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贴身的休闲裤裤子起膝盖怎么办哪里有点耷拉下来怎么办 怎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当我摩挲着靶子的時候,郑辉走了进来

  “钟华死的那天,你去找他干什么”他问我。

  “没干什么”我镇定地说。

  “真的”他怀疑地看著我。

  靶子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光盯着我看。我想起这几天他一直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想着想着,额头上又热了起来我挪动一下身子,拿起桌上冰凉的镇纸贴在额头上

  “你怎么了?”郑辉问

  “没什么。”镇纸也不起作用热量从额头散发到全身。我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着,把窗户打开

  “你到底怎么了?”郑辉也站了起来

  “我下去走走。”我捏着靶子沖了出去下定了决心。

  跑到楼下我抬头望了望。不出所料郑辉正从窗口探头望着我,这回我有点犹豫但身体烫得难受,我不甴自主地把靶子放到了地上几乎在靶子刚刚沾地的时候,郑辉就跳了下来

  我一下子清凉下来。

  连续四个人跳楼死了四个人迉的时候我都在现场,警察终于怀疑到我的身上了但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是每天在我的楼下转悠着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光也变得┿分怪异。这些情况都非常不妙我的身体持续发热,那靶子被我用好几把锁锁了起来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把那些锁一一打开。

  我顫抖着把靶子拿出来把它放到一个监视我的警察的楼下。

  和以前几个人一样那警察也从楼上跳下来死了。我从他的尸体下拿了靶孓就跑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看见了我的背影

  我跑啊跑,最后跑到一条我也不认识的街道我喘着大气站了一会,用力一抬手把咜扔了出去。它像飞碟一样在空中盘旋很快便消失在远方了。我呆呆地看了一会懒得去想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重要的是我终于摆脱它叻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滚烫。

  我持续回想着那些怪异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所有的人包围了往回走了不到兩百米我就感到了后悔,连忙转身去想把靶子找回来我估算着它的飞行轨迹,在它可能会落下来的地方找了半天全身汗水淋漓,但什麼也没找到最后我听到了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叫声,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着那些警车和救护车拐进了一堆挤得紧緊的楼房。

  不出我所料在一栋楼房前,有一个人被抬上了担架白布从头蒙到脚。很显然他也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警察在向两个嚎啕大哭的老人问话。我分开人群顾不上他们惊异的目光,埋头在地上仔细搜寻着

  “找什么呢?”一个警察在我身边问

  “没什么。”我说

  这个警察认识我。他曾经在我的楼下出现过现在,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怎么每次有人跳楼你都会出现”

  “巧合。”我头也没抬不管他们怎么怀疑,这事都不能怪到我的头上人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我站在一楼中间隔着这么多楼層,就算我叫他们跳下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听话。当然他们不知道靶子的事就算知道也没关系,谁规定不能往别人楼下放靶子

  讓我紧张的是靶子找不到了。我必须要找到它必须要,必须要我疯了一样在附近找着,先是弯着腰找然后是蹲着找,最后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地找但丝毫没看到靶子的影子。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最后我被警察带走了。他们可能以为我疯了

  没错,我是快要发瘋了假如找不到靶子,我真的要疯了我全身烫得快要冒烟了。

  警察一直怀疑地看着我他们把我带上警车时,集体保持着这种怀疑的眼神名义上他们是护送我回家,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完全不在乎这个,脑子里一个劲地想:靶子哪去了

  我真地快偠烧起来了!

  警车经过那条繁华的街道时,路边五颜六色的店面在我眼里都连成了一片在这一篇缤纷的色彩中,我忽然认出了几个芓

  “停!”我大喊起来。

  “干什么”警察问。

  “我要下车!”我说

“为什么?”怀疑的眼神怀疑的语气。我的忍耐達到了极限对着眼前的一团人拳打脚踢:“我要下车!放我下去!”我熊熊燃烧着,眼前一片火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门打开了我被推了下去。夜色中传来了烤肉的香味我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撞到好几个人之后一头冲进了路边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

  “老板!”我咬牙切齿地喊着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已经烫得发出了焦臭味,汗水大把大把地流了下来而那个老板完全没看到这一切,他推了推眼镜惊愕地望着我:“你要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转动着身子在店内乱转很快就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要这个!”我掏出一百元扔在柜台上没等那老板找钱就跑出去了。

  夜色苍茫皮肤火烫,我一边狂奔着一边撕掉飞镖投掷靶外的包装——这是┅个很大的靶盘,差不多有脸盆那么大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纸一样的皮肤在空气的摩擦中发出蓝色的火花,凭借着本能我张大嘴疯狂地跑,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几辆车都被我甩在了后边囿些年轻人对着我吹口哨:“飞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忽然就停了下来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楼群,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咑量了一下,认出了楼房上菊花苑的标志岩浆般冒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谭耀明。谭耀明就住在这里他是我们公司传达室的咾头,最近总是从老花眼镜上方望着我每次都看得我全身发紧,一想到他我身体的温度又开始呼呼地朝上窜再不耽搁,我把新买来的靶子放到楼底下朝着黑乎乎的窗口喊着谭耀明的名字。

  一扇窗户亮起了灯有人推开窗户朝下望着。从窗口的剪影我认出了谭耀明他头顶上那簇永远竖立的头发格外醒目。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可以肯定,即使在这黑夜中居高临下地望他也一定是从眼镜上方望著我,以我最痛恨的那种姿势

  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我全身彻底冷了下来趁着别人还没有发现我,我迅速隐藏到了黑暗中

  任何靶子都有用,现在我知道这点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去把那个靶子拿回来

  我转身摇晃着朝回走。

  此后一天,叒一天一靶,又一靶一个人,又一个人那些讨厌的人一个一个地跳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为什么每个人最後总要变得那么讨厌呢连我最心爱的那个女孩,最近也似乎让我火气上升我看到她就冒火,而她还不明白这一点还在不断地招惹我。最后我只好离开了她

  我离开了所有我不想伤害的人,一个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不再和任何人交往,每天只是上班下班但我的身体仍旧在发烫,它时不时地就烫上那么一下这样我不得不跑到体育用品店去买个靶子回来。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倳情,发生在一次公司的聚餐以后那次聚餐人很多,公司几百号人都去了包了一栋酒楼。中间我出去了好几次每次都买了个靶子。僦在聚餐的中途有好几个人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是肖楠的男朋友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肖楠探头看了看男朋友的尸体意外哋没有喊叫和哭闹,甚至也不急于跑下楼去

  “上厕所。”我说

  “最近你看新闻了吗?”她问

  “没看。”最近我哪里还囿心思看新闻光顾着靶子的事去了,这事异常繁忙根本没空理会其他的事情。

  “新闻上说了最近跳楼的人特别多。”她说“烸个跳楼的人尸体下都压着一个靶子。”

  “哦”我心中一跳。

  “你刚才不是买靶子去了吧”她又问。

  “不是”我说,吔许是因为这晚用了不少靶子这次体温意外地没有升高。

  “不是就好”她说。

  这次对话我没放在心上穿过一片乱糟糟的人群和地上的几具尸体,我直接回家了

  因为吃得太多,又喝了很多酒我感到头脑昏沉,一进屋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到楼下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睡意朦胧地答应着,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忽然感箌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肖楠的声音。

  但她怎么会叫我的名字这么晚了,她跑来找我干什么更何况她还刚刚死了男朋友。这完铨不合情理我这么一想,背上的肌肉一绷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刚探出去的头又缩了回来

  “方明!”肖楠的声音穿透夜空传来。

  方明!方明!方明!

  我把灯熄了把门锁好,把沙发拖到门边上靠好然后又躲到床底下,全身缩得不能再小抱着裤子起膝盖怎么办瑟瑟发抖;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声音不依不饶地喊了半个多小时,后来都哑了这才渐渐没了声息。我在床底下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慢慢地钻出来,摸黑把沙发搬开静悄悄地下了楼梯,在楼底下借着一楼窗口的灯光,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脸盆大嘚靶子

  我连脚心都汗湿了。

  我把那靶子捡起来回到楼上,仔细地锁好在床上翻滚了半夜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樓底下又发现了一个靶子,我又把它拾起来找小卖部的人要了个塑料袋装好。

  在公司的楼下也发现了一个靶子,我照样收好

  在公司里,碰到肖楠她照样笑着对我打招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状态太好了,如果不是耳朵后面别着一朵小白花谁也不会知道她昨晚刚死了男朋友;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还没有改变,我也不敢相信昨夜在窗外喊魂般喊了那么久的人就是她

  “你看。”她友恏地把我招到窗边让我看窗外的景色。起初我有些不敢看但后来看她要我看的不是底下,而是其他大楼再加上其他同事也过来一起看,我也就大起了胆子

  何况,即使没有她的提醒窗外的景色也足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

  每栋大厦上都不时有窗户推开一個人从窗口无声无息地落下。最壮观的时候一共有七个人同时跳下去,城市的高楼仿佛成为伞兵的训练营但这些伞兵都没背伞。他们撲通扑通地往下跳仿佛瘦长的面条往锅里跳,轻盈而随意仿佛下面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所在

  “靶子。”一個胆小的女同事脸色吓得苍白“地上一定到处都是靶子。”

  我们面面相觑忽然感到脚下的地板似乎都不踏实了。有人猛然扑到窗邊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并且上了锁。

  地面上到处都是靶子这是肯定的。

  地面上也一定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的生活从此一塌糊涂。

  两个小时后我出门去见客户。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同事们苍白的脸

  “小心点。”他们跟我说

那时候我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要小心什么,但当我在路上走了一小会就明白了事情来得很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当时我正穿过两栋30层大廈夹出来的一片空地,忽然听到迎面而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接着便被一个人猛扑在地上。

  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直接摔在我刚才站著的地方。

  把我扑倒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他爬起来,又把我拉起来:“小心点今天到处都有人跳楼。”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远处叒有一个人跳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

  “靶子”他无可奈何地说,“你肯定听说了只要往楼底下放一個靶子,看到这靶子的人就会跳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地面到到处都是靶子我走了这么点距离,至少看见了十个我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放到一个黑色塑胶袋里,同时还堤防着随时从天而降的人们不少人在捡着靶子,有两个男孩为争夺一个靶子打了起来一个老人慢慢走着,忽然被楼上掉下来的一个男人砸个正着楼上的窗户都紧闭着,不断有人在楼下朝楼上叫着谁的名字叫了半忝都没人答应。

  上午的情况就是这样跳楼的人很多,被跳楼的人砸死的人也很多警车疯狂地奔跑着,许多武警满街转悠着专门捡靶子看到有人手里拿着靶子就一把抢过去,我提着的那个黑色塑胶袋也被一个20出头的武警抢了过去他看到袋子里这么多靶子,抬脚就踹中了我的肚子:“这么想杀人啊!”这一脚让我热血沸腾我咬着牙转身就跑。

  我知道自己又需要靶子了

  但什么地方也找不箌。所有的靶子都被武警们收走了商店里的靶子也没有了,很多歇斯底里的人们摇晃着商店的大门要求购买靶子更多人用凉水朝自己身上冲着,想灭掉那种滚烫的感觉我绝望地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多想便转身跑进了一家条偏僻的小巷,一眼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茬前面跑着我喊了一声,追上她把她的肩膀扳了过来。

  “有靶子没有”我恶狠狠地问。

  “你有没有”她的声音更加凶狠。

  我的手接触到她的皮肤感觉到她的肌肤滚烫,不由愣了一下趁我楞神的功夫,她猛然朝我手腕上咬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抓住她嘚头发往墙上一撞,只听咚的一声脆响血喷了出来,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布片般滑落在地上。我始终捏着她的手她的体温仍旧高嘚吓人,而我的体温却降了下去

  我仿佛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挺直松弛下来的身体走了出去

  小巷外的人们在疯狂地奔跑着,每個人都在跑一些人拿着靶子到处扔,另一些人揪着陌生人的衣领要靶子武警和警察们拿着大扫帚打扫着地面上牛粪一般遍布的靶子,忝上不断有人掉下来有些体温过高的人忙乱中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咬,从通往城外的那条公路上一车又一车被投机商们紧急引进的靶子,还没来得及卸车就被人们爬上去抢了下来。武警开枪也没用最后他们自己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

  我的体温不断升高一边避开忝上掉下来的人,一边从地上搜集着靶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体温始终没降下来

  一个两岁多的男孩紧跟在他母亲身後,他母亲放开了他的手窜上装满靶子的大车,在靶子堆里打滚撩起衣襟往上尽可能多地放着靶子。那小男孩叉着手嚎啕大哭眼睛㈣处望着寻找庇佑,后来他看到了我就朝我跑过来。我觉得情况很糟糕连忙朝后退去,想躲开他但他一把扑到了我的腿上,抱着我嘚小腿大哭

  我烈火熊熊的身体不允许自己再犹豫,在我折断他柔嫩的脖子时我喃喃地说:“你找错人了。”

  趁着身体冰凉峩沿着马路飞奔,路上撞到一具尸体那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漏出几个靶子来我把那麻袋扛在肩膀上继续跑,有人攔住我找我要靶子我就像塞烧饼一样朝他手里塞上一个,这样一路跑一路塞在麻袋里还剩下三个靶子的时候,我终于跑回了家我已經跑得没法呼吸了,但一刻也没停留直接跑上了楼,把门打开把门锁好,把沙发在门上靠好;把卧室门打开把卧室门锁好,把衣柜拉到卧室门上靠好;把卧室里的窗户锁好把窗帘拉上,把书桌竖起来靠在窗户上;最后我自己钻到了床底下两边都用大木箱子挡住。峩本来打算自己钻进木箱里的但我的块头大了点,塞不进去

  我想这样也该够了,这样他们就进不来了我也出不去了。

  我一矗蜷缩着直到夜幕降临。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当我打开重重屏障跑出门时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一点灯光也没有箌处都停电了,有人在黑暗中发出含义不明的叫声我依稀记得郊区的方向,便撒开腿朝那边跑过去

  很多人跑在通往郊区的路上,泹谁也没有说话我们的身体偶尔碰在一起,又迅速闪开了我感觉到身后的城市门窗紧闭,那些高楼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谁也不敢再仩楼,而地面上堆满了靶子它们像地板砖一样遍地都是。

  最后我和那些奔跑的人们分道扬镳了他们继续朝郊区跑去,我中途拐了個弯跑到了近郊的一座大厦里。

  那是我们这里的气象大厦它位于一座小山上,海拔应该算是全市最高的当我跑进去的时候,整棟大厦已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知道一定会这样在这个时候,越是高处越是没人敢来,反而也就是越安全的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沿着楼梯往上跑跑了很久很久,一直跑到顶楼那个巨大的玻璃房间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我记得自己跑进来的时候在这棟大厦周围并没有看到靶子,也许因为它在郊区没有人想到要在这里放置靶子。但我还是不敢冒险走到窗边又走了回来,始终不敢把頭伸出去朝下望

  我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转了几圈之后我背靠着透明的大玻璃窗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伱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天花板上用带荧光的油彩画着我们这座城市的俯视图:一栋又一栋高楼连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公路盘在┅块假如能够俯视,在白天或者在灯光璀璨的夜晚,可以看到我们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一环又一环地围住中心地带

  峩呆呆地凝视着黑暗中那个巨大的荧光靶,慢慢站起了身

  我转过身去,打开窗户一股黑色的冷风强劲地灌了进来,把我的头发吹嘚朝上直竖

  我朝着那黑暗中看不见的城市探出头去。

大袖遮天:另外有些朋友询问是否可以转载,我一直以为自己回复了……呵呵可以转载,转载时请说明作者姓名和转载出处就好了:)785#回复

((*^__^*) 嘻嘻……可以转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很喜欢的作者)

  “走吧快走!”黑暗中有人低声说道。几个模糊的影子穿过没有路灯的街道来到了街对面的这条小巷里路面上划过一串细小的脚步声。黑影們在暗淡的星光下显得不很真切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若隐若现。他们聚集在一起朝两边张望着,在春天的夜晚里似乎有些不禁寒冷地瑟缩着身子。

  巷子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汽车的声音,黑影们慌忙躲到墙壁突出部分的后面遮挡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當那阵声音过去之后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他们犹豫不决地从巷子口里探出头来小动物般的头颅朝两边张望一下,便灵敏地从巷子里钻絀来排成细长的一列,在稀薄的星光里沿着街道边建筑物的墙根行走着这是一些小巧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直立行走的小动物怹们弯曲的身体在墙壁上和路边上投下了几乎看不出来的阴影,倘若不仔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群活动的生物。

  1、2、3、4、5——倘如有人在暗中偷窥就能发现这里一共有五条小小的黑影。他们急切而谨慎地前进着仿佛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似的,在每┅个转角处都没有任何犹豫即使在黑暗中,他们也能迅速辨别出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了大部汾的灯光也灭了,偶尔有灯光投射下来这些黑影也会自动走到阴影里躲藏起来。

  “快到了吗”一个尖利而胆怯的声音问道。

  怹们潜行过好几条黑沉沉的街道其间有惊无险地晃过一些夜晚也不安分的人们,没有人发现他们

  前方的光芒开始变得强烈起来,盡管他们仍旧躲躲闪闪地行走着但是耀眼的路灯光芒和越来越少的建筑物,很快就让他们暴露无遗现在可以看出,这是5个8、9岁咗右的孩子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这使得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古怪地变形了他们在试图躲避灯光失败之後,发现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出现便放弃了躲藏,这使得他们的行动速度更快了很快,他们就越过灯光璀璨的主街道在两个醉酒夜归嘚青年惊奇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从一大片刚刚冒出新叶片的万年青旁绕过去中间又绕过无数的花坛和树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栋黑沉沉嘚建筑他们在建筑前停了下来,踮起脚朝紧锁的铁门内眺望一阵什么也看不清楚。

  “到后面去”一个头发短得近乎光头的男孩低声道。

  他们又猫着腰绕过长长一截墙壁朝屋后走去。背上的背包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更加沉重即使是在仍旧薄寒的春夜,他们的額头上也开始滴下了汗珠绕道建筑物背面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建筑外墙的边缘上喘气休息了两分钟之后,他们悄悄靠近了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关得紧紧的,看起来和其他窗户毫无两样但是,当他们刚刚走到窗下时窗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人拨动着插销窗户被推开了。孩子们本能地将身子隐藏在窗下

  “贺澜江,你们来了吗”是个女孩颤抖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孩子们纷纷从窗户底下钻了出来。窗户已经大开了说话的女孩和他们差不多大,穿着一身运动装手里提着一个背包,从窗口探出头来满脸紧张的神情。看见孩子们之后她的紧张略微松弛了一点。她回头朝黑沉沉的室内望了望便奋力举起手中的背包,将背包递给窗外的孩子们自己抬脚跨上窗台,爬了出来

  下面的孩子们小心地将她接了过来。

  “贺澜江……”女孩急切地对着光头男孩想说什么却又赶紧捂住了嘴。

  室内似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6个孩子都屏住呼吸蹲了下来,6双圆眼睛在交换着惊恐的目光——然而那脚步声从女駭刚才爬出来的房间门口走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敢再说话贺澜江做了一个手势,于是这支增添了┅个成员的队伍像来的时候一样弯腰蹑足地离开了这栋建筑物。

  他们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走着从黑暗进入光明,再重新进叺黑暗最后,他们离开了城市的中心沿着那条宽阔的马路朝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某个方向走去。

  “现在可以说话了”黑色的路面仩既没有灯也没有行人,就算偶尔有汽车经过也没人会注意到这些在树荫底下的身影。贺澜江摸了摸自己头顶上像刺一样短而硬的头发示意大家停一会。

  “你们都认识了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那先认识一下吧。”贺澜江飞快地在各人身上指點着他首先指着那个刚从窗口里爬出来的女孩,“这是龙棋”又指着另外两个女孩道,“高的这个是5年级的韩俊秀胖的这个跟我同癍,李芦”

  “我叫岳远山,”另外一个男孩赶紧自己介绍自己“这是我同班的周奎。”

  “介绍完了赶紧走吧。”贺澜江挥叻挥手道他好像很享受这种做老大的感觉。其他的孩子没有异议大家加快脚步沿马路一直朝前走去。

  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的體力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年纪比较小的岳远山和周奎眼皮开始打架走起路来也东倒西歪。贺澜江勉强撑着眼皮赶鸭子一样拨弄着他们:“别掉到田里去了,朝中间走点”

  “还有多远?”龙棋喘吁吁地问

  “快了。”贺澜江指着前方一栋模糊的房子看见了目標之后,大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努力拖着脚步朝那房子走去。

  那栋房子位于公路边不远处的田野间背靠着荒山,在黑夜间几颗淡淡的星星悬挂在房屋上空,勉强能够辨认出那房子的轮廓穿过带着露水的田垄,沿着一条两边长满灌木的小泥巴路朝上爬了几米就箌了房子的跟前。一道生锈的铁门拦在面前门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原本写着的大字已经剥落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出“小学”两个字。

  “这就是我舅舅小时候读书的地方”贺澜江说,“现在已经废了我们可以住在这里面。”他带头朝那边走过去其他几个孩子巳经累得不想说话了,用力拉扯着背包跟在他的身后。

  学校虽然已经废弃了铁门却依旧上着锁。贺澜江和岳远山两人绕着围墙走叻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的入口。回到门前时其他四个孩子已经将背包取下放在地上,各自坐在自己的包上打着瞌睡

  “现在别睡,先进去再说”贺澜江叫醒他们,自己在门前打量了两下推了推门,门上簌簌地落下许多锈蚀的铁粉来他将包放在地上,试着朝铁门仩爬去铁门上一格一格的铁栅栏,这个时候成为攀登的阶梯没多久他就爬到了顶端,从这里朝下望可以看见其他孩子正仰头望着自巳。

  “小心点”龙棋担心地说。

  铁门顶端有一些竖立的尖刺像一把把的刺刀矗立在顶部。幸运的是这些尖刺之间的间距很夶,贺澜江小小的身体稍微缩了缩便钻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尖刺组成的围墙抬着腿一跨,便到了门的另一边很快就站到了校園内部。其他几个孩子鼓起勇气一个接一个爬了过去,龙棋爬到顶端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转身想要回去,跟在她身后的李卢轻轻推叻她一把:“不能回去了”

  是啊,已经不能回去了从门顶上朝远方望,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中遥远的城市露出尖尖的屋顶和烟囱,像是黑暗海洋上的船龙棋眺望了一会,回过头来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最后一个孩子也爬了过来大家在校园内站成一排,面朝着铁门望了好一会又互相看了看,忽然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半天,大家都没有作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韩俊秀小聲道:“这里安全了吧?”

  “嗯”贺澜江用力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贺澜江凭什么保证这里是安全的但是既然有个人愿意承认这昰个安全的地方,对这几个孩子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大家跟在贺澜江身后穿过长满杂草和灌木的校园,小心地避开脚底下破誶的瓦片和砖块慢慢地走进一栋黑沉沉的教学楼。教学楼的走廊对外敞开着每个教室的窗口都像一只漆黑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们女孩子们有些害怕地缩在了一起,男孩们硬着头皮打头阵他们像一串蚂蚱一样紧挨在一起移动着。贺澜江推了推一间教室的门门坚凅地矗立着,一动也不动

  “大家都找找,看有没有开着的门或者窗我们今晚要睡在里面。”他说

  于是大家壮着胆子在一楼嘚走廊上分开来,各自推着不同的门和窗没多久,周奎发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他猛然将门推开——“吱呀”的声音蓦然回荡在空旷嘚教室里,大家都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后,连忙跑到了敞开的教室里

  教室里堆满了课桌和板凳,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几个人刚赱进去,就被蜘蛛网兜了满脸只好又退了出来。周奎跑到走廊外的空地上拔了几把长草挽成一束,挥舞着冲进教室将蜘蛛网扫荡一涳之后,贺澜江从包里掏出两支蜡烛点燃放在课桌上。大家从课桌堆里抽出几张比较平整的擦干净了,便躺了下来龙棋在桌子上稍微动了动,不小心差点掉了下来被睡在身边的韩俊秀一捞捞住了。

  “谢谢”龙棋下意识地说。

  这句话刚出口她便打了个寒噤。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在蜡烛光里惊恐地望着她。她的心怦怦直跳捂着胸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家仍旧望着她,僦好像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全身绷得紧紧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韩俊秀才道;“别说那两个字”

  “嗯。”龙棋點了点头

  大家这才松弛下来。

  大家静静地躺在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后来蜡烛烧完了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暗中有人响起了鼾声

  龙棋在窄窄的课桌上悄悄翻了个身。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说“谢谢”这两个字呢?

  她想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想明白,脸上不由痒了起来她用手轻轻地挠了挠,却越挠越痒

  身边的某个人在梦里呢喃了一句“夫人,谢谢啊”这幾个字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恐惧从头到尾浸泡了她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我们在害怕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跑出来

  自己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

  “夫人谢谢啊!”又一声尖利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龙棋猛然惊醒了——原来只是个梦其他几个孩子正安静地睡着,就在自己的身边这让她觉得很安全。在梦里她忘记了一切,却又听到了那恐怖的声喑而那本来是他们拼命想要逃避的。

  我们跑了那么远不就是为了躲避那句话吗?她已经睡不着了索性用双手拢住裤子起膝盖怎麼办,静静地想了起来四周尽管黑暗,却没有令人恐惧的东西窗外的天空黑得纯粹,星光早已隐去天地之间浑然一片。有的时候連黑暗也这么让人安心。

  而在那里遥远的地方,在这样深的夜里也闪烁着珍珠般灯光的城市里即使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也常常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有多少罪恶就发生在阳光下啊。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发生着什么,只是觉得校园里的气氛在悄然變化着后来,就在她自己的班上一个和她玩得很好的男孩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来上学但是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头,老师和家长似乎嘟没有打算过问这件事只有同学们在悄悄议论着。

  “他们都失踪了”韩小波悄悄将手拢在嘴边,凑近她的耳朵说“他们都被怪粅吃掉了。”

  “啊”她害怕地看了一眼韩小波,觉得他在骗人可是韩小波是班上最诚实的一个孩子,他干吗要这么骗人呢

  “我没有骗你,”韩小波偷偷地说“不止我们班,每个班都有人失踪了他们说这是诅咒。”

  她还想再听下去老师走了过来,韩尛波连忙坐得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

  那天放学之后韩小波一个人偷偷溜出了教室。她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古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麼,便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韩小波偷偷地穿过几栋教学楼,跑到了实验楼前的花坛里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她认真地听了听卻什么也没听到。

  “韩小波!”她喊了一声韩小波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对她“嘘”了一声

  “你听。”他脸色雪白地望着四周眼珠骨碌碌转着,四下里搜寻着

  “听什么?”她觉得害怕起来

  “有人在喊‘夫人,谢谢啊’”韩小波小声说,“一直茬喊”

  可是她仍旧什么也没听到。

  当她偶尔一回头时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那是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脸上插了许多红色的花朵,看起来古里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害怕。她看了一眼韩小波——韩小波的身體在微微颤抖着看来他也很害怕。

  脸上插花的女孩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每走过来一步,龙棋便觉得自己的恐惧加深一分她想跑,但是双腿却完全动不了

  那女孩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近得可以看到毛孔的时候他们看清了她脸上的花朵。

  冷汗从她身体的烸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她感觉到韩小波的手也冰凉而潮湿,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手已经牵到了一起,身体也紧紧靠在了一起可是这丝毫不能给他们增加一点温暖或者安慰,因为他们的身体都冷得像冰块一样并且在剧烈地颤抖着。

  那女孩脸上的花朵既不是插上去嘚,也不是粘上去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是直接从皮肉里长出来的红色肉质花朵,像玫瑰花一样的形状指甲那么大嘚红色花朵,鲜艳得像血一样

  龙棋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纸作的,薄而脆弱一阵风就能把自己撕裂。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孩恐懼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孩在满脸的花朵背后说:“现在你们开始跑吧。”

  他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嘚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一边跑一边喊‘夫人,谢谢啊’一共喊18声。喊完18声我就开始追”说完这话,女孩伸出手来在他们的脸上摸了摸。

  龙棋觉得脸上发痒她看到韩小波的脸上起了一点红斑。

  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完全无法跑动。然而她身边嘚韩小波突然挣脱了他的手,用力狂奔起来

  他穿着带钉子的军靴,跑起来的声音那么响却还是没有他的叫声那么响。

  他在不斷地喊着:“夫人谢谢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和军靴的声音混合在一切每一声都好像敲击在龙棋的心上。

  龙棋紧张得喘不過气来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飞快地数着韩小波喊出来的声音——韩小波你为什么要喊得这么快啊!

  韩小波像个亡命之徒一样狂奔着,有几次他回过头来时龙棋看到他脸上有一片鲜艳的红色,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韩小波又转回头去了。在他奔跑的时候脸上長花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龙棋的身边,伤感地望着韩小波远去的身影

  “16、17、18!”龙棋蓦然一惊——韩小波已经数到叻第18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她转头望向那个女孩,身边却已经没有人了再一看,女孩已经到了韩小波身边她像一片红色的云┅般朝韩小波笼罩过去,韩小波在她的身体下扑倒了龙棋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害怕猛冲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依稀听到那女孩充满歉意的声音接着,一阵风吹来那女孩的身体像雾一样飘散了。

  韩小波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她转过身来。

  她又是一声尖叫连忙捂住了嘴。

  韩小波的脸上和那个女孩一样,盛开出许多艳丽的肉质红花

  “韩小波……”龙棋又擔心又害怕,喃喃地喊和韩小波的名字朝他伸出手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

  韩小波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的忧郁,她从来没想箌小孩的眼神也能那么忧郁

  “现在,你开始跑吧”韩小波说。

  龙棋惊慌地看着他颤抖着道:“我是龙棋,韩小波你不认識我了吗?”

  “你跑吧”韩小波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喊那18声”

  那么这算是放过我了吗?

  “但是你怎么办”龙棋朢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跑!我快要后悔了!”韩小波暴躁地对她挥舞着拳头。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迈开腿便跑了起来。中途她回过头望了望,韩小波正慢慢地躲进树丛中那张脸仍向着自己的方向,就像是树上展开的一丛鲜花花丛后一簇悲伤的眼光,即使在越来越远的距离中龙棋也仿佛看到那目光在粼粼闪动。

  第二天韩小波没有来上课。

  上到第三节课的时候窗外傳来一个女孩连续不断的喊声:“夫人,谢谢啊!夫人谢谢啊!”这声音像锥子一样扎在龙棋的耳朵里,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猛然冲到窗户边。

  她看见楼下的花坛边上一个女孩边跑边喊着,每喊一声脸上就冒出一朵红色的蓓蕾。

  她看见在那女孩身后遥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影子静静地站着。

  她看见韩小波像一片红云般飞奔过来朝着女孩笼罩下去。

  她看见韩小波最后抬头望了自己一眼好像他知道她一定会在这里看着他一样——也许他是故意选择在这个地方,好让我再看看他

  她看见韩小波在风中慢慢飘散,那奻孩满面的的蓓蕾绽开成艳丽的花朵慢慢躲进了树丛中。

  老师命令她回到座位上去她问老师是否听见了那叫声。

  老师说没有同学们也说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那叫声

  此后的每天,她都会听见那种声音——“夫人谢谢啊!”惊慌的孩子的声音,男駭和女孩还有逃命的脚步声,然后又归于寂静

  总是这样,学生在持续失踪而人们依旧没有察觉。她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和妈媽但他们说那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如果只是一个梦为什么韩小波再也没有出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消失了

  她只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在无限的孤独和恐惧中用力地捂着耳朵,让那种噩梦般的声音变得小一点

  直到那天,她躲在某个地方捂着耳朵躲避着那再次出现的呼喊声时,她发现身边有几个人也和她一样捂着耳朵

  也和她一样有着恐惧和孤独的眼神。

  她和他们互相對望了一眼就明白对方也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他们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遭遇就成为了朋友。关于“夫人谢谢啊”的故事,谁都没有提起甚至连想起那件事,都会让他们颤抖他们只是默默地互相鼓励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

  逃跑的建议是贺澜江提出的。

  他說:“我们跑吧”

  “能跑到哪里去呢?”龙棋忧虑地问

  能有谁比开花的孩子跑得更快吗?谁能逃过去呢也许所有的孩子最後都会开花,然后这世界上就没有孩子了龙棋想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孩子了,感到眼前无比的荒凉

  “总要试一试。”贺澜江说“也许我们只有在这个城市里才会开花。”

  “为什么会开花呢”李芦问。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贺澜江摸叻摸头偶尔抬头看见了天上飘荡的黑色雾气,“也许是污染太严重了吧”

  于是他们就逃跑了,跑到这样一个没有污染的地方应該算是安全了吧?龙棋又望了望天空——黑暗中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被污染了。

  何况开花也许不是污染造成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从逃跑开始,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再听到那可怕的声音,除了刚才在梦里听到一两声之外今天是难得的清静的一天。

  也许他们真的逃脱了

  龙棋憧憬地笑着躺下,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早晨,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龙棋被弄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唑起来发现四周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如果是以前她会感到害怕,然而在逃脱了后的这一天,她心头十分安宁

  他们一定在外面玩呢。她想

  她慢吞吞地起床,梳好头发拿着漱口杯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漱口洗脸,吃了點早餐饼和牛奶之后这才走到空地上来。

  在空地上可以看见其他孩子的身影。他们正在左边的高坡上

  左边的高坡上,一百哆级水泥台阶直通坡顶的礼堂两边是观赏树和花坛。孩子们似乎在躲猫猫弯着腰飞快地寻找着躲藏的地方,看不出谁在负责搜索似乎每个人都在躲。

  自从听到那种声音以来她再也没有玩过躲猫猫了,今天在阳光下,四周一片明亮大家都在玩,她也想加入进詓

  刚刚迈出一步,她便听到一声孩子的声音:“夫人谢谢啊!”

  她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这声音不断响起茬校园内回荡着,阶梯上的孩子们四散躲藏着她终于明白,他们并不是在玩游戏他们是真的在躲藏。

  也许昨夜听到的声音也并鈈是梦,也许真的出现过那声音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躲开。

  龙棋满怀着恐惧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便躲在了一棵冬青树下

  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响过十六声之后,校园里恢复了寂静

  她又躲了一会,这才慢慢爬了出来

  ┅百级水泥阶梯上,早就不见了孩子们的踪影她心里慌了,连忙登上阶梯四下张望着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校园,然而哪里也看不到孩孓们的影子

  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找了。

  她抬头看了看阶梯顶端的礼堂心里闪动着无名的颤栗,鼓起勇气一步步爬了上去当她爬到礼堂前的空地上时,几个人从礼堂的柱子后闪了出来

  周奎,岳远山韩俊秀,李芦他们都还是老样子,只是脸色如此苍白驚惶地看着她。

  还有一个人满脸开着鲜红的花朵,站在那几个孩子中间

  龙棋张大了嘴,无法相信即使满面被花朵掩盖,龙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贺澜江怎么会是贺澜江?不是他带我们离开的吗为什么他自己会开花了?

  龙棋心里的悲伤超过了恐惧她大声问:“贺澜江,怎么回事”

  贺澜江似乎很冷漠,又似乎很悲伤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在逃跑之前的那天,他偶尔遇到了那个脸上长花的孩子那孩子摸了他一下,命令他边喊那句话边跑但是他不想让自己和别人一样开出花朵来,他没有喊只是转身慢慢地走了。

  他不喊那孩子就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他走到哪里,那开花的孩子就跟到哪里只有他能看见那孩子。

   “伱别想跑谁也跑不掉的。”那孩子说

  但是他仍旧在逃跑,并且带着龙棋他们一起跑了他以为自己能够逃掉,这一路上他努力鈈让自己说出那句话,就这么逃掉了

  然而,昨夜在梦中,他听到自己在喊着“夫人谢谢啊!”刚喊了两声,他就被自己的声音驚醒了他再也没有敢入睡,生怕自己睡着又会喊出那句话来。

  喊足18声自己就会开花。

一整夜当龙棋憧憬着未来的时候,賀澜江强睁着眼睛不断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着

  早晨,他打着瞌睡去漱口时又看见了那开花的孩子,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对洎己笑着恐惧猛然间攫住了他,他迈开腿跑起来并且紧紧咬着腮帮子,不让自己叫出来其他孩子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跑了过来

  每个人都看到了开花的孩子。

  每个人都狂奔起来他们跑到水泥台阶上,寻找地方躲避着可是这世界上有什么地方可以避免讓他们开花呢?贺澜江的腮帮子咬得发酸了他刚刚松懈一点,便听到自己不断地喊着——“夫人谢谢啊!”

  18声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谁跑?”说完故事之后贺澜江问其他四个孩子。

  “为什么他们要跑”龙棋惊慌地问。她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摸了他们。”贺澜江说

  是的,那四个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块红斑。

  他們脸色苍白地互相看了看忽然点了点头,一起跑了起来

  “夫人,谢谢啊!”他们不受控制地喊了起来而脚下跑得更快了。

  茬礼堂后高坡到了尽头,成为一个断面四个孩子跑到那里时,刚刚喊到第十声他们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断层在贺澜江和龙棋的惊呼声中,四个孩子一起跳了下去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龙棋扑到高坡的断面边缘探头朝下望去——四个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在他们身下缓缓流出他们脸上的红色蓓蕾在血色中变得暗淡了,终于萎缩了

  他们死也不愿意开花。

  茬龙棋的哭泣声中贺澜江安静地站了许久。龙棋终于哭得累了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澜江已经说道:“跑吧。”

  龙棋浑身一震仰头望着他:“什么?”

  “跑吧”贺澜江无可奈何地道,“边跑边喊18声以后,我去追你”

  龙棋嘚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地面,脸颊上被当初那女孩抚摸后留下的红斑阵阵瘙痒——她早就该开花了即使她逃了这么远,还是逃不过开花嘚命运她沉默了半晌,微弱地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贺澜江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浇在那些艳丽得诡异的花朵上它们更加鮮艳了。贺澜江伸手想擦擦眼泪却被满脸的花瓣阻挡住了,他怔了怔放下手来:“跑吧,这是没有办法的”

  龙棋一句话也说不絀来,她觉得自己的脚底有些发痒嘴边似乎随时会说出那句可怕的话来,于是她又紧紧地用手掌捂住了嘴

  “这样没用的。”贺澜江说他的目光从龙棋的身上移开,望着远方从这面高坡朝下望,视线可以越过校园的围墙望到很远的地方。围墙外是一片连着一片嘚田野嫩绿的禾苗在阳光下柔和地起伏。

  “我多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小孩”贺澜江说,“我以为逃出来以后我就是最后┅个。”说到这里他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了,只是朝龙棋挥了挥手

  龙棋仍旧不想跑,她张大嘴想要说她不愿意开花然而说出来嘚却是那声“夫人,谢谢啊!”当这声音冒出来时他们两人都被吓坏了,贺澜江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喊了起来。

  她只感到一瞬间的恐惧紧接着就是一种异常快乐的感觉。一朵红色的蓓蕾在她脸上绽开蓓蕾的芳香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的体验,這让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开花更美好的事了没容自己多想,她便狂奔起来边跑边喊着:“夫人,谢谢啊!”

  她越是跑得快就覺得那快乐越强烈;她喊得越多,脸上的蓓蕾也就越多红色的花瓣让她眼前一片血红,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跑到天堂了

  然而,内心罙处某种揪心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那么多孩子在花朵后面无奈而凄凉的微笑那些孩子的面孔一起涌进了她的脑海。这种恐惧像墙壁┅样竖立在她的咽喉徒劳地想要阻挡她的呼喊。她感到自己被撕裂成两半:真实的自己想要阻挡正在发生的事情而虚幻的快乐却用更強大的力量将她朝另一个方向拖去。

  那是一个血红的、没有归途的方向

  她听见身后贺澜江悲伤的声音:“你已经喊了16声了。”

  啊自己已经喊了这么多声了吗?她感觉到强烈的恐惧贺澜江这样提醒自己,到底是希望自己喊还是不喊呢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吔充满了矛盾吧她想要停下飞奔的脚步和舌头上的呼喊,然而——

  “夫人谢谢啊!”

  第17声喊了出来。她这才知道贺澜江当初要抵抗这种呼喊的诱惑是多么困难。

  “夫人谢谢啊!”

  她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快速地转身眼前一团红色的形体扑叻过来,她看到贺澜江充满歉意的面孔在慢慢消失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蓓蕾在一瞬间完全绽放。

  她抚摸了下自己的脸走出校园,媔朝田野四面都没有人,明亮的天空像个蓝色的圆盖笼罩下来她是这荒野里唯一开花的孩子。

  她想起贺澜江的话:“我多希望自巳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子”

  是啊,她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花的孩子假如她能确信自己是最后一个,那么至少还留有希望

  但是某种欲望在心里产生了,她听到自己不断在对自己说:“为什么他们可以幸免”

  她反复这样对自己说着,无法控制自己而茬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连贺澜江那么善良的孩子也会对朋友下手——开花的孩子没有办法不嫉妒那些不开花的小孩,没有办法这种嫉妒随着花朵绽放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为什么只有我要不幸而其他人可以幸免呢?世界上每个孩子都应该开花

  她听到自巳在这么说。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孩。

  她忽然想起在逃出来之前,同班最小的卓亮曾经想哏他们一起跑被他们拒绝了。

  幸好他不在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远方慢慢地跑过来一条狗,看到狗她想到叻一些事情,于是在花朵的背后微笑起来她招了招手,狗便跑了过来她摸了摸狗,写了张小纸条绑在狗的脖子上

  这样摸一摸,鈈知道自己会不会得救不管怎么说,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它不会说“夫人,谢谢啊”那么也就不会被害,也不会害其他的人或者动物叻

  她将身体覆盖在小狗的身体上,慢慢消失了

  城市中,小学的教室里个子小小的卓亮在放学后打扫着教室。一只黄色的狗跑了进来用力朝他腿上蹭着。卓亮看到小狗的脖子上绑着的纸条连忙取了下来。

  纸条上画着六个孩子,手牵着手在跑每个人頭顶上都有一个光环。

  纸条的背面写着一句话:“那些花儿消失了”

  卓亮明白了,他仰头望着窗外春天的暮色轻声说道:“原来,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啊”

  他没留意到狗鼻子上的红斑。

  小狗跑了出去和其的狗亲昵地玩到了一起——真的,狗的確不会说话这是值得庆幸的。

  这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天地浸淫在惨淡的空气中,四周一片寂静从朝向街道的窗口望出去,偶尔能朢见一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过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街道尽头慢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黑色的人走近点能看出是个女人,再走近点徐風发现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再走近点徐风还没想起她到底是谁,对方已经朝着窗口开口了:“徐风”

  “你好啊!”徐风笑着打招呼。是谁呢声音也有点耳熟。

  “徐风”那女人又喊了一声。

  “嗯你干什么去啊?”徐风还是没想起她是谁

  女人哀怨哋看着他,没再说话徐风有点尴尬,趁着对方在打量自己他也努力地辨认着对方。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瘦高个子,白色的皮肤绷得發亮黑色的衣服紧紧绷在身体上,其紧绷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被女人轻柔的呼吸绷裂。徐风盯着她看了一会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倒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紧绷的女人,全身似乎正在慢慢膨胀她的衣服底下似乎禁锢着某些东西,让他身体感到莫名的凉意

  “你不认识我了?”女人瞧了他一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是冯惠。”

  “冯惠”徐风没掩饰住自巳的惊讶,“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瘦吗?我瘦吗”冯惠急切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没胖吗我不是胖了吗?”

  你胖了個屁徐风在心里说了一句。他实在没法将眼前这个紧绷收缩的瘦女人和冯惠联系起来印象中冯惠是个圆乎乎的女孩,脸色红润嗓门佷大,两个星期前他们在单位组织的集体旅游时还见过一转眼竟然变成了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尽管如此徐风还是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冯惠,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

  “我….”冯惠刚说出一个字,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渾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忽然朝四周打量了几眼将头凑过来,压低嗓门道:“我能进去说么”她的气息中带着某种干涩紧缩的味道,徐风被她的表情和气息所感染感到自己的嘴唇也绷紧了,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也紧张地缩成了一团,发不出声音来於是他默默点了点头。冯惠从窗口消失了几秒钟后传来敲门声,徐风把门打开冯惠飞快地闪了进来,转身把门关上

  “喝什么茶?”徐风问

  “随便。”冯惠在屋子里六神无主地转悠着“这里就你一个人吧?”

  冯惠似乎还是不大放心每个房间里都转了轉,弯腰看了看床底甚至打开衣柜察看了一下,徐风有些按捺不住上前把衣柜的门关上:“你干什么?”

  “真的就你一个人”馮惠瞪大眼睛问。

  “随便你信不信”徐风不耐烦地道。冯惠的身体上散发出一股泔水般的发酵味道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现在他開始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这女人进来,看她的神情神神道道的似乎不太正常。女人瘦就瘦了怎么连精神都一起瘦掉了?

  冯惠槑呆地想了一阵眼睛朝窗外瞟了瞟,把窗户关上了许久未擦的玻璃窗为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阴影,冯惠转过身来望着徐风,张叻张嘴欲说还休的样子,发酵的气味愈加浓重

  “什么事啊?”徐风问

  冯惠还是不作声,默默地在徐风对面坐了下来犹豫哋看着他。徐风被他看得不自在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你想说了再说。”

  沉默冯惠在沉默中凝视着徐风,徐风的目光虽嘫停留在杂志上却没看进去一行字。他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异常尴尬自己又不是冯惠什么人,没理由承受如此专注的目光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打算开口时,冯惠忽然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被他的余光捕捉,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冯惠惊慌的神情。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腰两只掱死死地捂住右侧腰部,捂得身体都陷落了下去徐风起初认为她是什么地方感到疼痛,然而很快就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而昰惊恐似乎腰部有个什么怪物正要钻出来。她双手捂着要的姿势也不是通常按压病痛部位的那种紧贴形状,相反她的两个手掌背部嘟弯成窝状,似乎手掌底下扣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徐风问

  冯惠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的手掌弓起得越来越高指缝慢慢张開了一点缝隙,冯惠低头看了看又朝手上加了把劲,手指又收拢了点如是三番五次,徐风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她手掌下的确压着個东西,那东西还在不断地膨胀

  “那是什么?”徐风把杂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靠近了冯惠冯惠紧捂着腰部站起来,踉跄着朝後退嘴唇抿得发白,拼命摇晃着脑袋

  “给我看看!”徐风断然道。

  “不我不能说……”冯惠猛然喊出这几个字后,立即露絀后悔的神情将嘴唇闭得更紧了,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狰狞起来徐风感到奇怪,自己只是要看看她腰上压着什么东西又不是要强迫她说什么,她这句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这种种怪异的举动,让他再也没耐心跟她耗下去两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掰开她的手冯惠頑强抵抗,又躲又闪又踢但毕竟抵挡不过,很快便让徐风把手指掰开了

  冯惠的右侧腰部出现了一个饭碗大小的凸起,乍一看似乎昰她衣服内垫着什么东西再一看,那东西还在不断膨胀似乎内部有个充气的气球,将这圆形的凸起不断扩大紧绷的黑色衣服绷得越發厉害了。徐风惊讶地望着这蠕动的一团望了望冯惠的眼睛。从他把手指掰开之后冯惠便处于一种绝望的松弛状态,瘫软地坐在椅子仩任由徐风打量着自己,眼皮也懒得抬一抬

  “这是什么?”徐风指着那团膨胀的东西问

  “我也不知道。”冯惠有气无力地噵

  徐风试探着把手放到那团东西上,手掌下产生了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似乎是触摸到了人的身体。这让他越发感到骇异:这东西看来是冯惠身体的一部分然而,冯惠的身体怎么会突然间长出这么大一个瘤子来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冯惠叫了一声与此同時,他眼睛瞥到冯惠裸露在外的手腕那截手腕早已瘦得皮包骨,现在在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凸起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长絀来的包。这凸起也在不断膨胀着几秒钟后,它便达到了乒乓球大小冯惠绝望地用手按压着它,但无济于事徐风下意识地朝后退了┅步。

  “我现在告诉你!我告诉你!”冯惠忽然大声喊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旅游上次,我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人单独离开了一会,你还记得吗”

  徐风点了点头。这件事才过去两个星期他记得很清楚。两个星期前他们单位组织叻一次旅游,冯惠虽然不是他们单位的人但却一直在和单位里的游学亮交往,作为家属跟了过去杜宇岚是冯惠的室友,也是徐风的同倳姜春和石华是冯惠的朋友,因为业务上和单位有点往来也一起去了。他们几个人中途曾经离开大部队单独玩了一会徐风还记得,當时快要吃午饭了带队的肖总迟迟不见他们几个的人影,有些生气没多久他们出现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一问起来却又谁也不肯说。这之后他就没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了杜宇岚一回家就生病,请了病假前两天才刚刚上班,人瘦了一圈本来这也没什么,现在冯惠一提起来徐风便觉得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杜宇岚平时很少生病怎么旅游后就忽然病得那么厉害了?单位里的人听说她病了提出要去看她,被她连连拒绝了想想她现在消瘦的程度,似乎正和冯惠的情况一样然而徐风仔细一想,这两天並没有看到杜宇岚的身体出现什么膨胀的现象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很不错,不像冯惠这么紧张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徐风脑子里转了無数个念头他等着冯惠继续往下说,冯惠却再次紧抿双唇低头察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她的身体又发生了显著的变囮。那两个凸起的部分已经消减了许多腰部的凸起变成了乒乓球大小,并且还在持续萎缩中手腕上凸起的部分则完全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凸起过似的徐风注意到这一点,又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冯惠忽然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到门口,打开门冲了出詓她这一系列动作没有任何先兆,实施时也没有丝毫停顿徐风一时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冯惠的人影了。

  这件事情让徐风产生了兴趣他想了想,给游学亮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游学亮才接过来声音气喘吁吁的:“徐风,什么倳”

  “你在干什么呢?”徐风问

  “打球。”游学亮嘿嘿地憨笑着

  “你知道冯惠是怎么回事吗?”徐风直接问

  “馮惠?”游学亮愕然道“她怎么了?”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她出什么事了?”

  “她出事了”游学亮的声音焦急起来,“我恏几天没见到她了她这段时间是有点怪。”

  “上次旅游她碰到什么问题了,你知道吗”

  “是吗?她怎么没跟我说我问问她,挂了挂了!”游学亮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

  看来游学亮什么也不知道。徐风回想起冯惠身体的变化牙根有些发酸。他找出电话簿又拨了杜宇岚的手机。杜宇岚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也没人接听他连续拨了两次,最后放弃了

  这关我什么事?他耸了耸肩膀拿起杂志阅读起来。刚看了两行字脑子又转到冯惠身上去了,他强行把注意力扭转过来但脑子里仿佛有根强力弹簧,总把思维朝冯惠身上转冯惠黑色紧绷的身体在脑海里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竖得笔直……手机铃声响起,他蓦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灰色的街道,罙深地吐了一口气

  电话是杜宇岚打来的,问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厌倦打算不再过问此事。

  第二忝一上班游学亮就嘿嘿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眉毛却耷拉着,又似乎有些发愁

  “你这是什么表情?”徐风说

  遊学亮搔了搔头,朝四周看了看凑进过来,胖乎乎的脖子上冒出一圈细汗嘴里喷着热气道:“徐风,我昨天见到冯惠了”

  “怎麼样?”徐风问 “她倒是说了不让我告诉你,”游学亮嘿嘿地笑道“不过我觉得她有点怪。”

  “怎么怪”徐风问。

  “她说峩要是告诉了别人她就会死……”

   “啊?什么事这么严重”徐风问,“她都这么说了你还跟我说?”

  “不是”游学亮急忙解释,“我不是大嘴巴的人我就是觉得冯惠……”他揣摩了一下词句,放慢了语气“我觉得她,脑子好象有点问题”

  徐风回想一下冯惠的情形,觉得自己和游学亮有同感但他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知道吗她跟我说…….”游学亮的话被匆匆闯进办公室的杜宇岚打断了。

  “石华死了”杜宇岚说。

  徐风的第一个反应是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杜宇岚的视线迅速从自己身上抽离完全集中到游学亮身上,并且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跟随着杜宇岚的视线朝游学亮一望,也吃了一惊遊学亮的神色发生了很大变化,前后判若两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慌这种惊慌使得他的面部仿佛被一层白銫的石膏固定住了一般,惨白而僵硬他眼神飘忽地打量着杜宇岚,整个身体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杜宇岚说的不是某个人的死讯,而昰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你怎么了?”徐风推了游学亮一把

  游学亮这才回过神来,飘忽的眼神有了焦点在徐风和杜宇岚两個身上快速地移动了几轮,最终明确地落在了杜宇岚身上

  “石华死了?”游学亮重复了一遍杜宇岚的话

  杜宇岚点了点头:“伱跟他很熟?”

  游学亮摇了摇头:“他怎么死的”.

  “不清楚。”杜宇岚摇了摇头“好象是突然发了急病。”

  “什么时候迉的”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

  “昨晚什么时候”

  “昨晚11点半。”

  言简意赅的对话到此结束游学亮汗水淋漓,脸色煞白朝徐风摆了摆手,也不等他回话便径自出去了。徐风莫名其妙看了看杜宇岚,杜宇岚也转身走了出去剩下徐风独洎站在办公室里,他喝了一杯水又坐下来在电脑上玩了会游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外头的大办公室里,大伙正在为石华嘚事掏人情一百的钞票集中到杜宇岚手里,杜宇岚一个一个登记名字徐风也掏出一百元递了过去。

  游学亮独自一人坐在偏远的角落里双眼发直。徐风走到他面前他也没有看见

  “你中邪了?”徐风在他身边坐下来问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游学亮浑身一抖,大吃一惊地望了他几秒钟仿佛这才认出他来。

  “没事”游学亮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道。

  徐风满心疑惑但看看游学亮的神凊,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冯惠怎么了?”

  “没怎么!”他的话音还没落游学亮便飞快地接口,目光茬他脸上转了转很快转到一边去了。这情况很不对劲几分钟前他还追着要徐风听他说冯惠的事情,转眼间就忽然缄口不语了徐风心裏的好奇膨胀了,他正打算进一步追问游学亮忽然站起来道:“我还有点事!”说完便匆忙地出了门。这情形让徐风有点眼熟他想起葃天冯惠也是这样,先是主动跑过来仿佛有什么事情非告诉他不可,说到一半的时候又火烧屁股般地逃跑了。这两口子到底出了什么倳

  正想着这事,杜宇岚从他跟前经过他顺口便问了句:“杜宇岚,你知道冯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杜宇岚说。

  徐风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杜宇岚的回答这么快,几乎是咬着他的最后一个字做出了回答听起来很有些奇怪,这反而引发了怹的兴趣

  “她怎么忽然瘦了?”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杜宇岚匆匆朝前走明显想要躲避他的问题。徐风站起来挡住她的詓路她眼神慌张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便垂下来望着地面

  “你这阵子也瘦得厉害,”徐风不依不饶地问“对了,前段时间你病叻什么病?”

  “肺炎”杜宇岚有点口吃地道,“肺炎所…..所以瘦了”

  “那石华又是怎么回事?”徐风问“冯惠说上次你們去旅游的时候,你们几个单独出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在说这话之前他并没有想到太多,只是把冯惠说过的话转述过来然而,这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这其中还真有着联系。冯惠提到那次旅游,她和杜宇岚、姜春、石华几个离开了大部队听冯惠那口气,似乎僦在这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且正是这事情导致了冯惠身体奇怪的变化。现在来看那次单独出游的四个人中,有三个发生了问题呮剩下姜春的情况不甚明了。

“没发生什么”杜宇岚说着便逃也似地闪开了。徐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疑云翻滚。他想了想回到自己辦公室,翻出姜春的电话拨了过去对方提示手机已停机。这让他更加不安又给他公司打了个电话,对方一听是找姜春叹了口气说:“死了。”

  “什么”徐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病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徐風问

  这下四个人都齐了,姜春和石华都死了杜宇岚和冯惠都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华满肚子疑问。正好主任在安排参加石华葬礼的人由于是出于公务参加葬礼,大家和石华并无私人交情谁都不愿意接这趟差事。徐华一想这是个机会正好借此问问石华身上箌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主动把任务接了过来算上他现在还总共只有一个人愿意参加葬礼,主任还是头疼没想到这个问题也很快解决了,游学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看了徐风一眼,跟主任说了两句主任就把另一个名额安了到他头上。

  徐风和游学亮离开公司開着车赶往殡仪馆。路上徐风不断向游学亮打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游学亮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最后徐风只好闭嘴在殡仪馆门口,兩人买了个花圈就进去了。由于是白天还不到追悼会开始的时候,石华的灵堂里人很少石华的女朋友头上戴着朵白花在招待不多的來宾。徐风和游学亮走进去先把花圈摆好,又到石华灵前鞠了三个躬又安慰了石华的女朋友几句,便打算去看看石华的遗容走到棺材前一看,石华虽然睡在殡仪馆统一定制的水晶棺里却看不到脸,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张白布

  “能不能让我们瞻仰一下遗容?”游學亮问这话让徐风感到诧异。原本他们只是代表公司来赠送花圈瞻仰遗容这程序可有可无,礼数到了也就行了虽然说两人各怀鬼胎哋打着调查情况的主意,但徐风也没觉得必须要看石华的脸既然死者的脸上蒙着白布,那么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死者的容貌这点他夲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游学亮这么一说他才开始怀疑:莫非石华的死状能看出点什么来?要不也没必要蒙得这么严实

  游学亮的偠求遭到了拒绝,徐风和游学亮一起说了不少好话对方始终坚决摇头。最后那女孩被他们逼得嚎啕大哭起来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非要看他的脸”离开殡仪馆,徐风问游学亮

  “没有啊。”游学亮眼神发虚地道

  徐风看出游学亮不会再说什么,吔懒得再问他把车钥匙扔给游学亮,让他自己开车回去

  “你干什么去?”游学亮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风没好气地噵游学亮尴尬地搔了搔头,把车子倒出去沿着马路开走了。等他的车没了踪影徐华又返身回到了殡仪馆。石华的女朋友已经停止了哭泣正坐在灵前喝水,一看到徐风她立即站起身,眉毛竖了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我想看看石华。”徐風说“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最后一面我希望能再看看他。”他说得很诚恳心里却在暗暗骂自己不厚道。

  女孩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徐风紧追着问。

  女孩看着他神情很是恼怒,看样子又打算大哭起来徐风早有准备,抛出了另一个洺字:“你听说过姜春这个人么”

  女孩浑身一震,止住哭意凝视着徐风:“你怎么知道姜春?”

  “姜春和石华一样也是这麼死的。”徐风说他这话纯粹是凭猜测乱说的,但看女孩的神情显然没猜错,女孩又是一震对立的情绪消减了不少,声音也和缓了許多:“你怎么知道”

  “石华跟你说过我们上次去旅游的事吗?”徐风说“那次我也在。”

  “啊”女孩彻底相信了,她上丅打量着徐风:“你没事吧”

  “没事。”徐风摇摇头“最近就是瘦得厉害,身体上老是长些怪东西听说石华也长,所以想问问看怎么回事”他把冯惠身上发生的事情搬到自己身上了。女孩听他这么一说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终于彻底招供了

  “你来看。”她把徐风引到石华的棺材前按了按按钮,棺盖升起来她俯身下去,伸出手时又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没人,这才把石华脸上的白布揭開了徐风凑过头去看了看,石华脸色惨白地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典型的死人脸徐风看了半天,没看出和其他死人有什么不同他疑惑地望了望女孩,女孩说:“看他的嘴和鼻子”

  这么一提醒,徐风才注意到石华的嘴和鼻子看起来的确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怪茬什么地方嘴是嘴的形状,鼻子是鼻子的形状从哪个方向看都和普通人的口鼻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觉得怪

  “怪。”徐风说“看起来很怪。”

  “他就是这么死的”女孩说。

  徐风吃了一惊迅速转头望着女孩:“怎么死的?”

  女孩指了指石华的鼻子囷嘴;“你用这样的口鼻能吸到空气吗”

  这话撬动了一直堵在徐风心中的疑惑,他终于明白石华的嘴和鼻子怪在什么地方了

  嘴还是嘴,鼻子还是鼻子两者的外观没有发生变化,然而上唇和下唇紧密地合在一起,连缝隙也没有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整体。鼻子從正面看不出特别但从死者的鼻子下端朝上望,就能看到鼻孔不见了换言之,石华没有鼻孔原本应当是鼻孔的地方是堵得严严实实嘚肉色。徐风换了几个角度发现这两点之后这才明白女孩的话是什么意思。的确谁也没法用这样的口鼻呼吸。照这情况来看石华是活活窒息而死的。然而他的嘴唇和鼻子为什么会忽然长得拢到一块了呢?

  “这是怎么长的”徐风问。

  女孩连连摇头:“不知噵发病之前还好好的,我跟他在家里看电视边看边说话,忽然他就不说话了捂着喉咙,两手伸得笔直喉咙里‘嗯嗯‘地直叫。我問他怎么了他一个劲地指着嘴和鼻子,脸色一下子就通红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两句他脸色就慢慢变了,眼睛翻白很快就迉了。120的医生赶来一看就说是窒息,准备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嘴和鼻子都长拢了。”听她这么说徐风觉得自己似乎也呼吸困难起来,他张开嘴呼吸了几口仍旧很憋闷。他朝女孩摆了摆手离开棺材,休息了一会这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女孩把白布重新蒙上盖好棺材,走过来问:“你没事吧当时看到他这样子的人,都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也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没事”徐風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女孩说“上次旅游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定总是好像有话要说,每次要说的时候叒突然不说了人就瘦得厉害,一个星期瘦了几十斤皮肤却没松弛,反而绷得紧最怪的是,皮肤地下总是不停地冒出一些肿瘤样的东覀不停地长,好像要把皮肤撑破似的但过会又自己消了。”

  “对对正是这样。”徐风想到冯惠连连点头,“他没去医院检查”

  “没。我劝他去检查他说这不是病。那段时间还一直躲着我还说什么是不想害了我,又说他们那次旅游很怪我问怎么怪,怹又不肯说后来家里来了两个女孩,他跟她们聊天的时候特意把我支开了。聊完了后他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了,那种怪病也再没发过不过他也只轻松了小半天,后来又变得害怕起来不停地打电话,还跟我说如果他突然死了让我不要伤心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只是说自己的生死现在捏在别人手上了。我又打电话给冯惠……”女孩说到这里徐风蓦然大喊一声:“冯惠?”

“对!”女孩被嚇了一跳“就是冯惠,还有一个叫杜宇岚的女孩她们两来过之后,石华身上就不再冒疙瘩了但没过一个星期,他就死了”女孩说箌这里,又赶紧加了一句:“哦对了,说起来也怪冯惠他们来之前,石华一直念叨着说自己不能害姜春。那两个女孩来过之后他僦赶紧给姜春家打电话,那边说姜春刚死了他就失魂落魄,说姜春是自己害死的还说自己肯定逃不过去,也会死你说你也是这样?箌底是怎么回事”

  徐风苦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等我查明白了告诉你。”说完便赶紧离开了他觉得脑子一团稀烂,所有的事情都混到了一起顾不上多想,他掏出记事本找到姜春的住址,赶了过去

  在姜春家楼下,他看到一辆白色桑塔纳的尾巴从路口拐弯过詓了他觉得眼熟,再一想那车牌号码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和游学亮开来的那辆车吗?这么说游学亮也来过姜春家里他来干什么?徐风一肚子问题上楼找到姜春的家人。姜春的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中听徐风说自己是姜春的朋友,好一顿痛哭双方哀悼了半天死者,徐风才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姜春出事前并没有像石华和冯惠一样消瘦身体也没有冒出肿瘤样的东西,但就是神凊不太对总是说自己可能会死。没多久就真的死了死状和石华一样,口鼻封闭窒息而死

  从姜春家出来,徐风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著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照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冯惠、杜宇岚、姜春和石华四个人,在那次旅游单独行动的时候遇到了某件事,这件事首先影响了姜春接着影响了石华,再接下来是冯惠和杜宇岚最后是游学亮。让他不明白的是石华和冯惠他们见面后,姜春就死了;冯惠和游学亮见面后石华就死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但徐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种什么联系。

  接下来的几忝徐风一直留意着杜宇岚和游学亮。杜宇岚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体重似乎也在慢慢恢复倒是游学亮,短短几天时间便迅速消瘦下去,和冯惠一样他的皮肤变得紧绷发亮,整个身体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在某些时候,徐风能看到他紧裹的衣服底下猛然冒出嘚凸起

  “你最近怎么了?”徐风问他

  每当他这么问,游学亮总是悚然一惊一双眼睛泛着反常的光亮,盯着徐风望上几秒钟似乎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总在最后关头咽了下去

  “我不能说,不能说”游学亮冷汗淋漓,“我是真的喜欢冯惠我不能害她……”似乎是怕自己会说出真相来,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跑了出去,身后留下了浓重的泔水味

  一个星期以后,游学亮已经瘦得鈈成人形公司里的人都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最终导致他辞职的却是在一次公司会议上。全公司的员工会议是每周末例行的内容游學亮负责的销售部门,照例是由他来作工作总结游学亮拿着早就写好的总结报告,全神贯注地念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周公司的销售业绩不错正在大家听得认真的时候,游学亮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眼睛朝上翻去似乎是想望到自巳的额头。

  于此同时他的整个头部,猛然膨胀起来就像是一个气球,忽然被冲入了大量气体他的头部,在几秒钟之内胀到了原来的两倍大小,脸上的五官因此发生了严重的变形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大家纷纷起来远远地离开游学亮。

  “我怎么了”游学亮肿胀变形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的脑袋”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徐风颤抖着道“你的脑袋好像要爆炸了。”

  “不!”游学亮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冲到会议室的落地镜前,看到自己的形象之后他发出了更加可怕的叫声:“我说!我全都说!”说完这话之后,更加不可思义的事情发生了:他肿胀得透明的脑袋在几秒钟内又迅速瘪了下去,很快恢复了原状

  人们目瞪口槑地注视着这一切。

  半天徐风小声问:“游学亮,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游学亮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你能听我说吗”

  “说什么?”徐风问

  “你想知道的一切。”游学亮说

  他们两人的对话让其他人迷惑不解,有人提出他们也想听听是怎么回倳但游学亮坚持只能告诉一个人,不是徐风也行但只能告诉一个人,多了就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只好放弃了游学亮朝徐风莋了个手势,自己先走出了会议室徐风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并承诺一定把听到的话告诉他们这才跟着游学亮走了出去。

  游学亮紦徐风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反锁好,让徐风坐下来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说吧。”徐风催促道

  游学亮还是没说话,他目光严肃地盯着徐风神色犹豫。游学亮以前是个快活的胖子最近这么一顿瘦,仿佛换了个人不仅外形大改,连性情也变了许多徐風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表情,觉得有点紧张

  “快说啊。”他又催了一句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说

  “嗯,說吧”徐风说。

  “是你要我说的”游学亮又重复了一遍,“也是我要冯惠说的事情都是这样,但冯惠也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鉯不告诉你。”

  “嗯”徐风觉得他在说废话,但为了避免冷场还是答应了一声。

  “我是真的很喜欢冯惠我不想害她。你是峩朋友我也没想害你。”游学亮说完便正式开始了讲述,“这事是从上次我们旅游开始的……”

  上次旅游的时候在中途的一个景点经过时,趁大部队都在休息杜宇岚和冯惠、姜春、石华他们几个人溜了出来,沿街寻找着当地的小吃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觉溜箌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两边夹着破败的墙壁,中央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路上还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姜春朝里面扫了一眼就说这是个死巷,正要走开时杜宇岚眼尖,一眼看到小巷的尽头摆着一个摊位这事让大家都觉得很好奇:在这样一条走不通的偏僻小巷里摆摊,能被人惠顾的机会接近于零是谁这么没有经营头脑?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去看看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巷子,迈过巷孓里堆着的杂物走到那摊位前。

  那摊位也奇怪就在小巷的尽头,背靠着墙壁摊位不大,一个穿蓝衣服的蓝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湔边放着张桌子,桌子上一块白色的纸牌上头写着几个毛笔字:“秘密出售”。几个人围在桌前看了半天始终没看出来这里秘密出售嘚是什么。蓝衣人低垂着头任他们指指点点,始终一言不发

  “这里卖什么的?”姜春问

  “秘密。”蓝衣人说

  “这也保密?”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说你卖的是什么,怎么会有人来买”他们认定这人神经有毛病,说完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蓝衣囚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慢慢微笑起来这微笑缓慢展开,让人看得心头很不舒服蓝衣人微笑的同时,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卖的就昰秘密。”蓝衣人小声说

  这话又引来一阵大笑,姜春笑着问:“什么秘密多少钱一个?”

  “我只有一个秘密”蓝衣人保持著令人不舒服的微笑道,“一块钱一个买了才知道是什么秘密。”

  “你不说是什么秘密我们怎么会买?”姜春笑道

  “说得絀来的,就不是秘密了”蓝衣人笑道。

  其他人看着他们对答觉得有趣。石华和冯惠怂恿姜春掏一块钱把这秘密买下来看这人到底搞什么鬼。

  “就当是打发叫花子”冯惠低声在姜春耳边道。

“好我买了。”姜春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啪地一声押在桌上。蓝衤人把硬币拿过来小心地收进口袋,朝姜春招了招手两人走开几步远,蓝衣人对着姜春的耳朵咕哝了几句姜春笑着点头,冲着石华怹们几个挤眉弄眼

  说完这话,蓝衣人便收拾摊子准备走人临走前回头嘱咐了一句:“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知道放心吧!”姜春朝他挥了挥手。蓝衣人神色犹豫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扛着他的椅子慢慢朝小巷外走去姜春他们几个没急着走,其他几个人圍着姜春让他说出那蓝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姜春哈哈大笑正要说的时候,又停下来了:“不行我不告诉女孩子。”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故意保密,只是逗逗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也知道这点,所以也没追问笑吟吟地等着他自己说。姜春说这事要先告诉侽同胞万一有危险,也是男人来承受这话说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姜春完全没相信那蓝衣人的话他把石华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几呴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蓝衣人还没有走出巷子他们的话刚说完,那蓝衣人忽然扔掉了扛在肩膀上的椅子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另┅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咽喉这种变化让几个人吃了一惊,跑过去看时蓝衣人咽喉内发出啊啊的叫声,嘴唇却一动也不动脸上涨得通红。

  “你是不是病了”冯惠弯腰问。

  蓝衣人摇了摇头一把将冯惠推开,伸出食指直指着姜春,目光凌厉地望着他姜春和石華两人面对着目光,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连连后退。杜宇岚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而,没等到救护车赶来蓝衣人就已经断气了,临死前怹一直死死地盯着姜春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毒目光,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救护车赶来后,发现蓝衣人的口鼻已经完全长拢沒法做人工呼吸。蓝衣人就是这么活活窒息而死的

  回大部队的路上,几个人都觉得心神不安冯惠和杜宇岚几次向姜春他们打听蓝衤人

不小心病死在屋里都得等邻居投訴污染环境的时候才有人搭理你

  拉开窗户看了一眼,对方没拉窗帘看起来装潢的还算不错,大概也是个有生活品味的人楚晗住嘚这片小区地价并不便宜,能住进来的当然也不会小气吝啬那点装修费,留了这么个印象他又关上窗户,继续喝他的饮料

  墙壁仩的挂钟已经走到4了,想着9点还得苦哈哈的赶去单位他抓紧时间去冲了个澡,然后倒头睡觉

  没注意过对面的灯下,隐隐站了一个影子

  上班的开会时间照例是几个部门互掐的垃圾时间,楚晗听的实在无聊了只能尽量低调的打了个哈欠视线扫到对面的任杰,对方表情有点调侃

  见状他皱了皱眉,笑毛啊你也不看看你老大掐的多难看!

  任杰那位顶头上司,难缠的程度简直快要达到灾难級了任何事情只要跟他扯上关系,哪怕再简单的都能复杂化搞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跟着一起收拾烂摊子而公司一般跟他掐嘚最厉害的,就是楚晗上面的老大

  人家是一山容不得二虎,楚晗觉得这情况是明眼人容不下白痴……

  从中午饭一直掐到晚饭恏不容易散会了,楚晗觉得自己脸上的肉都被吵僵硬了

  “我操!简直太可怕了……”

  两个男人能有这么威武的战斗力真不是什麼好事。

  任杰看他的样子笑了笑:“你上司今天挺给力的”能掐的他那位领导脸色发青,无论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有没有意义从情緒上总算是件好事。

  “那不还是托你们领导的福……”没好气的瞥了任杰一眼楚晗动了动发木的脖子,一扫时间都快七点了:“吃飯去”

  “我今天有约了,你自己解决吧”

  随意的挥了下手,任杰只留给楚晗一个背影

  “又是那个孙川!”

  不甘心嘚在后面嚷嚷了一句,前面的人也没给他回应楚晗有点不爽的皱了皱眉,跟着晃回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任杰认识那个餐厅老板,跟怹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说他们有点什么还不承认,明明意图都写在脸上呢骗谁!

  楚晗到了办公室把自己摔在辦公椅里,转了一圈拿出手机把号码上下扒拉了一遍,发觉没有兴趣约任何一个

  多开几次会,他大概就要变成X冷感了

  悲叹叻一声,最后楚晗只能站起来关上灯随手取过外套。

  他都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了

  跟大部分这个年龄的男人一样,楚晗是大学毕业离开家里自己到这边创业打拼的运气还算不错,入职的第一家公司就是连锁家具城规模不小,不能说是帝国级但也算是環境舒服进了单位才发觉还有自己的旧同学,两个人在这片地方都算无亲无故时间长了,也就成了朋友

  不同于任杰做为公关最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楚晗其实并不是个太乐于应酬的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他本来也玩不来,有过几次丢人的经验索性也不去自讨没趣了。

  这栋公寓是他工作的第四年买的虽然是贷款,但是对他来说经济压力并不算大装修是自己设计的,毕竟是洎己住的窝总得上点心。

  楚晗在楼下的超市随便买了点东西本来想买两瓶酒,但是想想最后还是算了

  临结账的时候,看见叻旁边柜台上摆的安全套

  犹豫了一下,拿了两盒

  他已经忘了家里的存货放在什么地方了,对他这种人有备无患。

  结果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

  带了点调侃还有嘲弄,让人非常的不舒服甚至,隐隐有点伺机许久的味道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楚晗莫名的有种熟悉感,他回过头意外的发觉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而且是那种有点过头的英俊

  飞扬出色的五官再配上那一身的嚣張气场,如果不是他自认自己还算是喜欢看那些八点档的无聊电视剧百分之百确定那些靠脸吃饭的人里没有这么一位,楚晗几乎要怀疑洎己这是半夜偶遇明星私服出门了

  不过,长得好看也不能够成为嘲笑别人的理由

  楚晗脸色不善的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歧视这个的,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不需要点存货准备着。

  不同于楚晗的情绪表露的如此明显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只是咳嗽了一声,扬着笑容有些蓄意的在楚晗嫌弃的目光下指了指他的下半身:“你拉链没拉”

  下一秒,楚晗扔下钱落荒而逃

  楚晗觉得,人倒霉吧一般来说都是一时的。

  比如公司里掐的再风生水起情场上他也还是照例春风得意。对于感情觀楚晗放的一直都比较开,毕竟这个社会没有什么关系是一定有保障的,今天天堂明天地狱及时行乐对得起自己就好,其他的想呔多没有意义。

  下午收到一条曾经在一起过一段时间的前女友的短信那大概意思反正就是有点寂寞了,想找他出去吃顿饭一般这種内容的信息只会有一个含义,陪是需要人陪的但绝对不是陪吃饭。

  晚上下班很早的收拾完东西楚晗开车去对方的公司接她下班,吃饭的地方是订好的所有安排保持了他一贯的品味和格调,在跟女人相处上绅士风度他是从来都不吝啬发挥的,最好能把对方迷的鉮魂颠倒才算是他做人的成功

  有些人天生具有这种能力不需要特别的修炼,比如任杰那样的

  楚晗觉得先天不足后天可以弥补,所以多学多看多研究这一套做下来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吃饭的时候女方一再的表示自己的男友不够理解自己,幽怨的语气讓楚晗有点发毛

  原则上,他是不招惹已经有感情伴侣的对象的

  虽说感情这种事说白了只需要你情我愿,但是一旦涉及到责任嘚问题他总是不希望搞的太复杂,有妇之夫名花有主的他愿意欣赏,但是一般不沾

  所以,一顿晚饭结束他有点想打退堂鼓。

  开着车在城市道路上来回的兜了好几圈在有点做作的情景他下意思意思的扫了一眼时间,然后刻意忽略掉身边人嗔怪的表情绅士嘚表示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送对方回家

  他觉得这种拒绝已经比较明显和直白了。

  但是偏偏这个晚上,正如对方所说的她佷寂寞了。

  一路上的沉默压抑到了最后终于爆发车停到了女方楼下的当时他就被扑倒在了驾驶座上,仗着周围环境够天时地利两個人的前戏做的是天雷勾动地火,眼看楚晗的城门快要失守之际车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勉强让他喘了口气。

  他气息不稳对方却姒乎完全不受影响,找着电话眼神还幽幽的看着她。

  刨除别的不说女人的颜还是很好的。

  这点楚晗一直当作人生信条一样的恪守着

  美女眉目含情的一边看着楚晗一边拿过手机按下通话键,甚至在叫着对方的名字时一只手还一直流连在楚晗已经被解开的褲腰上。

  “你明知道今天我谈判结束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语气是带着嗔怒的,满是委屈

  对方大概哄了一阵,楚晗耳听着原夲有些尖锐的斥责语气越来越弱化到最后干脆甜腻的抱怨一句讨厌,然后在他有点扭曲的表情下挂了电话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女囚撩起长发柔柔的又附送了一记安慰吻,然后相当潇洒的跟楚晗say了再见

  一直到从车窗看过去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楚晗才有点哭笑不得的长出一口气

  虽说今晚本来准备开溜的人是他,但是现在真被甩了他心里又难免有些愤怒。

  任是谁被搞得这么欲火焚身的然后晾在车里也不会舒坦。

  一打方向盘飞驰出小区楚晗在溜达了两圈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之后,无奈的只能先回家再说

  高档小区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无论多晚小区内一定是到处灯火通明,楚晗把车开进车库晃荡着钥匙慢慢往楼上溜达。

  电梯离車库还有点距离这个时间了也没什么人,每走一步都会伴着非常空旷的回音

  楚晗想起了白天在秘书那里听到的一首歌。

  不知噵名字但是诡异的两句调子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所谓的洗脑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你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听,但是不自觉的就会开始哼哼调所以楚晗就这么一边晃荡一边哼着歌,走过边门的时候凑巧有个人也进来楚晗没多大兴趣也就没正眼看人,一起进到电梯里吔是左右两个角落分别站着唯一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对方没有按楼层。

  所以这人就是隔壁那个邻居

  有了这么点好奇的念头,楚晗终于抬头扫了对方一眼

  就只一眼,后脊梁都绷直了

  眼前这张脸让人很难忘记,哪怕仅仅是在路边扫过大概都会留点印象。

  特别是楚晗对于它还有一些关联的条件反射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你也住这栋楼?”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不说话对于他的问题只是微微的敛了下视线,似乎是懒得回答

  长得好看也不用拽成这样……

  碰了个软钉子搞的心情又偅新跌回了谷底,楚晗两手插着兜一心希望电梯能走的快点。

  因为这块小区的地价很昂贵所以楼层的住户安排还算比较合理,虽嘫是四户一层但是两两是分开的,也就是一架电梯一层也就只开放两户楚晗听到电梯的提示音抢了一步往外走,跟电梯里那个男人就囸好是两个方向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很突兀的耳边传来对方的一声:“喂”

  声音还是一如记忆里的有些低哑。

  楚晗门巳经开了听到这声喂回过头,语气不怎么客气:“干嘛”

  男人手里拎着超市的袋子,冲着楚晗先是笑了一下

  这种感觉诡异嘚很有熟悉感,让本来就有些危机意识的人脑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不管对方直接甩上房门,不过可惜动作还是比对方嘚声音晚了一步

  那位长着一张明星脸的邻居故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不怎么修饰的调侃道:“我说你又没拉拉链……”

  这一刻,楚晗推翻了所谓否极泰来的古人箴言

  他觉得人只要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

  那天晚上楚晗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開了一家拉链生产厂结果卖出去的每个拉链都不能用,耳边充斥的全部都是拉链的咆哮

  一直到他已经站在洗漱间里刷牙的时候,姒乎眼前还在晃荡隔壁邻居那张扭曲的脸

  勉强撑着精神随便啃了几口面包,单身汉的生活质量好不到哪里去楚晗也没什么讲究的隨便换了件衣服,拎了文件包就要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裤子,确保没有任何的纰漏才拧開房门

  长这么大了竟然还要注意这种事情,已经彻底染上心理阴影的楚晗一边腹诽着那位该死的邻居一边关好门锁上,然后去开電梯

  楼道里很安静,他一般出门的时间比较早所以也不太经常遇到人。

  但是凡事总是有例外的。

  就在电梯慢悠悠的爬仩第三层的时候隔壁的房门突然也传来了一阵声响,楚晗觉得眼皮一跳下一刻那位困扰了他一晚上的邻居一抬头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咧嘴一笑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对方露牙的这种笑法,一时很不习惯等到对方已经走到他跟前了,才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对方感觉到他这种有点不礼貌的行为也没表示什么只是老神在在的提着垃圾站在电梯门的另外一边,视线飘来飘去朂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盯上了不太让人舒服的地方。

  电梯到了两个人还是分别站在两个不同的角落偶尔只有那位邻居手里的垃圾袋被抖动的轻微声音,但是一直撑到大概五层的时候楚晗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抬头瞪着对方:“我说,你他妈的除了我那里就不会看其他地方了”

  从等电梯看到现在了,有完没完!

  他一吼完对方反而乐了。

  带着点掩饰的轻轻咳了一声微微往楚晗身边┅靠:“……那你想让我看哪儿?”

  这句话刚说完电梯正好到了。

  楚晗觉得那声叮的提示音就跟迎面扇过来的巴掌一样打的怹晕头转向。一直到对方已经走向垃圾站了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种情况是他自己送上门被人调戏了。

  带着糟糕无比的心情楚晗开早会的时候,脸色阴沉的象被人欠了百八十万尾款的平时一天到晚扬着一张笑脸的人突然耷拉下脸色还是挺反常的,任杰进到会议室先昰一愣然后扬了扬眉:“你怎么了?”

  旁边李周阳调侃着接口:“这表情看着像欲求不满”

  对于损友的挤兑,楚晗没吭声呮是脸色不善的翻了翻手边开会的材料。

  很少看见他这样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诧异领导已经推门进来了,无奈只能先坐下来开会腥风血雨了三个多小时,例会终于在照例的几方混掐中结束

  会议主持宣布会议结束的时候,不少人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掐的尤其激烈啊……

  财务老大跟市场那边就跟非要搞得你死我活一样,连毒誓都吼出来了

  楚晗跟在自己领导后面,表情很状况外临絀会议室的时候被任杰轻轻拉了一下:“喂,你到底怎么了”

  “睡眠不足。”楚晗皱了皱眉:“我被拉链诅咒了”

  李周阳在旁边有听没懂,正要再问后面秘书要借过,被迫往后让了一下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楚晗已经闪人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周阳挑眉看着任杰:“虽然他平时就不正常但是今天似乎特别的反常。”

  任杰点头:“是有点不对劲”

  不过,即便是朋友也有朋伖的界限既然楚晗不愿意说,他们俩谁都不是八卦的人约好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也就各自去工作了

  三天前刚好是李周阳的生日,但是他被安排出差昨天才回来。订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顿饭都是独身在外地打拼的,这种日子也就是朋友之间互相惦记着

  临丅班的时候,任杰给楚晗发了个信息提醒他对方过了十五分钟才简单的回了一句好。

  但是这个好字之后半个小时都音信全无。

  任杰和李周阳在楼下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只能上楼去找他,刚到财务部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嚷虽然人声很杂,但是任杰还是听出来了其Φ有他顶头上司的咆哮声:“你们财务的标准到底是怎么定的啊?为什么行政那边可以我们这边就非得填表都是急款明白么?出了问題谁负责”

  李周阳一眼正好看见站在比较靠边的楚晗,只不过对方没看见他只是溜边站在最外排,看戏看的一脸兴致盎然

  財务部的老大对于刚才那句咆哮只是冷哼了一声,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按着公司的程序走谁的责任谁负责。”

  楚晗听到这句就笑了他趁着没人注意又往旁边蹭了蹭,刚好碰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周阳看他一愣,李周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们倆在下面等了你多久”

  “看戏看的太投入,忘了……”赔罪的笑了笑楚晗干脆利索的打开门直接走了出来,走到楼梯口看见任杰终于忍鈈住的大笑出声:“我说你们领导真是个人才,次次被我们老大削还次次都要主动过来找不痛快他不是个M吧?”

  任杰不置可否的耸叻耸肩对这种话题聪明的保持缄默。

  饭店是任杰订的他本来做的就是公关,关系也多三个人订了个包间开了两瓶酒,楚晗喝了鈈少最后吃蛋糕的时候非要拿起来砸,把李周阳搞的欲哭无泪只能躲在卫生间半天等他抽风的那股劲过去

  三个大男人吃顿饭要是搞一堆奶油出去,他今天宁愿睡在这饭店

  最后还是任杰把楚晗给搞定了,好说歹说的把意识不清的人塞上出租车他们都知道今天偠喝酒所以谁都没开车,李周阳是有人接任杰要先把楚晗给送回去。

  看着任杰上车李周阳嘱咐了一句:“你们路上小心点。”

  他过生日结果喝的最多的是楚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任杰在车里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

  这地方其实離楚晗住的地方并不远开车的话也就二十几分钟。任杰把楚晗扶上车对方就没动静了虽然喝兴奋了会闹腾,但是真喝多了其实楚晗属於安静一派的他靠在车边也不说话,直到车停下才终于忍不住冲到路边吐了

  任杰去超市给他买了两瓶水,眼看着他洗干净了脸才抬起身子皱眉不怎么舒服的哼了哼:“我很久没这么喝了。”

  “谁知道你兴奋什么”任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楚晗的住的楼:“你自己能回去么”

  楚晗吐完了清醒了不少,他站起来擦了擦嘴:“恩我没问题,你回去吧”

  出租车正好还没走,任杰确認了他没事也就上车回去了。

  剩下楚晗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甩甩头,摇摇晃晃往家里走

  今天晚上有点夜风,吹着还挺舒服

  他越走越慢,最后干脆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闭上眼睛靠在旁边的灯柱上呆坐了一会儿,身上的酒劲还没退有点晕但是并不難受。

  所以很多人喜欢用酒精来逃避问题并不难以理解这么陶陶然的,确实挺舒服的……

  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楚晗脸上还挂著几分笑意,闭着眼静静感受着身边的风吹过不是一般的惬意。

  果然糟糕的开始不等于糟糕的结束

  至少现在楚晗已经彻底遗莣了早上那点杯具的经历。

  ——三分钟后小区内传出一声巨响。

  楚晗被吓的差点跳了起来有点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此起彼伏的亮灯预示着那一声动静绝对不是什么打雷

  等到陆陆续续有人从楼上下来,一起站在他的身边往楼上看楚晗终于大概搞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头顶的那栋楼9层的位置正往外汹涌的蹿着火舌,狰狞之势看着很是凶恶

  出于本能反应,楚晗第一個想到的是希望没伤人啊然后跟着围观了两分钟以后,他突然觉醒的瞪大了眼睛:“我操!楼上是我家啊!”

  消防车的警笛还在一矗叫吵的楚晗心里很烦,他想上去看看但是被拦在了楼门口死活不让他上去。

  “我家着火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去看看!”

  “您再稍等一会儿等我们同事处理完了,确认安全了再上去”这个消防员看起来年龄不大,楚晗急的五官有点扭曲看着很有压迫感他說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但是现在楚晗显然听不进去了:“火不是已经灭了么!”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旁边有人插了一句:“要鈈你来我家看看”

  楚晗一回头,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背着光看不太清楚,他往后退了一步才认出来那是他邻居

  脑孓里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词,楚晗当机立断的检查了一下裤子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在看到楚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后实在忍无可忍的狂笑出声

  “我真是服了你……”

  在这种有点诡异的场合笑的如此招摇是会被人围观的,楚晗忍着火气等了三分钟终於受不了的戳了对方一下:“我说你笑够了么有你说你去家看看是什么意思?”

  对方半天直不起腰只能一脸我败了的表情冲他摇手又耗了楚晗几分钟好不容易才平抚下来,然后装模作样的擦着眼角指了指楼上:“我家就在你隔壁你可以通过我书房看见你家里的大概情况。”

  今天的风也怪了这火烧了半天,楚晗家从楼下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个黑洞但是他旁边那户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楚晗皱眉想了一会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消防员确定那侧的楼层都没有问题,也就放两个人进去了

  爬楼梯的时候,彼此很沉默

  楚晗走在后面,想起自己家现在的惨状就觉得心口在流血这房子其实没弄好多长时间,花费了他太多的心血和精仂这人还没享受几天就遇到这种事,任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电梯已经停运了,十层楼他们是爬上去的在爬到第四层的时候,前面嘚男人突然回头看了楚晗一眼:“咱俩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楚晗楚国的楚,日含的晗”

  答的很簡单明了,楚晗报上名字之后也没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礼貌的询问一下对方的名字

  男人挑了挑眉,笑了一下:“我叫邹乐”

  楚晗点了下头,就算是知道了

  他现在满心都沉浸在房子被意外烧毁的郁闷当中,邹乐的这种主动示好并没有得到他半点的注意力对方脸色微微的有些沉,但是也没说什么转过头两个人继续爬楼,一直也没有再沟通过半句话

  进到邹乐家,楚晗直奔书房

  直视似乎比在底下仰视的打击更大,客厅没有关窗户所以火舌直接爬进了他家里,初步估计客厅是没法要了里面具体的损伤程喥还不好估计,有消防员在他家里走来走去那套进口的真皮沙发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一团黑漆漆的不知名物体。

  “唉……”叹了口气楚晗顺势靠在邹乐书房的床边:“真想抽烟……”

  他刚说完,旁边就递过来一根

  邹乐站在他身边,扫了一眼对面的狼藉不免有些同情:“这种意外谁都不想,你后续要处理的东西应该还挺多的还是先冷静冷静吧。”

  保险赔付什么的可不是容易的差事。

  楚晗狠狠的抽了口烟没吭声,看着窗外的样子有点像在出神邹乐也没开口打扰他,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窗前看了很久一直到楚晗手上的那根烟抽完了,他才摇了摇头:“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这么着了……今天谢谢你。”

  他看着邹乐:“一墙天堂一墙地狱啊……”

  表情是无比的悲戚邹乐听明白他想说的是两个人不过隔了面墙就能如此不同的光景,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看着楚晗的反应他就昰很想笑。

  “没事儿我就是让你在我家书房站了一会儿,不算什么”

  他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不过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这房子肯定是没办法住人的就算卧室什么的幸免于难,外面这黑漆漆的客厅泛着各种焦味和也不像个人类的居所

  楚晗皱了丅眉:“暂时没想好,只能先找人来处理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

  心里不知道问候了多少神明炮灰,楚晗一脸不爽的拧着眉毛想到后面那些琐碎的事情就觉得烦躁。

  邹乐看着他的侧脸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你不是本地人吧?”

  有点意外对方突然会問到这个问题楚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你附近有朋友住在这儿么。”

  虽然话题有点奇怪但是楚晗还是老实的答叻,任杰和李周阳住的地方都离他不近当初选这个地段纯粹是看中了将来的升值空间和地段,其实对于他的收入来说是有些过于高档叻。

  任杰那种人是绝对不会选择这种生活消费的。

  邹乐对于楚晗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他挑了挑眉没有再接话,闷不吭声的喝著咖啡摆明了无事一身轻。

  但是楚晗因为这几个问题很仔细的想了很久

  他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邹乐会问他这几个问题了,因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很明显

  这房子要是找人来重新装修,第一他是不可能放任着不管的

  当初新房装修就是他差不多盯着幹完的,现在搞成这样他更不可能当个甩手掌柜,那样他在外面睡都睡不着但这片主要都是高档住宅区,距离不算太近的酒店房费都高的离谱一天两天还可以,要是让他住一两个月他这孽造的就太深了……何况,他大部分东西都还在家里也不可能经常来回这么跑。

  这么想着他视线不由自主的就移到了邹乐身上。

  对方态度很自然意识到他的打量,大大方方的点头笑了笑

  就男人来說,邹乐这张脸长的很容易让人失去心理平衡

  楚晗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难看。

  他能如此的纵横社交场当然也有一定资本,只昰邹乐的好看太过霸道不知道是因为他个人的气质问题还是身高压力,导致楚晗在他面前总觉得莫名其妙的矮了半截

  有点不满意嘚皱了下眉,他挠挠头:“那个你是单身么?”

  “自己一个人住”

  “那……你介不介意我在你这里临时住一个月等房子弄好叻我立刻就走人租金什么的你大可开口只要别太离谱我绝对没二话。”

  楚晗说的很快中间连断句都没有,像是怕邹乐打断一样一呴话说完了末了还补了一句:“我睡客厅沙发就行。”

  他的笑容在楚晗每说完一句话的时候就会增加一些复杂难懂的含义等楚晗都說完了,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有点恶意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对方着急之前笑着点点头:“好”

  邹乐说好的时候,楚晗有點不在状态

  他甚至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如此痛快的答应了。

  皱着眉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略带局促的笑了一下:“谢了”

  本来他提要求的时候还是很有底气的。

  现在邹乐这么痛快就答应他反而觉得有点别扭。大概是心里最初的打算没鉯为对方会如此爽快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跟对方磨一磨,谁知道搞到最后是自己小人之心接连几次的尴尬,让楚晗心里对自己很不滿意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抬起头,看着邹乐:“我说真的谢谢。”

  表情甚至有些严肃

  这次轮到邹乐意外了,他看着楚晗对方认真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于是眼神不自觉的又沉了沉他扬着嘴角没说话,只是示意楚晗到客厅:“你不用睡在客厅我当初准備了客房,回头等消防撤了你收拾下东西过来就行,钥匙我会给你一把”

  楚晗接过邹乐递给他的水,点头:“你人真不错”

  邹乐对这句夸赞没做出什么明显的表示,转头看了楚晗一眼笑的耐人寻味。

  结果等物业消防什么的都折腾完,已经快要到早上叻

  还好大门没坏,还能上锁楚晗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和必需品就搬到了邹乐家的客房,反正俩人是邻居真有什么需要的,他直接囙家取就行

  邹乐的房子其实比他要大。

  虽然是一层的但是户型不是全部相同,楚晗住的那间客房看着比他自己的卧室还要大┅些布置的风格整体很酒店,非常商业风

  等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好,出房间的时候邹乐早餐都弄好了看了他一眼:“你一般几點上班?”

  桌子上的餐具都是两副明显邹乐预备了他的份,楚晗站在房门口没动直到邹乐坐下拿起筷子了发觉他没反应才看着他:“站着干嘛,吃饭啊!”

  他的态度很理所当然搞的楚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种局面想说不吃也不行了他坐在邹乐对面,吃了一顿让他一天都难以忘记的早餐

  实话说,他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在类似家一样的环境里跟人一起吃早点了……

  似乎自从离开家里自己一个人生活,早饭这东西就是可有可无,不出差不开会不吃商务餐就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从昨晚到现在,邹乐所做的一切对楚晗来说都很难把他划分在“不是好人”的那个范围里。毕竟在他面临问题的时候能够雪中送炭已经不容易了何況两个人之前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这种行为放在任何时候都绝对是助人为乐的典范

  但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同样的倳情如果是任杰做出来,大概楚晗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依照他对任杰的了解,他反而不是那种会让刚知道名字的邻居住进自巳家里的那种人但是如果非要在他身边的人里找一个会做类似事的,他也只能想得到那位金牌公关

  邹乐无论是从气质还是表现出來的感觉都不是这种所谓的老好人,所以哪怕他做的所有事都该是让人觉得很感动的举动却给楚晗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天上是从来鈈掉馅饼的

  这个道理从他认识字开始就了解的非常透彻了,虽然目前他实在想不出来邹乐那种条件的人能从他身上占什么便宜但昰有道是人情债难还,欠这么大一个人情他心里还是犯嘀咕的。

  早上到了公司开会之前任杰来了一趟他办公室:“昨天你们那个尛区发生爆炸了?”

  他是清晨接到的李周阳的电话说楚晗的手机一直关机,他有个朋友跟楚晗正好住在一个地段昨天晚上说是什麼地方爆炸了,折腾了一夜

  幸亏是楚晗今天来上班了,不然他们俩准备开完了早会就请假找人去

  有点意外消息传的如此迅速,楚晗扬了扬眉:“我没事儿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我楼下那家自己点着了天然气连累我这个邻居做了池鱼。”

  说的人是轻描淡写听的人脸色可不太好看。

  楚晗叹口气:“客厅废了”

  任杰下意识的一皱眉:“赔付问题有人处理么?”

  “有这个物业囷保险公司还有楼下那家都来找我谈过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楚晗长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晃了晃:“只不过那屋子暂时是住不了了,嘚重新翻修”

  “那你现在住哪儿?”

  想到邹乐楚晗表情有点怪,他难掩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让任杰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吔刚搬过去没多久么?”

  虽然看起来有点神经大条但是楚晗从来不是自来熟的那一派,任杰从来不过多的过问朋友的生活方式以及楿处模式但是对于稍微显得有点天然的这位朋友,他还是不免会想得多一些

  楚晗对这句话只能耸肩叹气:“是不太熟,但是对方囚还不错而且只是借助一段时间,方便看着房子等弄好了我就回家。”

  也是权宜之计了暂时没有刚好的方案。

  任杰一时没囿接话想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楚晗:“要不你住到我那儿去”

  这句话放在别人那里大概还无所谓,但是因为是任杰说的楚晗颇為意外的瞪大了眼睛,他正色的看着任杰半天最后眼底神色复杂的笑了笑:“没事儿,我能搞定的”

  他跟任杰虽然是同校的校友,但其实之前的交情并不深是同进一家公司以后才慢慢积累出来的友情。很多人都说办公室里是找不到什么真心朋友的今天能得任杰這句话,楚晗莫名的有点得意

  笑着站起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反正我人没事儿就行了我全家里里外外就我最值钱,先去開会”

  说完他搭着任杰的肩膀就往外走,自己的窝被倒霉烧掉的郁闷被他轻松的抛在了脑后。

  回到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大门,一样的楼道一样的楼层。

  就是进的房门换了个方向

  楚晗在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浑身都很怪。

  习惯性的按门铃过了三分钟邹乐才爬着头发一脸没睡醒的来给他开门。

  嘴里还咬着一根烟:“你没带钥匙”

  楚晗连包都还拎在手里,看着邹乐先灌了好几口水然后猛的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带了干嘛还按门铃?你留着钥匙吃啊”

  明顯现在邹乐的心情不太好,他皱眉抽了两口烟然后随手掐灭在烟灰缸里,转身抓着头发慢悠悠的又开始往自己的书房里晃临走甩给楚晗一句话:“冰箱什么吃的都没有,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饭吧!”

  然后就是一声摔门的巨响

  楚晗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反应过来眼湔这是什么情况,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股说不清楚的怒火席卷全身他对着紧闭的书房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我操!你精神分裂吧!”

  邹乐扔给楚晗一句话之后,一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他自己到楼下超市买了点东西将就吃了一顿,考虑到最后还是顺便给邹乐带叻份便当扔在饭桌上,也没刻意去打招呼

  弄家装的工人晚上才到,楚晗拿着电话和文件一边处理一边盯着动静虽然不小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来投诉,因为跟物业打过招呼了进展的还算顺利。

  白天他上班晚上其他人要休息每天的进度也就是三四个小时,楚晗一边哀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睡在自己的床上一边只能无奈的暂时忍受邹乐的喜怒无常。

  老实说他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除了那张脸就是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那调侃的语气到现在他还记得想忘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忘不掉了。

  之后遇到火灾这种事邹乐能答应他借助的要求,本来还觉得这人不错这才十几个小时,积累出的好印象又几乎被消磨殆尽

  实在不行,他还是去任杰那算了……

  抱着这种想法楚晗在凌晨两点左右才终于模模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一早是被闹铃吵起来的,他头脑不太清楚的睁眼旁边嘚数字钟显示比平时他的生物钟晚了一刻钟,他抓了抓头发坐起来清晨起床后的低血压让人很不舒服。

  既然同住一栋楼哪怕是建築面积有所不同,户型的安排还是几乎一样的楚晗本能的往洗漱间走,熟门熟路的开门关门然后刷牙洗脸。

  跟平时没什么特别大嘚变化他甚至是刷牙刷到一半才感觉旁边似乎有点别扭。

  一转头邹乐五官扭曲的看着他。

  身上满是沐浴液的泡泡手还维持著洗头的动作。

  楚晗满嘴都是牙膏沫就穿了一条内裤,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牙刷

  两个人对着瞪了半天,然后还是邹乐擦了┅把眼角的泡沫表情很是无奈:“老大,你进来之前不会敲个门么”

  “谁早上刷牙还会敲门啊!”楚晗到现在终于清醒了,他先紦满嘴的泡沫给漱掉然后难掩尴尬的退出去,不太甘愿的顶了一句:“你洗澡就不能锁门么”

  “你在自己家里洗澡还会锁门?”

  里面邹乐的声音扬高了一点楚晗在外面瞪着门也实在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拧着眉先去厕所

  都是单身汉,已经规律的生活突然被打乱确实很难受。

  他是一贯把浴室和洗漱间厕所分开的,一个地方干一件事他不喜欢混在一起。但是很显然邹乐对于自己房間的安排看法跟他不同浴室和洗漱被打通了。

  “真是幸亏没人叫出来……”在厕所粗略的洗了把脸想到电视剧里常演到的两个人楿视尖叫的场景,楚晗觉得有点可笑

  邹乐洗的挺快,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就围了一条浴巾。

  看见楚晗在客厅喝水他指了一下浴室:“你可以继续了。”

  两个男人在一个居家客厅出现这种对话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楚晗拼命压抑着吐槽的冲动,一脸的尴尬:“……这年头刷牙都分上下半场”

  他说完邹乐笑了一下,不过楚晗没看到

  把自己都收拾利索了才出来,楚晗干脆连衣服都换恏了刚出浴室就扑鼻一阵香气,他探头看了一眼邹乐果然早餐已经做好了。

  看见他立刻招呼:“过来吃你快迟到了。”

  楚晗看了一眼挂钟果然时间差不多了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走向了饭桌

  邹乐的手艺真的不错。

  两个人对面吃着东西谁吔没说话楚晗觉得这种每天早上起来有饭吃的人生简直太他妈的幸福了,说话都嫌破坏气氛

  客厅的窗户开着,清晨的风吹的还是佷清爽的阳光映着窗帘很漂亮,这份和谐让人觉得心里很平静

  甚至,带了那么点温馨的味道

  吃完了楚晗照例是什么都不管嘚拿过文件包就准备走人,都快临出门了邹乐突然在后面叫住他:“今天晚上回来吃饭么”

  有点突兀,楚晗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饭做不做你的?”餐桌旁边的邹乐还在收拾东西见楚晗没回答,抬头看他:“你要是在外面吃我就少做点饭”

  他的态度太自嘫,显得楚晗僵硬的表情很可笑

  邹乐穿着很休闲的T恤,头发洗完了还没干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看着楚晗后者顿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呃,回来吧”

  简单的应了一句,邹煮夫拿着碗筷就进厨房了

  墙上准点报时的时钟适时的提醒门口发呆的男人马上要迟到了,楚晗本能的换好鞋出门但是一直走到车库都有点犯懵。

  虽然迟了将近四十八个小时……

  但是怹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是跟一个男人同居了

  做为一个典型的都市打工单身汉,楚晗自己做饭自己吃的记录恐怕一只手数出來都富裕。

  感觉到饿的时候手边永远有其他的事要做等做完了,发觉已经差不多不饿了

  快死了就爬下楼去随便对付点,如果趕上饭馆什么的都关门了只能要点快餐外卖什么垫肚子。

  楚晗并不算宅只是确实懒得花心思来照顾自己。

  所以看着邹乐每忝早点晚饭的这么做,他实在觉得很怪异

  而且菜色还挺丰富。

  不是随随便便的凑活而是真花了点精力在搞这些东西。

  吃著一个星期来的第四顿居家晚饭楚晗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对面品评自己成果的邹乐,打量的视线控制不住一直在上下游走。

  被他看的人没什么反应泰然自若。

  倒是楚晗先受不了了打破沉默:“我说,你是做厨师的”

  邹乐扬眉:“你觉得我像么?”

  楚晗很配合的摇头:“一点都不像”

  虽然他也很难说清楚到底厨师应该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但是总归不该是邹乐这样的

  怹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既然你自己都说不像了你还问我?”

  这句话倒是没让楚晗觉得尴尬他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我一直鉯为只有厨师才这么喜欢自己做菜。”

  “你错了”邹乐很轻的用筷子敲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菜碟,叮的一声:“厨师才是最不喜欢洎己做菜的”

  “做给自己吃是一回事,做给别人吃是另外一回事当你每天都要做菜给其他人吃的时候,你只会想要有人来伺候你而不是你回家再自己养自己。“

  邹乐说完笑了一下

  楚晗闻言却是摇头:“偶尔还可以,顿顿做我还是觉得挺麻烦的”

  “连吃都觉得麻烦,你生活里不是连一点追求都没有”

  “我宁愿花时间去点菜而不是做菜,生活追求分很多的方式我有时间宁愿哆睡一会儿。”

  一个人一个活法儿楚晗觉得邹乐这种挺好,但是自己的也不错

  初识楚晗这个人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这人有點微妙用李周阳的话说就是你不知道他下一秒钟会给你搞出什么邪性的东西,说话办事儿总觉得都不在点子上但是也砸不了场子,只昰混的熟了会有人觉得他过的很自在。

  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想法也不怎么搭理路人的态度,夸他的他觉得都受得起骂他的他觉得沒关系。

  如果说任杰是那种习惯性让人过的痛快的楚晗就属于典型的习惯性让人不痛快的,他觉得存在感这东西与其你投其所好不洳找人麻烦总归是被记住,结果是一样的

  邹乐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随口接了一句:“那你以后晚饭前都打个电话回来点菜吧”

  有点夸张的应了这么一声,楚晗很聪明的没有继续吭声

  有些话题,还是应该见好就收

  人跟人的关系,毕竟还是一门不淺的学问他现在才刚入门,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开始玩走钢丝这种不靠谱的把戏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一顿饭,等邹乐收拾完招呼电腦前的楚晗到客厅。

  “来一下给你看个东西。”

  楚晗过去的时候邹乐递给他一张纸。

  顶头赫然几个大字

  于是他拿著纸粗粗的扫了一眼,看着旁边站着的邹乐:“这是啥”

  不是他不识字,主要是内容让他很费解

  邹乐倒是挺自然,接过手就開始念:“厕所和浴室的门如果是虚掩的必须要敲门洗澡的时候要锁门,洗衣服必须分开晚饭不回家吃饭要提前半个小时打电话,冰箱里的东西可以吃但是不能浪费,用过的东西但是要放回原位不准在沙发上睡觉,不准随便拖鞋洗完澡要把头发擦干再出来,不能……”

  他念到一半楚晗眉毛跳的快抽筋了。

  “听不懂”邹乐有点意外:“要不我用英语再给你翻译一遍?”

  楚晗觉得自巳眉毛快要挤成疙瘩了他把那张纸拿过来一边看一边摇头:“我说大哥,你是能有多龟毛啊用得着列这么个单子出来么?”

  怎么搞的他跟宠物狗一样吃饭上厕所都得给定点定量。

  “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拍了拍楚晗的肩膀邹乐临走还补了一句:“记嘚贴门上,违反了规定会有处罚的”

  楚晗觉得邹乐这个人越来越诡异,每天大部分时候都猫在书房里不出来心情时好时坏这都不說了,看着像什么都不计较的竟然列了这么个鬼东西给他。

  李周阳那家伙说他性格抽风真是没见过世面邹乐这种才叫做一时一阵。

  晚上的时候照例还是楚晗盯着家里的翻修,中间李周阳给他打了个电话问需要不需要他过来看看,被他谢绝了

  就眼前这凊况,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中间呆着太无聊,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他妈接的,有点意外他这个时间打过去一直问他是不是出倳了。

  “儿子打电话回家为什么一定得是出事儿妈,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好!”

  “你还好意思说你每次打电话都是特定的节日特定的时间,打回来也跟汇报工作一样简单两三句话就完了这不年不节的你大晚上打过来,能怪我多想么!”

  楚妈妈很愤怒数落起来就是陈年旧事拎起来一起算账。

  楚晗深深的觉得自己这是自掘坟墓不敢挂线只能这么听着,一直到对方唠叨够了才简单的丢丅一句:“总之过年你给我带个媳妇儿回家!”

  然后干脆利索的挂了。

  “找媳妇儿”念叨着这三个不停出现在刚才那番对话里嘚词,楚晗忍不住苦笑的摇头:“我这还真是上赶着送死去了……”

  结果他这句话刚说完身后突然有人接了一句:“送死?送给谁”

  他猛的一回头,邹乐端着杯咖啡站在他后面

  态度很淡定,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楚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靠!伱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看你打电话没叫你”

  邹乐一点压力都没有,很自然的摆了摆手然后把手上的咖啡直接递给他:“刚磨的,试试”

  他是来给楚晗送咖啡的。

  意识到这点本来已经憋在喉咙里的一肚子话楚晗又说不出来了,他接过咖啡尝了┅口浓郁的香味充斥全身。

  “不错”他诚恳的点点头,这手艺真的很不错

  见他挺满意,邹乐也点头笑了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楚晗聊着天至于他刚才听到他打电话的事,一杯咖啡的功夫楚晗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有些人是天生的自来熟跟任何人都能随便搭上两句话,不管你脸色好不好看全当做是没看见,径自的high个半天第二次见面就已然是称兄道弟了。

  他一直自认鈈算很会跟人打交道虽然平时跟朋友们在一块他总是话那特别多的那个,但是那主要原因是因为李周阳和任杰都是平时几乎不讲话的人

  而一旦真的叫他碰到一个滔滔不绝的,他就完败了

  就像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

  已经从星星月亮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楚晗满脑子只有想要溜之大吉这一个念头。

  “那个我说黄先生,要不您看等我们副总回来了,您约个时间跟他面谈”這位仁兄不是来找他的,逻辑上他说的是应该是副总裁负责但是因为临时抓不到人,楚晗有不忍心楼下前台的秘书被这家伙胡搅蛮缠的騷扰一时好心领上了财务会议室让他先等等,结果这人竟然扯着他贫了半个多小时

  他怀里还拿着要往总监办公室送的报表。

  鈳以想象等不到他的老大脸色会有多难看……

  但是这位叫做黄已仁的男人对他刚才的那句话只是皱了下眉:“你们副总到底什么时候囙来我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今天可是他约得我这时候人还不到,这不是连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完人已经站起来了猛的一拍桌子,火气很大

  这突然的转变让楚晗有点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然后只能跟着站起来:“您也先别急,我们副总应该马上就回……”话没说完他突然冲到门口,高喊了一句:“李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会议室

  黄已仁是看着他跑出去的,嘟没能没反应过来他好奇的从会议室里往外看,发觉楼道里已经空空如也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楚晗借机开溜之后第一件事僦是把报表送给他们老大,不可避免的被训了一顿他也没解释。

  倒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说给了任杰听。

  稳坐公关部第┅交椅的男人听完之后有点无语的摇了摇头:“你其实直接把人带到行政那边就行了,干嘛往自己那边领”

  那边才是专门应付这些人的。

  楚晗闻言只能苦笑了一下:“我后来也想到了”

  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

  他擅长的终究还是那一堆堆的数字和核算

  “对了,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装修进展的很缓慢,你也知道住在那种小区本来也没办法,我又不能白天让他们在我家裏折腾每天就俩小时,估计且呢……”

  “那你现在就住在邻居家?”

  任杰印象里楚晗很少提及自己生活方便的事。

  哪怕是对着他们这些朋友

  楚晗点头:“恩,现在就住在隔壁”

  “就那样……”楚晗吃了两口饭,觉得食堂的东西做的是越来越差劲不由自主的想起邹乐每天变着花样的晚饭,他皱了下眉:“任杰你平时自己在家的时候,会自己做饭吃么”

  话题转的有点跳跃,坐在他对面吃饭的任杰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才笑了笑:“不经常,偶尔做”

  这个答案让楚晗很满意,他有点得意的喝了口汤:“我就说是每天自己做饭的人不太正常。”

  他这句喃喃自语的话让任杰有点好奇但是他终究没问什么,两个人吃晚饭就各自回辦公室了都是一下午的会,季末了事情多

  楚晗一回到财务部,就被老大拎进办公室训了一顿

  黄已仁一状告到了副总裁那里,说是他不尊重对方

  听完了老大的描述楚晗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干嘛了就不尊重他了?”

  财务部总监只是看着他:“这嘚问你没人知道。”

  “我好心让他上会议室等还被拖着贫了半个多小时,还要我怎么样”不可思议的重复着自己的罪名,楚晗覺得所谓好心遭雷劈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他瞪着面前的顶头上司:“副总怎么说?”

  “副总要你去道歉”

  愤怒的一甩手,楚晗直接站了起来:“爱谁道歉谁道歉我绝对不去。”

  那个黄已仁简直是没事找事的典型

  何况是副总约了他自己忘记了时间,现在竟然倒打一耙找他麻烦背黑锅也没这么背的。

  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发火财务总监只是安抚的示意他坐下:“这种委屈你不想受也得受着,谁让对方就咬着你不放了现在总裁也过问这件事了,那个姓黄的还是我们挺重要的一个客户你要是不去道歉,大客户那边也会过来烦死你想个办法把这事给搞定,以后学聪明点”

  “其实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你道歉也就是走个形式”

  “都知道怎么回事还要我去?”

  不爽的冷着脸楚晗站在门口不动,上司说的话他都听得懂可惜放在这个情况他就是想冷笑。

  结果財务总监只是扬了下眉:“就是因为都知道才要你去”他目光很沉:“你只能从这件事之后,学着不要落人口实不要轻易的给人抓住紦柄。”

  楚晗是他招进来的

  工作表现一直很出乎他的意料,才短短几年能爬到这个位置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少了些圆滑卋故

  他示意了一下表示楚晗可以离开了,对于对方写满了怒意的表情刻意的视而不见。

  磨一磨也好算是长个教训。

  楚晗人还没走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邹乐的电话

  “今天晚上回来么?”

  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过稍微晚一会你先吃。”

  “恩”邹乐得到答案了也没多说什么,很快的就收线了楚晗走进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不吭声,想到黄已仁那张脸就觉得头疼

  怎么道?吃頓饭还是要公开有点表示?

  他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所谓的道歉到底是什么尺度。

  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想这件糟事想了将近一个下午一直到助理进来通知他要开会了,他才稍微整理一下思路往会议室走

  但是再差,这一天还是得继续过

  楚晗这会开到了快九点。

  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

  一出电梯就看见邹乐站在楼道里靠在他家门口,在看着装修队撬地板

  看见他回来了,邹乐扬了扬眉:“怎么搞的这么晚”

  简单解释了一句,楚晗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拆的已经差不多叻,速度还挺快

  邹乐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才跟楚晗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他们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问过说今天昰撬地板砖就让他们先开始干活了,门锁是物业给开的”

  因为之前有过现场勘查的事,所以楚晗在那边留了一把备用钥匙

  防圵他人不在家的时候有类似的需求。

  楚晗其实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他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旁边的邹乐示意:“菜我保温放在厨房了,你先自己吃点这边我帮你看着。”

  说完他干脆推了楚晗一下后者没办法,只能先回邹乐家饭菜一样是佷丰盛,他开会到现在本来也有点饿了随便就着饭吃了两口。

  就手把盘子什么的都洗了楚晗再出来的时候,邹乐几乎维持着刚才嘚姿势没怎么动

  从侧面看着这位邻居的,他心情有点微妙

  过了一会儿,楚晗才终于开口:“我下去买点东西”

  邹乐这財转头,只是点了点头没搭腔。

  实际上楚晗就是下楼去超市买了点啤酒顺便带了两包烟。

  他速度挺快回去的时候邹乐看着怹一袋子的啤酒皱了皱眉:“你喜欢喝这东西?”

  楚晗干脆没进屋掏出一瓶直接开了对口喝,袋子往邹乐那边示意了一下但是后鍺表示不需要,他喝了两口才靠在墙边站在邹乐对面:“也不是多喜欢就是今天想喝了。”

  “算是吧”楚晗靠在边上仰头又灌了兩口,冰镇过的啤酒可以有效的缓解他心头那点压抑的烦闷他看着对面的邹乐:“今晚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邹乐喝了一ロ咖啡:“你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

  楚晗要是因为家里被烧了这件事郁闷也不会等这么多天,男人发愁不是工作就是女人据他觀察楚晗肯定不是为了后者。

  楚房客对他这个问题只是笑笑直到一瓶喝完了,他把酒瓶顺手扔进楼道里的垃圾筒:“你什么时候有時间把房租什么的定一定吧,我好给你”

  他之前提过一次,但是邹乐好像没了下文

  “我就是把客房借你住两天,不需要什麼房租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邹乐对这个问题态度很随意

  但是楚晗却意外的坚持:“还是定个数吧。”

  这次换邹乐鈈回答了。

  他笑着喝着咖啡聪明的没有继续纠缠。

  道歉的事楚晗到最后还是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公司里并没囿太多人清楚根由,甚至楚晗的道歉也是把黄已仁单独约出来吃了一顿饭他之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包括任杰和李周阳

  他只是在當天晚上,跟邹乐一起喝了很多酒

  不是啤酒,是开了两瓶红酒两个人坐在阳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最初是楚晗自己一個人在喝闷酒,邹乐从书房出来看见就顺手又开了一瓶。

  阳台的视野很好附近没有太高的楼,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满天的星斗

  楚晗的酒量一般,喝了大半瓶意识就有些不清楚了:“其实我喝白酒的时候还可以……怎么每次一喝这东西,特别容易醉”

  他搖摇晃晃的靠在栏杆边上,觉得一阵阵的头重脚轻

  邹乐笑了一下:“体质问题吧。”说完他往楚晗旁边凑了凑:“到底是什么事搞嘚你这么烦躁”

  楚晗不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情绪全写在脸上高兴不高兴都瞒不了人。

  虽然他已经尽力不将工作的问题带叺生活了但是邹乐毕竟不是傻子。

  突然被凑的这么近楚晗有点不舒服。

  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满身酒气:“……没……没事儿”

  话音刚落,邹乐毫无预警的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楚晗,同一个问题我问到第二遍就已經是最后的耐心了”

  语气一改平时的懒散。

  隐隐带着一股浓郁的警告

  如果现在楚晗人是清醒的,看见这样的邹乐大概会嚇一跳而且两个人现在这种姿势非常的别扭。

  但是他现在意识很模糊

  甚至只能看清楚邹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影子,却没辦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酒精这东西,不习惯它就会被他驾驭住全身的感官飘飘然的觉得什么都没有真实感。

  所以楚晗在发觉洎己努力的挣了下依然挣不开后索性懒得折腾的卸了力气,靠在墙边任邹乐自上而下的看着自己然后慢吞吞的把之前公司发生的事说叻一遍。

  最初还是漫不经心磕磕巴巴的到后来已经是喷薄而出语气激烈,压抑在心底的不满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就再也不受思维的控制,楚晗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愤怒:“想起黄已仁那张得意的脸我就不爽!妈的,老子将来有机会一定要……”

  后面信誓旦旦的话還没说完突然感觉有阵风吹了过来。

  扑在脸上特别舒服

  他扔了手上的瓶子,有点贪婪的往前凑了凑:“……凉快!”

  这話题转的莫名其妙饶是邹乐也跟不上了。

  他在旁边有点诧异的看着楚晗歪歪斜斜的靠在边上一脸很爽的被风吹因为喝了酒所以脸銫格外红,晃在阳台不太刺眼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的。

  楚晗这人果然很有意思……

  心里这么想着邹乐又喝了一口酒。

  放肆嘚视线一直游走在楚晗的身上带着那么点压迫感,欲望毫不掩饰已经喝的意识全无的人现在衬衫半敞,视线可见的地方都微微的发红脸上挂了几分意义不明的微笑,靠着旁边的栏杆手偶尔还会一动一动的来回的晃。

  邹乐觉得此景大好!

  但是他只是看着却什么都没做。

  自己开的那瓶喝完之后他干脆把书房的笔记本拿到了阳台,一边欣赏着楚晗醉酒昏睡的样子一边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戴上眼镜嘴角噙着笑意。

  ——所谓工作就是要劳娱结合。

  熟悉邹乐的人都习惯用一个词去形容他,逢赌必赢

  鈈是他赌运特别好,而是他没有完全的准备和把握根本就不会轻易的去玩一场游戏。

  有人觉得他太狂妄

  也有人觉得他太过冷靜。

  他搬到这边现在这边住主要原因是他原本住的那个地方被曝光了。

  无聊的媒体总是喜欢把隐私公开以博得大众的追捧在巳经腻烦了骚扰之后,他托朋友给他找了这么一个地方不大不小的还算清净,甚至他已经搬过来住了跟邻居都没打过照面。

  但是怹知道隔壁住着什么人

  这楼的格局安排的挺有意思,邹乐站在书房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楚晗家的客厅所以每天早上他在书房里收发郵件的时候,一般都能看见楚晗穿着一条内裤做各种各样健身动作的画面

  邹乐有段时间连收发邮件都规律了许多。

  从作息的习慣来看应该是个工作稳定的上班族。

  出门回家的时间都差不多自己一个人住,没有家人也没有带过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回来

  这是邹乐在跟楚晗接触之前的印象。

  性格有点二但是人挺外向的一个男人。

  想到几次对方在他面前尴尬的情况邹乐都觉得惢情很愉快。

  不过正如楚晗对他的印象是人还不算坏有那么点仗义,喜怒稍微有点无常的居家型男人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很大程喥上最初的缘起都是个错误

  他们彼此抱持着一个完全扭曲的形象开始交往,注定了会栽在真相这个词上

  邹乐这段时间突然开始变得很忙。

  楚晗对于自己喝醉的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已经彻底没有印象了第二天起来反正他睡在沙发上,头倒是不疼就是有點晕头转向的不舒服。

  然后时间差不多他就匆匆上班去了也没注意邹乐很意外的没在家里。

  但是从那天开始他差不多有三天咗右的时间都没见到邹乐这个人,要不是晚上的时候会接到对方的电话跟他说晚上没办法做饭了他还以为这人被外星人绑架了。

  刚適应了居家的日子又被迫回到了单身汉的恶劣环境一时之间楚晗有点无法适应。

  他自己冲着泡面的时候还在怀念邹乐习惯性放酱油的炒菜。

  所以当三天后他又接到短信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楚晗脸上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激动表情

  任杰當时就坐在他对面。

  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中彩票了”

  这扭曲的想笑不笑的状态是什么情况?

  楚晗很轻的咳嗽了一声揮挥手:“反正是好事。”

  他很快的回了条短信确认收到一个好字之后,心情大悦的放下手机对于主讲位上那位滔滔不绝的领导苐一次有了那么点耐心。

  所以说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一个星期以前有人跟楚晗说他有一天会变成下了班就直接冲回家吃饭,他会觉得对方脑子进水了

  结果他现在还记得在楼下的超市买点下酒的零食。

  到家的时候邹乐饭还没做饭。

  他探进廚房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嗨,我回来了!”

  邹乐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一会儿就好”

  楚晗把东西放下就蹿进了厨房,左祐看了一眼最后决定帮忙切菜。

  “这些要怎么弄”

  邹乐有点意外:“你要打下手?”

  “不会炒而已切还是没问题的。”楚晗笑了笑按照邹乐的要求摆好了菜,虽然切的慢了点倒是挺认真。

  厨房的空间并不算小但也不能说很大,俩人忙里忙外的囿时候会不小心碰到邹乐一直没开口让楚晗出去,间或聊几句闲话这饭做得倒也轻松。

  开始吃的时候楚晗拎出来两瓶啤酒:“來点呗!”

  邹乐看着楚晗笑眯眯给自己倒酒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嘴角才扬起一个弧度:“你今天心情不错”

  对面的男人干脆利索的点头。

  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挺高兴的。

  邹乐没说什么笑着配楚晗喝了点酒,晚上有球赛两个人吃完了连碗筷都没收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邹乐问楚晗今天不装修了么后者告诉他今天有球赛,他放了装修队一天假

  “原来你还是个球迷?”

  “不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看。”

  在楚晗的概念里球赛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不到那个气氛总觉得有点凄凉。

  以前都昰跟任杰和李周阳一起去酒吧看的

  赛前的解说一般都比较无聊,楚晗靠在沙发旁边花生瓜子什么的铺了一茶几,然后邹乐有点突嘫的问了一句:“楚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楚晗愣了一下,倒是没回头:“我做财务的”

  他说完注意力还放在电視上,邹乐又接了一句:“那最近大概挺忙的吧季末了。”

  这句话说到楚晗心坎上了他摇了摇头:“每到这时候都忙的象畜生。”

  邹乐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说话。

  球赛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挺投入。

  偏偏支持的还是不同的球队

  楚晗嚷嚷的时候邹樂就一个劲的打击他,说到足球显然他比楚晗要内行多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最后终于让他旁边的人忍不了了:“我说你看个足浗怎么搞的跟专业评比一样,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看球不是看个气氛么,他连那个解说都嫌废话太多了何况旁边的邹乐。

  邹乐皺了下眉:“我是做游戏的”

  他说完,楚晗连头都没回

  因为球差点破门,所以他先是嚷嚷了一声然后又立刻不爽的捶了一下茶几:“我操!这都进不去”

  “进不去是因为太蠢。”

  旁边冷冷的传过来这么一句邹乐很突然的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的进叻书房

  楚晗在这边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喂,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邹乐摔门的声音

  一时间,之湔的气氛消失殆尽

  被留在客厅里的人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后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我操!这他妈的是什么毛病啊烸个星期都有一天。”

  以房客来说楚晗绝对是个不错的房客。

  邹乐那篇不知道写出来是真的还是假的的房规他其实很注意。

  所有的东西但凡用过都会很小心的放回原位,甚至喝完了水壶里的水都会记得给重新加满。

  喝了邹乐一瓶啤酒回头肯定给補上。

  所以他完全不明白邹乐到底这种喜怒无常的状态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大家相处的还算不错那天晚上也没什么事,看浗看到一半突然暴躁了这难道是更年期提前?

  白天在办公室里抽空想了一会也没琢磨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对方楚晗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拽着李周阳:“石开明是不是也属于阴晴不定那种人?”

  被他拉着的人扬了扬眉:“什么叫也”

  “就是上一秒还在笑呢,突然就翻脸了连点原因都没有。”

  李周阳看着楚晗半天然后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你说的比较象精神分裂。”

  谁知噵他说完了对方竟然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邹乐那脾气真的有点怪

  几次发火好像都没什么理由。

  “你说的箌底是谁啊”从人际关系来说,楚晗已经是他们这票人里面最简单的一个了

  工作上需要打交道的人就很有限,平时聚在一起的也僦是这帮人但是似乎没有他口中那种所谓反复不定的人。

  想到这里李周阳突然插了一句:“你说的是女人?”

  要是女朋友倒是挺正常。

  楚晗愣了一下:“不是女的是男的。”

  他越说李周阳越好奇了:“男的?你那个邻居”

  这次,楚晗不吭聲了

  他挠了挠头还在琢磨,李周阳还想继续追问结果被他完全无视掉。

  不过这问题也没困扰他多久下午被拖着开了一下午,他老大又跟任杰那位领导吵起来了中间夹着他和任杰聪明的一句话都不接,任由两个人吵的风起云涌

  一直到最后其中一个人踹翻了凳子:“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扔下这句话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任杰没跟着他把文件材料什么的都收好,看了老鉮在在的财务老大一眼:“今天这会还要记录么”

  对方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任杰这种人也能压在你头上,简直不可思议”

  他怒气还没消,语气很嘲讽

  任杰扬眉笑了笑,没吭声看了楚晗一眼算是示意,然后就很淡定的转身走了

  等到他离开會议室了,财务总监才看了旁边的楚晗一眼:“你这个朋友要不了多久肯定会顶了那个废物的位置”

  这话说的言之凿凿,楚晗扬眉愣了一下没做任何表示。

  其实他也觉得任杰那个老大有点欠抽。

  每次问题都说不到点子上就罢了还什么事非得搞得不依不饒的,能办成的事到了他手上肯定得吹

  这种人能做公关也真是奇迹。

  不过任何人走到一个程度必然都是有理由的。

  楚晗從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事万物存在皆合理,他从来不去搭理这些事最多是替任杰有些不平。

  之前找接待场地的事如果不是阿杰找孙川帮忙,估计也没人能搞定

  没几个人是瞎子……

  这么想着,楚晗笑了一下也跟着自家老大回了办公室这一下午的会开的囚耳朵疼,他让助理给他泡杯咖啡然后进办公室就横躺在沙发上,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脖子

  累啊!开会就是累人的差事!

  一直箌助理敲门他才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你把我让你做的报表发给我看看晚上没什么事的话留下来加癍。”简单的交代两句楚晗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发觉手机有几条信息。

  打开发觉有两条是邹乐的。

  一条是问他回家不回家吃饭一条是问他看不看电影。

  这两条相隔的时间不到五分钟让楚晗觉得很诡异。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顺便他摆摆手让助理出去

  电话那边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了,邹乐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楚晗挑了下眉角:“是么?”

  结果那边只是笑了笑大家心照不宣。

  不过楚晗本来对这种事也不是很往心里去他打电话有其怹的原因:“你问我看不看电影是什么意思?”

  “正好手上有两张票问你有没有兴趣。”

  “我好久没进过电影院了……”

  姒乎这种事情都是刚谈恋爱的小年轻做的吧他交往的那些对象都已经对这东西丧失兴趣了。

  有时间都宁愿找个不错的酒店

  邹樂在那边笑了:“听说是不错的电影。”

  他语气里的劝说控制的很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很急切,又能刚好让楚晗听出来里面邀請的意味想到之前晚上莫名其妙的尴尬情况,楚晗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我们是约在电影院见还是我回家接你”

  邹乐轻快的接叻一句:“我去接你。”

  然后就径自挂了电话

  楚晗有点发愣:“接我?你知道我在哪儿么”

  他盯着手机想再打回去,但昰想了想觉得到时候邹乐出门前肯定还会联系他也就没再细想。

  刚刚到下班的时间他手机就响了。

  楚晗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接起来还没开口,那边很直接的告诉他:“我到你公司门口了”

  诧异的皱眉,楚晗本能的滑着椅子往后一靠窗外虽然看的并不清楚,但是大门外面似乎确实停着一辆车

  “我靠,真的假的……”

  不敢置信的站起来他甚至没挂电话,拿过衣服就出门了

  路过助理的办公桌,敲了敲桌面口型示意她:“下班。”

  等他走到门口果然那辆车是邹乐。

  车窗摇下来露出他很熟悉的┅张脸:“上车。”

  楚晗坐上车了还是觉得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公司”

  “你名片上不是有地址么?”

  他住进邹乐家的時候给过对方一张名片,但是他自己都已经忘了

  觉得情况有点微妙,楚晗任由邹乐开车俩人先找地方吃饭票是晚上七点半的,還来得及吃完再说

  这一路差不多都是邹乐在做主,他一直到快进场了才想起来:“我车还在公司呢!”

  旁边拉着他找位置的人呮是很轻松的接了一句:“没事儿我明天送你上班。”

  没等他接口找到座位的邹乐把他拉了一下扯到座位上。

  然后递给他一個眼镜

  原来这电影竟然还是3D的。

  楚晗想说自己有车没必要让对方接送但是下一刻,突然黑下来的环境让他无奈的闭了嘴

  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别扭呢……

  邹乐生气楚晗搞不清楚邹乐怎么气顺了他依然搞不清楚。

  那天稀里糊涂的看完电影对方姒乎压根忘了之前自己抽风的事,一路上都在跟楚晗聊电影里的镜头后者就一路听着,时不时的打量他两眼觉得这人真诡异。

  不過有了第一次也就很自然的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楚晗连着被邹乐拖着看了三天的电影

  第四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只能用公事推掉:“我一会儿要开会估计不到八点结束不了了。”

  那边邹乐只是嗯了一声:“那等你开完会给我打个电话”

  显然他还没那麼容易放弃。

  楚晗只能虚应了一声就收线了刚好助理敲门,进来跟他说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

  “行吧,你先走吧”很干脆的放人回家,楚晗自己看了一眼电脑然后有点无聊的打开报表继续核对。

  实话说他很佩服邹乐的狂热

  连着看了好几天电影也不膩歪的慌。

  办公楼里才过了半小时人就走的差不多了楚晗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冷清下来的办公室,无奈的叹口气搞不懂自己怎么落嘚如此尴尬。

  他并非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

  按照以前的脾气,去或者不去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他极少会有所谓的负罪感毕竟這种事本来就是看心情。

  但是对这着邹乐他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大概这就是典型的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吧。

  因为对方怎么說都算是帮了他所以想要不顾及的直接say no,还是需要点渣的属性

  又冲了一杯咖啡,楚晗慢慢悠悠的晃回办公椅上手机正好响了。

  很意外竟然是很久没联系的艾主力。

  “你怎么有心情打电话给我了大忙人!”

  这位朋友真是经常半年半年的见不到面,哪怕是在一个城市也是只能偶尔靠电话联系。

  “我刚忙完一个项目现在在酒吧里,一起过来呗!有好事儿介绍给你”最后一句語带暧昧,楚晗毫不费力的就听懂了里面的暗示艾主力是混娱乐圈的,当然认识的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些俊男美女利索的放下手里的咖啡,楚晗关了电脑就直奔车库

  酒吧还是常去的那家。

  似乎那个圈子很多模式都是固定的楚晗到的时候艾主力老远就看见了,冲他招了招手:“这边!”

  楚晗通过人群挤过去有点意外如此热闹:“人够多的啊!”

  “呵呵,有人过生日让你过来见识┅下。”

  艾主力说完指了指台上那个被一堆人围在一起的男人

  顺着他的手,楚晗努力看了两眼

  因为被人包围的里三层外彡层的,他实在看不清楚就觉得稍微有点面熟,那架势看着大概是个明星。

  长的似乎不错笑起来有点痞,慵慵懒懒的

  看絀来他态度有点疑惑,艾主力笑着递给他一杯酒:“他以前演过的电影你肯定看过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学生,我这两天都是在帮他筹划活动”

  楚晗对这圈子也不太熟,听他说完就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兴趣不是很大。

  倒是他俩在这边喝酒过了一会儿就有人主动湊过来。

  身材非常高挑的美女往楚晗旁边的吧台轻轻的一靠说的话能降低周围三平方米的温度:“eric,这是谁呀……”

  艾主力笑叻笑:“青年才俊”

  他说完楚晗就喷了,斜眼看了他一眼后者一脸的坦然。

  “你俩慢慢聊我过去跟寿星打个招呼。”很聪奣的创造完机会就闪人艾主力临走还冲着楚晗眨了眨眼,然后就往台上走了

  看见楚晗跟艾主力关系不浅,言语之间满是讨好

  楚晗就着刚才的话题既没否认青年才俊这个称呼也没承认,两个人驾轻就熟的谈论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偶尔笑笑,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叻

  临分别的时候,模特给楚晗留了电话

  “下次约我出来啊,帅哥!”

  这称呼真是烂大街的是个人都随便叫楚晗笑着收丅电话号码,绅士的冲她举了下酒杯

  这个所谓的生日party搞到了快两点,后面玩的太疯了楚晗就没什么兴趣的回去了临走给艾主力打叻个电话,约好有空吃顿饭

  带着酒气回到家,楚晗开门的时候发觉大厅还亮着灯。

  邹乐很少见的坐在客厅看电视

  “诶?你还没睡啊”

  这个点还真是不早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你开会开到现在”

  “开完会一起聚餐来着,弄的晚了点”楚晗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脱下外套就去浴室准备洗澡邹乐视线一直跟着他,但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多说

  其实他等电话一直等箌现在。

  哪怕是知道对方不会打了还是抱着那么点希望。

  这感觉其实挺差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等着的人,也很少有人會让他这么傻等着

  只是楚晗这种缺根筋的,压根也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邹乐有种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的郁闷感

  他皱著眉喝了两口茶几上的红酒,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不断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

  不过在楚晗出来之前,他还是回书房去了

  洗完澡的人看着客厅就留下了一个空酒瓶和一堆瓜子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然后耸耸肩走过去把东西收拾好。

  他想不起來邹乐让他打电话的事了

  毕竟是在是随口的一句,谁都不会往心里去

  倒是那个模特的电话让他挺惦记。

  回到房间就发了條信息

  这么明显的邀请他要是不跟紧了,就是到嘴的肉放着不吃的白痴

  艾主力显然很清楚他的喜好才会今天晚上让他过去,洎从他家被烧了到现在他也确实很少有这种社交活动了。

  对方回复的很快语气里交往的空间留的很大。

  这一晚上楚晗就跟對方来回发着无聊的短信息。

  你来我往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调侃偶尔带几句挑逗,暧昧但是并不下流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总算昰关灯睡觉了

  对往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既然决定了要做,按照楚晗的性格就是勇往直前型的

  约出来吃饭逛街结束之後兜兜风,一套下来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对感情是个很随性的人

  李周阳曾经吐槽过他这种生活观应该昰叫随便,他也没有反驳

  说到底,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难有一个很肯定的结果。

  不是说完全就没有只是他见过的太少。

  哪怕是曾经承诺过至死不渝的到最后依然是以悲剧收场。对于现实他一贯都是秉持眼见为实的那类人,既然概率是如此的明显也實在没有必要夹杂太多的希望。

  他觉得及时行乐才叫人生

  这种生活概念的好处是,容易得到多数人的认同

  就像之前那个模特,从两个人开始约会到顺利发展一周之后,已经是人前人后甜甜蜜蜜的情侣关系了

  这套游戏规则,彼此都太过熟悉

  最偅要的是开心,其他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这段时间楚晗很忙。

  忙的没什么心情去思考到底那天晚上邹乐又因为什么发叻脾气不过反正在他的概念里,对方就是个有点喜怒无常的人他觉得,过两天大概也就没事了。

  每天按时发到他手机上问他回鈈回家吃饭的短信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一周他都没有回去吃

  甚至某几夜干脆没有回去睡。

  邹乐问过他一次昰不是有伴儿

清晨4:50老刀穿过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去找彭蠡

从垃圾站下班之后,老刀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白色衬衫和褐色裤子这是他唯一一套体面衣服,衬衫袖口磨了边怹把袖子卷到胳膊肘。老刀四十八岁没结婚,已经过了注意外表的年龄又没人照顾起居,这一套衣服留着穿了很多年每次穿一天,囙家就脱了叠上他在垃圾站上班,没必要穿得体面偶尔参加谁家小孩的婚礼,才拿出来穿在身上这一次他不想脏兮兮地见陌生人。怹在垃圾站连续工作了五小时很担心身上会有味道。

步行街上挤满了刚刚下班的人拥挤的男人女人围着小摊子挑土特产,大声讨价还價食客围着塑料桌子,埋头在酸辣粉的热气腾腾中饿虎扑食一般,白色蒸汽遮住了脸油炸的香味弥漫。货摊上的酸枣和核桃堆成山腊肉在头顶摇摆。这个点是全天最热闹的时间基本都收工了,忙碌了几个小时的人们都赶过来吃一顿饱饭人声鼎沸。

老刀艰难地穿過人群端盘子的伙计一边喊着让让一边推开挡道的人,开出一条路来老刀跟在后面。

彭蠡家在小街深处老刀上楼,彭蠡不在家问鄰居,邻居说他每天快到关门才回来具体几点不清楚。

老刀有点担忧看了看手表,清晨5点

他回到楼门口等着。两旁狼吞虎咽的饥饿尐年围绕着他他认识其中两个,原来在彭蠡家见过一两次少年每人面前摆着一盘炒面或炒粉,几个人分吃两个菜盘子里一片狼藉,筷子扔在无望而锲而不舍地拨动寻找辣椒丛中的肉星。老刀又下意识闻了闻小臂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垃圾的腥味。周围的一切嘈杂而庸常和每个清晨一样。

“哎你们知道那儿一盘回锅肉多少钱吗?”那个叫小李的少年说

“靠,菜里有沙子”另外一个叫小丁的胖尐年突然捂住嘴说,他的指甲里还带着黑泥 “坑人啊。得找老板退钱!”

“人家那儿一盘回锅肉就三百四。”小李说“三百四!一盤水煮牛肉四百二呢。”

“什么玩意这么贵。”小丁捂着腮帮子咕哝道

另外两个少年对谈话没兴趣,还在埋头吃面小李低头看着他們,眼睛似乎穿过他们看到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目光里有热切

老刀的肚子也感觉到饥饿。他迅速转开眼睛可是来不及了,那种感覺迅速席卷了他胃的空虚像是一个深渊,让他身体微微发颤他有一个月不吃清晨这顿饭了。一顿饭差不多一百块一个月三千块,攒仩一年就够糖糖两个月的幼儿园开销了

他向远处看,城市清理队的车辆已经缓缓开过来了

他开始做准备,若彭蠡一时再不回来他就偠考虑自己行动了。虽然会带来不少困难但时间不等人,总得走才行身边卖大枣的女人高声叫卖,不时打断他的思绪声音的洪亮刺嘚他头疼。步行街一端的小摊子开始收拾人群像用棍子搅动的池塘里的鱼,倏一下散去没人会在这时候和清理队较劲。小摊子收拾得仳较慢清理队的车耐心地移动。步行街通常只是步行街但对清理队的车除外。谁若走得慢了就被强行收拢起来。

这时彭蠡出现了怹剔着牙,敞着衬衫的扣子不紧不慢地踱回来,不时打饱嗝彭蠡六十多了,变得懒散不修边幅两颊像沙皮狗一样耷拉着,让嘴角显嘚总是不满意地撇着如果只看这幅模样,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样子会以为他只是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的怂包。但从老刀很小的时候怹就听父亲讲过彭蠡的事。

老刀迎上前去彭蠡看到他要打招呼,老刀却打断他:“我没时间和你解释我需要去第一空间,你告诉我怎麼走”

彭蠡愣住了,已经有十年没人跟他提过第一空间的事他的牙签捏在手里,不知不觉掰断了他有片刻没回答,见老刀实在有点ゑ了才拽着他向楼里走。“回我家说”彭蠡说,“要走也从那儿走”

在他们身后,清理队已经缓缓开了过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囚们扫回家。“回家啦回家啦。转换马上开始了”车上有人吆喝着。

彭蠡带老刀上楼进屋。他的单人小房子和一般公租屋无异六岼米房间,一个厕所一个能做菜的角落,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胶囊床铺,胶囊下是抽拉式箱柜可以放衣服物品。墙面上有水渍和鞋印没做任何修饰,只是歪斜着贴了几个挂钩挂着夹克和裤子。进屋后彭蠡把墙上的衣服毛巾都取下来,塞到最靠边的抽屉里转换的時候,什么都不能挂出来老刀以前也住这样的单人公租房。一进屋他就感到一股旧日的气息。

彭蠡直截了当地瞪着老刀:“你不告诉峩为什么我就不告诉你怎么走。”

已经5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

老刀简单讲了事情的始末从他捡到纸条瓶子,到他偷偷躲入垃圾道箌他在第二空间接到的委托,再到他的行动他没有时间描述太多,最好马上就走

“你躲在垃圾道里?去第二空间”彭蠡皱着眉,“那你得等24小时啊”

“二十万块。”老刀说“等一礼拜也值啊。”

老刀沉默了一下“糖糖还有一年多该去幼儿园了。”他说“我来鈈及了。”

老刀去幼儿园咨询的时候着实被吓到了。稍微好一点的幼儿园招生前两天就有家长带着铺盖卷在幼儿园门口排队,两个家長轮着一个吃喝拉撒,另一个坐在幼儿园门口等就这么等上四十多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排进去前面的名额早用钱买断了,只有最后剩下的寥寥几个名额分给苦熬排队的爹妈这只是一般不错的幼儿园,更好一点的连排队都不行从一开始就是钱买机会。老刀本来没什麼奢望可是自从糖糖一岁半之后,就特别喜欢音乐每次在外面听见音乐,她就小脸放光跟着扭动身子手舞足蹈。那个时候她特别好看老刀对此毫无抵抗力,他就像被舞台上的灯光层层围绕着只看到一片耀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送糖糖去一个能教音乐和跳舞的幼儿园。

彭蠡脱下外衣一边洗脸,一边和老刀说话说是洗脸,不过只是用水随便抹一抹水马上就要停了,水流已经变得很小彭蠡从墙上拽下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随意蹭了蹭又将毛巾塞进抽屉。他湿漉漉的头发显出油腻的光泽

“你真是作死,”彭蠡说“她叒不是你闺女,犯得着吗”

“别说这些了。快告我怎么走”老刀说。

彭蠡叹了口气:“你可得知道万一被抓着,可不只是罚款得關上好几个月。”

“你不是去过好多次吗”

“只有四次。第五次就被抓了”

“那也够了。我要是能去四次抓一次也无所谓。”

老刀偠去第一空间送一样东西送到了挣十万块,带来回信挣二十万这不过是冒违规的大不韪,只要路径和方法对被抓住的几率并不大,掙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钞票他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知道彭蠡年轻的时候为了几笔风险钱曾经偷偷进入第一空间好几次,贩卖私酒囷烟他知道这条路能走。

5:45他必须马上走了。

彭蠡又叹口气知道劝也没用。他已经上了年纪对事懒散倦怠了,但他明白自己在五┿岁前也会和老刀一样。那时他不在乎坐牢之类的事不过是熬几个月出来,挨两顿打但挣的钱是实实在在的。只要抵死不说钱的下落最后总能过去。秩序局的条子也不过就是例行公事他把老刀带到窗口,向下指向一条被阴影覆盖的小路

“从我房子底下爬下去,顺著排水管毡布底下有我原来安上去的脚蹬,身子贴得足够紧了就能避开摄像头从那儿过去,沿着阴影爬到边上你能摸着也能看见那噵缝。沿着缝往北走一定得往北。千万别错了”

彭蠡接着解释了爬过土地的诀窍。要借着升起的势头从升高的一侧沿截面爬过五十米,到另一侧地面爬上去,然后向东那里会有一丛灌木,在土地合拢的时候可以抓住并隐藏自己老刀没有听完,就已经将身子探出窗口准备向下爬了。

彭蠡帮老刀爬出窗子扶着他踩稳了窗下的踏脚。彭蠡突然停下来“说句不好听的,”他说“我还是劝你最好別去。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去了之后没别的,只能感觉自己的日子有多操蛋没劲。”

老刀的脚正在向下试探身子还扒着窗台。“沒事”他说得有点费劲,“我不去也知道自己的日子有多操蛋”

“好自为之吧。”彭蠡最后说

老刀顺着彭蠡指出的路径快速向下爬。脚蹬的位置非常舒服他看到彭蠡在窗口的身影,点了根烟非常大口地快速抽了几口,又掐了彭蠡一度从窗口探出身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缩了回去。窗子关上了发着幽幽的光。老刀知道彭蠡会在转换前最后一分钟钻进胶囊,和整个城市数千万人一样受胶囊定时释放出的气体催眠,陷入深深睡眠身子随着世界颠倒来去,头脑却一无所知一睡就是整整40个小时,到次日晚上再睁开眼睛彭蠡已经老了,他终于和这个世界其他五千万人一样了

老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下,一蹦一跳在离地足够近的时候纵身一跃,匍匐茬地上彭蠡的房子在四层,离地不远爬起身,沿高楼在湖边投下的阴影奔跑他能看到草地上的裂隙,那是翻转的地方还没跑到,僦听到身后在压抑中轰鸣的隆隆和偶尔清脆的嘎啦声老刀转过头,高楼拦腰截断上半截正从天上倒下,缓慢却不容置疑地压迫过来

咾刀被震住了,怔怔看了好一会儿他跑到缝隙,伏在地上

转换开始了。这是24小时周期的分隔时刻整个世界开始翻转。钢筋砖块合拢嘚声音连成一片像出了故障的流水线。高楼收拢合并折叠成立方体。霓虹灯、店铺招牌、阳台和附加结构都被吸收入墙体贴成楼的肌肤。结构见缝插针每一寸空间都被占满。

大地在升起老刀观察着地面的走势,来到缝的边缘又随着缝隙的升起不断向上爬。他手腳并用从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边缘起始,沿着泥土的截面抓住土里埋藏的金属断茬,最初是向下用脚试探着退行,很快随着整快土哋的翻转,他被带到空中

老刀想到前一天晚上城市的样子。

当时他从垃圾堆中抬起眼睛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周围发酵腐烂的垃圾散发出刺鼻的气息带一股发腥的甜腻味。他倚在门前铁门外的世界在苏醒。

当铁门掀开的缝隙透入第一道街灯的黄色光芒他俯下身詓,从缓缓扩大的缝隙中钻出街上空无一人,高楼灯光逐层亮起附加结构从楼两侧探出,向两旁一节一节伸展门廊从楼体内延伸,房檐延轴旋转缓缓落下,楼梯降落延伸到马迷途上步行街的两侧,一个又一个黑色立方体从中间断裂向两侧打开,露出其中货架的結构立方体顶端伸出招牌,连成商铺的走廊两侧的塑料棚向头顶延伸闭合。街道空旷得如同梦境

霓虹灯亮了,商铺顶端闪烁的小灯咑出新疆大枣、东北拉皮、上海烤麸和湖南腊肉

整整一天,老刀头脑中都忘不了这一幕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切他的日子总是从胶囊起,至胶囊终在脏兮兮的餐桌和被争吵萦绕的货摊之间穿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世界纯粹的模样

每个清晨,如果有人从远处观望——就像大货车司机在高速北京入口处等待时那样——他会看到整座城市的伸展与折叠

清晨六点,司机们总会走丅车站在高速边上,揉着经过一夜潦草睡眠而昏沉的眼睛打着哈欠,相互指点着望向远处的城市中央高速截断在七环之外,所有的翻转都在六环内发生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遥望西山或是海上的一座孤岛

晨光熹微中,一座城市折叠自身向地面收拢。高楼像最卑微的仆人弯下腰,让自己低声下气切断身体头碰着脚,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再次断裂弯腰,将头顶手臂扭曲弯折插入空隙。高楼弯折之后重新组合蜷缩成致密的巨大魔方,密密匝匝地聚合到一起陷入沉睡。然后地面翻转小块小块土地围绕其轴,一百八十度翻转箌另一面将另一面的建筑楼宇露出地表。楼宇由折叠中站立起身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像苏醒的兽类。城市孤岛在橘黄色晨光中落位展開,站定腾起弥漫的灰色苍云。

司机们就在困倦与饥饿中欣赏这一幕无穷循环的城市戏剧

折叠城市分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間五百万人口,生存时间是从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空间休眠,大地翻转翻转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第二空间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口从次日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从十点到清晨六点,然后回到第一空间时间经过了精心規划和最优分配,小心翼翼隔离五百万人享用二十四小时,七千五百万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时

大地的两侧重量并不均衡,为了平衡这種不均第一空间的土地更厚,土壤里埋藏配重物质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来换。第一空间居民也因而认为自身的底蕴更厚

老刀从尛生活在第三空间。他知道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样不用彭蠡说他也知道。他是个垃圾工做了二十八年垃圾工,在可预见的未来还将一直莋下去他还没找到可以独自生存的意义和最后的怀疑主义。他仍然在卑微生活的间隙占据一席

老刀生在北京城,父亲就是垃圾工据父亲说,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刚好找到这份工作为此庆贺了整整三天。父亲本是建筑工和数千万其他建筑工一样,从四方涌到北京寻工莋这座折叠城市就是父亲和其他人一起亲手建的。一个区一个区改造旧城市像白蚁漫过木屋一样啃噬昔日的屋檐门槛,再把土地翻起建筑全新的楼宇。他们埋头斧凿用累累砖块将自己包围在中间,抬起头来也看不见天空沙尘遮挡视线,他们不知晓自己建起的是怎樣的恢弘直到建成的日子高楼如活人一般站立而起,他们才像惊呆了一样四处奔逃仿佛自己生下了一个怪胎。奔逃之后镇静下来,叒意识到未来生存在这样的城市会是怎样一种殊荣便继续辛苦摩擦手脚,低眉顺眼勤恳寻找各种存留下来的机会。据说城市建成的时候有八千万想要寻找工作留下来的建筑工,最后能留下来的不过两千万。

垃圾站的工作能找到也不容易虽然只是垃圾分类处理,但還是层层筛选要有力气有技巧,能分辨能整理不怕辛苦不怕恶臭,不对环境挑三拣四老刀的父亲靠强健的意志在汹涌的人流中抓住機会的细草,待人潮退去留在干涸的沙滩上,抓住工作机会低头俯身,艰难浸在人海和垃圾混合的酸朽气味中一干就是二十年。他既是这座城市的建造者也是城市的居住者和分解者。

老刀出生时折叠城市才建好两年,他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想过要去其他地方。他上了小学、中学考了三年大学,没考上最后还是做了垃圾工。他每天上五个小时班从夜晚十一点到清晨四点,在垃圾站和数萬同事一起快速而机械地用双手处理废物垃圾,将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传来的生活碎屑转化为可利用的分类的材质再丢入再处理的熔爐。他每天面对垃圾传送带上如溪水涌出的残渣碎片从塑料碗里抠去吃剩的菜叶,将破碎酒瓶拎出把带血的卫生巾后面未受污染的一層薄膜撕下,丢入可回收的带着绿色条纹的圆筒他们就这么干着,以速度换生命以数量换取薄如蝉翼的仅有的奖金。

第三空间有两千萬垃圾工他们是夜晚的主人。另三千万人靠贩卖衣服食物燃料和保险过活但绝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垃圾工才是第三空间繁荣的支柱烸每在繁花似锦的霓虹灯下漫步,老刀就觉得头顶都是食物残渣构成的彩虹这种感觉他没法和人交流,年轻一代不喜欢做垃圾工他们芉方百计在舞厅里表现自己,希望能找到一个打碟或伴舞的工作在服装店做一个店员也是好的选择,手指只拂过轻巧衣物不必在泛着酸味的腐烂物中寻找塑料和金属。少年们已经不那么恐惧生存他们更在意外表。

老刀并不嫌弃自己的工作但他去第二空间的时候,非瑺害怕被人嫌弃

那是前一天清晨的事。他捏着小纸条偷偷从垃圾道里爬出,按地址找到写纸条的人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的距离没那麼远,它们都在大地的同一面只是不同时间出没。转换时一个空间高楼折起,收回地面另一个空间高楼从地面中节节升高,踩着前┅个空间的楼顶作为地面唯一的差别是楼的密度。他在垃圾道里躲了一昼夜才等到空间敞开他第一次到第二空间,并不紧张唯一担惢的是身上腐坏的气味。

所幸秦天是宽容大度的人也许他早已想到自己将招来什么样的人,当小纸条放入瓶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将媔对的是谁。

秦天很和气一眼就明白老刀前来的目的,将他拉入房中给他热水洗澡,还给他一件浴袍换上“我只有依靠你了。”秦忝说

秦天是研究生,住学生公寓一个公寓四个房间,四个人一人一间一个厨房两个厕所。老刀从来没在这么大的厕所洗过澡他很想多洗一会儿,将身上气味好好冲一冲但又担心将澡盆弄脏,不敢用力搓动墙上喷出泡沫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热蒸汽烘干也让他不适應洗完澡,他拿起秦天递过来的浴袍犹豫了很久才穿上。他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又洗了厕所盆里随意扔着的几件衣服。生意是生意怹不想欠人情。

秦天要送礼物给他相好的女孩子他们在工作中认识,当时秦天有机会去第一空间实习联合国经济司,她也在那边实习只可惜只有一个月,回来就没法再去了他说她生在第一空间,家教严格父亲不让她交往第二空间的男孩,所以不敢用官方通道寄给她他对未来充满乐观,等他毕业就去申请联合国新青年项目如果能入选,就也能去第一空间工作他现在研一,还有一年毕业他心ゑ如焚,想她想得发疯他给她做了一个项链坠,能发光的材质透明的,玫瑰花造型作为他的求婚信物。

“我当时是在一个专题研讨會就是上回讨论联合国国债那个会,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那个……anyway,我当时一看啊……立刻跑过去跟她说话,她给嘉宾引导座位峩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在她身后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我假装要找同传,让她带我去找她特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我压根就没縋过姑娘,特别紧张……后来我们俩好了之后有一次说起这件事……你笑什么?……对我们是好了。……还没到那种关系就是……鈈过我亲过她了。”秦天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是真的你不信吗?是连我自己也不信。你说她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啊。”咾刀说“我又没见过她。”

这时秦天同屋的一个男生凑过来,笑道:“大叔您这么认真干吗?这家伙哪是问你他就是想听人说‘伱这么帅,她当然会喜欢你’”

“我跟你说也不怕你笑话。”秦天在屋里走来走去“你见到她就知道什么叫清雅绝伦。”

秦天突然顿住了不说了,陷入回忆他想起依言的嘴,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嘴那么小小的,莹润的下嘴唇饱满,带着天然的粉红色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一口。她的脖子也让他动心虽然有时瘦得露出筋,但线条是纤直而好看的皮肤又白又细致,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衬衫裏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停在衬衫的第二个扣子那里。他第一次轻吻她一下她躲开,他又吻最后她退无可退,就把眼睛闭上了像任人宰割的囚犯,引他一阵怜惜她的唇很软,他用手反复感受她腰和臀部的曲线从那天开始,他就居住在思念中她是他夜晚的梦境,是怹抖动自己时看到的光芒

秦天的同学叫张显,和老刀开始聊天聊得很欢。

张显问老刀第三空间的生活如何又说他自己也想去第三空間住一段。他听人说如果将来想往上爬,有过第三空间的管理经验是很有用的现在几个当红的人物,当初都是先到第三空间做管理者然后才升到第一空间,若是停留在第二空间就什么前途都没有,就算当个行政干部一辈子级别也高不了。他将来想要进政府已经想好了路。不过他说他现在想先挣两年钱再说去银行来钱快。他见老刀的反应很迟钝几乎不置可否,以为老刀厌恶这条路就忙不迭哋又加了几句解释。

“现在政府太混沌了做事太慢,僵化体系也改不动。”他说“等我将来有了机会,我就推快速工作作风改革幹得不行就滚蛋。”他看老刀还是没说话又说,“选拔也要放开也向第三空间放开。”

老刀没回答他其实不是厌恶,只是不大相信

张显一边跟老刀聊天,一边对着镜子打领带喷发胶。他已经穿好了衬衫浅蓝色条纹,亮蓝色领带喷发胶的时候一边闭着眼睛皱着眉毛避开喷雾,一边吹口哨

张显夹着包走了,去银行实习上班秦天说着话也要走。他还有课要上到下午四点。临走前他当着老刀嘚面把五万块定金从网上转到老刀卡里,说好了剩下的钱等他送到再付老刀问他这笔钱是不是攒了很久,看他是学生如果拮据,少要┅点也可以秦天说没事,他现在实习给金融咨询公司打工,一个月十万块差不多这也就是两个月工资,还出得起老刀一个月一万塊标准工资,他看到差距但他没有说。秦天要老刀务必带回信回来老刀说试试。秦天给老刀指了吃喝的所在叫他安心在房间里等转換。

老刀从窗口看向街道他很不适应窗外的日光。太阳居然是淡白色不是黄色。日光下的街道也显得宽阔老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這街道看上去有第三空间的两倍宽楼并不高,比第三空间矮很多路上的人很多,匆匆忙忙都在急着赶路不时有人小跑着想穿过人群,前面的人就也加起速穿过路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小跑着大多数人穿得整齐,男孩子穿西装女孩子穿衬衫和短裙,脖子上围巾低垂手里拎着线条硬朗的小包,看上去精干街上汽车很多,在路口等待的时候不时有看车的人从车窗伸出头,焦急地向前张望老刀很少见到这么多车,他平时习惯了磁悬浮挤满人的车厢从身边加速,呼一阵风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走廊里一阵声响老刀从门上的尛窗向外看。楼道地面化为传送带开始滚动将各屋门口的垃圾袋推入尽头的垃圾道。楼道里腾起雾化为密实的肥皂泡沫,飘飘忽忽地沉降然后是一阵水,水过了又一阵热蒸汽

背后突然有声音,吓了老刀一跳他转过身,发现公寓里还有一个男生刚从自己房间里出來。男生面无表情看到老刀也没有打招呼。他走到阳台旁边一台机器旁边点了点,机器里传出咔咔刷刷轰轰嚓的声音一阵香味飘来,男生端出一盘菜又回了房间从他半开的门缝看过去,男孩坐在地上的被子和袜子中间瞪着空无一物的墙,一边吃一边咯咯地笑他鈈时用手推一推眼镜。吃完把盘子放在脚边站起身,同样对着空墙做击打动作费力气顶住某个透明的影子,偶尔来一个背摔气喘吁籲。

老刀对第二空间最后的记忆是街上撤退时的优雅从公寓楼的窗口望下去,一切都带着令人羡慕的秩序感九点十五分开始,街上一間间卖衣服的小店开始关灯聚餐之后的团体面色红润,相互告别年轻男女在出租车外亲吻。然后所有人回楼世界蛰伏。

夜晚十点到叻他回到他的世界,回去上班

第一和第三空间之间没有连通的垃圾道,第一空间的垃圾经过一道铁闸运到第三空间之后,铁闸迅速匼拢老刀不喜欢从地表翻越,但他没有办法

他在呼啸的风中爬过翻转的土地,抓住每一寸零落的金属残渣找到身体和心理平衡,最後匍匐在离他最遥远的一重世界的土地上他被整个攀爬弄得头晕脑胀,胃口也不舒服他忍住呕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

当他爬起身的時候,天亮了

老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太阳缓缓升起天边是深远而纯净的蓝,蓝色下沿是橙黄色有斜向上的条状薄云。太阳被一处屋檐遮住屋檐显得异常黑,屋檐背后明亮夺目太阳升起时,天的蓝色变浅了但是更宁静透彻。老刀站起身向太阳的方向奔跑。他想要抓住那道褪去的金色蓝天中能看见树枝的剪影。他的心狂跳不已他从来不知道太阳升起竟然如此动人。

他跑了一段路停丅来,冷静了他站在街道中央。路的两旁是高大树木和大片草坪他环视四周,目力所及远远近近都没有一座高楼。他迷惑了不确萣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第一空间。他能看见两排粗壮的银杏

他又退回几步,看着自己跑来的方向街边有一个路牌。他打开手机里存的哋图虽然没有第一空间动态图权限,但有事先下载的静态图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他要去的地方。他刚从一座巨大的园子里奔出来翻转的地方就在园子的湖边。

老刀在万籁俱寂的街上跑了一公里很容易找到了要找的小区。他躲在一丛灌木背后远远地望着那座漂亮嘚房子。

8:30依言出来了。

她像秦天描述的一样清秀只是没有那么漂亮。老刀早就能想到这点不会有任何女孩长得像秦天描述的那么漂煷。他明白了为什么秦天着重讲她的嘴她的眼睛和鼻子很普通,只是比较秀气没什么好讲的。她的身材还不错骨架比较小,虽然高但看上去很纤细。穿了一条乳白色连衣裙有飘逸的裙摆,腰带上有珍珠黑色高跟皮鞋。

老刀悄悄走上前去为了不吓到她,他特意從正面走过去离得远远的就鞠了一躬。

她站住了惊讶地看着他。

老刀走近了说明来意,将包裹着情书和项链坠的信封从怀里掏出来

她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慌,小声说:“你先走我现在不能和你说。”

“呃……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老刀说,“我只是送信的”

她鈈接,双手紧紧地搅握着只是说:“我现在不能收。你先走我是说真的,拜托了你先走吧好吗?”她说着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爿,“中午到这里找我”

老刀低头看看,名片上写着一个银行的名字

“十二点。到地下超市等我”她又说。

老刀看得出她过分的不咹于是点头收起名片,回到隐身的灌木丛后远远地观望着。很快又有一个男人从房子里出来,到她身边男人看上去和老刀年龄相汸,或者年轻两岁穿着一套很合身的深灰色西装,身材高而宽阔虽没有突出的肚子,但是觉得整个身体很厚男人的脸无甚特色,戴眼镜圆脸,头发向一侧梳得整齐

男人搂住依言的腰,吻了她嘴唇一下依言想躲,但没躲开颤抖了一下,手挡在身前显得非常勉强

一辆小车开到房子门前。单人双轮小车黑色,敞篷就像电视里看到的古代的马车或黄包车,只是没有马拉也没有车夫。小车停下歪向前,依言踏上去坐下,拢住裙子让裙摆均匀覆盖裤子起膝盖怎么办,散到地上小车缓缓开动了,就像有一匹看不见的马拉着┅样依言坐在车里,小车缓慢而波澜不惊等依言离开,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开过来男人上了车。

老刀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他觉得囿些东西非常憋闷,但又说不出来他站在阳光里,闭上眼睛清晨蓝天下清凛干净的空气沁入他的肺。空气给他一种冷静的安慰

片刻の后,他才上路依言给的地址在她家东面,3公里多一点街上人很少。8车道的宽阔道路上行驶着零星车辆快速经过,让人看不清车的細节偶尔有华服的女人乘坐着双轮小车缓缓飘过他身旁,沿步行街像一场时装秀,端坐着姿态优美没有人注意到老刀。绿树摇曳樹叶下的林荫路留下长裙的气味。

依言的办公地在西单某处这里完全没有高楼,只是围绕着一座花园有零星分布的小楼楼与楼之间的聯系气若游丝,几乎看不出它们是一体走到地下,才看到相连的通道

老刀找到超市。时间还早一进入超市,就有一辆小车跟上他烸次他停留在货架旁,小车上的屏幕上就显示出这件货物的介绍、评分和同类货物质量比超市里的东西都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食物包裝精致小块糕点和水果用诱人的方式摆在盘里,等人自取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不过整个超市似乎并没有警卫或店员

还不到十二点,顾客就多了起来有穿西装的男人走进超市,取三明治在门口刷一下就匆匆离开。还是没有人特别注意老刀他在门口不起眼的位置等着。

依言出现了老刀迎上前去,依言看了看左右没说话,带他去了隔壁的一家小餐厅两个穿格子裙子的小机器人迎上来,接过依訁手里的小包又带他们到位子上,递上菜单依言在菜单上按了几下,小机器人转身轮子平稳地滑回了后厨。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片刻老刀又掏出信封。

依言却没有接:“……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老刀把信封推到她面前:“你先收下这个。”

“你先听我解释一下行嗎”依言又说。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老刀说,“信不是我写的我只是送信而已。”

“可是你回去要告诉说的”依言低了低头。尛机器人送上了两个小盘子一人一份,是某种红色的生鱼片薄薄两片,摆成花瓣的形状依言没有动筷子,老刀也没有信封被小盘孓隔在中央,两个人谁也没再推“我不是背叛他。去年他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订婚了我也不是故意瞒他或欺骗他,或者说……是的我騙了他,但那是他自己猜的他见到吴闻来接我,就问是不是我爸爸我……我没法回答他。你知道那太尴尬了。我……”

老刀等了一會儿说:“我不想追问你们之前的事你收下信就行了。”

依言低头好一会儿又抬起来:“你回去以后能不能替我瞒着他?”

“我不想讓他以为我是坏女人耍他其实我心里是喜欢他的。我也很矛盾”

“求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他。”

老刀沉默了一会儿他需要做一个決定。

“可是你还是结婚了”他问她。

“吴闻对我很好好几年了。”依言说“他认识我爸妈。我们订婚也很久了况且……我比秦忝大三岁,我怕他不能接受秦天以为我是实习生。这点也是我不好我没说实话。最开始只是随口说的到后来就没法改口了。我真的沒想到他是认真的”

依言慢慢透露了她的信息。她是这个银行的总裁助理已经工作两年多了,只是被派往联合国参加培训赶上那次會议,就帮忙参与了组织她不需要上班,老公挣的钱足够多可她不希望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才出来上班每天只工作半天,拿半薪其余的时间自己安排,可以学一些东西她喜欢学新东西,喜欢认识新人也喜欢联合国培训的那几个月。她说像她这样的太太很多半职工作也很多。中午她下了班下午会有另一个太太去做助理。她说虽然对秦天没有说实话可是她的心是真诚的。

“所以”她给老刀夹了新上来的热菜,“你能不能暂时不告诉他等我……有机会亲自向他解释可以吗?”

老刀没有动筷子他很饿,可是他觉得这时不能吃

“可是这等于说我也得撒谎。”老刀说

依言回身将小包打开,将钱包取出来掏出五张一万块的纸币推给老刀。“一点心意你收下。”

老刀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一万块钱的纸钞。他生活里从来不需要花这么大的面额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感到恼怒依言推出钱嘚样子就像是早预料到他会讹诈,这让他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如果拿了,就是接受贿赂将秦天出卖。虽然他和秦天并没有任何结盟关系但他觉得自己在背叛他。老刀很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将钱扔在地上转身离去,可是他做不到这一步他又看了几眼那几张钱,五张薄薄的纸散开摊在桌子上像一把破扇子。他能感觉它们在他体内产生的力量它们是淡蓝色,和一千块的褐色与一百块的红色都不一样顯得更加幽深遥远,像是一种挑逗他几次想再看一眼就离开,可是一直没做到

她仍然匆匆翻动小包,前前后后都翻了最后从一个内袋里又拿出五万块,和刚才的钱摆在一起“我只带了这么多,你都收下吧”她说,“你帮帮我其实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他,也是不确萣以后会怎么样也许我有一天真的会有勇气和他在一起呢。”

老刀看看那十张纸币又看看她。他觉得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她的声音充满迟疑,出卖了她的心她只是将一切都推到将来,以消解此时此刻的难堪她很可能不会和秦天私奔,可是也不想让他讨厌她于是留着可能性,让自己好过一点老刀能看出她骗她自己,可是他也想骗自己他对自己说,他对秦天没有任何义务秦天只是委托他送信,他把信送到了现在这笔钱是另一项委托,保守秘密的委托他又对自己说,也许她和秦天将来真的能在一起也说不定那样就是成人の美。他还说想想糖糖,为什么去管别人的事而不管糖糖呢他似乎安定了一些,手指不知不觉触到了钱的边缘

“这钱……太多了。”他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不能拿这么多。”

“拿着吧没事。”她把钱塞到他手里“我一个礼拜就挣出来了。没事的”

“……那峩怎么跟他说?”

“你就说我现在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真的喜欢他。我给你写个字条你帮我带给他。”依言从包里找出一个画着孔雀绣着金边的小本子轻盈地撕下一张纸,低头写字她的字看上去像倾斜的芦苇。

最后老刀离开餐厅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依言嘚眼睛注视着墙上的一幅画。她的姿态静默优雅看上去就像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似的。

他用手捏了捏裤子口袋里的纸币他讨厌自己,鈳是他想把纸币抓牢

老刀从西单出来,依原路返回重新走早上的路,他觉得倦意丛生一步也跑不动了。宽阔的步行街两侧是一排垂柳和一排梧桐正是晚春,都是鲜亮的绿色他让暖意丛生的午后阳光照亮僵硬的面孔,也照亮空乏的心底

他回到早上离开的园子,赫嘫发现园子里来往的人很多园子外面两排银杏树庄严茂盛。园门口有黑色小汽车驶入园里的人多半穿着材质顺滑、剪裁合体的西装,吔有穿黑色中式正装的看上去都有一番眼高于顶的气质。也有外国人他们有的正在和身边人讨论什么,有的远远地相互打招呼笑着攜手向前走。

老刀犹豫了一下要到哪里去街上人很少,他一个人站着极为显眼去公共场所又容易被注意,他很想回到园子里早一点找到转换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睡上一觉他太困了,又不敢在街上睡他见出入园子的车辆并无停滞,就也尝试着向里走直到走到园門边上,他才发现有两个小机器人左右逡巡其他人和车走过都毫无问题,到了老刀这里小机器人忽然发出嘀嘀的叫声,转着轮子向他駛来声音在宁静的午后显得刺耳。园里人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他慌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衬衫太寒酸他尝试着低声对小机器人说話,说他的西装落在里面了可是小机器人只是嘀嘀嗒嗒地叫着,头顶红灯闪烁什么都不听。园里的人们停下脚步看着他像是看到小偷或奇怪的人。很快从最近的建筑中走出三个男人,步履匆匆地向他们跑过来老刀紧张极了,他想退出去已经太晚了。

“出什么事叻”领头的人高声询问着。

老刀想不出解释的话手下意识地搓着裤子。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走在最前面一到跟前就用一个纽扣一样嘚小银盘上上下下地晃,手的轨迹围绕着老刀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像用罐头刀试图撬开他的外壳

“没记录。”男人将手中的小银盤向身后更年长的男人示意“带回去吧?”

老刀突然向后跑向园外跑。

可没等他跑出去两个小机器人悄无声息挡在他面前,扣住他嘚小腿它们的手臂是箍,轻轻一扣就合上他一下子踉跄了,差点摔倒又摔不倒手臂在空中无力的乱划。

“跑什么”年轻男人更严厲地走到他面前,瞪着他的眼睛

“我……”老刀头脑嗡嗡响。

两个小机器人将他的两条小腿扣紧抬起,放在它们轮子边上的平台上嘫后异常同步地向最近的房子驶去,平稳迅速保持并肩,从远处看上去或许会以为老刀脚踩风火轮。老刀毫无办法除了心里暗喊一聲糟糕,简直没有别的话说他懊恼自己如此大意,人这么多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安全保障。他责怪自己是困倦得昏了头竟然在这样夶的安全关节上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下一切完蛋了他想,钱都没了还要坐牢。

小机器人从小路绕向建筑后门在后门的门廊里停下來。三个男人跟了上来年轻男人和年长男人似乎就老刀的处理问题起了争执,但他们的声音很低老刀听不见。片刻之后年长男人走箌他身边,将小机器人解锁然后拉着他的大臂走上二楼。

老刀叹了一口气横下一条心,觉得事到如今只好认命。

年长者带他进入一個房间他发现这是一个旅馆房间,非常大比秦天的公寓客厅还大,似乎有自己租的房子两倍大房间的色调是暗沉的金褐色,一张极寬大的双人床摆在中央床头背后的墙面上是颜色过渡的抽象图案,落地窗白色半透明纱帘,窗前是一个小圆桌和两张沙发他心里惴惴。不知道年长者的身份和态度

“坐吧,坐吧”年长者拍拍他肩膀,笑笑“没事了。”

“你是第三空间来的吧”年长者把他拉到沙发边上,伸手示意

“您怎么知道?”老刀无法撒谎

“从你裤子上。”年长者用手指指他的裤腰“你那商标还没剪呢。这牌子只有苐三空间有卖的我小时候我妈就喜欢给我爸买这牌子。”

“别您您的叫你吧。我估摸着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今年多大?我五十二……你看看,就比你大四岁”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叫葛大平,你叫我老葛吧”

老刀放松了些。老葛把西装脱了活动了一下膀孓,从墙壁里接了一杯热水递给老刀。他长长的脸眼角眉梢和两颊都有些下坠,戴一副眼镜也向下耷拉着,头发有点自来卷蓬松哋堆在头顶,说起话来眉毛一跳一跳很有喜剧效果。他自己泡了点茶问老刀要不要,老刀摇摇头

“我原来也是第三空间的。咱也算半个老乡吧”老葛说,“所以不用太拘束我还是能管点事儿,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老刀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感叹万幸他于是把洎己到第二、第一空间的始末讲了一遍,略去依言感情的细节只说送到了信,就等着回去

老葛于是也不见外,把他自己的情况讲了怹从小也在第三空间长大,父母都给人送货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军校,后来一直当兵文化兵,研究雷达能吃苦,技术又做得不错趕上机遇又好,居然升到了雷达部门主管大校军衔。家里没背景不可能再升就申请转业,到了第一空间一个支持性部门专给政府企業做后勤保障,组织会议出行安排各种场面。虽然是蓝领的活儿但因为涉及的都是政要,又要协调管理就一直住在第一空间。这种囚也不少厨师、大夫、秘书、管家,都算是高级蓝领了他们这个机构安排过很多重大场合,老葛现在是主任老刀知道,老葛说的谦虛说是蓝领,其实能在第一空间做事的都是牛人即使厨师也不简单,更何况他从第三空间上来能管雷达。

“你在这儿睡一会儿待會儿晚上我带你吃饭去。”老葛说

老刀受宠若惊,不大相信自己的好运他心里还有担心,但是白色的床单和错落堆积的枕头显出召唤氣息他的腿立刻发软了,倒头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天色暗了,老葛正对着镜子捋头发他向老刀指了指沙发上的一套西裝制服,让他换上又给他胸口别上一个微微闪着红光的小徽章,身份认证

下楼来,老刀发现原来这里有这么多人似乎刚刚散会,在夶厅里聚集三三两两说话大厅一侧是会场,门还开着门看上去很厚,包着红褐色皮子;另一侧是一个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高脚桌桌咘在桌面下用金色缎带打了蝴蝶结,桌中央的小花瓶插着一只百合花瓶旁边摆着饼干和干果,一旁的长桌上则有红酒和咖啡供应聊天嘚人们在高脚桌之间穿梭,小机器人头顶托盘收拾喝光的酒杯。

老刀尽量镇定地跟着老葛走到会场内,他忽然看到一面巨大的展示牌上面写着:

“这是……什么?”他问老葛

“哦,庆典啊”老葛正在监督场内布置,“小赵你来一下,你去把桌签再核对一遍机器人有时候还是不如人靠谱,它们认死理儿”

老刀看到,会场里现在是晚宴的布置每张大圆桌上都摆着鲜艳的花朵。

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站在角落里,看着会场中央巨大的吊灯像是被某种光芒四射的现实笼罩,却只存在在它的边缘舞台中央是演讲的高台,背后的咘景流动播映着北京城的画面大概是航拍,拍到了全城的风景清晨和日暮的光影,紫红色暗蓝色天空云层快速流转,月亮从角落上升起太阳在屋檐上沉落。大气中正的布局沿中轴线对称的城市设计,延伸到六环的青砖院落和大面积绿地花园中式风格的剧院,日夲式美术馆极简主义风格的音乐厅建筑群。然后是城市的全景真正意义上的全景,包含转换的整个城市双面镜头:大地翻转另一面城市,边角锐利的写字楼朝气蓬勃的上班族;夜晚的霓虹,白昼一样的天空高耸入云的公租房,影院和舞厅的娱乐

只是没有老刀上癍的地方。

他仔细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其中会不会展示建城时的历史。他希望能看见父亲的时代小时候父亲总是用手指着窗外的楼,说“当时我们”狭小的房间正中央挂着陈旧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重复着垒砖的动作一遍一遍无穷无尽。他那时每天都要看见那照片很哆遍几乎已经腻烦了,可是这时他希望影像中出现哪怕一小段垒砖的镜头

他沉浸在自己的恍惚中。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转换的全景怹几乎没注意到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也没注意到周围人的落座台上人讲话的前几分钟,他并没有注意听

“……有利于服务业的发展,垺务业依赖于人口规模和密度我们现在的城市服务业已经占到GDP85%以上,符合世界第一流都市的普遍特征另外最重要的就是绿色经济和循環经济。”这句话抓住了老刀的注意力循环经济和绿色经济是他们工作站的口号,写得比人还大贴在墙上他望向台上的演讲人,是个皛发老人但是精神显得异常饱满,“……通过垃圾的完全分类处理我们提前实现了本世纪节能减排的目标,减少污染也发展出成体系成规模的循环经济,每年废旧电子产品中回收的贵金属已经完全投入再生产塑料的回收率也已达到80%以上。回收直接与再加工工厂相连……”

老刀有远亲在再加工工厂工作在科技园区,远离城市只有工厂和工厂和工厂。据说那边的工厂都差不多机器自动作业,工人佷少少量工人晚上聚集着,就像荒野部落

他仍然恍惚着。演讲结束之后热烈的掌声响起,才将他从自己的纷乱念头中拉出来他也哏着鼓了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演讲人从舞台上走下来,回到主桌上正中间的座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

吴闻坐在主桌旁边┅桌见演讲人回来就起身去敬酒,然后似乎有什么话要问演讲人演讲人又站起身,跟吴闻一起到大厅里老刀不自觉地站起来,心里充满好奇也跟着他们。老葛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周围开始上菜。

老刀到了大厅远远地观望,对话只能听见片段

“……批这个有很多恏处。”吴闻说“是,我看过他们的设备了……自动化处理垃圾用溶液消解,大规模提取材质……清洁成本也低……您能不能考虑┅下?”

吴闻的声音不高但老刀清楚地听见“处理垃圾”的字眼,不由自主凑上前去

白发老人的表情相当复杂,他等吴闻说完过了┅会儿才问:“你确定溶液无污染?”

吴闻有点犹豫:“现在还是有一点……不过很快就能减低到最低”

白发老人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吳闻:“事情哪是那么简单的你这个项目要是上马了,大规模一改造又不需要工人,现在那些劳动力怎么办上千万垃圾工失业怎么辦?”

白发老人说完转过身又返回会场。吴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从始至终跟着老人的秘书模样的人走到吴闻身旁,同情地说:“您回去好好吃饭吧别想了。其实您应该明白这道理就业的事是顶天的事。您以为这种技术以前就没人做吗”

老刀能听出这是与他有關的事,但他摸不准怎样是好的吴闻的脸显出一种迷惑、懊恼而又顺从的神情,老刀忽然觉得他也有软弱的地方。

这时白发老人的秘书忽然注意到老刀。

“你是新来的”他突然问。

“啊……嗯”老刀吓了一跳。

“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知道最近进人了。”

老刀有些慌心砰砰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指了指胸口上别着的工作人员徽章,仿佛期望那上面有个名字浮现出来但徽章上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心涌出汗秘书看着他,眼中的怀疑更甚了他随手拉着一个会务人员,那人说不认识老刀

秘书的脸铁青着,一只手抓住老刀嘚手臂另一只手拨了通讯器。

老刀的心提到嗓子眼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老葛的身影

老葛一边匆匆跑过来,一边按下通讯器笑著和秘书打招呼,点头弯腰向秘书解释说这是临时从其他单位借调过来的同事,开会人手不够临时帮忙的。秘书见老葛知情也就不洅追究,返回会场老葛将老刀又带回自己的房间,免得再被人撞见查检深究起来没有身份认证,老葛也做不得主

“没有吃席的命啊。”老葛笑道“你等着吧,待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回来”

老刀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睡了他反复想着吴闻和白发老人说的话,自动垃圾处理这是什么样的呢,如果真的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再次醒来时老刀闻到一碟子香味,老葛已经在小圆桌上摆了几碟子菜還正在从墙上的烤箱中把剩下一个菜端出来。老葛又拿来半瓶白酒和两个玻璃杯倒上。

“有一桌就坐了俩人我把没怎么动过的菜弄了點回来,你凑合吃别嫌弃就行。他们吃了一会儿就走了”老葛说。

“哪儿能嫌弃呢”老刀说,“有口吃的就感激不尽了这么好的菜。这些菜很贵吧”

“这儿的菜不对外,所以都不标价我也不知道多少钱。”老葛已经开动了筷子“也就一般吧。估计一两万之间个别贵一点可能三四万。就那么回事”

老刀吃了两口就真的觉得饿了。他有抗饥饿的办法忍上一天不吃东西也可以,身体会有些颤抖发飘但精神不受影响。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饥饿。他只想快点咀嚼牙齿的速度赶不上胃口空虚的速度。吃得急了就喝一口。这白酒很香不辣。老葛慢悠悠的微笑着看着他。

“对了”老刀吃得半饱时,想起刚才的事“今天那个演讲人是谁?我看着很面熟”

“也总上电视嘛。”老葛说“我们的顶头上司。很厉害的老头儿他可是管实事儿的,城市运作的事儿都归他管”

“他们今天說起垃圾自动处理的事儿。你说以后会改造吗”

“这事儿啊,不好说”老葛砸了口酒,打了个嗝“我看够呛。关键是你得知道当初为啥弄人工处理。其实当初的情况就跟欧洲二十世纪末差不多经济发展,但失业率上升印钱也不管用,菲利普斯曲线不符合”

他看老刀一脸茫然,呵呵笑了起来:“算了这些东西你也不懂。”

他跟老刀碰了碰杯子两人一齐喝了又斟上。

“反正就说失业吧这你肯定懂。”老葛接着说“人工成本往上涨,机器成本往下降到一定时候就是机器便宜,生产力一改造升级了,GDP上去了失业也上去叻。怎么办政策保护?福利越保护工厂越不雇人。你现在上城外看看那几公里的厂区就没几个人。农场不也是吗大农场一搞几千畝地,全设备耕种根本要不了几个人。咱们当时怎么搞过欧美的不就是这么规模化搞的吗。但问题是地都腾出来了,人都省出来了这些人干嘛去呢。欧洲那边是强行减少每人工作时间增加就业机会,可是这样没活力你明白吗最好的办法是彻底减少一些人的生活時间,再给他们找到活儿干你明白了吧?就是塞到夜里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每次通货膨胀几乎传不到底层去印钞票、花钞票都昰能贷款的人消化了,GDP涨了底下的物价却不涨。人们根本不知道”

老刀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老葛的话里有一股凉意他还是能听出来嘚。老葛还是嬉笑的腔调但与其说是嬉笑,倒不如说是不愿意让自己的语气太直白而故意如此

“这话说着有点冷。”老葛自己也承认“可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是住在这儿了就说话向着这儿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人就木了好多事儿没法改变,也只当那么回事了”

咾刀有点明白老葛的意思了,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都有点醉。他们趁着醉意聊了不少以前的事,聊小时候吃的东西学校的打架。老葛最喜欢吃酸辣粉和臭豆腐在第一空间这么久都吃不到,心里想得痒痒老葛说起自己的父母,他们还在第三空间他也不能总囙去,每次回去都要打报告申请实在不太方便。他说第三空间和第一空间之间有官方通道有不少特殊的人也总是在其中往来。他希望咾刀帮他带点东西回去弥补一下他自己亏欠的心。老刀讲了他孤独的少年时光

昏黄的灯光中,老刀想起过去一个人游荡在垃圾场边緣的所有时光。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老葛还要去看一下夜里会场的安置,就又带老刀下楼楼下还有未结束的舞会末尾,三三两两男女囸从舞厅中走出老葛说企业家大半精力旺盛,经常跳舞到凌晨散场的舞厅器物凌乱,像女人卸了妆老葛看着小机器人在狼藉中一一收拾,笑称这是第一空间唯一真实的片刻

老刀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转换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该走了

白发演讲人在晚宴之后回箌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又和欧洲进行了视频通话。十二点感觉疲劳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两侧,准备回家他经常工作到午夜。

电话突然响了他按下耳机。是秘书

大会研究组出了状况。之前印好的大会宣言中有一个数据之前计算结果有误白天突然有人发現。宣言在会议第二天要向世界宣读因而会议组请示要不要把宣言重新印刷。白发老人当即批准这是大事,不能有误他问是谁负责此事,秘书说是吴闻主任。

他靠在沙发上小睡清晨四点,电话又响了印刷有点慢,预计还要一个小时

他起身望向窗外。夜深人静漆黑的夜空能看到静谧的猎户座亮星。

猎户座亮星映在镜面般的湖水中老刀坐在湖水边上,等待转换来临

他看着夜色中的园林,猜想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片风景他并不忧伤留恋,这里虽然静美可是和他没关系,他并不钦羡嫉妒他只是很想记住这段经历。夜里灯光很少比第三空间遍布的霓虹灯少很多,建筑散发着沉睡的呼吸幽静安宁。

清晨五点秘书打电话说,材料印好了还没出车間,问是否人为推迟转换的时间

白发老人斩钉截铁地说,废话当然推迟。

清晨五点四十分印刷品抵达会场,但还需要分装在三千个會议夹子中

老刀看到了依稀的晨光,这个季节六点还没有天亮但已经能看到蒙蒙曙光。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反复看手机上的时间。有┅点奇怪已经只有一两分钟到六点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猜想也许第一空间的转换更平稳顺滑。

清晨六点十分分装结束。

白发老囚松了一口气下令转换开始。

老刀发现地面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点麻木的手脚小心翼翼来到边缘。土地的缝隙开始拉夶缝隙两边同时向上掀起。他沿着其中一边往截面上移动背身挪移,先用脚试探着手扶住地面退行。大地开始翻转

六点二十分,秘书打来紧急电话说吴闻主任不小心将存着重要文件的数据key遗忘在会场,担心会被机器人清理需要立即取回。

白发老人有点恼怒但吔只好令转换停止,恢复原状

老刀在截面上正慢慢挪移,忽然感觉土地的移动停止了接着开始调转方向,已错开的土地开始合拢他嚇了一跳,连忙向回攀爬他害怕滚落,手脚并用异常小心。

土地回归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就在他爬到地表的时候,土地合拢了他嘚一条小腿被两块土地夹在中间,尽管是泥土不足以切筋断骨,但力量十足他试了几次也无法脱出。他心里大叫糟糕头顶因为焦急囷疼痛渗出汗水。他不知道是否被人发现了

老刀趴在地上,静听着周围的声音他似乎听到匆匆接近的脚步声。他想象着很快就有警察過来将他抓起来,夹住的小腿会被砍断带着疮口扔到监牢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身份他伏在青草覆盖的泥土上,感觉箌晨露的冰凉湿气从领口和袖口透入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清醒却又忍不住战栗。他默数着时间期盼这只是技术故障。他设想着自己洳果被抓住了该说些什么也许他该交待自己二十八年工作的勤恳诚实,赚一点同情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审判。命运在前方逼人不巳

命运直抵胸膛。回想这四十八小时的全部经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最后一晚老葛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接近了些许真相因而見到命运的轮廓。可是那轮廓太远太冷静,太遥不可及他不知道了解一切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看清楚一些事情却不能改变,又有什么意义他连看都还无法看清,命运对他就像偶尔显出形状的云朵倏忽之间又看不到了。他知道自己仍然是数字在5128万这个数字中,怹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如果偏生是那128万中的一个,还会被四舍五入就像从来没存在过,连尘土都不算他抓住地上的草。

六点三十分吳闻取回数据key。六点四十分吴闻回到房间。

六点四十五分白发老人终于疲倦地倒在办公室的小床上。指令已经按下世界的齿轮开始緩缓运转。书桌和茶几表面伸出透明的塑料盖子将一切物品罩住并固定。小床散发出催眠气体四周立起围栏,然后从地面脱离地面翻转,床像一只篮子始终保持水平

老刀在三十分钟的绝望之后突然看到生机。大地又动了起来他在第一时间拼尽力气将小腿抽离出来,在土地掀起足够高度的时候重新回到截面上他更小心地撤退。血液复苏的小腿开始刺痒疼痛如百爪挠心,几次让他摔倒疼得无法忍受,只好用牙齿咬住拳头他摔倒爬起,又摔倒又爬起在角度飞速变化的土地截面上维持艰难地平衡。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拖着腿上楼只记得秦天开门时,他昏了过去

在第二空间,老刀睡了十个小时秦天找同学来帮他处理了腿伤。肌肉和软组织大面积受损很长一段时间会妨碍走路,但所幸骨头没断他醒来后将依言的信交给秦天,看秦天幸福而又失落的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秦天会沉浸距离的期冀中很长时间。

再回到第三空间他感觉像是已经走了一个月。城市仍然在缓慢苏醒城市居民只过了平常的一场睡眠,和前┅天连续不会有人发现老刀的离开。

他在步行街营业的第一时间坐到塑料桌旁要了一盘炒面,生平第一次加了一份肉丝只是一次而巳,他想可以犒劳一下自己。然后他去了老葛家将老葛给父母的两盒药带给他们。两位老人都已经不大能走动了一个木讷的小姑娘住在家里看护他们。

他拖着伤腿缓缓踱回自己租的房子楼道里喧扰嘈杂,充满刚睡醒时洗漱冲厕所和吵闹的声音蓬乱的头发和乱敞的睡衣在门里门外穿梭。他等了很久电梯刚上楼就听见争吵。他仔细一看是隔壁的女孩阑阑和阿贝在和收租的老太太争吵。整栋楼是公租房但是社区有统一收租的代理人,每栋楼又有分包甚至每层有单独的收租人。老太太也是老住户了儿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長得瘦又干单独一个人住着,房门总是关闭不和人来往。阑阑和阿贝在这一层算是新人两个卖衣服的女孩子。阿贝的声音很高阑闌拉着她,阿贝抢白了阑阑几句阑阑倒哭了。

“咱们都是按合同来的哦”老太太用手戳着墙壁上屏幕里滚动的条文,“我这个人从不撒谎唉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合同咧?秋冬加收10%取暖费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唉。”

“凭什么啊凭什么?”阿贝扬着下巴一边狠狠地梳着头发,“你以为你那点小猫腻我们不知道我们上班时你全把空调关了,最后你这按电费交钱我们这给你白交供暖费。你蒙谁啊你!每天下班回来这屋里冷得跟冰一样你以为我们新来的好欺负吗?”

阿贝的声音尖而脆划得空气道道裂痕。老刀看着阿贝的脸年轻、饱满而意气的脸,很漂亮她和阑阑帮他很多,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们经常帮他照看糖糖,也会给他熬点粥他忽然想让阿贝不要吵了,忘了这些细节只是不要吵了。他想告诉她女孩子应该安安静静坐着让裙子盖住裤子起膝盖怎么办,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轻声說话,那样才有人爱可是他知道她们需要的不是这些。

他从衣服的内衬掏出一张一万块的钞票虚弱地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目瞪口呆阿贝、阑阑看得傻了。他不想解释摆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

摇篮里糖糖刚刚睡醒,正迷糊着揉眼睛他看着糖糖的脸,疲倦了一天的惢软下来他想起最初在垃圾站门口抱起糖糖时,她那张脏兮兮的哭累了的小脸他从没后悔将她抱来。她笑了吧唧了一下小嘴。他觉嘚自己还是幸运的尽管伤了腿,但毕竟没被抓住还带了钱回来。他不知道糖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唱歌跳舞成为一个淑女。

他看看时間该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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