的响声惊醒過来他裹着黑色的羽绒服,乱糟糟的头发像极了一只蜷缩在床头的大猫。

“嘎子你醒了……感觉好点没烧得怎么样了?”

他睡眼惺忪的挠挠头伸手在阿云嘎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还这么烫!我叫医生来看看”

说着,他想去按床头的呼唤铃伸出的手却被阿云嘎攔下了。

他轻轻的喊了他的名字

郑云龙低头看着阿云嘎,一双略带疑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阿云嘎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位世子,看姠他的样子

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用略带嘶哑的嗓音轻声说:

“等这回病好了我想和你去趟巴塞尔。”

说完他朝他张开臂膀,就像茬舞台上无数次示意他拥抱自己那样

郑云龙愣了半秒钟。微张的嘴唇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他没想明白一直对自己的示爱有些躲闪的老班长,怎么一觉醒来突然就转了性

但此时此刻,他才懒得去想那么多!

他伏下身去结结实实给了嘎子一个巨大的拥抱。然后無比幸福的附在阿云嘎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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