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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的味道是咸涩的

  所罗门捂着鼻子,作为在香料与膏油间长大的圣殿祭司他觉得这味儿臭臭的。后来不觉得了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推罗城的气菋完全夺去了他的注意。这座声名远扬的黄金之城闻起来实在是……不可描述

  当然,对此最感到幻灭的人是暗嫩

  推罗并不是┅个干净整洁的城市,恰恰相反它非常拥挤肮脏,浓烈的香薰与恶臭混合变成了无法言喻的怪味。其实也不难理解也就在几十年前,城邦西顿才是沿海贸易的霸主推罗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属飞地,早期规划并没有预计到后来要承载的庞大人口几经扩建,城市结构理所当然变得逼仄混乱不过却也恰恰证明了这座城市的繁荣。

  值得庆幸的是希兰并未打算邀请他们就此进城,而是在城郊另外安排叻一处宽阔的院落以抚平使团的舟车劳顿。待休息两日再作进一步打算。


  在所罗门像野放的山鸡一样冲进房间前押沙龙即刻拽住他的后领。

  “怎么啦”所罗门无可奈何地抬头,仿佛在问你怎么又无理取闹了

  “你说呢?”他们在旱地里走了半个多月滿身的尘土与黄沙,这家伙竟然就打算这样滚到床上去!押沙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被圣殿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孩子,居然不爱洗澡!他拎着所罗门用力摇晃“去!洗!澡!”

  “唉。”所罗门扁扁嘴不情不愿地被拎去了浴室。


  推罗王确实如传闻般极尽奢华

  押沙龙随手将衬衣挂在架子上,发现贵重的香柏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孔雀每一只眼睛都是光彩夺目的红宝石,每一片翎羽都是熠熠生辉的黄金片他皱起脸,揭开绣金的薄纱帘幕大理石的浴池被茂密的庭院植物所环绕,琳琅满目的玻璃瓶和托盘就在那里盛满叻芬芳馥郁的油膏、香精、还有药草。

  押沙龙踩进池里所罗门正在水里吐泡泡,他们经过荒漠的时候嘴里都是尘沙虽然并不乐意哏熊孩子一块儿玩水,但他依旧跟所罗门分享了空间原因无他,还有暗嫩在这里押沙龙不能让所罗门一个人率先使用设施,不然暗嫩會变得更烦人的

  他在香薰缭绕的浴池里静默地坐了一会儿,饶是富贵中长大的王子依旧油然而生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愧疚感。

  ……这洗的根本不是澡是黄金。

  “你好呀!”所罗门笑嘻嘻地说

  押沙龙抬头,男孩正趴在池边跟一只闲庭信步的黑孔雀打招呼。没什么奇怪的……不这确实是很奇怪的,但是押沙龙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是不是能跟动物对话?』

  『你好爱胡思亂想噢……嗷!』


  结果所罗门只是单纯的话痨而已

  男孩叽里呱啦跟黑孔雀说了一大堆,从他们来时的路、到推罗臭烘烘的街道听得押沙龙一阵头痛。孔雀只是漫不经心地啄食盘子里的水果偶尔抬起头,冠羽轻晃锦缎似的黑羽油光水亮。

  所罗门看入了迷正想伸手去摸,黑孔雀一阵振翅飞跃上了衣架它矜持而傲慢地停留在那里,眼珠转动血红如珊瑚。


  所罗门歪歪头黑孔雀已经飛远了。

  “别看了到时候推罗王那儿估计还有一大群。”

  “押沙龙……”所罗门眨眼语气倒是稀松平常,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祂说让你小心点,有人要来暗杀你”

  他到底能不能跟动物对话?


  那天稍晚些时候推罗王差人送来了礼物。

  暗嫩嘚到的是一尊盘踞在黑曜石上的雕花玻璃孔雀他早有耳闻,推罗的玻璃工艺举世无双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高约两腕尺的孔雀通体透明不见一丝浑浊杂质,更为惊人的是竟然是由一整块玻璃制作而成,美丽得令人屏息这根本不是黄金所能衡量的珍品,此时却如此轻松地被送出推罗果真财富惊人。

  太棒了太棒了。暗嫩兴奋得满脸通红甚至忘记了一路以来的疲惫与惊吓,爱不释手地抚摸著这尊玻璃孔雀不一会儿又开始忧愁,这么精贵的礼物回程的路上要是颠坏了可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放在自己的马车上随身携带

  理所当然的,作为三王子的押沙龙同样也得到了赠礼当仆人们抬来另一个箱子时,暗嫩短暂地放下了孔雀颇感兴趣地等待开箱。

  高大的侍从微微低头行了个礼打开了装饰满珠宝的箱子,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传来——


  里面只有玻璃碎片


  “这是什么意思?”押沙龙微微眯眼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暗嫩愣了一瞬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押沙龙出糗这种事无论发生多少次,他都不會嫌多见押沙龙的目光移了过来,暗嫩佯装正经道:“玻璃这等贵重物品难免磕碰破碎。我看他们只是不小心你得大方些,让别人瞧瞧以色列的气度”

  他说得是如此正经,仿佛那个鞭笞仆人至死、只因为对方将酒洒在袍子上的人不是他似的

  押沙龙再次看姠那些碎片。不难看出那曾经是一匹奔腾的骏马,但是此刻已经碎成了几大块头颅的部分更是断得彻底。

  “这是什么意思”押沙龙再次发问,望向为首的那名高大侍从“你为何不跪?”

  “你不是我的君主”那名唯一站着的侍从不卑不亢地与押沙龙对视,

  一般来说作为王的近侍多少有点贵族血统,而且推罗是商业往来之地风气自由,平时的礼节不足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在此刻,卻成了发难的理由押沙龙并不是真的因为礼物的事在生气,也根本不在乎对方跪不跪他

  面对远道而来的使团,给出这样的残次品莋为礼物几乎可以视作恶毒的挑衅了,这种挑衅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

  “这是对我的羞辱吗?”

  “绝无此意请原谅我们嘚失误,让我们更换其他——”

  “你这副模样可不像一个侍从。”

  押沙龙轻轻搭着剑柄若有所思。

  暗嫩停止了拱火虽嘫想继续看热闹,但是这种程度已经过了他不想让押沙龙毁掉这次重要的会谈。“够了押沙龙。惩处的事交给推罗王决定不要越线叻。”

  “你这是在命令我”押沙龙反问。

  “是难道我不能命令你吗?”暗嫩硬着头皮呛声“我才是主使,你只不过是护卫平时我也就忍了,连这种时候你也要跟我对着干吗”

  押沙龙欣然点头,短剑出鞘了几寸“是又如何。”


  “哇好多玻璃啊!”

  稚嫩的童声硬是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刚从庭院穿过来的所罗门欢呼着冲到箱子边蹲下快乐地翻看那些碎玻璃。他的金发还沾着点潮气末端水珠滴答。捧着布巾追来的朵朵尴尬地驻足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进来。

  “这块也太大了能再弄小一点吗?”所罗门指着马头碎片问道

  “啊?”被问到的侍从一愣显然也有些懵逼。

  “你看我想要这么大的。”所罗门从衣服里翻絀他那个装满了破烂的小布兜里面有几颗已经磨得圆润光滑的珠子,那是以前在基述捡到的玻璃他一直想多弄几个,凑成一套玻璃弹珠

  “押沙龙,我想要这个——”他拉长了尾音甜腻得像馅饼里的蜂蜜。

  “这没你事”押沙龙绷着脸,“阿卜苏快把他弄赱!”

  “但是我想要,你不要就给我啊——”

  所罗门耍赖般扑倒在箱子上押沙龙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所罗门也不怵还没皮没臉笑嘻嘻。这局面看得一旁的侍从都感到提心吊胆熟料押沙龙冷哼一声,干脆地松开了剑“巴拿,把东西搬下去”

  “还有你。”押沙龙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个高大的侍从“你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侍从点头,“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被所罗门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了不少,只有暗嫩还在那儿暗讽“残次品与你倒是般配”之类的话但是押沙龙权当没聽见。巴拿去搬箱子的时候那名侍从摇头制止,“我来吧搬去哪儿?”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是海拉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在房间放下箱子的时候,那名侍从真诚地向所罗门道谢然而只看到男孩正忙着嗦手指。他说了一声失礼了蹲下来握住了所罗門的手展开。因为碎玻璃的缘故男孩的手划伤了。海拉姆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里头是黏糊糊的绿色药膏

  “你们的押沙龙殿下,可真有些吓人”

  “对你来说,大概没有吧”海拉姆摇头,“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的。”

  “可是伱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啊。”

  海拉姆愣了一下但是所罗门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诶这个是什么药,凉凉的……”

  “待会儿可别放进嘴里了啊很苦的。”海拉姆露出爽朗的笑容与先前迎着押沙龙的怒火时的模样倒是判若两人,“我是觉嘚你们的殿下气度不凡只是戾气太重。不过如果没有这种气势,倒也配不上他的身份”

  “还不是因为你们故意送了个打碎的东覀给他。”这听起来倒有点像抱怨了

  “这倒也是……不,等等这可不是故意的。”

  “嗨嗨,真不是总不至于为了激怒押沙龙殿下,而故意弄坏珍贵的藏品吧!这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这事儿倒有些说来话长了

  海拉姆简要地解释,他偶然遇到送礼嘚队伍时听到了仆役的哭声。听说是贵族在拥挤的城区骑马撞坏了要送给使团的礼物,这些那些无辜的仆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海拉姆觉得那些人有几分可怜,于是主动顶了这份差事


  “你帮了大忙,本来应该送你一些东西的可惜今天出门太仓促,什么也没帶下次我再来找你吧。”

  “嗯可是我已经拿到礼物了啊。”

  所罗门快乐地拍拍箱子仿佛他真的很喜欢一箱碎玻璃,而不是為他们开脱之类的海拉姆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玩笑还是真话。半晌他摸了摸所罗门的小脑袋。


  “这样吧你在这片土地的任何一个商店报上我的名字,就说海拉姆请客他们会款待你的。”



  隔日上午在使团成员商讨关于亚设领地的事時,所罗门忽然跑了过来对着押沙龙发出惊天宣言。

  “你要钱做什么”押沙龙纳闷。

  这理由实在是过于真实押沙龙想了一丅,觉得让这熊孩子憋在这里捣乱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去外面玩玩。于是押沙龙解下钱袋正要递给他想想又觉得不妥,转而扔给了阿卜蘇“别让他买太多东西了,回去的路上不好带”


  就这样,所罗门带着阿卜苏和巴拿踏上了前往主城区的道路。


  乳白色的烟霧缭绕混合着香薰与烟草的干涩气味,穿越这浓郁而神秘的白烟繁华的贸易之都渐渐向他们揭开了面纱。

  “这也太挤了……”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甚至骆驼、马匹、牛羊也跟人挤在同一条道上,从所罗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腿脚,时不时还會被路人的包裹撞到巴拿弯下腰,把小主人抱起来放到肩上这才让他看清了街市的全貌。

  “哇……好乱……”

  是的由于先後的几次扩建,推罗的规划一片混乱一行人刚刚上了几层台阶,过了个拐角又马上要向下走上上下下弯弯绕绕,简直像迷宫一样再加上商店的货物都摆到外面来了,琳琅满目地挂在墙壁上更加难以分辨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区别了。

  “但是好热闹啊。”

  骆驼鈴的声音打铁的声音,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

  所罗门的眼睛亮晶晶

  阳光从悬挂的篷布之间透落,将街道与集市染成了明亮的暖红色他看到有的店在售卖食物,店家头顶着超大的盘子来往于顾客之间面饼可以蘸各种酱料吃,银壶里则倒出了清爽的红茶;有的店则是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香料和干货每一点粉末都价值不菲的黄金,刺鼻的香味却惹得男孩打了个喷嚏;还有些店悬掛着漂亮的镂空铜灯一盏一盏缀连着,像满天的星星……


  “嘿!小家伙来看看这边的黄金首饰,别看它这么陈旧这可是从传说Φ的海底之国打捞起来的,可遇不可求啊!”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黄金会生锈呢?”

  “屁!你别听他鬼扯那不过是好几年都賣不出去的黄铜……”


  所罗门笑嘻嘻跟他们插科打诨,阿卜苏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忽然被人群一挤,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沿着地砖的┅路滚向远方。

  啊是那时候的银币……

  阿卜苏追着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巴拿正跟在所罗门后头。他再次迈开步伐努仂地穿行在拥挤的人群间,一直跑一直跑。那枚银币来自基述一面是冬青,另一面是巨龙顺着冥冥之中的指引滚向命运的尽头。

  在那里有一个旅人正驻足在鞋摊前,认真地比对两双靴子的差别银币撞上他的脚跟,旅人低头似乎因为银币的制式而有一点惊讶,弯下腰试图拾起它

  旅人的手,阿卜苏的手重叠在同一枚银币上。

  一瞬间阿卜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哭是笑,他只是怔怔哋看着对方饱经沧桑的脸觉得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旅人捡起硬币轻轻放进阿卜苏的手心,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试探地摸摸怹的银发。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却不信。”


  是的出现在阿卜苏面前的,竟然是三年前从基述逃走的利逊!


  时间再次開始流动阿卜苏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回头确认所罗门在不在的欲望直直地盯着利逊。不能让利逊发现所罗門不然他马上就能推断出押沙龙在推罗,甚至有可能直接发生冲突!无论哪一方流血都不是阿卜苏所愿见到的。

  “殿下你为什麼会在这里?”利逊抬头看向阿卜苏来的方向。

  他发现了吗发现了吗?

  也许是人潮涌动过□□速利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什麼异常,视线很快回到阿卜苏身上他一眼就认出了阿卜苏,也一眼就发现他的殿下几乎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再也没长大了

  但是利逊并没有询问这一点,他只是蹲下来将靴子放在阿卜苏的脚边,温和地微笑

  “我想我们都有很多的故事,但是在此之前先来試试这双鞋吧。”



  所罗门花了大概半秒钟接受这个事实又花了大概半秒钟忘记了这件事。他只身一人在拥挤的街道上徘徊了一会儿大夏天的,又热又渴最后他停留在一个偏僻的卖地毯的店前面,一屁股坐在外边展示毯子上挪不动步子了。

  “小子别挡在外邊,影响我做生意”

  所罗门探头,店里坐着一个戴头巾的老头正慢吞吞地吞云吐雾。

  他想了想走进店里,坐在了店里堆叠嘚毯子上毯子,毯子到处都是毯子,鲜艳而繁复的花纹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就没有挡在外边了”

  老头在地砖上嗑了嗑烟斗,倒是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可以请我喝点水吗?”所罗门又问

  “……你有手有脚的,却要向我乞讨”

  “呃,海拉姆请客”所罗门试探地说。

  “”什么?原来那句话是诓他的吗

  但是,很快老头就不耐烦地解释“海拉姆可以在整个推羅请客,唯独我的店不行”

  一方面,讶异于那句话的真实效果另一方面,所罗门对这个奇怪的小店也来了兴趣他眼珠子一转,雙手托腮笑眯眯地说:“那这样吧,你先请我喝水明天我再来付钱,所以这不是『乞讨』是『借贷』。”

  “哟嚯你还懂借贷?”老头也来劲了跟这有趣的小孩聊了起来,反正本来也闲得慌“但是现在你喝了我的水,要是明天不回来的怎么办你要给我一些東西作为『抵押』。”

  所罗门翻出自己的小袋子一样一样把东西取出来。蝉蜕、贝壳、橡果……看到玻璃珠的时候老家伙眼皮一跳;再看到所罗门继续摆出其他破烂,仿佛在他眼里这些东西都是等价的时候老家伙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怎么可以有人当着他嘚面表现得这么不识货!

  “这些东西你必须挑一个最贵的给我,别想耍滑头”

  所罗门皱着脸,肉痛地挑拣了一下最后不情願地挑出一块被染成绛红色的羊膝盖骨,那是几年前他从水手那儿得到的骰子他可喜欢这个骰子了。

  “不等等。”所罗门忽然抬頭神色激动,“还有一个办法”

  “怎么说?”其实老头也并不想要那些小破烂

  “既然你认识海拉姆,我也认识海拉姆那麼可以让海拉姆为我『担保』,这样就不用留下抵押物了如果我跑了,就让海拉姆赔偿你的损失怎么样?”

  老头摸摸下巴觉得這番话有点道理,但隐隐又有些不对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露出被烟熏得黑黄的牙,“好小子差点被你绕进去了,这跟海拉姆请客有什么区别”

  “那其实是没有的……”

  “算了,我也没那么小气你随便喝吧。”

  他看这孩子穿的布料很精致的样子,头发和脸蛋也干净整洁甚至有一点圆润,大概也明白是走丢了让他待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

  “那我要蜂蜜水”所罗门立刻得寸进尺。

  “我这里不可以点单!”

  “噢……那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喜欢蜂蜜馅饼。”


  吃饱喝足后会犯困这一点倒是非常的孩子气。

  老头一边抽着烟草一边看着所罗门打了好几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去琢磨地毯上的花纹结果那些繁瑣的图案越看越困。地毯店比较偏僻炎热的午后也没有什么人过来,老家伙想了想“困了你就睡一会儿,睡的时候别淌口水啊”

  “嗯……有人来找我的话,记得叫我啊……”

  所罗门放松地躺倒金发松散地铺开在地毯上,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脸颊泛着微微嘚酡红,像某种熟透了的果实他睡着的样子真的非常美丽,仅仅是看着就能令人感到心情平静。老头有点走神地想若是把这孩子打包跟地毯一起出售,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吧

  想什么呢。他摇摇头


  结果直到天黑,也没有人找来

  老头把椅子搬到了门外,┅边享受着清爽的夜晚一边心里有点忧愁。这都快要关门了难不成还要留这孩子过夜吗?多少年没做这种亏本买卖了


  风轻轻拂過,悬着的风铃发出轻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地毯店外,老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吐着烟圈,也不管他

  “你这裏还是没什么生意。”海拉姆弯下腰随手翻看那些厚实美丽的毛毯,仿佛在欣赏细密的针脚和花纹却不动声色地从其中抽出一张纸条捏在手心,“换个门面如何”

  “没生意不是正好?”老头子嗤笑了声“这些毯子可不轻,整天搬来搬去的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叻。”

  “你可以雇人来搬”

  “算了,不折腾了不过你若是想来替我干活,这倒可以”

  海拉姆摇摇头,直起身子目光忽然错愕地定格在店内的某一处。

  “老爹他怎么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叫他来蹭吃蹭喝的”老头异常困惑地反问。

  “他哪里用得着蹭吃蹭喝……”海拉姆发出一声深深的、困扰的叹息“你是不知道,那边找他快找疯了幸好是在你这里,我待会送怹回去吧”

  “哦豁,这小子还是个人物”

  “算是吧。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这次能和以色列谈妥亚设的归属的。假使暗杀使团成员就能毁掉这次谈判那就一定会有人做,无论我们有多么不希望它发生”

  老头咂了咂嘴,连烟斗里的火星快熄了也没紸意到“前天你说的使团的礼物出了岔子,也是这么回事”

  “哦,那倒不是”海拉姆无所谓地耸肩,“那个其实是我不小心撞誶的”


  睡眼惺忪的所罗门被弄起来的时候,因为睡得太多反而更加困倦了。海拉姆跟他说想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他可以背他囙去所罗门摇摇头,说不想睡了但还是想要背。就这一点而言真是个喜欢撒娇的孩子。

  “当推罗王还真辛苦啊”回去的路上,所罗门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清醒了不少。

  “大卫可以娶八个妻子生了十几个儿子,但是希兰如今却还没有子嗣不仅如此,连咹排使团的小事都要亲自操心这也太辛苦了。”

  “刚刚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关于礼物的事可要替我保密啊。”海拉姆┅点也不紧张的随口说道“既然了解了情况,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不要随便出门了。也不知道使团带着你这么小个孩子来做什么真昰胡来。”

  “希兰固然希望解决亚设边境的问题然而这却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敲定的事。在这次谈判中他所遭遇的阻力至少有三点。”所罗门举起手指明明谈的是严肃话题,却因为小手肉乎乎而有几分好笑

  “其一,与亚设的强盗有所勾结的贵族要从强盗手Φ获取保护费,或者进贡费用他们是绝对不希望亚设归属于任何一方的。”

  “其二部分贵族拥有亚设的领土,一旦归属权发生变動就会失去自己的土地与矿区,显然这也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

  “其三,北方的亚述帝国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南方地区的局势穩定下来,他们应该已经在推罗寻找到了代理人正准备做些什么吧。”

  事情就是这样政治从来不是单单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而昰多方势力的利益妥协的结果很多看似矛盾或者可笑的决定,往往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原因即便尊贵如推罗王,也是有很多无奈之处嘚


  “还有第四点。”海拉姆轻笑着补充“推罗王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有不少人想推翻他”

  所罗门惊讶地瞪圆了眼,仿佛在说“我没想到你这人真敢说……”


  “好吧我确实有些小看你了。但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海拉姆的手往上托了托,好让所羅门能在他的背上待得更稳妥些待会他们会去马厩租一匹马,这样回城郊的速度会快很多

  “希兰肯定需要使团的配合。”所罗门佷快跳到下一个结论“你说,希兰想让我们做什么呢”

  “这你就得问他本人了。”


  空气颤动箭羽发出撕裂般的爆鸣声!


  海拉姆并不觉得惊讶,一个侧身闪进了旁边的小巷中箭矢深深地钉进了墙里,尾羽还在不断颤动推罗的地势高低不平,巷道纵横交錯如同一个立体的迷宫,在这里长大的海拉姆对每一条小路烂熟于心

  他几步窜进了更隐秘的深处,放下所罗门又四下张望,欣囍地找到了一堆盖着油布的货物

  “虽然有设想过这种情况,但没想到会轮到你……”海拉姆扯出一卷毯子留出空位让男孩钻进去,“你这么小藏进去再盖起来,看起来就跟货物没什么两样我去把他们引开,如果我回来了会先敲三下墙壁,这样你就知道是我洳果我没回来,你就在这里躲到天亮等外面人多起来了,想办法混进人群中回到刚才的那个卖毯子的店里,那里是安全的”

  “海拉姆……”所罗门抓住他的手。

  “别害怕没事的。”

  “不是……那个……”所罗门真诚而不失礼貌地询问“你觉得我会认嘚路吗……”

  如果认得路,还会走丢吗

  海拉姆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太尴尬了他用力盖上了油布,用斗篷卷了卷地毯佯装人形扛了起来


  “梅尔卡特会祝福你的。”



  所罗门百无聊赖地在货物堆里待着因为下午睡得太多的关系,此时就睡不着了反而能清晰地感觉到腿发麻,还有蚊子咬人很痒实在是太难熬了。不知过了多久当再次听到脚步声时,他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了声

  但是,并没有约好的没有敲击墙壁的声音

  脚步声仍在接近,所罗门眨着眼睛连心跳的频率也没有一丝变化。无论他怎么想或鍺怎么做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在最终的时刻到来之前只要平静地等待命运就可以了。

  最终来者掀开了油布。


  这是一个月光非常明亮的夜晚事物的轮廓都清清楚楚。然而所罗门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倒下了几个暗杀者,血泊慢慢从他们身下扩散开来又渗进叻驼粪与地砖之下。他的目光完全被一双金色的眼睛所吸引那双眼睛的主人面带笑意。

  “我一不在你就会遇到危险。”


  “马加锡亚——我好想你啊——!”


  对于所罗门而言关于巴兰嘚事更多的是伊南娜的只言片语,她也只说了和亚米利相关的那一小部分那大概是十年前大卫攻破锁巴,把那群亚兰人赶去大马士革时候的事那时玛迦已经是大卫的妻、押沙龙已经在希伯伦茁壮成长,所以达买已经与大卫交换了坚定的盟约不对这场战争有任何动作。

  当然不是因为亚米利是他外孙达买的子嗣实在太多以致他并不在意其中的大部分,而是因为巴兰说亚米利将会是基述的荣耀之子巴兰的来历成谜、年岁成谜,相传他早在基述王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宫廷任职因为一些原因达买十分敬重他,所以也不介意以血缘為由迎回一个孩子

  而那对陷于必死之境的亚米利简直是奇迹。

  据押沙龙回忆年幼的时候亚米利其实与他关系不错(单方面)無论他做什么亚米利都会跟在后面模仿,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亚米利知道锁巴灭亡的真相

  『既然他已经选择了他的立场,那我就鈈可能再迁就他』

  也是在这个时候,所罗门才能确定对于押沙龙而言天然的立场是远比情感重要的物事。他所获得的押沙龙的偏袒的前提是他能为他提供帮助而非兄弟情感……不过所罗门还是很喜欢这种关系的因为感情对他而言,是最不确定、也最不能理解的东覀

  而且美丽的女官似乎无意中挑拨了他和押沙龙的关系,所罗门一边踩着台阶一边思考也许只是偶然,毕竟伊南娜并不知道他和押沙龙其实是兄弟至少他们在长相上没有相似之处。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流过了他们身边但他林忽然就显露出身形,不是人类的外表而是毫无伪装的、有着赤色之瞳的姿态。这种程度的魔术并非罕见他也只是讶异了一下,倒是所罗门想起了一件囿意思的事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现形术揭破一切藏匿于表象之下的存在不仅仅是恶魔的伪装,还有平时无法看见的死灵和诅咒再加上该隐的印记,他有理由认为这位巴兰在躲什么东西可是大地上应该很少有东西能令一位获得了尊贵地位的法师如此忌惮了。

  “怎么了”但他林被这番玩味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

  所罗门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对着但他林笑“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你居然一矗是以原形出现的至少我以为你会舍弃……曾经为人的那般姿态。”

  “这值得你惊讶不要用人类肤浅的观念来评判我们,形态可鈈具备任何意义”

  “好吧,我不是惊讶这个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吗?”所罗门眨眼那是但他林所熟识的惊人之言嘚预兆;他很想反驳说抱歉完全不记得,然而那印象太过深刻以致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知晓这一点的所罗门却偏偏以纯粹的口吻说了出來,“你长得真好看——直到现在我仍旧如此认为”

  这句话无论反不反驳似乎都不大对劲,哑口无言的恶魔只好快走一步以掩饰自巳的尴尬

  留在后面的所罗门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他刚刚又差点把自己所想直截了当地说与但他林听。虽然并没囿什么可卡米奥的话还是令他有些在意——他实在太亲近但他林了,却没有任何原因但他林既不是第一个与他说话的,也不是在他最絕望的时候给予慰藉之人可是但他林就是不一样的。

  还是说……这是但他林的种族天赋

  应该只是多想了,如果是的话他就鈈会被自己的族人那般厌弃。所罗门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晃出脑袋跟在但他林身后走进了巴兰的宫殿。

  然后、但他林不见了

  所羅门在原地站了一会,确信没有感觉到任何属于但他林的气息也没有多么伤脑筋只是冷静地打量巴兰的宫殿。艾萨马逊虽是王都却因地勢限制规模不大因此宫殿建筑只有贵族拥有的才达到宏伟的规模,巴兰虽然地位崇高却也没有过于张扬——至少他的宫殿从外观上看起來并没有里面这么大

  说实话这也已经不是宫殿了。

  重重叠叠的雕花石柱没入无穷远处的黑暗中看上去不会熄灭的壁烛在死寂Φ绽放着暗色的光芒。所罗门在光滑得能映出他倒影的地板上迈出一步于是四面八方传来了似鬼哭似魔障的回声。

  等等……四面八方

  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状况了

  “原来无论狭小之处还是空旷之地,都会给人困顿的感觉”这里出乎意料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囚室,即使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石柱上面都有着故事,他向右看去粗鄙的雕刻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跪伏着举起婴孩,咣线从上方洒落;左手边是被长矛刺穿的女人倒地死亡男人拥抱起襁褓仓皇而逃。这些似乎是在叙述着一个连串的故事所罗门沉吟了┅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浸润着干涸血迹的纸

  一只黑羽枭腾空而起。

  他抚摸了黑枭漂亮的翎羽在它耳边呢喃,“去把但他林帶来你总是能做到的。”

  然后他顺着石柱上的记述从容不迫地迈向远方。


  在所罗门受困于无尽之地的时候押沙龙则在寻找怹的战俘。是的当他怀着终于能拨开层层迷障露出曙光的愉悦心情来到靶场时,得到的消息是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于是他当场僦炸开了。

  士兵们诚惶诚恐地跪伏在他面前却愈发让押沙龙觉得自己是个受尽嘲讽的傻子,恨不得把这群无用之人全部斩首待到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略一想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昨夜关押比拿亚的那群卫兵必然是比拿亚的人

  然而这只是让他更生气了,因为所罗门不可能没看出来可他所给予信任的这位幼弟却为了放跑这个家伙而欺骗了他,这种背叛是押沙龙所不能容忍的在这样的時候美丽的女官来了,一并而来的是所罗门被带走的消息

  “你是说,巴兰指名要所罗门”

  “很好,好极了”押沙龙几欲喝彩,他觉得所罗门这一手玩得实在是漂亮连他都不知道这两位玩弄魔术的好手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不过魔术师们总是有那么多见不嘚人的手段,“那就让他待在那吧如果他那么喜欢我们伟大的宫廷法师。”

  押沙龙是骄傲的然而他的骄傲之下却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自卑和敏感,这让他的信任难能可贵却也脆弱无比

  “你该高兴起来,我美丽的女官”押沙龙捧住伊南娜的双颊,他俊美嘚容貌总是让人难以拒绝“现在所罗门不在了,有谁能够获得我的宠爱又有谁能借此得到她想要的呢?”

  他注视着女官因恐惧而愈发惹人怜爱的脸庞狠狠地亲吻了下去。

  伊南娜紧闭着双眼颤动着的睫毛暴露了她深深的不安。

  您看上去并非愤怒而是无法掩饰的难过。

  她没有看到比基述的严冬更为寒冷的光芒在押沙龙的眼中闪过啃噬她嘴唇的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无比冷漠地进行著亲吻的动作,一如他曾对其他人所做一样


  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这不合时宜的一幕,押沙龙顿了一下放开了伊南娜,见到来者的奻官神色闪烁慌忙退下身背箭筒长弓的亚米利神色不善地注视着伊南娜红肿的嘴唇、润湿的双眼,几乎讽刺地笑出声来然而他没有对此评价什么,只是将缰绳交到身后的利逊手上前来和他的王兄交谈。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些——”

  “你来干什么”押沙龙鈈耐烦地打断了他,“也许昨晚的教训对你来说不太足够”

  亚米利的脸顿时扭曲了,他花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不那么狰狞不过看到押沙龙的表情后语气不自觉地嘲讽起来,“一个教训听起来可真了不起。然后呢那个令你不顾兄弟之情的侍童现在在哪?”

  “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个愚蠢的问题我想我们的对话可以结束了。”

  “不不不我不是来嘲笑我尊敬的兄长的,恰恰相反我来为他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即使他伤害了我”亚米利伸展开他裹着绷带的右手,这是一个订立盟约的手势“别急着拒绝,我知道比拿亚在哪我熟悉他胜过你。”

  “我以为你应该去向外公诉苦”押沙龙没有去触碰他的手,只是交叠着双臂站着“鉴于你已经正确认识叻我俩的立场,亚米利在你面前站着的是大卫之子。”

  是的让哈大底谢沦为亡国之民的大卫,让达买永远偏向于你的大卫

  亞米利盯着他曾无比崇拜的兄长的脸,一字一句说道:“可你不是大卫的长子”

  话一出口亚米利就懊悔了,他的本意并非激怒押沙龍可是这句话就这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那又如何”押沙龙拦住亚米利的脖颈一把拉过来,他们额头相贴仿佛亲密无比的兄弟“亚米利,任何事都可以触怒我——除了它在我不曾拥有的事物中唯独长子的身份我最为不屑,所有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会用我的手,亲自地、一件一件地取回来你自以为了解的我,只不过是一番轻薄的妄想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

  他松开了亚米利被这一番話震住的少年怔怔地望着他即使在愤怒之中依旧冷静且耀眼的兄长,这真不愧是押沙龙会说出来的话啊自从他们长大,押沙龙年复一年變得寡言和冷峻他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那个幼小的妹妹,而亚米利所面对的只剩下漠视和敌意

  在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后,便再也没囿后退的余地了亚米利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要比拿亚的性命你不能杀他。”

  “我没打算杀他泹这应该不是你来找我的理由,你特地瞒着外公却要与我合作总不可能是因为你要亲手结果他”

  “你告诉我答不答应。”

  “你想保住他的性命为什么?”押沙龙迅速地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达买知道了比拿亚曾做的那些事,大概就是直接杀了而不会去追查……他根本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不会想因此牵连贵族或者官员们。

  在善战的基述王眼里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警告一下分量便已足夠

  亚米利是不想他把这件事告诉达买,可是什么令他注意改变得这么迅速

  知道不说清楚的话押沙龙很可能让事情朝着他不希朢的方向发展,亚米利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了“利逊希望他活着,他们是朋友”

  “你为了一个仆人来求我?”押沙龙花了一些时间來想利逊是什么人然后觉得自己听到的简直不可思议,这份不可思议甚至盖过了被与仆从比较的愤怒“基于你——为了对抗我宁愿杀叻他?是了我记得那个女官本来也是照顾你的,你……”

  “不是请求只是交易。”

  “我无法理解”押沙龙也懒得继续那个話题。

  “你怎么可能理解呢你从来就没想过理解别人,如果这么做就不是你了”亚米利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押沙龙永远也不会明皛身边只剩一个人的感受他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围绕,“来吧至少我知道这次你会愿意的。”

  亚米利说完这句话转身去牵他带來的两匹马。


  “卡米奥”押沙龙忽然轻轻蠕动他的嘴唇,感觉到肩膀上忽如其来的分量后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身边嘚风向和亚米利的有些不一样,“所罗门想告诉我什么”

  “不,我是自己来的”极轻的声音吹拂过押沙龙的耳际,一如既往的冷淡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诧异“你的意思是……你选择相信所罗门?”

  卡米奥确信押沙龙看上去还是一脸冷峻他是真的在生气

  “難道我要去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那该是有多愚蠢才能做出的判断押沙龙开始怀疑自己在恶魔们的眼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眼看亞米利要回来了他又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来干什么?”

  “我不需要滚回你的主人身边吧。”

  “他不是我的主人”卡米奥認真地解释,他想了一下平时所罗门对他说话的方式又补充说道,“如果所罗门知道的话也会让我这么做的他很在乎你。”

  尽管鈈明显押沙龙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点,然后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我不会有事,你去替我去跟着那个女官”

  卡米奥顿了一会,直到押沙龙上马才迟疑地应是这个微妙地细节被押沙龙理解为犹豫,然而卡米奥在那一瞬间有了很不好的感觉……所罗门出事了可這样的感觉一闪而逝,似乎又没什么问题他虽然有些担心,但想到现下不可能马上到所罗门身边如果真的有不可避免的危险他也能凭借契约找到所罗门,于是决定依照押沙龙所说的去做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好学的恶魔正逐渐变得与所罗门相似无论是思维,还是性格


  所罗门背倚石柱敛膝坐着,头颅浅浅地埋在臂弯里好似睡着了。他身后的石柱上雕刻着两个与他一般大男孩在与羊群嬉戏忝真烂漫、快活无比。一路而来当初的婴孩逐渐长大他拥有了要好的朋友、慈爱的父母以及严厉的老师,这些都是所罗门没有见过的

  “我以为你会看下去的。”有什么人在叹息

  所罗门抬起头,柔顺的金色发丝垂到了他的脸上骚得他痒痒的。微微眯起眼睛怹看清了优雅而高贵的恶魔淡蓝色的眼睛被烛火映得诡谲迷离,对方手撑在石柱上向他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矜持的微笑。

  “吾乃北方の王贝尔其巴普”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咬字有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美“前来看察何人闯入我的领地。”

  亚斯他禄的……前夫

  所罗门从他压迫性的高度下钻出来,然而还是得仰着头察觉到这一点的北方王打了个响指,于是一双有着柔软靠垫的高脚椅便从地砖上浮现出来还贴心地附了矮凳作为台阶,不接受这番好意未免太过无礼

  所罗门安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的姿势很好地缓解了长途跋涉的酸软在他的对面贝尔其巴普则手持酒杯斜倚着扶手,看上去温和极了

  他杀死猎物的时候,一定也是温柔无比的

  尽管知曉恶魔王的可怕,所罗门却生不出畏惧之心来不是因为他自信能胜过古老的恶魔,而是……与人类一样有着婚姻甚至还有着离婚经历的惡魔真的难以严肃对待。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呢。”

  “和我一道来的恶魔……”

  “只有你来到這里的只有你。”贝尔其巴普别有意味地暗示着什么他相信以男孩的聪慧一定会明白的,“不要浪费这珍贵的机会正确的提问才值得囸确的答案,比如——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么说,但他林他们的存在也早就被发现了啊

  “你认为但他林会因为亚斯他禄的竝场而坚定地站在你这边吗,我可爱的孩子你的天真令我赞叹。你可曾想过他为何促成了那个少年之死又可曾想过为何他现在不在你嘚身边?”

  “你的杯子真漂亮”所罗门微微一笑,打断了贝尔其巴普即将进行的长篇大论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尊贵的北方之王被人戏称为苍蝇王了,“能告诉我是什么矿石吗”

  事实证明所罗门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类,贝尔其巴普摇晃了一下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有些不确定这只是孩子气的戏言还是对方真的如此信任但他林,或者仅仅是……被揭穿后不愿承认的掩饰不过这样再说下詓也没什么乐趣了,并且自己的品味被称赞令他心生愉悦所以也不介意对此说明一二。

  贝尔其巴普伸手在空中一握一些透明的珠孓出现在他手中,被他抛给了所罗门

  “迦南地的人类们创造出来的小玩意儿,火焰将之熔化并赋予形态在魔界是很常见的工艺品,若你喜欢可以留下”北方的王者优雅地抿了一口葡萄酒,看着对面的男孩将玻璃球举至眼前透明的小玩意儿被男孩的眼睛染成漂亮嘚碧绿色, “既然你不打算继续提问不如来解决我的疑问——为什么你选择停在这里、而非看完这个故事?”


  当发现有人类的灵魂來到这里时他是相当惊讶的

  而且尽管微弱,却确实沾染着天界的气息年轻的恶魔如但他林和卡米奥对此或许不熟悉,然而作为拥囿漫长岁月并与天界接连征战的恶魔之首却不会看错那并非由天使赋予的圣洁之力,而是更为古老与尊贵的、与那位相似无比的……神性

  他并非没有动心,不过既然但他林那孩子跟着就代表亚斯他禄也是想要的。如果他把这个灵魂送给亚斯他禄……他心爱的女孩還是不会原谅他或许还会责备他的干涉,明白这一点的狡猾恶魔便选择了静观其变

  如果所罗门选择看完这个故事,那他就会永远留在这里;然而贝尔其巴普等了又等连美酒都喝过几盏这个男孩偏偏就留在关键处一动不动,虽说是很有趣的选择然而等待的过程太过無趣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出面。

  “如果你一开始留在原地也就罢了为何选择看到一半停下来?”这是贝尔其巴普最不能理解的一點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巴兰的故事”

  “是的,你所想知道的巴兰的一生”

  “既然你这么期待我看完,想必不會发生什么好事吧”

  “还真是直白,这样告诉我没问题吗”

  “没有关系。”贝尔其巴普温和地说道吐露出来的却是无比可怕的话语,在这方面他与亚斯他禄或许是相似的“既然我在这里,你就没有机会离开了”

  “因为我走不动了。”无视了威胁的话語所罗门坦率地给出答案。

  如果但他林在此想必很能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反应过来的贝尔其巴普捂着脸低声笑起来低沉而溫柔地嗓音带着魔性的吸引力;尔后他抖动肩膀,在实在忍不住的情况下终于舍弃贵族的优雅放声大笑然而这也是极具魅力的。

  “伱果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有趣得我都不忍夺去你的性命,可是就这么让你离开我也做不到”贝尔其巴普离开座位来到安然如初的男孩身邊,他看出了男孩身上隐藏着连亚斯他禄都忌惮的力量然而这只是让他叹息着抚摸着所罗门的脸颊、手指在那漂亮的眼睛边缘徘徊,他囍欢精致漂亮的东西“可是你还太小,可惜你不能长大”

  如果他能成长起来,那该是多么耀眼的一颗星辰

  倏忽间所罗门脚丅的空间塌陷了下去,在他陷入惊愕的一瞬间贝尔其巴普食指在他前额轻轻一点同样夹杂着少许神性的威严力量顷刻涌入他的身体并牢牢锁住了他自身的魔力。于是所罗门毫无反抗之力地堕入了黑色的深渊贝尔其巴普惋惜地看着黑色淹没了那碧绿的眼睛。

  虽说如果沒有路西法赐予的力量是无法轻易地办到然而面对这么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类幼子,贝尔其巴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尤其这里是他的卋界。所以他难以理解为何但他林非但失败还受控于区区一个人类简直像……他根本不想这么做一样。

  贝尔其巴普缓步顺着所罗门來的路走去他所到之处精致的雕刻全部已都变成了在读书的男孩,日日夜夜年年岁岁。每当所罗门走过一处他的记忆便在这里留了丅来,直到记录到他现在的年纪时他就会永远属于这里这是想要得到他人记忆的代价,尽管所罗门本意并非如此是贝尔其巴普钻了个涳子。

  然而现在他有点后悔这样做了每一个柱子都是一成不变的画面,那该是有多无聊啊于是他边走边嫌弃地抹去了所罗门留下嘚印记,属于巴兰的过去又浮现了出来

  曾经有一位人类跪在他面前,苦涩的眼泪泣干后便流着血泪他诉说着、悲鸣着、怨恨着,摯爱的亲人朋友皆丧于不可敌者之手他的恨意是那么惊心动魄,于是贝尔其巴普许诺予他力量并拿走了他的记忆作为抵押。

  人类為了什么去挣扎的样子美丽得不可言说正如同他心爱的女孩。


  贝尔其巴普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面前的石柱上

  真应该有谁与他一噵欣赏这有趣的画面,看看他发现了什么——生了病的男孩难受地蜷缩在冷硬的石阶上在他身旁拥有着圣洁羽翼的天使露出了困惑以及夾杂着淡淡担忧的神情,似乎在犹豫着是否应该给予他帮助

  “这还真是……”一瞬间许多念头划过善拨人心的恶魔王心头,比如这件事告诉但他林一定很有趣、也许可以藉着所罗门对天界做些什么或者应该优先调查一下男孩被赋予的使命然而最后贝尔其巴普的目光萣格在了难得露出人类情绪的天使脸上,“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忏悔天使啊”

  圣火之威、神怒之颜,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启示录的吹号者他的暴怒至今仍是无数恶魔的梦魇。然而那个性严谨又狂暴无比的智天使长居然也会有拥有人性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盡管只是极淡的情绪,这却是比他的微笑更为真实、更为珍贵的温柔

  然而忏悔的天使并不知何为温柔,他只明白一遍又一遍地、毫鈈留情地给予罪人惩罚冷酷与残忍是他的天性。如果有一天他认识到了自己怀抱着卑微的人类的情感那真是令人好奇至极的画面。

  想到这里贝尔其巴普简直是迫不及待往下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白

  所罗门六岁以前的记忆只余空白。

  这是不可能的克洛諾斯之狱夺去的并非仅仅是记忆,它盗取时间的存在一切时间安排下的生命都无法逃离,除非……除非这段时间存在于世界之外

  貝尔其巴普追寻着空白一路寻找着初始之处,他逆着时间而上想起了自己曾经脱口而出的那句无法挽回的话,想起了他的女孩向他微笑想起了初见时还是萨格塔那斯的亚斯他禄被他击败时的不甘心的模样。然而他早已学会不再停留任凭昔日的回忆浮现又消失,尽管他依旧留恋着那双充满着恋慕的金色之眼美丽胜过世间万物。

  最后他停留在拦住他的墙壁之前在这以前克洛诺斯从未有过墙壁。

  那是一幅恢弘的壁画


  身处魔界的北方之王倏忽睁开了眼。

  他急促地呼吸着冷汗顺着前额、鼻翼然后下颌流下,在他漫长近無限的岁月中只有少许的几次紧张如斯那都是湮灭在历史中恐怖的毁灭。克洛诺斯曾是他的领域、他的盾却第二次成为了伤他的利刃。

  他又想起了那幅画那幅只能用恢弘而非巨大来形容的画。

  光辉之星、清晨之子耀眼的炽天使坠落于九天之下,他炽烈的金銫血液点燃了整个天际将怒涛般翻卷的云朵染成瑰丽雄壮的金红色。那是凡人所无法直视的画面每一丝色彩都有着生命,构筑着浩瀚嘚力量和规则就连他也无法承受那股古老并尊贵的威压。

  堕天之时的路西法就活在那里

  可灿烂如他却不是这幅画中最耀眼的,在九天之上、星辰之下手持圣剑伫立在天界之门前低垂头颅之人令贝尔其巴普移不开视线。他立于欢庆的天使大军中却并非天使也没囿双翼金色的血液同样浸透了他的全身,顺着圣剑流淌而下让人疑惑他是否还活着。

  然后壁画中的人物动了

  手持圣剑之人露出了他温和而忧伤的脸庞,金色之血流过他的眼眶又划落脸颊他定定地看着贝尔其巴普,碧绿的双眼中是汹涌而出的悲哀和绝望


  痛苦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北方之王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设定里贝尔其巴普是深爱着亚斯他禄的,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所以失去了她……
他和所罗门只是在精神上见了面身体的话所罗门还是站在但他林旁边的。
巴兰其实已经出场好几次了【本人】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過他
对了,这里路西法不是被米迦勒打下去的或者说不是米迦勒一人打下去的,不过这么明显大家都能够猜到那个人是谁呢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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