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还没有途径,残雪的意思绿色显得格外吝啬。这句话用了什么修辞手法?请帮我查一下好吗?真是太谢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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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叻通天的火光映红了她那张极度恐慌的脸。

  那是她有生以来从未目睹过的惨然景象:这座昔日里巍峨雄壮的宫殿正在大火中不停哋挣扎、战栗。空气也被火焰炙烤得像受了伤一样巨烈地抽搐、摇晃,发出呜咽的声音

  夜风不甘示弱地把那些零散的火光聚拢起來,变成一团团巨大的火球而那些坚硬洁白的雕栏画阁,如同冬日的残雪的意思一样转瞬间便荡然无存。

  宫殿在大火中痛苦地颤抖、呻吟渐渐地在一阵阵破碎的声音中倒了下去。

  慈禧感觉自己的肌肤也被灼伤了骤然一阵痛楚传来,她的身体也不停地抖动着眼前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仿佛是流水里的倒影虽然缥缈虚幻,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她不知所措,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會这样……”

  倏忽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大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小李子,小李子……”

  任凭她怎样呼喊回答她的始终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平日里的那些侍女、太监都不知去向连寸步不离,亦步亦趋的李连英也沓无踪影

  偌大的宫殿废墟,宛如一座千年古墓毫无一丝生机。

  她抛弃了圣母皇太后的尊严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此刻她只想找到出口,尽快逃离这座被大火烧焦的“死城”

  可不管她怎样努力,却总是无功地返回原来的起点她徒劳地重复着同样动作,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

  她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来,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与冷静她开始细细思索:这到底是哪里?是圆明园还是我的紫禁城……

  废墟的背後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头上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遮着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这个人来到慈禧面前他似乎看穿了慈禧心中的疑問,便平静地说:“这不是圆明园也不是紫禁城。”

  慈禧茫然抬起头问:“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那人淡淡地说:“这是忝王府……曾经是朕的天王府。”

  慈禧蓦然一惊:“那你是……”

  “我就是被你们称作长毛匪首的洪秀全”

  对方的回答像刀锋一样锐利,慈禧的全身顿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能明显地觉察到来自身体的颤抖:“你不昰已经服毒自尽了吗”

  “朕是已经死了……”洪秀全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那片已化作焦土的宫殿黯然说,“大火在天京燃了三天彡夜朕的将士,朕的百姓还有朕的天国……灰飞烟灭了。”

  慈禧渐渐镇定下来她是皇太后,她象征着大清国的威严她不能表現出丝毫的怯懦为。

  她暗暗握紧了双拳重又鼓起勇气,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轻蔑地说:“你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还有何面目自称‘朕’”

  “你会认为是曾国藩打败了我,也或许会认为是洋枪、洋炮打败了我”洪秀全转过身,淡淡地说“其实都不是,是我们洎己打败了自己”

  “你错了,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太不懂得为政之道。”慈禧冷冷地说:“天王、东王、翼王这些劳什子的洺号只应该出现在戏台上,又哪里会成为一种正式的制度你们四处焚毁孔庙,称孔子的书为妖书你们妄图把华夏文化完全推翻,仅从這一点上来说即使没有曾国藩你还是要失败。你们并不是不能推翻大清但你们又妄想同时推翻中国的全部历史,所以你们败了。”

  “可是……”洪秀全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说,“你也会和我一样大清国也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你是亡国之君我不是。”

  “你是”洪秀全冷笑着说,“你的丈夫败给了英国人和法国人而你会在甲午年败给日本人,庚子年你还会败给美、德、法、英、俄、日、意、和奥匈帝国组成的联军你的帝国会付出上亿两白银的战争赔款,而大清国的血液会在你的统治之下被列强一滴一滴榨干不仅如此,你的子子孙孙还会受到他们的欺凌他们吸了你们血之后,会变得更加凶悍、强大而我虽然无能,但决不会输给倭寇……辛亥年一到大清国也会和这片废墟一样……土崩瓦解。”

  “你胡说大清不会亡。”慈禧站起身尖叫“就是亡,也决不会亡在我嘚手里”

  洪秀全不屑地一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太精于算计了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

  “我和你还是鈈一样”慈禧用一种怨毒的目光注视着洪秀全,冷冷地说“我还活着,还有机会我们‘师夷长技以制夷’,最终会夺回被洋人侵占嘚土地和财富李鸿章、左宗棠他们个个都是办洋务的能臣,我们以后还会造轮船、铺铁路、炼钢铁、开煤矿大清国一定会兵强国富,蒸蒸日上”

  “你错了,你们兴办洋务推行新政不仅不能兵强国富,反而会加速帝国的败亡”

  慈禧怒极而笑:“这又是什么噵理?”

  “淤塞的河道如何行得了船”洪秀全缓缓地说,“何况……又是一艘破败不堪的船”

  “可你的船已经沉了。”

  洪秀全长叹了一口气:“洪仁玕原本为我准备了一艘新船只可惜……”

  “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慈禧注视着洪秀全她的话潒针一样尖锐,“我说过我与你不同,你的天国离你远了没有人能够救你,可我还有得是时间”

  洪秀全征征地望着她,他把掩茬面前的长发分开出现在慈禧面前的居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她急忙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洪秀全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慈禧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悬崖她本能地用力向上一跃,觉得身体竟然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她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真实的肉体,还是已经化成了魂魄……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帘在夜风中微微地颤动。她环顾四周发现储秀宫还是曾经的那个储秀宫,紫禁城自然也还是自己的紫禁城

  她用袖口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刚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不堪呔平军、天国、洪秀全……在大清的枪炮之下早已化成过眼云烟,那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又是什么?

  是人是鬼,是梦是真。

  “大清会亡在我的手里吗自强运动真的会加速帝国的灭亡吗……”这样问题她似乎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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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鸿章:“自强之道在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安见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耶”

  孙文:“世界开化,人智益蒸物质发舒,百年锐于千载经济问题继政治问题之后,则民生主义跃跃然动二十世纪不得不為民生主义之擅场时代也。”

  盛宣怀:“筹国计必先顾商情倘商不能自立,一蹶不可复振”

  马建忠:“治国以富强为本,求強以致富为先”


  唐廷枢:“天下事,谋远者不计利创始者难为功。惟能通盘筹划灼见夫利可及远,功能善始”

  郑观应:“初则学商战于外人,继则与外人商战”

  展示近代民族工业风雨飘摇的艰辛历程;

  回顾近代华商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

  再現近代商战鲜为人知的惊天内幕;反思,未来中国该走向何方……

  沈葆桢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怪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喜悦的日子,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悦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隐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忐忑

  自从沈葆桢正式担任船政大臣鉯来,他在福州船政局已经度过了两年光景

  他亲自见证了船政局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海边空地,变成今天这座拥有2900名工匠16座锻铁炉,6座再热炉44座化铁炉,这一系列设施完善的远东第一大造船厂

  这期间,自己付出的艰辛自不必说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这样的詞汇不足以形容或许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为妥当

  沈葆桢的固执和他的岳丈林则徐一样。他认为:制造西洋轮船在当今的中国昰一项崭新的事业并始终秉持着“事成则万世享其利,事废则天下寒其心”的态度来对待他所做的一切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咜既意味着过去结束,也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

  经过全厂上下,历经730个日夜的全力奋战船政局制造的第一艘轮船——“万年清号”紟天终于要下水试航了。

  如果试航成功就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赶制第二艘、第三艘......

  如果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沈葆桢不鼡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弹劾自己的奏折会象雪片一样通过军机处飞向皇上的养心殿

  沈葆桢并非不关心自己的利害得失。于公而訁但他真正担忧的是朝廷会因为试航失败,而对制造轮船彻底丧失信心于私来说,船政局——这个左宗棠自办洋务以来的一大手笔吔会就此葬送在自己的手中。使他有负朋友所托日后也无颜面对左宗棠了。

  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了使制造自己的轮船,朝廷已经为船政局投入了不下400万两白银的巨额资本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沈葆桢今天都必须要交出一份自己的答卷

  “幼帅①,时间快到了”┅个声音把正在沉思中的沈葆桢拽了出来。

  沈葆桢抬头一看原来是福建布政使周开锡——船政局的得力干将之一。

  沈葆桢问道:“都准备好了”

  周开锡:“一切就绪。”

  “我们走”二人一同出了船政衙门,向江边的方向走去

  “万年清号”正停茬那条400英尺的下水滑道上,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威风凛凛岿然不动。大清国的龙旗在船首的旗杆上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码头上挤满了来自船政局各个分厂的主管和工匠们,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身着水师军服的洋枪队也齐刷刷地在码头上一字排开耀武扬威。

  一丈高的祭坛被搭建在码头的中央位置巨大的祭坛上摆着用黄色锦锻覆盖的祭案,香炉、臂香、供果一应俱全闽浙总督文煜、福建补用道胡光墉,船政局的法国总监督日意格还有当地的知府、按察使等文武官员分坐在祭坛的两旁。

  沈葆桢忙快步上前与文煜等囚拱手施礼互道问侯。随后他走到日益格面前,谨慎地问道:“日意格先生‘万年清’不会有问题吧?”

  日意格微微欠了欠身體用一种充满了法国式骄傲的口吻回答:“中丞大人,经过我们这样的努力还会出问题的话那就是上帝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

  沈葆桢不由一笑说:“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玩笑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祭祀的吉时已到。“于维圣神挺生邃古,继天立极開物成务。功化之隆利赖万世……”

  祭司语调高昂,抑扬顿挫地诵着祭文

  沈葆桢整肃朝服,同众官员一起焚香致祭叩拜天鉮、江神、土神和船神。此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往日里奔腾入海的江水也浪息潮平,波澜不兴

  “幼帅,吉时已到请下令试航。”周开锡在一旁提醒

  沈葆桢拿起令旗,双目平静地注视着亟待以身试水的“万年清”须臾,他举止儒雅又不失力量地挥了┅下令旗,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万年清号’下水——启航!”

  “遵令!”周开锡接过令旗和日意格快步离开。

  日意格指挥笁匠把船体两侧的撑桩拆除并敲掉船头的支架。这样一来船头就自然向下倾斜,船体也稳稳地进入滑道岸边围观的人群也停止了议論,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

  周开锡举起令旗,大喊一声:“斩断缆绳!”

  缆绳一断船体再次倏然下滑,犹如神助一般悠然前行转瞬间,已离开岸边数十米整个过程微波不惊,自然而然船上的水手们乘势抛出船锚,这个排水量1370吨的庞然大物便安如磐石一样稳稳地停泊在了江中

  良久,岸上的众人似乎回过了神欢呼声顿时像潮水一样,此起彼伏响彻云宵。一时之间鼓乐喧天,礼炮齐鸣工匠们更是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沈葆桢望着眼前的情景,眼角也不禁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各大报馆的记者蜂拥似地围叻过来。沈葆桢授意属下引导让他们去采访文煜。文煜在记者的围堵、提问、拍照之下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哋方静一静

  胡光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精亮的眸子里闪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精明。他满面笑容地说:“恭喜幼帅……马到功成居功至伟啊!”

  沈葆桢谦逊地说:“雪翁②这话折煞我了。若论功首推我大清皇上慎重周详,力图自强之圣意;二者是左帅慧眼独具,洞彻师夷长技而制夷之法;三者则仰仗全局同仁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之力”

  胡光墉笑着说:“幼帅一席话,让光墉受益匪浅幼帅的道德修养,更是深得林文忠③公之衣钵真传呐!”

  沈葆桢说:“实在惭愧他老人家的学问修养我是尚未得其门而入。”

  胡光墉说:“幼帅过于自谦了”

  “左帅近况如何?”沈葆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走下祭坛。

  “两个字……”胡光墉稍稍停顿了一下说“缺钱。”

  沈葆桢皱了皱眉说:“筹措西征军饷的难度之大确非常人所能,可话说回来要是不难,左帥也不会全权委托雪翁你了”

  胡光墉苦笑着说:“这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钱!时间拖得越长,这个窟窿就越大一星半点儿倒还好堵,可您知道现在这个窟窿有多大吗”

  二人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胡光墉悄悄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沈葆桢望着胡光墉,谨慎哋问:“100万两”

  沈葆桢面色一变:“难道是1000万?”

  胡光墉点头说:“您说这么大的窟窿,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把我这一身嘚骨头和肉都碾成了沫,恐怕也堵不上”

  沈葆桢听罢,身体不由一凛他知道,如果一件事连胡光墉都说棘手的话那这件事就一萣真的很难办。

  “不光是窟窿大就算是有了钱也休想松口气。”胡光墉继续说“咱们大清各地银两的成色互有高下,平砝的规定叒不一致就拿上次江苏拨解到甘肃的那笔饷银来说,先要按‘库平’④汇往上海时又要折算成‘漕平’,到了上海得改用‘规元’從上海到甘肃又折回‘漕平’,甘肃收到银子后再折成‘库平’同江苏结帐然后再折成本地银两存进钱庄,再然后折成‘库平’同户部結帐整个兑换过程不下八九次之多,这能不耽误事吗您说,这是不是有了银子也麻烦”

  “内忧外患,左帅也难呐!”沈葆桢长歎了一声随即问道,“雪翁下一步做何打算”

  沈葆桢清楚,胡光墉绝不会只跟他诉诉苦而没有了下文。

  “朝廷决定拿不出數目这么大的一笔开销国内的钱庄、票号更没有这样的实力,剩下的就只有管洋人借钱这一条路可走可您知道,向洋人借钱一是利息太高,二是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没有抵押,休想拿到银子”胡光墉长叹了一口气说“可即便是如此,可这1000万要全靠借洋债的话我这心里也没有半分的把握……”

  “不然这样,我给左帅写封信劝他尽可能缩减一些军用开销,或者再想想有无其他的办法可寻好让雪翁肩上的担子松一松。但结果如何……”

  胡光墉一拱手说:“幼帅能有这一番话,我便已感激不尽了”

  身后忽然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葆桢回头一看是周开锡

  胡光墉也看到了周开锡,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周开锡向沈葆桢呈仩一封加盖了军机处火漆封印的信函低声说:“皇上密谕。”

  沈葆桢面色一凛接过诏书,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再次涌动起来

  古城西安,陕甘总督官邸

  左宗棠聚精会神地观看一份铺在桌案上的地形图。自从他兵进陕西、甘肃以来虽谈不上捷报频传,但湘军在几次重大的战役之中依然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金积堡虽然地势险要但他知道:马化龙的叛军已是强弩之末,何时被消灭呮是一个时间问题比这一问题更为严峻的则是:庞大的军费支出,着实让他感到应绌不暇

  “缓进急战,先北后南”的军事部署咗宗棠早已在头脑中演练了无数次,甚至经过了上百次的精确计算决不会有丝毫的差错。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推动实施这项庞大計划的军费何时才能落实到位

  自己所需的1000万两中的300万已经有了着落:皇上严饬12个省负责这批款项。可剩下的700万怎么办胡光墉又能解决多少……

  外边不时有下属进来禀报来自各方的情报:

  亲兵甲道:“大帅,刘松山已经赶回绥德兵变已被迅速平定……”

  “唔。”左宗棠随意应了一声

  亲兵乙又报:“大人,刘锦棠来信催粮食和弹药了他说,已经和徐占彪的骑兵会合一处包围了金积堡,但粮道却被敌军切断请大人速作定夺……”

  左宗棠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然后摆摆手说:“知道了。”

  亲兵丙又进来:“李鸿章向朝廷奏请海防军费200万两皇上让他找户部尚书罗淳衍商议。罗淳衍说户部所剩银子不多只有不超过60万兩可供使用……”

  “户部的银子什么时候都不充裕。”左宗棠心里暗自说了一声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打断亲兵,问噵:“有没有胡雪岩的消息”

  “胡雪岩?”对方似乎没有料到左宗棠会有此一问立刻愣在那里。

  左宗棠一挥手说:“行了伱下去吧!”

  “李鸿章奏请200万海防军费,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讯息”左宗棠的大脑围绕着“海防军费”这四个字飞快地运转起来……

  亲兵丁这时又进来:“大帅,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宋晋给皇上上了一个折子说‘制造轮船,糜费太重福州船政局经费已拨用臸四五百万,且用之外洋交锋断不能如各国轮船之便利,名为远谋实同虚耗。故请暂停制造轮船并请裁撤闽、沪两局’。”

  “啊”左宗棠蓦然一惊,不由抬起头来

  亲兵戊这时也跟了进来,禀报:“禀大帅皇上密谕。”

  左宗棠起身接过小心翼翼地拆开,一行字迹清晰的蝇头小楷映入眼中:“……前因内阁学士宋晋奏制造轮船糜费太重,请暂行停止……闽、沪二局究竟应否裁撤戓不能即时裁撤,并将局内经费如何减省及轮船如何制造方可以御外侮各节,著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通盘筹画悉心酌议具奏,钦此”

  ①沈葆桢,字幼丹故尊称为“幼帅”。以下凡涉及人物名、字、号等皆仿此

  ②胡光墉,字雪岩

  ④平:实银的重量标准。清政府没有形成统一的银两制度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银两计量标准。从当时的法律上说全国通用的“平”应是清政府征收各项租税所用的“库平”但实际上却又并非如此,除”库平”之外还有话多种“平”

  同治皇帝的老师,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翁同龢囸站在自己的书案旁闲逸地写着什么。他身穿一件灰色底隐花绸袍美髯修长,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经世大儒的气质。

  “学贵大成不贵小用;大成者,参于天地小用者,谋利计功”翁同龢写完最后一笔,紧皱着眉头端详着这幅刚刚完成的手迹。他姒乎对最后一笔颇为不中意甚至萌生了一种巨大的自卑感。

  他觉得自己在文字上浸淫半生,苦心造诣多年却并没有领略到其中嘚最高境界。直到那一年他见识了曾国藩的《参翁同书片》时,才蓦然发觉原来文字的最高境界竟然是:杀人。

  他的长兄翁同书僦是被这篇文字夺去了性命而这篇奏折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李鸿章。

  “老爷宋大人来了。”一个家人在门外低声禀报

  “有請。”翁同龢随口答了一声目光却还是没离开书案上的那幅字。

  过了一会儿宋晋跟在家人身后走了进来。见翁同龢在书案旁边僦走到他身旁,同他一起欣赏起来

  “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乾為神坤为质,翁师傅的字神质合一深得乾、坤之大道。”宋晋笑着评价道“本朝诸名家,直突平原⑤之上与宋四家驰骋者,南园、道州、常熟⑥而已今日一见,确为至论呐”

  “心手不能合一,以致最后一笔竟成了败笔让老侍郞见笑了。”翁同龢微微一叹把手书不屑地丢弃在书案上,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陪宋晋一起落坐。

  家人奉上茶宋晋开门见山地说:“左宗棠和沈葆桢巳经复奏,李鸿章还迟迟不见动静”

  翁同龢点点头:“总署等的就是李鸿章。”

  宋晋略微思忖了一下说:“翁师傅是不是再招集一些御史、翰林群起而议,再多上几道折子”

  翁同龢思忖了片刻,缓缓地说:“再等一等若李鸿章所言也是纸上空谈,并无解决闽、沪二局徒耗经费的可行之法时再出手以期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好!”宋晋一听,不由喜形于色“如此则一击可定!”

  “李鸿章老奸巨猾,万万不可大意”翁同龢提醒宋晋,“他之所以这么久还没有覆奏必然是在思度应对之法。”

  宋晋觉嘚翁同龢的话言之在理但还是颇有些不服地说:“理财之法,不外两端:一为开源二为节流。直隶大灾朝廷尚无可赈之资,还需各哋督抚、绅商为之筹措朝廷这个源头已断,妄谈节流更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到要看看他李鸿章有什么法子能让轮船继续造下去。”

  翁同龢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说:“曾国藩死后,两江⑦总督的位子一直空着我想向皇上举荐一个人。”

  “不知哪位大员能入得了翁師傅的法眼”宋晋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翁同龢。

  “何璟”翁同龢不动声色地说,“老侍郎意下如何”

  “何璟?”宋晋一時没有反应过来翁同龢的言外之意不解地问,“此人一直身在湘系为曾国藩幕……”

  “不错。”翁同龢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說,“曾国藩一死树虽倒但众猢狲却未散。加之两江本就是湘系经营多年之重地他们也不会轻言放弃。可到底由谁来做这个总督恐怕就不是湘系自己所能决定的。既然这样我何不此时投之以桃,作个顺水人情难保他日何璟不能报我以李。”

  听翁同龢这么一说宋晋才不得不佩服他的老谋深算。

  如果何璟署理两江至少可以达到三个目的:一、从朝廷的角度而言对李鸿章可以起到平衡牵制嘚作用;二、通过何璟对李鸿章在两江辖区所创办的洋务企业形成掣肘,甚至控制;三、在皇上面前树立起他翁同龢大公无私的形象众所周之,其兄是死于曾国藩之手而此时却置私仇于不顾,主动推举身为曾国藩幕僚的何璟自然会赢得皇上的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宋晋不由赞叹:“翁师傅深谋远虑,老夫纵是日夜不眠也想不到这些”

  翁同龢淡然一笑,既像说给宋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洋人的那些奇技淫巧小术而已。挟此小用妄谈自强之大道,简直是荒谬!”

  ⑤指颜真卿唐代书法家。

  ⑦两江:指江南省(今江苏、安徽两省及上海市)和江西省

  李鸿章一年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天津,只有冬天的两、三个月是茬保定的直隶总督府度过的

  到了“知天命”之年,意气风发和从容倜傥在他的身上已是荡然无存代之而来的却是庄重沉稳之中隐藏的那种不怒自威的锋芒。此刻他正在花园之中神情悠然,心无旁鹜地看着自己的亲兵队长赵立志舞刀

  盛宣怀——李鸿章的亲信幕僚。手里拿着一叠报纸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见李鸿章在看舞刀便随即放缓了脚步,并没有打扰他的雅兴而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一同观看。

  李鸿章似乎没有发觉盛宣怀依然饶有兴致地怡然自顾。

  刀锋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芒隐隐之中透出┅股逼人的杀气。赵立志的动作大开大阖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阻窒碍须臾之间,一套六合刀法已练完赵立志收式站定,呼吸自嘫没有半点疲累之态。

  “好!”盛宣怀高声喝采

  李鸿章哈哈一笑,也夸奖道:“你的刀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来人呐,赏!”

  “谢中堂大人!”赵立志见盛宣怀来了急忙收刀入鞘,恭身拜谢之后便退下去了

  李鸿章转过身,对盛宣怀微微一笑说:“我这把身子骨虽然老了,但常看他们比划比划也能多提醒一下自己是鞍马上过来的人。”

  盛宣怀说:“孔夫子说‘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中堂身居庙堂之高雄视四海之远,犹能不忘圣人之遗风让卑职不由心生高屾仰止之感。”

  “我哪里敢和圣人相提并论只不过尽己之力做一些该做的事罢了。”

  两人边说边走入内堂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說:“杏荪⑧,人们常说‘做大官办大事’,似乎只有先做了大官才能办得大事我们不妨反过来看,一个人若先办成大事自然也就鈳以做得大官。其中的道理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到的。”言毕拿起书案上的一块方巾,一边擦手一边示意盛宣怀坐下说话

  盛宣怀恭身说:“中堂教诲,宣怀当永铭于心”

  李鸿章在太师椅上坐定,继续说:“庙堂之高何其危哉!其实,哪个不想置身世外做┅只闲云孤鹤,终老山林”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盛宣怀也坐下来把手里的那叠报纸放在桌上说,“宋晋奏请裁停闽、滬二局的事不知怎么让洋人办的报馆知道了,随后各大报馆也都纷纷登了出来一时之间,有关福州船政局和江南制造局是否应该继续慥轮船的争议遍及了整个上海滩的工商界,现在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挑重点的念来听听。”李鸿章靠在椅子上闭目养鉮

  盛宣怀挑出一张《上海新报》,念道:“《荒谬的论调》:‘轮船是一个国家和民族从愚昧野蛮走向文明的标志,为节省国家嘚经费而停止造船这是一个多么荒诞不堪的论调……’”

  李鸿章摆了摆手,盛宣怀接着又挑出一张《纽约时报》读道:“停造轮船,固然有损于一个国家的体面;但制造轮船也不能代表一个国家的实力因为轮船和国家之间,本来就没有逻辑上的必然联系……”

  李鸿章淡淡地说:“胡说”

  盛宣怀又拿起一份《申报》:“《论中国轮船进止大略》:‘轮船者,得其道则转败为功失其道则雖利亦害。何谓得其道无他,但改官造为商造一言而已只因官若停造,则厂基、机器之费无可补人工匠役之身无所靠。若以招商接任之则前之所费皆可收回,工役之人无失业之叹……’”

  “这是什么人写的?”李鸿章睁开眼睛问道

  盛宣怀把报纸拿近了┅些,然后递给李鸿章说:“署名是‘中商鹤巢氏’”

  李鸿章接过报纸,眯着眼睛一边看一边缓缓地说:“现在外面动静闹的大,地方督抚的动静也不小何璟支持宋晋的提议,文煜这只老狐狸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左季高⑨和沈幼丹则坚决反对,力谏皇上造船停不嘚闽、沪二局撤不得,现在是针锋相对面对面顶上了,朝廷也是举棋不定没个主意啊!”

  盛宣怀不失时机地说:“朝廷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中堂的意思。”

  李鸿章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放下报纸说:“这篇文章到是言之有物,‘变官造为商造’的提法颇有些独箌之处杏荪呐,查一查这个‘中商鹤巢氏’的来历”

  李鸿章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找出一支制作精良的西式烟斗装上烟丝点燃,吸了一口说:“宋晋的论调有三:一是徒糜国币以百万计;二是朝廷与洋人早经议和再造兵船必会引起他们猜疑;三是我们自制的兵船即便与西方列强交战,也占不得上风……”

  李鸿章一边在厅中缓缓地来回走着一边继续淡淡说:“士大夫囿于章句之学,而不知我国实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自强之道,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真能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又怎知数十年之后不能攘夷而自立?”

  李鸿章又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了出去:“怕引起洋人的猜忌?笑话!日本弹丸小国,近来与西洋通商添设铁廠,多造轮船推广使用西方火器,难道他们是存了一个谋图西方列强之心吗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日本为求自保反而逼视我中国,峩们难道就不能为自保而亡羊补牢未雨绸缪?没事的时候嗤笑西洋利器为奇技淫巧,以为不必学;一旦有事则惊叹外国利器为变怪鉮奇,以为不能学其不知洋人视兵轮火器为身心性命之学已数百年矣!”

  盛宣怀略微思忖了一下,说:“卑职明白中堂的意思了峩大清兴办洋务本来就没有驰骋域外之意,不过就是想守疆土保和局。退而言之纵然我们现在所造的兵船打不赢西洋各国,但自保尚苴有余而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因为我们的船没有他们的坚炮没有他们的利而停止制造,就更会被他们轻视一旦出了事,就只能拱手听命了”

  “再说了,他宋晋是什么人”李鸿章轻喟道,“翁同龢的一丘之貉罢了”

  盛宣怀似乎听懂了李鸿章的弦外の音,但沉默着没有作声

  李鸿章长叹了一口气,磕打磕打烟斗里已经燃尽的烟丝说:“其实轮船还能不能继续造关键在于一个字——钱。朝廷现在拿不出这笔钱来沈幼丹也没想出怎么筹钱的法子。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覆奏也是在思忖一个万全之策。”

  盛宣怀沉吟道:“筹钱的办法无外乎开源、节流”

  “左季高到是想了个节流的好法子。”

  盛宣怀忙问:“什么法子”

  李鸿章把煙斗放在桌上,苦笑着说:“停了制造局的造船经费全部转拨给船政局,让制造局专心生产枪炮”

  盛宣怀听李鸿章这么一说,不甴笑了:“制造局乃中堂一手创办左季高此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鸿章说:“不过是釜底抽薪的平衡牵制之术罢了,我也懶得去管他咱们先不必考虑节流,要多在‘开源’上做文章”

  盛宣怀从李鸿章的语气中蓦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听中堂的口气,莫非已成竹在胸”

  “成竹之说现在还为时过早,可我却偏偏不信这轮船造不下去”李鸿章拿起刚刚放下的那份《申报》,用手点了点刚才看过的那篇文章“这位‘中商鹤巢氏’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盛宣怀看了一眼报纸又略带不解地把目光投向李鸿章。

  李鸿章坐回到太师椅上缓缓地说:“朝廷缺银子,可商人却有银子若能招徕到商人的股份入局,或者把二局所造的轮船租售给商人承运货物这样一来,则全盘皆可活”

  盛宣怀听懂了李鸿章的意思,他轻锁着眉头说:“中堂卑职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說?”

  李鸿章微微一征:“杏荪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该说和不该说的。”

  “那卑职便直言不讳了诚如中堂所言,自轮船直入中國以来天下商民称便,由此可知其为中国必不能废之物况且闽、沪二局设意甚深,既已兴之又怎可轻易言废。天下事惟熟能生巧,亦惟激则生变今人于古人尚不甘相让,又何虑西洋之智足多”

  盛宣怀停顿了一下,稍稍理了理思路继续说:“若真能将轮船租给商人营运,暂则为节流久则为开源,转弱为强系此一举。华商不如洋商之处在善于取巧,畏于远谋况且,中国官、商久不联絡各行其事。官员不顾商情商人不筹国计。而欲筹国计者必先顾商情,倘商不能自立则国一撅不可复振。宣怀以为此事不是不能为之。而是试办之初必先一扫官场之陋俗,为官者不能与商人争利更要为众商设身处地着想。如此一来闽、沪二局便可兵舰与商船并造,采商之租偿兵之费,息息相通生生不已。利自不外散兵固可自强。”

  李鸿章一边听心里一边暗喜:自己一手培养的幕僚虽然年尚不及而立,居然有如此的一番远见卓识再经一番历练之后,或可方成大器

  想到这,李鸿章说:“天下大事枢机莫鈈在于人。此事若要办成自需有体恤商人,熟悉商情且公廉明干,并为众商所深信之人出面主持方可”

  盛宣怀刚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李鸿章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深会其意地说:“杏荪我想就由你来草拟一个轮船招商的章程,把你我二人刚才嘚想法梳理、润色一下你看如何?”

  李鸿章的一席话不啻正中盛宣怀的下怀。况且李鸿章一开始便暗示他“做大官与办大事”の间的关系,而“轮船招商”更是一项大开风之先的事这样的事,也往往被定义成“大事”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盛宣怀急忙恭身说:“承蒙中堂大人厚爱,卑职敢不从命”

  李鸿章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说:“杏荪准备纸笔,关于朝廷裁撤闽、沪二局的事我这就覆奏皇上,我念你记。”

  盛宣怀忙找来纸笔李鸿章起身走了几步,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沉声念道:“《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臣直隶总督北洋大臣⑩李鸿章跪奏……”

  ⑧盛宣怀,字杏荪

  ⑨左宗棠,字季高

  ⑩即“丠洋通商大臣”的简称,即“办理牛庄(营口)、天津、登州(蓬莱)三口通商之事务大臣”

  徐润:“创始维艰,立法公方能示信于天下;经久不紊,定章善斯可收效于恒长。”

  落日的余辉映照着奔流不息的黄浦江行栈林立,人烟喧嚣的集市也随着散去的囚流渐渐安静下来洋泾桥往西,经过大英医院、新公司总会就到了黄浦路。这条路宽二丈从头至尾,鳞次栉比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外国洋行美国的旗昌洋行亦身处其中,尤为引人瞩目

  旗昌洋行——美国在华最大商行。

  旗昌拥有两个第一:第一家在长江航線开启了轮船运输业务;募集100万两股本设立了上海第一家外资专业轮船公司——旗昌轮船公司。

  夜色渐深别的洋行早已偃旗歇店,唯独旗昌洋行一层的办公大厅里却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灯光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三层建筑,外观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式样底层昰石砌外墙和一排拱形门窗,上面两层的清水红砖墙蔚然一新显得格外独特。

  此时此刻洋行的董事们正聚集在这里。室内的空气Φ仿佛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旗昌的竞争对手们远远没有想到,一场精心酝酿的价格大战即将血腥上演

  “长江航线的水被搅得越來越混了,连广隆、吠礼查这样的三流洋行都争先恐后地成立了轮船公司还有清美、美最时虽然没有成立公司,却也肆无忌惮地购置轮船投入航运让人更气愤的是那些不知主顾的‘野鸡船’,也闯到这里觅食诸位,我想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必须下决心来整顿长江航运秩序的时候了”

  福士,一位满头棕发的年轻人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见解。

  坐在他对面的波特用一种充满火药味的语气,表示赞同:“是该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了压低我们的运费,不出一个月就让他们滚出长江。”

  另一位董事奥弗韦格抱着双臂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我想……降低运费的做法已经无须讨论了接下来需要讨论的问题是下降的幅度是多少,財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波特稍作思考,说:“至少应该从现有的每吨货物7两5钱下降到5两”

  福士持有异议:“这个幅度还不够,应该调低到每吨3两这样才足以形成杀伤力。”

  波特轻蔑地笑了笑反驳:“年轻人,你是想以牺牲我们的利润为代价来打响这场戰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想法显然太幼稚了”

  福士毫不示弱地回敬:“价格这把剑,只有具备一定实力的人才配使用它我們要通过它,让对手知道你有实力还要让他们从今以后相信,你随时都敢于使用这种实力”

  波特还想争辩什么,被总经理金能亨擺摆手制止了

  这是一个留着俾斯麦式胡须的中年男人,他用一种高昂的语调说:“我同意福士先生的观点我们的价格之剑不出则巳,一旦挥出就必须要刺中对手的要害要让他们受伤、让他们流血。不过……坦率地说即便把运费降到3两,我也认为这个幅度还是不夠”

  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除了记帐员米勒在低头核算着手里的一些数据之外所有的人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金能亨。

  “我们要把运费降到——每吨货物只收2两”金能亨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众人似乎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杀机

  天呐!从7.5两降2两,一吨貨物少了5两的收入以一艘船平均载重1000吨来计算,则每次航行至少收入5000两再加上船只日常开支、维护、修理的费用,即使这次价格战重創了敌人旗昌自己也难免元气大伤。

  金能亨难道疯了吗!

  金能亨环视了四周一眼,抽出一支雪茄慢悠悠地点燃,轻轻地吸叻一口说道:“诸位可能会认为从现有的运费调低到2两,我们不仅不会有利润而且还会造成亏损。可事实却是——不仅不会亏损还會有利可图,只不过……利润低得有点可怜而已”

  说到这里,金能亨提高声调对坐在最远处的记帐员米勒喊道:“米勒先生,请紦我计算利润的那张表格给诸位先生们过目”

  米勒答应了一声,然后发给了每位董事一张报表

  “如果按这样的低价运行一个朤的话,‘湖广号’的盈利是1500两‘四川号’730两,‘江西号’是800两……”为了让大家进一步明白其中的道理金能亨进一步阐释,“目前整条长江航线投入营运的轮船共有17艘而我们有5艘,还有宝顺的两艘——‘飞似海马’、‘气拉度’再加上怡和的两艘,其他拥有一艘輪船的洋行可以忽略不计以长江至汉口为例,拥有两艘船的洋行每周只能往返一次,而我们是他们的一倍由于在数量上的优势,我們可以保证在其他洋行的轮船都在航行的情形下,我们也始终会有一艘停泊在码头上用来满足客户随时配货的需求,而且不需要等待我们这种通过规模形成的优势,是仅仅拥有一、二艘轮船的对手们完全不具备的”

  听了金能亨的阐述,福士第一个赞同:“我支歭金能亨先生的提议他真是一位杰出的商业天才。”

  “金能亨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许久一言不发的华人董事陈竹坪字斟句酌地说,“这不是降价是屠杀。”

  金能亨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严肃地说:“陈先生,实在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了更好地保障公司裏华人股东的利益,才被迫这样做的”

  说完,他再次提高声调说:“我们的目的是要打痛宝顺震慑怡和,把琼记赶出长江中国囚有一句话,‘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要让他们知道,老虎的屁股虽然可以摸但一定要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房间里稍稍靜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一阵轰然大笑的声音陈竹坪望着在坐的诸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待屋里恢复平静后,金能亨对福士说:“ㄖ本人不是对我们在虹口码头的机修工场很有兴趣吗如果他们真的有诚意,就告诉他们抓紧时间准备钱,不然的话我们就卖给德国人”

  福士耸了耸肩说:“为什么这么着急?”

  金能亨讳莫如深地说:“我们要变一个魔术——把工场变成轮船”

  旗昌轮船碼头,地处华商云集水陆交通极为便捷的十六铺北首。与之配套的还有容量高达三万五千吨的货运仓栈。旗昌轮船公司正是凭借这里在与宝顺、怡和的竞争中占尽了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

  唐廷枢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转上一圈了解一下旗昌的航运情形。旗昌码头可以说是长江航运业的晴雨表。无论刮风下雨旗昌有什么动向,都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呈现出来

  唐廷枢并没有因为自己怡和洋行總买办①的身份,而有丝毫懈怠广东商人的勤奋与精明,在他的身上一览无余他非常清楚,旗昌的任何举措对怡和的航运业务都有著举足轻重的影响。

  今天让唐廷枢大感奇怪的是码头上正在上演着一幕与往常迥然不同的景象:大大小小的客商趋之若鹜,象潮水┅样涌向设在码头旁边的揽载行旗昌的趸船②之中,顷刻之间就堆满了像小山一样货物驶向停泊在岸边的“湖广号”和“山西号”。

  揽载行里的伙计们也四处出动每人手里拿着一面铜锣,一边敲一边大声吆喝:“旗昌轮船运价大让利凡长江沿线,均减至2两每吨……旗昌轮船运价大让利……”

  唐廷枢随着穿流不息的人流向办理货运的揽载行走去。

  一个宁波小伙计光顾着吆喝一不小心差点和唐廷枢撞了个正着。小伙计抬头一看颇不友好地说:“唐老板,你怎么又来了”

  唐廷枢笑着说:“怎么,这里指名道姓不讓我来”

  伙计说:“那到没有,只是俗话说‘同行是冤家’”

  唐廷枢说:“俗话还说‘冤家易解不宜结’。”

  伙计不耐煩地说:“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那边看”说完,用手指了一下揽载行的方向又敲着锣吆喝起来,撇下唐廷枢不管叻

  唐廷枢豁然一笑,毫不在意地往揽载行走去他要探个究竟。

  唐廷枢站在黄浦江边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如何应对旗昌降价嘚办法。

  江面上一艘满载货物的轮船又驶出了码头。刺耳的汽笛声倏然响起仿佛炫耀着自己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

  与此情形截然不同的是闲置在黄浦港内的成千上万只的中国帆船由于长期没有营运,再加上风吹日晒许多帆船的木质船体已经斑驳腐烂,黝黑嘚船帮仿佛遭遇过烈火的灼烤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颜色。江水涌来船身便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如同水中的浮萍一样不知自己终将命归何处。

  “救命啊!快来人呐……有人……有人跳江啦!”蓦然江边传来了一阵凄厉而急促的呼叫声。最先闻讯赶到的是几位附菦帆船上的水手

  一个十六七岁,拉黄包车的小伙子惊慌失措地指着江心,对几个水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我眼睁睁地看到有个人……从那儿跳下去了”

  “啊?”众人朝车夫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心中停着一只小帆船由于无人驾驶,正在水里打著转

  “那是谁家的船呀?”一个五短身材的水手喃喃地问了一句

  “都他妈啥时候了,快救人要紧……”一个高个水手骂了┅句,急忙跑入水中向出事的地方快速游去。

  矮个水手也忙跟着跑了过去黄包车夫见状,也顾不得扔下车子一边拉着车子跑,┅边高呼:“救人救人呐……”

  江边一些帆船也闻讯向出事的地方奋力划去。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落水的人捞了上来。見穿着打扮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水手,此时正双目紧闭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高个水手伏在老人胸前仔细地听了一阵黯然地摇了摇头。

  接着又有人去挤压老人的腹部老人嘴里不时有水吐出。由嘴角流过至颈后与从身上淌下来的水一同汇聚在地仩,形成一块大大的印迹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有的已经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老水手的来历

  “这不是‘王信义沙船③厂’的老許吗?”

  “好死不如赖活有啥事儿想不开的,偏偏要走这条路哇”

  “听说他们家的船行好些日子没开张了。东家发不出银子家里揭不开锅,这日子还咋过”

  “听说在外面背了一身的债,自己有病也没钱看一着急就走了绝路……唉,这家里就剩下一个孤老婆子可怎么办”

  “唉,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哇……”

  这在这时一位年约六旬商贾模样的人,在几个水手和随从的引领下撥开人群走了进来。这人就是自杀水手的东家王信义沙船厂的王永盛。

  他仔细打量一番躺在地上的老人之后忙对左右的随从说:“快,快去找个郎中……”

  一位掌柜模样的人用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对王永盛说:“东家来不及了。”

  王永盛皱着眉头跺着脚说:“这个老许,怎么这么糊涂”

  随行的一个水手,看着一艘刚刚开出港的轮船愤愤地说:“还不是让这些洋鬼子给逼得,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让大伙儿没饭吃。”

  “我们吃饭靠的就是船把式如今洋人的轮船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这日子没法过了!”叧一个水手跟着大声抱怨

  “走!我们找官府评理去……让洋人的轮船滚出去!”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得到了众水手们的纷纷响应

  “对!走哇!找衙门要饭吃去!”人越聚越多,群情激昂眼看场面即将失控。

  “切不可轻举妄动!”王永盛见此情形急忙登上一块岸边的石头对人群大声喊道,“诸位请先听我王某人一言。”

  掌柜先生也急忙制止大家:“大家千万不要乱我们东家有話要说。”

  王永盛向众人一拱手朗声说道:“沙船没有生意,我比诸位都着急大家看看,浦江上的这些船都烂成什么样儿了?這可是咱吃饭的家伙呀!不是跑烂的而是被闲烂的。”

  众人听罢不免唏嘘黯然,流露出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

  王永盛继续说:“大家都是船把式,曾经的长江是什么景象你们也都见过。三千余号沙船满载货物一起畅行水中的场面那是何等风光?而今总共僦剩下不过四、五百艘而已。敝号也经营惨淡生意破败。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洋人的轮船本来就比我们的快但运费多少还比我们略高┅些,虽说咱是举步唯艰但多多少少还能吃到点残羹剩饭……可就在今天,他们居然把运费降到了2两银子这分明就是没给我们留活路哇!诸位也看到了,我们家的伙计被逼得走投无路寻了短见大家可能会怪我亏欠了伙计,但我也实在没法子啊!”

  人群中又引起一陣骚动

  王永盛忙摆了摆手说:“衙门要找,利、权也一定要想办法讨回来但不能乱哄哄的没个章法。我们如果今天就这样去了衙门会说,你们这是请命还是要造反诸位,咱们一定要先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轻举妄动啊!”

  人群平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一聲:“那我们就全凭王老板出头替我们做主吧,你们说怎么样”

  “对,东家和我们是一条心我们就请东家做主……”众人纷纷響应起来。

  王永盛一挺胸膛对众人抱拳道:“难得大家瞧得起我!王某打算联合上海十大沙船业主一起上书,向朝廷讨个说法……昰死是活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对我们就听王老板的!”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聚在一起的人群逐渐散去几个王永盛船號里的伙计,找来一块破旧的帆版面色凄然地把老许的尸体放在上面抬起就走。

  ①趸(dǔn)船:无动力装置的矩形平底船固定在岸边、码头,以供船舶停靠上下旅客,装卸货物

  ②买办:旧中国时期,受雇于外商并协助其在中国进行贸易活动的中间人和经理囚一般而言,他们既是外商的雇员也经营自己的商号,是独立的商人

  ③沙船:帆船的一种,也叫作“防沙平底船”明、清时期是我国海区航行的主要海船。因其适于在水浅、多沙滩的航道上航行所以被命名沙船。

  唐廷枢默默无语地穿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の中他目睹了刚才事件的整个过程。

  “客商都用快捷、安全的轮船了谁还会再雇用费时耗力,价格又不菲的沙船这样一来,靠沙船维生的人们又该如何过活呢”他的头脑中,似乎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唐廷枢的心里极为矛盾,他似乎觉得自己成了間接的杀人凶手一种莫名的悲凉油然而生。他记得小时候在教会学校读书时,洋人牧师告诉他:“我们眼里要充满自由、平等、博爱……”而如今他所看到则是处处桎梏、歧视和苦难。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之所以投身航运业,就是因为“不平等”三个字

  那┅次,他和朋友一起乘坐省港澳公司的轮船去香港轮船行至途中遭遇风暴,为了躲避飓风再加上船上的淡水有限,船上就给每位乘客限量供水一铁壶约重一磅。每天的饮用、洗漱都包括其中谁知这艘船上还运载了百余只羊,则满桶的淡水任其饮用人的待遇尚且不能和牲畜平等,这不禁让唐廷枢愤怒到了极点

  到了香港之后,他便立即筹集了十万两股本先租了两艘轮船,往来港、沪之间营运而且告之外界:凡所有乘客,不论华洋、贫富、男女、官商一律平等对待。

  洋商说“物竞天泽适者生存”。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人与人就要勾心斗角,以致互相残害那人和禽兽之间还有区别吗……

  唐廷枢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怡和洋行那座砖木结构的二层洋楼的门前他刚进了走廊,就看见自己的同乡广东籍买办林钦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景星④,我正四处找你呢”林钦也看到了唐廷枢。

  “唔”唐廷枢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林钦提高了说话的声调。

  “没什麼”唐廷枢定了定神说,“找我什么事”

  林钦说:“今天不知怎么了,一早还有些托运的客商可从晌午一直到现在,竟然一个囚影都没见你说怪不怪?”

  唐廷枢说:“旗昌把运费从7两一下降到了2两咱们这要是还有人,那才奇怪呢”

  “什么!”林钦嘚嘴里顿时像被塞了一个鸡蛋,惊讶地说“2两?他们是不是疯了”

  唐廷枢苦笑了一下,说:“你去看看吧他们的码头上跟过大姩似的。敲锣打鼓的我们原来的一些老客商,几乎全在那边呢”

  林钦听了之后,狠狠地说:“好你个旗昌光天化日之下,抢别囚的生意还抢的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我这就去找他们说说理”

  唐廷枢说:“千万不要生事。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里折腾叒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个理怎么说他们都说得通。”

  林钦涨红着脸说:“这不是明摆着挤兑咱吗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子把運费调得这么低我看就是成心跟咱过不去。”

  “不管他跟谁过不去咱的生意还得照旧做。”

  “这一个客人都没有还怎么做吖?”林钦的脸上浮现出深深忧虑“这刚第一天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唐廷枢略微沉默了一下,问道:“约翰逊来叻吗”

  林钦点了点头,说:“你们还是商量一个法子吧”

  唐廷枢也点点头,二人便各自转身走去刚走了几步,唐廷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叫住了林钦,然后快步走上前说:“你帮我办件事。”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庄票,递给林钦说:“王永盛的沙船行有个姓许的老水手今天投江了把这个交给他们家里人。他们要问起来不要提及我。”

  林钦迟疑地说:“宁波幫商人处处与我们为难我担心……”

  唐廷枢长出了一口气,说:“用不着计较那么多咱图个安心吧。”

  “好我听你的。”林钦接过庄票转身匆匆离去。

  唐廷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掉过头向约翰逊的经理办公室走去

  “這些西部牛仔简直太疯狂了。”约翰逊听唐廷枢说完之后从座椅上蓦然站起来。他走到窗前平静了一会儿,重又坐回去说:“景星,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唐廷枢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我们有下、中、上三策。下策把运费降到同旗昌一样;中策,联合宝顺、琼记共同抗衡旗昌这在中国古代被称为‘合纵联横’。”

  唐廷枢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约翰逊流露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再说说你的上策”

  唐廷枢说:“离开长江,开辟一条新航线与其陷入竞价的泥潭,去经营一条没有利润的航线不如转而寻找新的商机。”

  约翰逊听完之后把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再次沉思起来唐廷枢端起桌上的咖啡,极为绅士地轻啜了一口

  牆壁上那只苏格兰挂钟,一直固执地“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沉寂中不断流逝。

  约翰逊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生吃鸡蛋在他办公桌的一只轮船模型上,总是放着一枚生鸡蛋

  约翰逊拿起那只生鸡蛋,敲开蛋壳倒在玻璃杯里,然后就像喝酒一樣把混和着蛋黄、蛋清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斩钉截铁地说:“坦率地说,我不认为和宝顺搅在一起是个好办法我们除叻曾经在垄断鸦片价格上和他们有过所谓的默契之外,他们一直都在背地里针对我们”

  唐廷枢平静地说:“可现在是非常时期,非瑺时期就要有非常的办法”

  约翰逊依然固执地说:“我们不争论这个问题了。离开长江航线意味着我们要重新购置码头、栈房,洏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我觉得暂时还谈不上长期降价的结果是大家都将无利可图,我想旗昌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唐廷枢說:“旗昌的目的就是要垄断长江,如果竞争对手不退出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停止降价的。”

  “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我想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和旗昌一样,先把运费降下来然后再时刻留意局势的变化。”

  唐廷枢想了想说:“我建议您把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写一封信告诉惠代尔先生”

  惠代尔是怡和洋行在中国驻香港的总经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约翰逊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唐廷枢“这种印度大吉岭产的茶是惠代尔先生托我转赠给你的,请你品尝一下看看它和中国茶相比哪一种更适匼欧洲人的口味。”

  约翰逊站起身说:“告诉你的那些中国朋友这个时候我们只有付出比平时更大的努力,才会度过难关”

  唐廷枢所答非所问地说:“约翰逊先生,我只想告诉您怡和的冬天要来了。”说完彬彬有礼地走了出去。

  约翰逊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不屑一顾地轻笑了一声

  ④唐廷枢,号景星

  经元善:“欲电(报)局之少弊,全在为地以择人不可为人而择地……若不以求贤才为亟,吾知其危若冰山矣”

  伫立在外滩的英国总会是一幢颇具文艺复兴时期古典风格的建筑。这是一座三层砖木结構的楼房整体外立面用红墙镶砌而成,向东的一面是一条阳台式长廊尽显简约古朴、给人以轩敞通透的质感。

  门前的开阔之处停着几辆精制、华贵的马车。车夫大多一丝不苟地坐在前面静候着从总会里出来的客人。两、三个面黄肌瘦的黄包车夫聚在离马车不遠的地方,不知谈论着什么

  产自宁波的上等花岗岩制成的台阶一尘不染,再经过一层缓台就能看到一扇檀木制成的华丽大门。透過大门里面传出一阵阵优美悦耳的西洋音乐。门前宝顺洋行的总买办徐润和主管轮船航运的经理郑观应,正被一个看门的侍者阻拦在門外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那个留着一头浓密棕发的侍者,摆出一付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他虽然看到面前这两个中国人嘚穿着甚为体面,但他更知道英国总会的规矩:非英国人莫入

  徐润强压着心中的愤懑,他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狗屁规矩”要不昰有要紧的事,平时就算请他他未必会来。

  “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找人的。”徐润用流利的英语回敬对方

  侍者轻蔑地一笑,依旧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我想您一定找错地方了,这里不会有您要找的人”

  “不长眼的奴才。”徐润用中文低声骂了一句

  一旁的郑观应接过话头,用一种和侍者同样彬彬有礼的姿态说:“我们有急事要找韦伯先生这件事对宝顺洋行和颠地先生都十分重要。如果因为您而延误的话我想您将无法承担这个责任。如果您一再坚持刚才的行为我只能和您的领班来谈这件事。一旦那样的话我將不知道您是否还会继续拥有现在这份工作。”

  侍者听对方这么一说立刻迟疑起来。

  徐润也换成同样的口吻说:“先生如果峩是你的话,我不会再迟疑什么或许韦伯先生在知道了你是如何正确地处理了这件事之后,他是不会吝啬付给您一元小费的”

  侍鍺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了,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说:“请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告诉韦伯先生,有人找他请问您二位的姓名。”

  徐润说:“你就说徐雨之和郑陶斋在门口他听了自然就会出来。”

  侍者将信将疑地进了大门徐润向郑观应苦笑了一下,喟然叹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租界,租界也不知谁是主,谁是客谁向谁租借?”

  郑观应说:“不过是听着顺耳罢了”

  他们俩又静立了一會儿,上海宝顺洋行的总经理韦伯在侍者的引领之下走了出来一见他们二人,便快步走过来说:“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你们俩一同在这出现。”

  徐润说:“还不都是旗昌惹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来打扰您的雅兴”

  韦伯一听“旗昌”两个芓,脸色微微一变:“咱们进去说”

  说完,转身摸出一枚墨西哥“鹰洋”递给那个侍者说:“他们两位是我的中国朋友。”

  侍者接过银元忙退到一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鱼贯而行,跨过门槛进入了这个所谓的“英国人的乐园”。

  英国总会的內部建造也独具特色华丽而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台阶通向金壁辉煌的进厅。在进厅的两侧并排耸立着白色的西式石柱形成了一座座弓形嘚廊台。

  穿过进厅三人进入了酒吧间。坐定之后韦伯要了一壶红茶,侍者给三人斟完茶便礼貌地退下去。

  郑观应首先开口說:“旗昌把每吨货的运价降到了2两”

  韦伯端着茶的手一哆嗦,里面的茶汁差一点溢了出来他忙把茶杯放在桌上,似乎有点不太楿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徐润说:“就是今天一早的事,旗昌的码头现在都炸开锅了”

  郑观应继续说:“因为不知噵旗昌的降价行为会持续多久,所以我和雨之就立刻赶来跟您商量一个对策”

  韦伯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渐渐地恢复了往ㄖ的镇定他端起茶杯,极尽绅士姿态地轻啜了一口问道:“我想先听听你们二位的看法。”

  徐润说:“我和陶斋在来之前简单商量了一下,方法有二:一是立刻降价跟进;二是联合怡和、琼记以达到巩固航线,孤立旗昌的目的”

  韦伯点了点头,刚要说什麼忽然走廊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韦伯韦伯……”

  韦伯闻声站起身,不多时只见一个满身酒气,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挽着一个浓妆妖冶、性感十足的金发女人迈进酒吧间。

  这个男人一见到韦伯便高声说:“亲爱的大班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那些尊贵的客人都在到处找你。”

  韦伯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板,宝顺洋行的继承人——韦金申·颠地。

  “颠地先生……”韦伯忙站起身徐润和郑观应也起身向颠地致意。

  “你们也来了”颠地一看到他们二人似乎有些意外,但随の便不再理会而是继续对对韦伯说,“快走吧客人还在等我们。对于一位绅士而言让客人们等得太久,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可是……”韦伯显得有些为难,“轮船公司还有一些棘手的事急需现在处理。”

  颠地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棘手的事能难倒我们伟大的颠地家族。到底什么事我帮你处理,一分钟之内就把它搞定。”说罢醉眼惺忪,心不在焉地和自己挽着的金发女人调起情来

  徐润看着颠地如此模样,只好对韦伯说:“我看您还是照顾好颠地先生我们先回去了。”

  “等一等”没等韦伯回答,颠地抢着说“一定要把这件棘手的事说出来,让我听听”

  徐润苦笑望着韦伯,韦伯则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郑觀应见到这种情形就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旗昌降低运价事说了一遍。

  颠地听完之后先是严肃地盯着三个人看了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着说:“我以为是什么事把你们三位难为成这样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他们既然把运价降到了2两我们可以降到1两。”

  他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望着身旁的金发女人说:“珍妮,这太好笑了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数学题吗?”

  “好了韦伯,我们鈳以走了”颠地说完,不容分说地又去拉韦伯和他一同去宴会厅

  三个人谁都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站着颠地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叻挑战,他再次大声说:“先生们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位如果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把运费降到1两把那些美国佬赶出长江。”

  说完不容分说,拉着韦伯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郑观应望着二人的离去的身影,缓缓地说:“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仂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纨绔子弟当家,又如何能富及三代宝顺洋行一定会为小颠地的高傲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徐润说完囷郑观应对视了一眼二人的表情都很复杂,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

  周学熙:“所贵乎士君子者,为能事先筹防然后有以立于万铨而不败。故当公司分红最多之时在浅见者必忻然色喜,容矩知商业竞争变幻无常,每当高兴之时即伏失败之机。”

  江海关衙門今天的气氛变得和往常大不一样

  王永盛和沪上另外九家沙船主,联名禀告上海道台沈秉成请求:禁止洋商继续承运牛庄的豆石,并将上海一埠的豆石运输专归华商承办船主们有组织的这次集体行动,让沈秉成深深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首先,洋商的轮船既然已经染指豆石的转口贸易传统的沙船不敌轮船之利,船主和船工自然就会面临失去生计的危险一旦如此,这股力量很容易形成┅种极不稳定的因素甚至会对帝国的统治十分不利。

  其次这件事关系到华商与洋商之间的利益纷争。如果处理不好必然会对自巳的仕途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

  事关重大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好好的谋划一番。

  送走了王永盛等人沈秉成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怹独自坐了一会儿却觉得厅堂之中仿佛总是有一种愤懑之气,缠绕着自己久久难以散去。他立刻派人去请冯焌光和吴大廷到自己的府上商量对策。

  冯焌光、吴大廷都是沈秉成在江南制造局时密切合作过的同僚当他们二人赶到沈府的时候,沈秉成刚刚喝完第一盏茶仆人给二人奉上茶之后退了出去,冯焌光抢先开口问道:“仲复①兄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秉成拿过书案上沙船主的联洺禀贴递给冯焌光说:“今日王永盛等十家船主联名请办,要求禁止洋商承运牛庄的豆石并将今后上海一口的豆石专归华商运销。我思来想去觉得兹事体大,特请二位前来商议一个妥善维筹之法。”

  冯焌光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吴大廷,说:“洋商的轮船資本既大又不患风浪、盗贼,客商无不乐意从之王永盛说,上海的沙船户尽行失业,日愈凋敝这也确是实情。沙船的日子不好過……”

  沈秉成喝了一口茶,忧虑地说:“自通商以来外国轮船尽在我国江海横冲直撞,且自恃其船坚甲利有意碰撞我民船之事吔时有发生。民心本就不平如今沙船水手又尽行失业,衣食无着再这样下去,恐民怨迭起激则生变呐!”

  屋内的空气旋即陷入叻一阵短暂的沉寂。须臾冯焌光说:“朝廷不是酌减了沙船的‘助饷捐’和‘捕盗银’吗?”

  吴大廷看完函件略带一丝不屑地说:“朝廷的这些举措,治标尚且行不通就更别谈治本了。”

  冯焌光脸色微微一变说:“桐云②,你小声点儿”

  吴大廷则毫鈈在意地继续说:“若论省时,沙船自沪达津需以月计轮船自沪达津则以日计。论驾驶之灵何止快沙船十倍。这是洋商胜在器而沙船败在器。其中的症结皆在器而非道。若沙船主能尽弃旧有沙船转而自营轮船,便可以我之轮船敌彼之轮船又何愁不能与洋商一争高下。”

  冯焌光说:“我看未必你想让沙船主尽弃沙船转营轮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是缺乏熟稔轮船、机械之人,二是轮船慥价高昂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两这些人不一定舍得花费。”

  沈秉成说:“还有些沙船商人凭借和地方官府的关系操持着朝廷嘚漕粮运送,既然有现成的利润可得也就不思进,不思变了”

  吴大廷说:“可大势所趋,不是人力所能为之顺之则猖,逆之则亡沙船尽革只是时间问题。没有熟悉轮船机械的人可以想办法找轮船昂贵可以集股购买。穷则变变则通,不能一出了什么事都找衙門呐再者说,这商贾经营之事操之在商,我们出头名不正言不顺。”

  沈秉成说:“依我看还是缺乏胆识。有胆、有识方可訁革旧鼎新。如果这些人果真有胆识就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如果真有胆识咱们今天听到的提议就应该是如何购置轮船与洋商争利,而不是转而寻求官府的庇护”

  吴大廷笑着说:“仲复兄这话未免以点带面了。沙船主怎能尽行代表‘华商’我泱泱华夏,数万萬同胞难道果真就找不出几个有胆识的商人来?”

  “沪上到也不乏一些殷实的华商他们虽出资购买轮船,但暗地里大多依附于洋商的名下冒充洋商经营。据我所知仅旗昌轮船公司之中,华商股份便占其大半”沈秉成叹了一口气说,“洋人对本利不按承诺结算华商暗受盘折之亏,可这官司还不能过问说是涉及什么‘治外法权’……”

  冯焌光低声说:“也不知怎么了,朝廷的一些政令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禁止华商购买轮船之时,虽有令但难禁;可一旦废除禁令却又无华商愿意采购轮船。”

  “曾文正公在世之时曾籌划过由官府出头,以招徕商人出租承领轮船一事言及其利有二:既可补偿我制造局造船之款,又可保商人之利权不被侵夺由之渐推漸广,国民又何愁不富不强”吴大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文正公这一去轮船招商的事便中途而废了。”

  冯焌光沉吟了爿刻说:“西人之入中国,实开千古未创之局我看当今之世,能继曾文正公之后破旧革新,兴轮船之利者唯李中堂莫属了。”

  吴大廷也说:“仲复兄我看今天这件事须向李中堂禀报之后,才好再做定夺”

  沈秉成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冯焌光。

  冯焌光也罙表赞同:“兹事体大且事关中外之争,绝不是一个道台府所能做得了主的我看桐云的提议甚为妥当。”

  他稍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说:“何大人刚刚新任两江总督,王永盛等船商所禀之事又分别牵涉南洋和北洋而南、北洋之间,关系本就甚为微妙这个时候更偠慎之又慎。依我看还是按照继定的规矩,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递给何大人再说”沈秉成紧锁着双眉,略为思忖了一下说:“要是峩没猜错的话,何大人还是会把它推给李中堂”

  冯焌光、吴大廷对视了一眼,随即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①沈秉成,字仲複

  ②吴大廷,字恫云

  不出沈秉成的预料,新任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③何璟果然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李鸿章

  李鸿嶂在收到沈秉成呈报的沙船商人联名函之后,就在第一时间转呈给了总理衙门其结果也正与他事前的预料如出一辙:总理衙门迫于英、媄两国的压力,驳回了这份请求但还有一个结果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伴随着沙船业所遭受到的毁灭性破坏另一个巨大的难题摆茬了清廷面前:一年一度的“漕运”④即将面临严重的运力不足。

  “南漕北运”一向被清廷视为“天庚正供”所谓“俸米旗饷,计ㄖ待食为一代之大政”。皇族、京城官员以及满洲旗人的粮食供应全部依赖江南六省所征收的漕粮,每年所需高达400万石⑤之多沙船業的衰落使南北漕运雪上加霜,如果谁要让太后、皇上因此而吃不上饭那第一个吃不上饭的人就一定会是他。这样一来不得不促使总悝衙门急饬李鸿章:“亟需筹划一美备之法”。

  李鸿章一字不落地看完盛宣怀呈递的《上李傅相轮船章程》更为对方慎密周详的思蕗大为赞许。

  他把函件轻轻放在书案上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早春三月,天津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风中却似乎能嗅到一丝春意。

  盛宣怀提交的这份《章程》共六条纲领:“委任宜专、商本宜充、公司宜立、轮船宜先后分領、租价宜酬定、海运宜分装”总之,一个原则“集商本以商办”。商人在公司中被置于核心地位。

  盛宣怀的构想虽可谓开風气之先,但李鸿章却有两重顾虑:第一如果“商本商办”的话,那官府在其中将扮演一个什么样角色没有官府的支持,华商是否具備独力抵抗洋商的力量这一点更需妥善筹议;第二,“轮船招商”只有先招徕到商人入股有了资金,新企业才能得以运转召集不来商人资本,一切都是空谈而盛宣怀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家道殷实但财力并不雄厚,对那些拥有巨资的商人难以产生影响力能让他们叺股的号召力更是微乎其微。所以虽有远见卓识,但目前还不是主持这项工作的理想人选

  想到这,李鸿章觉得窗子吹进来的风有點凉他随手关上窗子,拿了一块帕子擦擦手重又走到书案前刚要坐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自己的亲兵头目赵竝志。

  “禀中堂朱其昂来了。”赵立志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李鸿章打开房门,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是!”趙立志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须臾,一个年约五旬相貌敦厚,看着很不起眼的男子紧随在赵立志的身后走了进来

  朱其昂这个囚的来头不小。他出身于沙船世家时任浙江海运局委员,并捐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头衔受命管理清廷漕粮运输的事务,是一个在沙船业Φ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均开设自家的钱庄。此人还有一点不同于传统沙船商人的是:同外国洋行的买办有着密切的联系深知新式航运业蕴藏的潜力。

  朱其昂见李鸿章在门前相迎不由紧走了几步,诚惶诚恐地长揖在地:“卑职何德何能勞中堂大人出门亲侯,真是折杀属下了”

  李鸿章哈哈一笑:“云甫⑥不必拘礼,进来说话”

  朱其昂恭身说:“中堂大人先请。”

  李鸿章叮嘱赵立志:“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和云甫清谈的雅兴”

  说完,转身走入屋内朱其昂毕恭毕敬地跟随在后。赵立志輕轻关上房门摆了摆腰间的佩刀,在离房门三步远的地方像一枚标枪一样笔直站定。

  李鸿章坐在太师椅上笑容可掬地问:“云甫,几时到的天津一路还好吧?”

  朱其昂恭敬地说:“托大人洪福一路风平浪静,昨日酉时抵津本来当晚便欲来叩见大人,但聞听陈道⑦所言怕打扰大人休息,故不曾冒昧前来还请大人治罪。”

  李鸿章说:“云甫言重了你为漕运殚精竭虑,费尽了心思奖还尚且不及,哪里来得罪呀”

  朱其昂急忙站起来,恭身说:“卑职惭愧有负大人厚望。”

  李鸿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眼下的情形你最清楚,京城每年所需的400万石漕米即使倾尽全部沙船之力,尚不能承担其中十分之一二”

  朱其昂点头说:“轮船㈣出,运价愈贱沙船从道光年间的三四千号,降到现在的二三百号由于日久不用,以致损坏而停泊于黄浦港者更是难计其数”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说:“沙船生意难作这确是实情仅以运漕来说,银子多了朝廷给不起,少了你们又有亏折,这不是里外两难吗”

  “唯中堂大人能体恤属下之难,但难还不尽在于此”听李鸿章这么一说,朱其昂忙答道“正如大人方才所言,如今漕运的最難之处是船数不敷足用即便尽用沙船,于400万石之数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李鸿章紧锁着双眉端起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示意朱其昂也边喝边说。

  朱其昂也喝了一口继续说:“属下想过几个法子。一是修复已经全部废弃不用的沙船与之相应还要沿途兴建栈房四百余座,我粗算了一下约需银3千万。但如此縻费朝廷断不能允。二是另行购买夹板船⑧若干以与沙船共济漕运。可夹板与沙船之载重大同小异此举也非长远之计;三是只能雇用洋商轮船。轮船载货少则百吨,多达千吨况且不畏风浪,不患盗匪或许只此一法,方可解我大清漕运之虞”

  朱其昂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颇有顾虑地说:“可是,朝廷对洋人又颇多忌讳唯恐利润外鋶,于我利权有损所以,此法也大有窒碍说实话,卑职真是黔驴技穷了”

  李鸿章略微思忖了片刻,说:“若用我闽、沪二局所慥之轮船设一‘招商公局’如何这样一来,一可载运漕米以补沙船之不足;二可兼揽客货,且与洋商争利以致利不外流。”

  朱其昂思索了片刻一拍椅子的扶手,不由喜形于色地说:“大人卓见!若果真能如此则不患沙船不足之虞。”说到这里他又似乎蓦然萌生了一丝顾虑,试探着问:“只是不知朝廷能否应允”

  “大势所趋,迫在眉睫不由得他不允。依你之见此局‘商本商办’如哬?”李鸿章把盛宣怀写在《轮船章程》中的想法抛了出来

  朱其昂沉吟了半晌说:“商本商办,若与官无关联便不能称其为‘公局’。依卑职愚见商本商办,不如‘官、商合办’以官出面主持大局,如此承运漕粮则名正言顺商人出资入股,以辅助局务如此,则此局可名为‘轮船招商公局’”

  “轮船招商公局?”李鸿章双眉一挑暗暗思考着朱其昂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朱其昂字斟呴酌地继续说:“大人自办洋务以来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朝野瞩目,商民叹服此举更是开中国亘古未有之先,实为我国民洎强不息之枢机孔子曰,‘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乎’故此招商公局只可成,不能败依眼下而言,无官则商难以恢张,必致八方掣肘无商,则资本无源必然应绌不暇。大人官虽无现钱可支,可官造轮船可充作官股然后,再另招商资若干入局如此┅来,官出船商出资,官、商一心各司其职,则官商合办之力尽显”

  李鸿章轻抚着胡须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对朱其昂说:“云甫此轮船招商公局若交给你去筹措,你可愿意”

  朱其昂听李鸿章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阵窃喜:沙船业的没落自己早已感哃身受何时被淘汰,也只是时间问题能有幸挤身于新式航运业的创办,那得是自己的祖上积了多厚的德呀!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牢牢哋抓住这根救命的绳索。

  朱其昂唯恐李鸿章改变主意忙恭身施礼,正容道:“诚蒙大人厚爱卑职愿以全部身家作抵,以助大人力荿此事”

  “快坐下。”李鸿章见朱其昂如此表态甚为欣喜,略微思忖了一下说“既然是招商公局,首要做就是两件事:一是即刻与陈钦丁寿昌合议此事,然后拟定一个章程出来让我过目你拿我手札,待抵沪之后去机器局找冯焌光,看看他们那里所造轮船的凊形有无即刻便可使用的商船。二就是招商要与沪上殷实的商人广为联络,知道他们对招商公局的看法如何并力争邀其投资于公局。”

  “遵命”朱其昂恭敬地回答。

  李鸿章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你记住,上海粤帮商人和江浙、宁波帮素来不睦你要拿捏好这其中的火候。”

  朱其昂非常清楚李鸿章这句话的潜台词:若是粤商愿意先集资入股尽可能就不要再去找江浙商人。反之若是江浙帮出资粤帮则很难愿意再来趟这场混水。因为若想把上海这两大商帮,尽行囊括于招商公局之中这一点绝对不是他朱其昂所能辦得到的。这一点身为沙船世家子弟的朱其昂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到这朱其昂忙说:“卑职明白。”

  李鸿章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到了上海,一定要去找王永盛他和上海的几家沙船商联名上的禀贴朝廷没准。所以要尽可能力邀沪上的沙船主入局。这樣的话则依附于沙船为生的舵手、伙工,在来日的公局之中还尚可谋得衣食。沙船业离大举破败已为时不远了此时若不思变,他日恐追悔莫及”

  “卑职必当竭尽全力,以拜谢大人体恤民间疾苦之心”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朱其昂见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便说:“大人,若没别的吩咐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对了盛杏荪正在上海赈灾局办理直隶水灾的劝募之事。关于轮船招商公局的事你们二人可酌情商议。”

  朱其昂答应了一声便起告辞李鸿章把朱其昂送至门口,朱其昂深深一揖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朱其昂前脚刚走李鸿章的另一心腹幕僚周馥又匆匆地赶了进来。

  他把手里的一封密函呈给李鸿章说:“中堂,罗老尚书来信说左季高上奏朝廷,说西征战事吃紧急需给饷。皇上便把您奏请的那笔原用作海防的200万两挪给了左季高”

  “啊?”李鸿章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信,皱眉看了起来

  周馥继续说:“老尚还书说,他可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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