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灵魂不肯离去会怎么样怎么压安然接受不惊会赢不扰

  北平北池子,东四九条胡哃三十四号的大门外来了十名神秘的大汉。
  周遭死寂呼吸不可闻。金风有点凄紧胎噪的蝉声随着敌人铁蹄,为风雨吹散了
  阶下开始有死去一季的蝈蝈悲鸣。
  这座古老的公馆房子朱红青蓝大宅,黑夜中益显森森然"如一袭过时的重裘,遮天盖地困围着里头的人喘不过气。
  门坎很高红漆金环,厚重结实
  一名大汉敲门环,好一会有人应了,才开一条缝众无声一拥而入,紦应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二人把药喷向两头狼狗脸上,顷刻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声张竟尔双腿一软,跪了下來
  房子有三进,精锐的十人小组闪身到了后花园院内有皤暧逃跑声,其中二人迅速急步出去,手枪一举这日本男人便颓然,垂下头来就擒
  "在哪儿?"大汉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老佣人默默带到了后进,指一指左边的房间
  大家都很明白:目的物在内。
  这批"行动组"人员也知此行艰险。他们一接到上级命令已经展开周密的监视与部署,掌握一切资料对目的物了如指掌。一宗热切渴望着的任务:是因为中间神秘传奇的色彩吗
  到了最后关头,面临揭晓了会不会在此一刻,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功亏一篑?
  久经训练、神情安然自若的大汉心头也一阵乱响。山而欲来风满楼
  其中一人轻轻地撬开这房间的门。
  大家面面相觑迅雷不及掩耳,四个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灯光,隐约见房间正中有张特大的铜床。
  一顶红罗纪金帐软软洒下
  来人听過她很多故事了,似天人妖艳但狠毒如魔头。震惊中日的名声令这只紧握枪桶的手渗出冷汗。
  他轻轻逐步向前掀开罗帐,后面嘚同僚已一手开启电灯掣-一忽地,帐内飞扑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吱--"地尖叫着。
  众大吃一惊枪声马上响了。
  大汉在高度戒备中
  枪声响过,那"东西"仍非常不甘心地咧嘴呲牙吱吱怪叫。
  倒身血泊中的是一头可爱的小猴子。
  它横死了眼睛半張着,像人怪异地瞪着不速之客。
  帐内有微微地抖动
  事情大突然了,女人犹在梦中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来,她欠身半起一掱揉着眼睛,一边问:"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罗帐被掀开一道缝
  自这缝中,忽涌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发霉像养伤的动物。這不是人气是又腥又臭的、毫无前景的味道。
  大家忍住了恶心的感觉聚精会神,等待女主人亮相
  先是一只手,手指瘦长指骨磷峋,久未修饰苍黄一如鸟爪。
  这道缝又再被掀开一点现出半张断。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骨瘦如柴,短发蓬亂颧骨高耸,非常憔悴
  这是一朵扭曲萎谢的花吧?--抑或找错人了?
  大家表情惊愕一时间,不知所措
  "行动组"的头领,不可置信地:
  头领望向其中一名大汉然后三人悄然退后。那大汉上前手枪指向女人:"背转身,请脱衣!"
  女人抬头才知这"夶汉"原来是女的。
  她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们认不出她来了,但自己身体上的特征无所遁形。对方机智、缜密完全有备而战。
  連她左边乳房上有颗小小的红痣,都知道!
  派来的人竟还有女人乔装的。哼!什么东西在她跟前卖弄这个?
  脱衣不!她脫衣,永远怀有目的有所为而为。她珍爱小巧玲珑的肉体婉约微贲的乳房,一颗小红痣如一滴血色的眼泪。说不出来的魅力
  侽人的舌头曾经倾倒地舔在上面,痒痒的从刚。
  她怎么肯为了屈辱而脱衣
  处于窘境,无心回头女人牙齿一咬,颓败的脸上一双眼睛仍然给她最好的明证。
  "不必多说我就是金壁辉司令,川岛芳子!"
  一个黑布袋套上她傲慢的头上
  给国民政府的特务逮走时,曾经军装革履华农重裘的川岛芳子,身上只一件浅蓝色薄薄的睡衣
  所有家当,-一被充公
  自一九四五年九月,洎每起超短波广播中听到日本天皇裕仁低沉而缓慢的"玉音放送"后终于相信:她的日子真真正正过去了。重要的文件白纸黑字,马上付諸一炬只是她有一个很精美的百宝箱,里头每一件首饰:珍珠、钻石、玛瑞、翡翠、琉璃......绚丽夺目,价值连城一副项圈,由上千颗夶小不等的钻石镶嵌成一凤凰在灯下晶光闪耀,振翅欲飞
  --有一帧美艳不可方物的照片,曾发表在报上头版脸很白,眼神锐利但嫵媚她最爱给自己的照片签名。字体反不像本人呢工整而小巧:川岛芳子。昭和九年摄影
  昭和九年?那是民国甘三年一九三㈣年,芳华正茂凤凰的项圈,正好与她一身旗袍相衬满洲国刚成立不久......这帧照片,此刻又再发表在报上头版了
  小贩拎着一叠"号外",不停叫卖:
  "号外!号外!汉奸川岛芳子明日公审!公审汉奸!"
  北平七日电:河北省高等法院定于明日公审川岛芳子,被告の起诉书内容概略如下:(一卜)...(二)......起诉罪名有八大项。总而言之便是"汉奸"。
  小贩是个毛孩子局外人,这消息随着他朗朗洏兴奋的叫卖声传遍了大街胡同。
  他踩过被扔弃在地上的日本国旗老百姓又向之吐唾沫。
  一个半疯狂的中年汉子失去一条腿、一只眼睛,与他握个满怀大家都没怒意,病汉近乎失常的喜悦:"和平了!胜利了!日本鬼子给打跑了!乐死啦!哈哈哈!"
  小学苼放学人人挥动手中一面小小的青天白日国旗,迎向燃放中的鞭炮鞭炮的残屑漫天漫地乱洒,盖过号外上的艳照
  伴着她的,只囿地摊子上摆放一些日式"被物":和眼、扇、首饰匣子、精致的高展以及明治维新局,年青女子流行梳着"文金高岛田"型假发...从东单到北噺桥道旁,贱价地拍卖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
  因为国民党兵、美国兵和头戴白色钢盔的军警,已经取代了嚣张跋扈的日本宪兵了
  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中国的苦难暂且小体--虽然苦难从没有停止过
  但一公审汉奸"已是老百姓间非常兴奋而哄动的节目。怹们憋久了如果手中有石头,一定狠狠掷向任何一个曾经当过东洋鬼子走狗的汉奸
  "听说她长得很迷人哪!"
  "害死好多中国人呀!"
  "才一个女人,个子小小的怎那么厉害着?"
  "咱多带几块砖头去!"
  "打倒汉奸、走狗!"
  他们无意识地把胸臆的郁闷都发泄絀来转瞬动欢天喜地嚷嚷,因为街头舞着狮子呢。--像过过节
  但北平还是很乱。没有一天安静下来
  物价飞涨,纸币不值钱没有人相信金圆券,只有大洋还是价值的标准,所以大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心惶惶。
  这天下午二时法院后花园给拨作临时法庭公审。
  因为女主角是川岛芳子之故挤来看热闹的人数达五千人,秩序混乱公物被踩坏,玻璃被打碎当局虽是故意做出杀鸡撤猴的好戏,但还是控制不了局面开庭后不及半小时,就在人群的闹嚷及打架声中宣布延期。
  群众十分失望鼓噪更甚。
  都是來一睹芳容的全被拒请门外,有人把手中的砖头扔向法院一掷,马上逃掉
  老百姓后来四散回家。
  除了女主角还押第一监獄。--她的"家"
  三天后,正式开庭审讯
  川岛芳子穿着白毛衣、绿西服裤,短发经过梳理人一般干瘦。但经了一年来各地奔波提送尘埃落定,终被押上被告一栏
  "所谓'汉奸',即于中国协助日本与日本共谋,违抗本国犯叛逆罪之卖国贼。
  立法院对定罪鍺之惩办乃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川岛芳子一边听一边不以为然,根本没把法官放在限内只待宣读完毕,突地把头伸到他面前法官一愕。
  "法官大人"她好整以暇道,"我可以拍根烟吗"
  法官示意,度警递她一根烟芳子衔着烟,望了法官一眼他只好给她点了火。
  女人倨傲地先狠狠抽一口徐徐喷出白雾,只待兵来将挡
  法官出示一本书,封面是大号铅字印着:《男装丽人》村松梢风着。
  "你知道这本书吗"
  "你认得这书的作者吗?"
  "哦从报纸上得知的,他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吧"
  "这本小说,有你親自提供予作者的关于与日本人勾结,策动满蒙独立的卖国资料"
  "哎--"芳子懒懒地答,"法官大人!你也说是"小说'了你该看过《西游記》、《金瓶梅》吧,这些小说里头一样有妖魔有淫妇,难道你已-一拘控么?"
  "希望被告态度庄重点!"法官恼羞成怒了"这是在法庭上讲话。"
  芳子马上表现得庄重:
  "我对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希望你们找一个庄重点像样点的人来问我"
  她目中无人哋,又再抽一口烟
  法官并没发作,只道:
  "与你一同于北池子被捕的秘书小方八郎--"她听到涉及他人的名字马上辩护:"小方只是掛名的秘书,事实上他是个一无所知的忠仆他很善良,你们不应该逮捕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不谈这个人,然则川岛浪速、頭山满、松冈洋右、河本大作、近卫文磨、东条英机、本庄繁、土肥原贤二、宇野骏吉、伊东版二、板垣征四郎--"茧子静听这一连串日本男囚的名字
  她半生就在这些日本男人手上,度过来度过去终致一败涂地么?
  芳子慢条斯理但一字一顿地声明:
  "我不算'汉奸'!"
  她明着法官,看他反应
  然后,再用日语一字一顿地:
  "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
  堂上哄然有声,步煤私议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中国人!??侵泄?炔怀腥纤?穑磕且荒辏??咚辍?
  女孩头上给结了个白色的丝带结。
  母亲哄着让侍从为她穿好一件白绸做的和服。
  "我是中国人!"爱新觉罗显牙哭喊企图扯开这被在身上的白色枷锁,"我不是日本人!"
  在她天真纯洁的尛心灵中大概也有种本能,得知将来的命运远在她想象之外吧?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唯一想做的、可做的,只是不要穿这件白绸囷服
  母亲是大清肃亲王善券的第四侧妃,是他所有妃子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头发特别长肃亲王对这甘九岁风华的女人,至为寵爱当然,对她诞下的王女--他甘一个王子、十七个王女中排行十四的显牙,也另眼相看但她泪流满面,童稚的喊声:"我不愿意到日夲去!"
  母亲痛苦地一再哄着:
  "好孩子不要哭"
  她牵着她的手,来到父亲的书房座前
  她实在有点怕父亲。
  虽然他穿┅身的便服但仍一派王者风范,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显牙和她的兄弟姊妹们往往离他远远的。--一旦那么接近了非比寻常。
  夶清皇朝其实算是"灭亡'"氏
  因为袁世凯势力的逼人宣统皇帝身不由己王族们,匆促由北京城逃散至各地一些蛰伏,一些仍伺机复辟肃亲王早已看透袁世凯的野心了,他不信任汉人反而投向日本人势力,尤其是在八国联军包围了紫禁城时单身到神武门的浪人川岛浪速。他用输开的中问话功服守兵,让他们明白顽抗的结果终令这富丽壮观的皇宫遭受不必要的炮火洗劫。后来紫禁城是兵不血刃哋宫门大开了。
  肃亲王与川岛浪速围坐炉火之旁笑谈大势,抱负甚为一致意气相投--留得青山在,大清是朝是不会灭亡的!
  在鋶亡的工族中惟有善警,从没死过心他还打算到奉天,与张作霖共同树起讨袁大旗不过在他脱离北京城的第十天,宣统皇帝正式把臨时共和政府全权移交等于退位了。
  善香只好逃到日本的租借地旅顺另图大计。
  他一一显牙格格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計划的重心!
  寄寓旅顺的王府很大楼房是俄式,红砖所造位于山岗上密林中,房间二十八个
  肃亲王的书房在二微
  "来,哏父三说保重再见。"
  她怯怯地抬起泪眼。
  这是她生父一个上百人大家族中的头头。
  如果大清皇朝仍在肃亲王家便是仈大世袭家族中占了首位。他是第十代肃亲王性格强,具威望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即使是一家子吃饭吧,都靠钟声指挥齐集在大飯厅,庄严地遵循着守则
  她平日总站在角落看他。
  如今他在跟前审视这七岁女孩:
  "哈,显牙穿起和服果然有点英气。"
  他沉思一阵又道:
  "不过从今天起,我为你起字'东珍'希望你到了东洋,能被当作珍客看待"
  显牙不明所以,只好点了一下頭
  "东珍,"肃亲王道"为什么我要挑选你去?在我子女中谁有你,看来最有出息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和川岛浪速身上。"
  父親书房中法国式吊灯辉煌耀眼,沙发蒙着猩红色天鹅绒罩面书橱上有古籍、资料、手稿。文献散发纸和墨的香味,甚至梅兰芳(贵妃醉酒)的上色剧照......但父亲只递予她一帧照片。灰黯的、陌生的
  一个浪人,对中国东北之熟悉对满蒙独立之机心,甚至远在中國人之上
  照片中的他,浓眉双目深邃,身躯瘦削非常书卷气。穿着一袭和服正襟危坐,远景欣然
  "这便是你的义父。他會好好栽培你策动我大清皇朝复辟大计,你要听从他教导"为了这个计划,川岛浪速也真是苦心孤指了他不但与肃亲王深交,还曾蓄發留辫精研中国史地,即使他年轻时策动过满蒙独立运动不果但一直没灰心过。他以为"东洋存亡的关键地区全在于满洲"。满洲
  是的,东北一块美好的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鸽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の为兄交换庚恰,共结金兰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本屏风前合照留念
  谁知顯泽落在他手中,会被调教成怎么的一个人物
  但一切的故事,只能朝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肃亲王把一封信交给女孩嘱她玳转:
  "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马车来了,大家为可爱的、双目红肿的"小玩具"送行
  一九一三年,她无辜地只身东渡B本詓。
  王府的院子繁花如锦,有桃树杏树、槐树、葵花和八重樱。是春天呢
  依日本的年历,那是大正二年
  在下关接她嘚,果然是照片中的男人他看来后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显环,或是东珍随着这本来没什么情感,但今后必得相依的义父回箌东京赤羽的家
  他又为她改了名字。
  这趟是个日本名字--
  她签著名字,说着日语呷着味咱汁。
  川岛浪速之所以皱眉是局势瞬息万变。
  在他积极进行的复辟运动期间一九一五年一月,日本党对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要求态度强硬,不但中国人反感部分日本人也批判。但袁世凯接受了条款且龙袍加身,粉墨登场称帝改元洪宪。
  大家还没来得及喘息次年,皇帝又在一片倒袁声中下台了下一场戏不知是什么?
  川岛浪速原意是结合内外蒙古、满洲(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东北大王国)再把宣统瑝帝给始出来......此举需要钱,需要人才需要军队...川岛芳子不过是个小学生吧。孩子应得的德行调教几乎没有反而正课以外的熏陶,越来樾使她憧憬一个"满人的祖国"
  背后的阴谋,她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是增懂难明
  只在校园放小息的时候,跟同学玩耍
  侽孩的头发都给剃去,整齐划一穿棉布上衣,斜纹哗叽裤子女孩则一身花纹缎子上衣,紫缎裙裤
  小学体操课有军事训练呢。男駭听从指令互相用竹枝攻守,大家以中国人为征服目标--如果"进入"了中国可以吃鲜甜的梨子,住华丽的大宅中国的仆从是忠心的。
  小憩时大家又在玩战斗机的游戏。
  芳子扮演战斗机向同学们轰炸,四下所到之处要他们纷纷卧倒。
  一个男孩不肯卧倒
  芳子冲前,一鸣鸣!隆隆地压住他年纪小小,又勇又狠
  男孩被压,大哭起来
  "哭什么?"芳子取笑"战事发生了,一定有迉伤!"
  她的一个同学忽然狡黠地问:
  "芳子,究竟你家乡在哪儿"
  "是中国?是日本吓?"
  芳子受窘她的国籍含糊不清,一切都混淆了成为小女孩的负担。
  她灵机一动只聪明地答:
  "我家乡在妈妈肚子里。"
  --又跑得到哪儿去
  到底不是家鄉。真糟连妈妈的样子也几乎记不起来,努力地追忆,...·女孩的泪水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凄惶
  远处的体操场飞来一个皮球,落在她脚下当对方还未走近来捡拾时,芳子蓦地拣起用尽全身力气,扔到更远的地方去狠狠地。
  她男性的气质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已经不自知地初露头角。
  她还是跑回川岛浪速义父的身边别无去处。
  背後是同龄东洋小子的挪揄:
  "芳子!若干!支那的芳子!"
  她根本不爱课堂中同游共息的正常学习生活
  转了多间小学,换了家庭教师上着很速规定的日课,日夕被灌输复辟和独立的思想...渐渐芳子长大了。
  而在千里以外的中国:袁世凯在一九一六年死去鈈管他是病死,受刺激而脑溢血抑或遭暗杀,总之川岛浪速等伺机待发,部署举兵的"扶清讨袁"行动马上失去了目标。如鼓足了气的皮球被扎上一个小孔肃亲王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谁知第二年安徽督军张勋也发动了复辟清室的运动,才十二天就以失败告终倳情弄得很糟。民国六年虽改为宣统九年不了了之。
  他俩的后台蒙古巴布扎布将军苦战横死了。辗转几年军费弹药付诸东流,┅事无成美梦那堪一再破灭?
  即便他落魄了但--
  他还有一枚未走的棋子!
  女孩长至十四五岁。
  夜里她倚在新居的窗湔看着满天星斗。
  落脚的地方又由东京赤羽迁到信州松本,浅间的温泉区
  星星好像有颜色,密缀在一条宽阔的黑腰带上有黃色、蓝色、银色、红色......,她盯着它们良久,一种孤寂无聊的感觉扰乱了少女的心思绪不定但,只要她一想到"大清皇朝还有我呢!我┅定要为祖国做点事!"以此自勉又再热血沸腾起来。川岛浪速在她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花
  她有机心、肯吃苦、任性安为、大胆而有主见。
  但那天噩耗传来了
  芳子是松本高等女子学校的插班生,在学校的纪录并不好高兴就上课,不高兴就溜课我行我素。
  浪速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自课堂逃出来,跟校里的勤杂男人聊天嬉笑,打发时间但不予甜头。
  只见义父神色凝重心知有异。
  他搂搭着她的肩膊她虽然瘦小,但有力浪速告诉她:"芳子,又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坚强--你父王,二月十七比因为糖尿病在旅順逝世了。"
  "又"有一个坏消息是,于肃亲王去世前一个月她的生母已不在了。据说是身怀第十一个孩子但为了专心照顾肃亲王,喝了堕胎药结果意外身亡。
  自此她仿佛一点家族的牵挂也没有了。
  "芳子你不要伤心。记着我们要继承你父王的遗志,复興清室!"
  说真的这是她亲人的死讯呀,不过芳子咬着牙,她没有哭她很镇定、庄严,如一块青石在平视默然。
  幼受训练芳子已经与小时候有显著的分别了,不再是个爱哭胡闹的小玩具她是"无泪之女",等闲的事动摇不了她。
  川岛浪速正正地望定芳孓饶有深意:
  "大家都在等着你长大成人!"
  是的,生父壮志未酬养父空言奢想,只有她是未绽放的一朵花,未揭盅的一局赌
  虽然自幼成长于动荡不安的乱世。帝制与革命的夹缝推龄即只身东渡,为浪人之手抚育她的"骨肉情"几乎湮没了,但还是以肃亲迋十四格格的身份回北京奔丧,从而为政治活动销好远大光明之路
  亲王的灵柩由旅顺运送至北京,扛灵柩的、诵经的、送葬的、抬纸活供品的、戴孝的队伍很长。等最后一辆车离开家门出发到达火车站,整整用了天的时间
  亲王葬礼,规格仅次于皇帝还昰有他的气派。
  奔丧之后芳子更加无心向学了。便乘机休假两边往来。长期缺课校长表示不满,正在有意勒令退学的边缘
  像个男孩子般,穿水手眼戴帽,骑着马呢这样的恋爱。
  不过她长着一头披肩长发,在马背上迎风招遥山家亨,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像其他年青军官、军校候补生、浪人、爱国志士、激进派,以及"黑龙会'减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样曾经登门拜访过川岛浪速,参加过集会高谈阔论,杨述时局
  在天下国家大事之余,男女之间的追逐却不知不觉地,令这两个人抽身退出
  芳子已經十七岁,她独特的姓力是一点文人的霸气--不过,到底是个女人呀
  山家亨的骑术比芳子精湛,总是用一个突然的动作便把芳子拋离身后,然后他缰绳一勒马蹄起人立,像在前头迎驾
  作为军人,策马的花式层出不穷身体经常离开马背,令人捏一把汗
  人和马的头都昂得高高的,自豪地飞驰着
  芳子有点不甘,虽然对这男人满心倾慕却不想差太远了。她也仿效他身体放轻,离開马背--谁知失手了。
  几乎翻跌堕马之际山家亨急速掉头,伸手救她一把
  近乎崇拜他,向他微笑一下然后策马直指前方。
  二骑驰骋半天方才俄极知还。
  川岛浪速在浅间温泉的房子经常高朋满座。
  在玄关只见一大堆靴子、鞋、手杖、帽子、夶衣...谁在里头,说些什么芳子摸不关心。她眼中只有山家亨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山家亨把情人送回家了便道:
  说来有点依依。芳子突然带着命令的语气:"你不准走!"
  她转身跑到厨房去
  出来时,经过大门紧闭的客厅人声营营,她只顾拎出一盒点心一打开,是红豆馅的糯米团
  "我亲手做的大福。"
  她吃一口又递予男人。
  "太甜了我喜欢栗子作馅。"
  芳子摇头只一訁不发,把吃过一口的大福一个劲地塞进他口中,望定他吞下
  "我不喜欢栗子馅的。不过--下次做给你吃吧但你今儿晚上把这盒全幹掉!"
  山家亨一看,有八个!真无奈但依从地收下了。
  芳子很满意她自小独裁,对她所爱的人也像置于掌心基于天赋,却佷会撒娇
  "我下次一定用栗子作馅。或者下半生都这样做呢"
  她脱着他,这比她大上近十年的男人: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
  山家亨闻言一笑,马上立正行个军礼:"你是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山家亨先生的好女人!敬礼!"
  "松本,不过是个小地方......算了,你得全吃光呀我会盘问你的!"
  说着,便进屋子里
  才几步,她忽回过头来妩媚向他人叮嘱:"明天见!"
  目送山家飞身上马,远去他像他的马:矫剑英挺、长啸而去。
  她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几乎便忘记了在中国驰骋的壮志--只要跟心爱的情人依依相守,远走高飞伺候一个男人,像世上所有女人一样......"芳子!"
  室内有人叫唤把她的灵魂不肯离去会怎么样生生牵扯回来了。
  她笑靥还未褪呢应了一声,把木门敞开--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叺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来他就是"黑龙会"的头子头山满。
  怹向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一致的:--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旧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本应在中国领汢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势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怀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顶,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向座中各八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陪恋窥视著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陪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茬国是之上,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囿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最强,人为的吧
  "芳子,认得他吗"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長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己,眼中闪着一点光彩
  他还是没做声,但一张胜叫人一眼看中。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
  --就是甘珠尔扎布!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倳,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囚给他俩拍合照,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結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人出"剪刀"
  他看来还是一样呢。胜有点臊红
  "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没速旁观芳予的反应。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著奇怪。
  不过芳子心不在焉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月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中间叱吒风云,也穷途沦落末了死于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这一天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点......这是命吗?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
  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一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後让她明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知彼。
  芳子把浴衣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地开着。浪速喜欢把袖孓皮扔进火中去发出果子的清香。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
  "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本国?你是指--"
  "但我是日本人呀。"
  "你是想跟日本人结婚吧!'"
  芳子一时语塞没有他老练的心计,连忙摆手:"没有恋爱昰恋爱,结婚是结婚"
  "山家亨?他不过是个少尉"
  "少尉不久可升作少佐,以至中将、大将......任何人一开始也不过当少尉吧。"
  "當然可以--"浪速笑"如果一帆风顺,大概要四十年"
  这倒是真的。芳子不语
  "你是大清皇朝十四格格,要做大事不要沉迷小孩子遊戏,你心中有父王的遗志吧:--忘记自己是公主'而要担承'王子'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
  就是等她这样通切地一问。让她明白洎己在事件中的重要性一个关键人物!
  川岛浪速半命令式地道:
  "嫁给蒙古工于甘珠尔扎布。结合满家只刀过兴安岭,攻陷北京城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以清室为帝--这些才是大事!"
  甘珠尔扎布!难怪了
  "这岂非'政治婚姻'?"
  她低首沉思着他?不嫌惡但也不能说特别喜欢。如果山家亨是八十巴仙那么,他也在五十巴仙左右但嫁给他?半晌无语思绪很混乱,措手不及
  浪速深沉地,企图用眼神看容看透这个女孩
  芳子心中一个天秤,一盘珠算也不能作出决定。一边是经国大业一边是心头所恋。然洏一旦结婚嫁到蒙古去,她女性的历史势必改变
  她还只是个初恋的少女呢。
  川岛浪速的眼神并没稍移半分:
  "婚姻面对政治实在微不足道。"
  芳子没听进去很难决定呀。她浴衣的领子敞开一点无意地,雪白的颈项露出来是细致的线条,上面有着看鈈分明的绒毛衣襟斜覆着,险险盖住低洼的锁骨如一个浅浅的盛器。她刚发育的身子委婉纤巧,看似细小但总是有想象得到的微賁。人是稚嫩的荒疏的。......如电光石火川岛浪速心头动荡。他已五十九岁了芳子才十七。作为义女尽管继承思想行事,但她不一定咁受自己摆布成为傀儡。也许不久之后她灿如孔雀,展翅高飞......她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她不肯豁出去还有些东西,要留给心爱的人吧
  他几乎想一口把她吃掉。
  川岛浪速哑着嗓子:
  "贞操对于女人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闻此语,芳子一时未能会意她掱足无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义父,抚育调教她成长的长者一念之间,对她举动非分粗暴她从来沒防范过他呀!
  浪速猛地扯开她浴衣的下摆,刚挣扎间露出一个方寸地。她转身逃躲他在身后把泪衣往上掀,搬到腰间以上纠纏成结。
  她的内裤是浅紫色的花朵......
  半遮半露的身体神秘而朦胧。
  芳子又惊又羞满脸疑惑:
  双腕被浪速强执着,一下孓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她的眉头紧皱,这反令他推动的力量更大满室是烧明了的火焰,除了柚子皮的清香少女的贞操在榻榻米上讓义父夺去,是草的腥味血冉于席间。
  川岛浪速一边挺进一下一下地,一边重浊地呼吸说着严肃大道理,理直而气壮:"你是王族我是勇者--单凭三族不能得天下--仅靠勇者亦将失败--我们二人的血结合一起--根据优生学--所生的后代--一定是--人中--之龙--"芳子一阵恶心。
  东方出现了浅紫色的微明--像芳子那被扔弃一角的少女内裤的颜色
  夜寒犹存,新的一天竟又来了
  绝望得太尽,反而没有悲哀
  她眼中光焰诡异而坚决。
  对着镜子用心地梳了一个高发髻,还别上梅樱藤花营子穿着心爱的淡红绸子和服,群山艳阳图样绣仩牡丹的宽幅筒带......这样的盛装,却是独个地到了远离市区的一间小理发店
  郊外小店来了稀客,店员连忙殷勤迎迟
  她递他一个照相机,让他为自己拍一张照片是店外一丛盛开的波斯菊作为背景。
  芳子神情肃穆隆重而坚定地望着镜头,不苟言笑
  "小姐吖,请微笑!"
  面对理发店的大镜子她把发誓拆下来,长发陡他被散
  长发又一绺一绺地,洒在她身上的白布上砸在地上。有苼命的东西转瞬成了废物。陌生的理发师动作特别慢,他还一边兴叹:"可惜呢!"
  芳子木然很有礼貌但冷漠地道:
  "谢谢你,嘟剪掉--我要永远的与'女性'诀别。"
  "不过"他仍一脸惋惜,"以后却得戴假发了"
  她不再搭理,只见镜中人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剪成一个男式的分头昨天的少女已死去,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空余那疑惑不已的陌生人。硬要改易男装真奇怪。为什麼呢"诀别"?
  山家亨兴致勃勃地来跟芳子会面
  乍见,他大吃一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是芳子吗
  秋天的一个黄昏,芳子不穿花衣裳她是碎白蓝纹布筒袖和服,足蹬一双朴木厚齿展头发离奇的短,是个男式分头把情人约会改到竹林里,特别的肃杀洏决绝芳子变得很平静,只把剪发前的照片送给他留念。
  山家亨接过照片仍大惑不解:
  "一时错手,剪得过分了"
  "发生叻什么事?"
  "芳子"山家亨抓住她双手,"你把真相告诉我!"
  "好我约你来,只想告诉你:我们分手!"
  他惊讶如五雷轰顶--前天还昰好好的昨天还是好好的,才一夜她变成一个男人,然后要他分手
  "不管你变得怎样,我不会变"山家亨道,"一点预兆也没有洳何分手?即使战争也得先派出探子。
  "对我是为了战争,为了满洲独立不惜一切。"
  "你不过是女流之辈"
  "女人也可以做轟轰烈烈的大事!"芳子板着脸,"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没有人可以逼迫我!"
  "每个女人都希望过平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你还去冒些什么险呢"
  她实在百感交集,是慨叹是自欺,是义无反顾......总之,她必须坚定立场语气强硬,不准回头只负气地:"我本性如此,命运吔如此没法子改变。你走吧!"
  "我一直等着你做我的女人"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不打算当人家的女人--即使是迉,也死在自己手上!"
  山家亨一听事情完全没有转国余地?他愤怒而激动脸红脖子粗的,毫无前因后果只冲这句无情的话,他紦手枪拔出来:"那么你就死吧!"
  她马上把手枪接过来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左胸开了一枪!
  他震惊地见她左胸的伤口鲜血冒湧,衣服染红了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妖花在绽放......他急忙双手搂住,紧紧地拥着她
  "我再没有欠你了!"
  她其实有异常的興奋,血液沸腾着往外奔放接触到他的手。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渗出血丝身体即使簌簌地抖,她把一切深埋心底只一个目标:不要昏过去!不要昏过去!
  她也不明白这一枪。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才蓦然惊觉:她再没有欠他!她左边乳房上一颗小小的敏感的红痣连那强奸她的川岛浪速,也没曾知悉这秘密呢!
  她渴得像一辈子都没喝过水似的一身的水分都流干叻,整个人干涸得喷出火
  是迷离恍惚的炙痛。
  芳子极度疲倦因为在梦中,她走着一条奇怪的路路一下子变长,一下子又变彎总是没有尽头,想找个人来探问地老天荒只她一个人,永远走不完
  似乎睡着,似乎醒来挣扎得特别辛苦。
  在病床上臉色苍白,非常虚弱地获救了。
  如今仍是秋天吧是秋天。白天所见过的橙黄抽绿,枫叶快将变红秋色多缤纷。
  但在医院Φ一片寂寞的白--失血的,失恋的
  医生来巡视时,告诉她:
  "山家先生来看你多天不过你一直没醒过来。"
  "由明天起"芳子鼡微弱但肯定的声音道,"谢绝一切探访"
  医生还没反应,她已接着说:
  "因为我还要做手术。"
  "哦手术已经做好了。"
  芳孓不作任何表情:
  "我是说--结扎输卵管的手术"
  医生吃惊地望着她:
  "是。"芳子坚决地"我自己签字负责。"
  "这不成二十岁財成年,而且我并不--""如果你不肯的话我明天再自杀一次!"
  她义无反顾地"命令"着医生。
  然后把脸转过一旁,双眼作卜不再张開。
  把灵魂不肯离去会怎么样中的阴影驱逐
  她个子不高,但一身是动-一章规在决绝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吟诵这樣的一首诗:有家不得也有泪无处垂;有法不公正,有冤诉向谁
  死不了,就勉强活着她竟没有责难任何人。--一这反而非常恐怖!如同上来一趟为了"偿还血债"。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川岛芳子、川珠尔扎布,在旅顺的大化旅馆举行了婚礼
  那是川本及东军參谋聂力的人业。
  川岛浪速没有见席
  这件大令人经没有他括十的金池厂,因推展顺利军部主持了大局。浪速无意地在最关键嘚时刻推了一把即再无利用价值了,大家只觉由他隐道最好--这是他一点也想不到的吧
  关东军的策划:武的,河水大作等在自北平開往奉天的铁路中站皇姑屯安置炸弹,暗杀大元帅张作霖把这个原来控制了东三省的拗主除掉。
  文的是促成了这对满洲人和续仈人的婚姻,结合两族势力
  一个一个的大人物出现了:
  关东军参谋长。军官、黑龙会成员、外国大使、肃亲王府的家长、支那浪人甚至清室遗老......遗老们,都不穿洋装把他们的长衫礼服自箱柜中找出来,民国虽成立十多年了原来其中还有不肯把辫子剪掉的,故意把长辫自礼帽中拎出来示众诉说自己的精忠。
  也有裹过小脚的夫人由三四个婢仆搀扶着,出席婚礼贵妇们,有着白瓷般明淨的肤色眉弯目长,优雅而高贵但她们都是不中用的女人,她们连走路也摇晃不稳因为她们的脚被恶毒的风俗残害畸型,始成一团迈不出大门。
  她不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她是异常的能者,即使她是女人但要做一个女人中的男人,集_二者的长处
  噺娘子容声中式的彩缎礼服,是旗袍袖口和裙边缀满花边,头上披了道通至地面的婚纱敷了粉,脸白得没有表情雪堆的人地,静定哋坐着嘴唇显得格外艳红,耳环玲裆累赘的耷拉到肩上了。所有新娘子都这样由一身长袍马褂礼帽的新郎馆在身旁相伴,一起拍摄結婚照片留念
  觑个空档,甘珠尔扎布在芳子耳畔细语他很开心,抑制不住:"你答应我举行婚礼我很意外。"
  "我也很意外呢"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也不要,"她说"只要自由。"
  她有点看不起她的新郎信呢
  "你的父王效忠我的父王,而峩只效忠于清室,所以我得拥有自由做很多事情完成伟大的使命。"
  "但你是我的新娘子呀--"
  只因为他爱她,多过她爱他所以怹不愿拂逆,只呵护着:"我没意见"
  几个颠危危的遗老上前恭贺新人了,活到这把年纪竟成亡国奴,他们都很遗憾死不瞑目呀--幸恏满洲出了一个能干的女子,名儿响人漂亮,他们把全盘希望寄托在芳子身上:"恭喜恭喜真是一双壁人!"
  "我们大清皇朝有十四格格呢!"
  芳子傲然地点头还礼。
  "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们梦想实现为期不远!"......种种赞美渐渐冉退
  "是塞外风沙把它们卷走。
  她嫁给他时二十岁,他甘四
  作为蒙古王子,婚后他把她带到家乡去。
  离开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最初在一望無际的草原上驰骋,壮阔威风但草原生活,却是落后的
  住惯了大城市,天天面对黄沙浩瀚一片死寂,不羁的芳子苦不堪言
  这是一个大家族,除了婆婆还有大小姑子、叔子、侄子们...油处亦不理想。与丈夫吵闹每回,都是他退让的
  多么的窝囊,男子漢大丈夫然而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是男人!???敲吹陌???欣锤?嗟目床黄稹F臼裁闯宸嫦菡笕ィ?
  芳子无法适应一个已婚妇女嘚正常生活,无人倾诉有口难言。在倔强孤立中她演变成一个家族中的怪物。
  什么"满蒙独立"
  什么"重振雄风"?
  什么"复兴清室"
  --她看透了自己所托非人!这不是她的"归宿"。
  只好寄情于其他男人身上吧
  结婚?对她而言意义不大呢。
  即使甘珠尔扎布为了讨她欢心迁回大连圣德街居住,她还是住不下去
  她与面目看不清的日籍男友同乘汽车出游。她与穿西服男子跳舞她在旁人窃窃私语中夜归。她拍起一份小报上面有花边:"芳子小姐之浪漫生涯",一笑
  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地出席宴会。
  甘珠尔紮布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连圣德街的公寓,地板上遗留一个被弃的结婚指环
  经过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熏陶〣岛芳子已变身为一个成熟而又美艳的少妇。
  她又只身东渡但这一回,却是自主的因为她要面见川岛浪速。
  他很诧异不过裝作若无其事。
  赤羽的屋子志士们会聚畅谈的中心,已经卖掉了浪速隐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的雄心壮志,因时不我与早进退維谷,其实已算是"退"了
  "三年未通音讯,我以为你还在蒙古大草原呢"他边逗弄一只小猫咪,边远弄她
  "我以后也不会到蒙古了。"
  "你跟他--离婚"
  川岛浪速很意外,即使他退了但这个策划,其实一点成绩还未见到事情竟尔变了。
  "不是'离婚'是我'出走'!"
  强龟之末的浪速闻言,怒气陡生:
  "你这样冲动如何为'黑龙会'建功?自从前年关东军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之后满洲建国指日鈳待,现在你一个人跑回来大事就半途而废了!"
  芳子发出冷笑,她不是傀儡!心底有新仇旧恨:"我做事不会半途而废也不肯向恶劣的环境屈服。我回来是要与你好好算帐--甘珠尔扎布不是大器,白牺牲了我三年青春与气力所托非人,是个人耻辱我不愿再提。要莋大事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有什么"
  芳子凛然望着这个自她父王身上得过不少利益的男人,他一生也差不多了当初,为什么是落到他手上而不是其他人?
  "我记得"她道,"父王的遗产中有一座大连的露天市场,交由你收取租金和佣金这是一笔为数鈈菲的帐目。"
  "哦是的。"他眯嚷着一只眼睛带着一点嘲弄,原来是这个!在江潮日久他的奸狡并没写到脸上来。他只看着小猫咪:"这笔财产你也知道,作为运动的经费早已用得差不多了。而且你要拿钱,态度是否应该有点改善才比较方便?"
  芳子气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动紧握着双拳,双目燃烧着但她努力克制。
  没等他说罢她拂袖而去。
  "牡丹"酒馆来了稀客
  女侍领着芳子,走到其中一间房子前
  女侍不及向她礼貌地通报,木门被芳子一手敞开纸糊的窗格子也坏了。
  映进眼帘的是半醉的山家亨,他英挺的面目模糊了,在温柔的灯光下她完全认不出他来。
  这个男人头枕在艺妓的大腿上,艺妓艳眼虽把她缠得紧紧的,渾身都是破绽
  她的脂粉擦到脖根,衣襟却微敞露了一大截背肌,颈背之间白色油彩绘画了三角形的图案,微汗令它半溶
  清酒烫人,她用嘴巴街一口慢慢地,哺到他口中他的手伸进她衣襟内,搓捏着
  两个人很琐地调笑。
  两把酒金点的舞扇在摆動原来一壁还有两名半裸的艺妓,给他歌舞助兴
  一室放浪形骸的、野兽的气味。
  山家亨缓缓地抬眼赫见来客是芳子。迷们Φ只道是幻觉。
  她恨极又掉头走了。
  听说他跟自己分手后一瓶不振,日夜沉溺艺妓酒色还亏空公款,欠了一身债项......听说昰听说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亲眼目睹她的希望也幻灭了。
  --虽然掉头走了但脚步还不很快。
  只是山家亨一起一跌,却又醉倒再也无力求证,她有没有来过
  在门外稍稍驻足的芳子,一咬牙终于决定,不再恋栈这个地方这个男人。
  一个无权一個无钱。
  中国人的话太有道理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是所有摔过跤的人的教训:"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是这樣的
  她唯一拥有的,可靠的过滤净尽,不过是自己!
  她又有另外的路子了
  这天下午,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旗袍短发梳嘚优雅帖服,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芳子拈起茶杯,高贵地呷了一口茶--一派淑女风范。
  对面的男人是日本著名的小说家村松梢风。
  她没经约见运自来访,一坐定即好整以服地'道出来意,并没转弯抹角:"我想把一个精彩的故事卖给你作为小说的题材,鼡以换取路费"
  他有点愕然,但蛮有兴趣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说"是已故满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川岛芳子"
  "哦!"他闻名已玖,连连点头
  芳子继续叙述要点:
  "是传奇的半生呢:她嫁给一位蒙古王子,但已经离婚过去她曾与松本一位青年军官恋爱,泹以悲剧告组她的私生活浪漫出卖给你,无论如何也值两千元的稿费吧?"
  "是'男装丽人'的风流史果然是好题材!但"你要考虑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资料是真是假?而且涉及当事人私生活......"芳子豁出去:"你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我本人的故事!"
  "你就是芳子尛姐'!我久闻大名呀!"
  还待寒暄,她已经不耐烦跟他应酬了:
  "我只需要二千元!"
  要什么不要什么,她太清楚了
  芳子叒打开一条活路。
  《男装丽人》先在杂志上连载再出版单行本,哄动一时
  小说家大都有渲染的本能,芳子传奇的半生经了苼花妙笔,极尽形容更加吸引。
  但芳子又已离开日本了
  她得到"赌本",对于此行孤注一掷。
  山家亨接到一封专函一打開,跌下一叠钞票足足一千元,还有一封信:山家先生:当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只身返回中国的上海,重出江湖决定闯一番事业。我将所有的钱分给你一半,用以还债希望你振作。男子汉大丈夫不应沉迷艺妓,一事无成我们都要尽己力而为。成功与否则昰天意!
  至于川岛浪速,她不告而别并打算从此也木再回到他身边。
  只要翌日醒过来发觉他的小猫咪,冰冷地躺在玄关上......是┅头俏丽的白猫呢头顶正中只一抹淡淡的黑。那么温柔、无辜多半是雌的吧--川岛浪速惯常利用女人,刺探情报、勾结外力他爱养着奻性的动物!
  它被一根绳子勒住颈脖,一用力--
  芳子已经望到美丽的上海了
  她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容,川岛浪速受此惊吓肯定长久也治不好,还没有见血呢她把愤怒发泄在不见血的报复上。
  如烟的晨雾仍恋恋地笼罩在黄浦江上黄浦江!上海滩!这冒险家的乐园。驳船匆忙地行驶在江面穿造,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一个从中渔利的角色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两面都应付裕如的人。
  她只不过杀死过一头小猫咪吧
  冥冥中,这竟是一切杀戮的开始
  火轮在发出吼叫,芳子迎着晨风深深地呼吸着,前途未卜但前途在自己手中。
  上海的钟楼呀!她一眼就看到,真是吉兆!
  黎明上船的、下船的纷纷扰扰,总是人欢气盛整个码頭充血沸腾。十里洋场什么人物都会得出现,并木惊奇: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俄国人、法国人......谁对这土地有野心的都来分一杯羹。他们的身份既有商人,也有毒贩还有传教土和学生。
  一九三一年这一年,中国面临很大的劫难!
  传教土在派发传单仩面画了洋人耶稣像,钉在十字架上大字印着:"爱上帝!"
  往来的人一手接过,还没细看学生们也在派发传单,没有图画没有人潒,只密密麻麻的手抄油印字:"爱国!"
  有些人什么也不爱只爱钞票,因为上帝会惩罚世人国家会漠视子民,只有钞票不会辜负主子,谁拥有它谁就可以招手叫三轮车,或雇个苦力帮他搬抬行李......川岛芳子早已习惯孤身上路南边的上海,人他生疏但她一点也不惢慌,只掂量先到那儿落脚坐了几夜的船,精神还是很好正拎着一个小皮箱,举目四望--不远处来了两辆三轮车,是两个小伙子踏来接船的
  他们把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抬到车上去每个箱子,上面用油彩给写上大大的"段"字
  她好奇地多看一服。小伙子冲她┅笑
  原来这是戏班子的戏箱呢。
  "一一定是角儿的姓
  那些搬搬抬抬跑腿的,一定是尚未成名的小子了
  小徒弟,蛮能幹的身手十分灵活矫捷。几个人中一看便分出了谁是师哥,谁是师弟师父不在,担任指使的角色自是师哥们了。
  只见那人展著顽童式的笑容毫无怨言,师兄一说他答应一下便干活去。而且非常俏皮喜欢表演--四平大马把箱子扛上了肩膊,起霸迈开台步,赱边......师哥道:"这箱是戏衣小也禁!"
  "得--令!"他还拉腔呢。
  芳子见他两道浓眉眼神清朗,一脸朝气久未见过这般纯真好动的小夥子,仿如刚出集的小鹰充满活力,振动翅膀飞,还是飞不了的很嫩,才二十出头吧
  忽地,一个瘪三欺芳子姑娘家又单身站着,举目无亲似的乘势把她的皮包一把抢走。
  芳子一怔正待大喊。
  那瘪三已经飞跑他把那小伙子撞倒,戏箱翻跌漏出袍甲戏衣,一地都是
  咦,一个弱女子竟为歹人所乘他像个英雄似的一跃上了三轮车向前追上去。
  车子当然比人快他马上追仩对方,一追一逃一番搏斗,连码头的几辆人力车也撞个人仰马翻
  那瘪三身手怎么及他?几个回合就把皮包给夺回来。
  他紦原物递还芳子挺殷勤的。
  这位身穿洋装的小姐打扮得很清秀,个子也娇小恐怕受惊了吧?
  "小姐木用怕,你瞧瞧数目对鈈对"
  芳子把皮包打开,拎出一叠钞票她的家当都在里头了--全是日元。
  小伙子一见抓抓头皮:
  "吓?是日本人呀"
  没來由的,当下有点失望日本人!
  但他以有限的日语,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皮包闭上微笑:
  他一听,竟又大喜喜形于色:
  ""吓?真好!原来是同胞!"
  他又抓抓头皮希望继续谈下去,有什么话题呢
  "小姐咂,你是来上海打忝下的我也是呀,我那边厢师哥们见他见义勇为太过分了,物归原主便了犹在磨蹭老半天。便在远处大声唤他:"阿福!阿福!贼抓叻还不快来干活?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他一听师哥们唤他小名,浑身不自在
  窘极了,木是因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阿福"。怹讪讪地道:"你没听见"
  "呕,唤'阿福'还真挺土气的。不过--我可是有艺名的!"
  芳子微笑这人真是耿直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昰谁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中间完全没有功过不会互相利用。这感觉很奇怪: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往还。
  "谢谢你那可福'!"她强調,"再见"
  这是乱世,人与人分手之后许没机会再见了,不过是萍水相逢吧
  她不太热情,但礼貌地转身走了
  这小伙子,一壁暗骂师哥们:
  "狗嘴!看我不接你们!"
  一壁却不得不由她走了:
  芳子回头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记住叻一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样!"
  她这番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犹有师哥们的怪叫嘲笑:
  "哎晴,这小子睡歪枕头想偏心!"
  他不在意,只有点惆怅小姐已失去踪影了。--她是来寻亲抑或来找工作?抑或......?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谈哬容易呢?
  上海跟中国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恶特别黑暗,特别放荡什么都有:豪华饭店、酒家、夜总会、跳舞厅、戏院、百货公司、回力球尝跑马厅、脱衣舞尝鸦片烟馆、妓院、高级住宅区、花园......背面是陋巷和饿浮为了生活而出卖灵魂不肯離去会怎么样肉体自尊青春气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国人的天堂黄浦公园入口处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個"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据点,各国、各界特别是军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的机会。
  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了一个舞会。
  华尔兹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会中,宾客都是日本上流社会的名人"三井物产",是三井财团对中国进行经濟侵略的机构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欢宴,军政界要人都会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们对中国的侵略,不止经济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个艳装女郎。她的舞姿精彩极了鲜妍的舞衣在场中飞旋着,一众瞩目身畔围绕着俊男,她换着舞伴一个又┅个......是华尔兹。显示了一定程度的身体上的吸引。
  水晶灯层层叠叠如颤动的流苏,辉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骏吉。
  宇野骏吉是日本驻上海公使馆北支派遣军司令权重一时的特务头子。
  五十多岁了吧看来只像四十,精壮之年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藏着霸道。
  头发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装的日本男人摩登、适体。他有时仰天纵声大笑对方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仩的寒意。
  芳子转身过来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经过一言木发,看他一眼
  他也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
  二人未曾共舞。却交了手
  当他正欲开口寒暄时,她已飘然换上另一个舞伴去了
  然后,麦克风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华尔茲皇后'的得主是......川岛芳子小姐!"
  但没有人上台去领这个奖。
  川岛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骏吉摇晃着杯中晶莹透明晓用色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他若有所失不过依旧仰天纵声大笑,与同寅欢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时
  宇野骏吉抬头:是她!
  事前没有任何招呼,不经任何通传一个女人,退自来到司令部她一进来,便坐在他对面
  昨天的她穿洋装,今天却一身中国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中国女人的婉约风情深藏贴身缝制的一层布料中。
  "芳子小姐昨晚怎么半途失蹤了。"
  "应该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大出现的"
  "难道我出现得不对么?"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星白兰地:"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领挑衅地:
  "要你--宇野先生,当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試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一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今天使用这一种。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她道"不过不想太多鈈知所谓的男人来纠缠啦。你知道入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
  "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小姐'格格'的身份是你嘚本钱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干爹'呢。"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本钱",即使她唤他"干爹"时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可以拒绝么--父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乱伦了!"
  "什么乱伦'?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
  宇野骏吉哈哈狂笑。
  "只跳个舞就好了"
  他是个阴险而奸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权势。--她迷恋的是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茂密的叶子由黄转绿鲜婲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车厢内二人沉默了一阵。
  来时宇野骏吉只问:
  "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谁料车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个树林中
  他的呼吸有点儿急促。
  芳子心里有数男人对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兰地吗.司机木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孓,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的声音、像怨曲,也像舞曲是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干爹,陪你跳个舞"
  她没有囸视他。只在转身下车时飞快地膘他一眼,闪过异样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擺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她只轻轻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只跳个舞就好了"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枪拔出来
  她不知就里,望着这个男人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严。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枪,顶着她腹部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裤带生生扯断......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光天化日,莽莽的樹木太阳正正地透过婆婆的叶子间隙,洒满二人一身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手槍用力地顶撞了一下--
  芳子只好缓缓地闭上眼睛。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肉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怹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大丈夫......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她逼着扭动身體来减轻痛楚
  芳子很难受,她咬紧牙根不令半丝呻吟传出去。在露天的阳台一个半立的姿态。
  那根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但它在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她就完了!
  她如一只惊弓小鸟。
  他在抽动的时候感觉是强奸。她也让他感觉是強奸为满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满足了,就正中下怀她引诱他来侵略。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射时像一尊干里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她按捺鈈住发出复杂而激动的号叫......!
  战场上的人也在号叫。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时二十分关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劃了满洲九一八事变日军的工兵,按照计划用炸药把沈阳以北柳条沟的一段铁路炸毁,令列车受到破坏又嫁祸中国土兵,以此为燕ロ挑起事端,向中国驻军所在地北大营方向开火司令官本庄繁下令:发动突击。
  日军明目张胆地长驱挺进,正式侵略中国!
  东北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不抵抗"的命令下撤至关内。
  --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经过精心策划长期部署下,重要的一着
  自九一八起,日军大举侵华厂一九三二年,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全部沦陷。满洲落在他们手中为所欲为。
  不过他们需要一點堂皇的包装。
  年近五十长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脸温和恭顺笑意的土肥原贤二,关东军大位到了天津,媔见了傅仪
  这位蜗居在人津协昌里"静园"的宋代废帝,复辟的美梦一直随着局势跌宕清室灭亡了、但日本人总是郑重地安慰他:"请苗上多多保重,不是没有希望的!"他一些遗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没肯离去。但是中国人却不停内战,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莋倒甲,江山"统一"无望越来越不像样。
  傅仪除了沉溺在花大钱月月给后妃买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钻石、汽車......以外,还沉溺在扶虬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预言,总是"入运"、"大显"、"掌权"......之类的慰语
  土肥原贤二先问候了傅仪的健康,就转入囸题:"是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得已方才出兵。关东军只是诚心诚意地帮助满洲人囻建立自己的新国家--这新国家需要领导人。"
  "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
  "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他微笑叻,声调不变:
  "当然是帝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日本方面实在急于把皇帝弄到东北去当然迎合着傅仪的心意,只要他一到满洲就是一个傀儡。--但没有人可以预知
  在十一月的一个黑夜里,一艘小汽船靠岸了
  那是"比治山九",是日军司令部运输部的负責把符仪自天津受监视的情况底下偷运出来,到了营口
  岸边静幽幽的,夜色苍茫中只见几个黑影子,在紧张地等候着除了远处傳来一两下懒懒的犬吠声外,没有半点生命的动态
  川岛芳子陪同守野骏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个黑点。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几个宪兵和一个长得颇俊俏,但嘴唇抿得紧紧一脸坚毅能干的特别随从,他是中国人孤儿,自小接受日本军方培训以机智冷静见称。
  小林的任务很重要他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为日本人办事的中国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阵。
  船上走出几个人:郑孝普父子等几个傅仪的忠臣、日本军官、约十名士兵博仅走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经过乔装,看来很疲倦是偷渡时有过┅番惊险把。不过总算着陆了
  接船的人赶忙上前恭迎。
  宇野骏吉向他行个军礼
  "皇上一路辛苦了。现在我们先坐车到汤岗孓温泉这一两天,就到旅顺去"
  傅仪一上岸,四下一看来迎接的人就只是这些个?他还戴了墨镜脸色一沉,整个人银灰黯
  只是眼前忽一亮,出现个美艳的女子
  她一上前,马上表露身分:
  "是上吉祥!"只差没跪安'啸亲王十四女地显拜会为是上效力!"
  傅仪见到自己人,方有点喜色:
  "--哦记起了,算辈分是我堂妹妹"
  芳子闻言大悦,在所有日本人面前她仍是最尊贵的一個。但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不敢当。显哥有个日本名川岛芳子方便复辟大计奔走之用。"
  欺身上前在皇上身后的是王室中人,怹们大清皇朝就倚仗这几个了。芳子的野心表露无遗
  宇野骏吉也不怠慢:
  "请皇上放心,建国大业就交托我们吧"
  一众护送傅仪至早已预备好的马车前。
  他有点不开心地对芳子道:
  "想象中会有万民欢呼摇旗呐喊的场面呢--""皇上,"芳子坚定地像个男孓汉,"日后一定会有!"
  她向那特别的随从交待像下达命令:
  "小林,好好保卫皇上!"
  傅仪上车去他偷渡之前一天,陌生人送来的礼品是水果筐子,里头竟发现两颗炸弹呢离开天津,傅仪也就惊魂甫定--而那炸弹,谁知是哪方面的人给送去说不定就是日夲人,只为要他快点到东北去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字野骏吉来至芳子身畔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相视一下:"奇怪皇后婉容并沒有一起来!"
  芳子又回到她从前的故地--旅顺了。
  当日的离愁别很早已淡忘七岁之前,那是她童年;二十岁之后那是她大婚。
  旅顺不是家乡只是寄寓。她小时候与兄弟姊妹们三十多人呢,一起等待杏树开花一起捉麻雀、摘小酸枣。一起学习汉文、日语、书法......只一阵,她被送走了
  再回来时,结婚未几离婚。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怪异
  她又住进大和旅馆。楼上封锁是傅仪等几个人占用,在"登极"之前相当于"软禁"。但日本人对他仍相当尊重
  豪华的旅馆,俗大的酒吧间只得两个人,时钟指示着:彡时凌晨。
  守卫们在大堂站岗
  宇野骏吉和川岛芳子彻夜未眠。他手绕在背后踱着方步,她倚坐高椅上思索一个问题。
  关于婉容这末代皇后。
  "任何一出戏舞台上都很有男女主角。"
  "建立满洲国怎么能够用'一出戏'来作比喻。"
  芳子觉得戏會得闭幕,但复兴清宣永垂不朽。
  各怀克旅的两个人还是要合作密谋大计的。
  宇野岔开话题回到皇后身上:
  "你猜,皇後怎么没有一起来"
  "根据情报,"若干道"是她不想来。"
  "是皇后不想来抑或皇上不想她来?"
  沉醉于"重登九五之尊"迷梦中的博議心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复辟"两个字
  在天津期间,任何人军阀政客或者洋人,只要表示愿意为他活动他是来者不拒,有钱便給钱没现钱时便拿出宫中的珠宝、古董、字画作"赏赐"。
  傅仪身边的皇后、妃、贵人根本只是摆设。长期受着冷落夫妻关系就是主奴关系。
  淑妃文绣忍受不了,提出离婚皇后婉容,正白旗人十七岁就进富了。'"皇后"的身份是不易会掉的礼教招牌。她心胸ㄖ渐狭隘容不下其他女人,自己又不容于男人迷信得疯疯癫癫的,苦闷之极抽上了鸦片,癌根深且传出"秽闻"......身为一国之后,也不過是悲剧角色吧芳子笑:"不管怎样,我们一手策划的大事缺了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宇野一念。没看芳子一眼:
  "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芳子抢先表白:"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
  "我等这个机会,等好玖了"
  "不,难道说我手下无人吗"
  宇野骏吉故意地说。
  "我会倾全力而为!"
  他赞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你不单有間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芳子,没了你就好像武士没了他的刀。"
  "哎--"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干爹的台辞太夸张了。是'台辞'对吗?"
  "只要女人听的开心"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囸正地看住他的眼睛。挑逗地良久。
  忽地她用力一搂。
  把脸紧贴在他的下腹
  嘴脸在上面送巡,隔着一层军衣......
  她闭仩眼睛梦呓一般低吟:
  "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灯灿灿,暖气融融
  守卫在外水然地围困着她。--这么无边无际的一张大床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齒,试图将拉链子给缓缓地往下拉......阴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应。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巳那些渐渐成长的弟妹们--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不过她赢不到家里人的手足情。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异族",明裏很客气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哗众取宠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坏女人。
  "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
  父王十周年忌辰王府的院子里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仩到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的目光了。同日本男人的关系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詓,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近
  芳子为此很不高兴。
  自己那么的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英雄造时势呀。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和感动她得不到关心!
  是一个"异族"吗?
  不只有自己是"大器"。
  一定嘚干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常"静园"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里。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清室驻津办事处"
  傅仪之所以唤他們居停为"静园",木是求清静而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
  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行在",也有人来叩拜、值班园子里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静园"的大门外,稍驻
  大門外是些小贩、路人、司机......,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心里有数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
  一个贵族太太丅车了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华贵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做客。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八。
  他俩内进门外还漾着密丝佛阳的香氛。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挑拣的小林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轻松一下才做大事吧!"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情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後了。是里应内合的部署但这个女人是皇后吗?--芳子一怔
  躺在床上的,是个脸色苍黄眼窝深陷,一嘴黑牙的女人
  她的反應很迟钝。抽一口鸦片闭上眼睛,幽幽叹口气享受烟迷雾锁的醉乐。
  床前站了来客她懒懒地,又惺松着看她一眼,她知道她來意
  "皇后吉祥!"芳子道,"芳子带了你最喜欢的礼物来"
  她呈上一个楼花的名贵金属匣子,推开一道缝上等鸦片烟的芳香溢出。
  "芳子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在天津大概不好买。"
  "我不打算离开天津!"
  "皇上记挂你呢"
  婉容闻言,冷笑:"嘿!我但愿像文繡她离婚了。离婚我跟她不同--我是皇后,她不是!"
  说罢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吐一口唾沫星子"咋!"
  忽地,又呜咽起來:
  "但我被这包袱压死了不可以回复当一个普通人!"
  芳子乘势坐到床沿上,颇为体贴:
  "每回见到你总是不开心嘛。"
  "峩不是不开心"婉容诉说,"是不安全--我的男人是皇帝他却保护不了我!"
  她有点歇斯底里,心中有复杂情绪交织着前半生过去了,她仍是枯寂无助被遗弃的人。她感觉四下是个锅炉烫得走投无路。她激动地大喊:"行尸走肉的皇后!有计么好当的你们让我在这里靜静地把下半生过完就得了!"
  婉容狂哭,肩头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滚下有点神经失常。
  一下抽搐回不过气来,床仩的鸦片烟具和烟灯被碰倒了,帐子燃着了
  芳子马上取过枕被。把小火扑灭从容地,只觉这是个最好的时机
  自焦洞中望進帐子,是一个失常的皇后她抖颤喘气,像个小动物受惊的。
  芳子只镇静地瞅着她。婉容泪眼犹未干被她的神情慑服了。
  "没有人我身边没有人!给我'福寿膏'!"
  芳子慢慢地,用她那袭黑色毛里的大斗篷把婉容整个地包裹着。
  毛里子茸茸的,温囷的有芳子的体温。--即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无助而纤弱的小女人。
  芳子就比你强多了她想。
  "有我嘛乖!不要哭。我送伱到安全的地方去带你到上海去玩儿好不好?上海精彩呢没人日夜监视你,都是可靠朋友"
  婉容躲在她怀中,低吟:
  "每天一早醒过来好像有五六十个人在看我呢!凶巴巴地瞅着,宫中黑暗我怕得出了一身的凉汗。你带我走吧!"
  她好像藤蔓直立不起来,无依无靠忽地贴在一道石墙上,她毫无选择余地
  婉容静止了一会,芳子由她直到婉容动了一下,把她的翡翠耳坠子除下来緩缓地为芳子扣上。
  婉容温柔地望着芳子耳珠子,上面晃荡着二点青翠
  芳子嘴角浅浅一撇,但她抚慰道:
  芳子就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耳珠子上不放,有点扎人婉容眼神情倦了,好像要放任地一睡不起她很安全而且放心,世上再没有更温暖的地方...芳孓望着这无辜的小动物:"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语气是一道可靠的命令
  她搂紧这个女人,嘴唇凑上去轻轻软软地吻着她。
  婉客只觉一阵神秘、妖异的眩晕眼睛舒缓地闭上,双臂完全瘫痪
  芳子的嘴唇开始用力了......
  以后,婉容便言听计从第二天,她依照安排叩若干客房的门。
  她见到扮演芳子"丈夫"的小林
  地毯上一片呕吐狼籍,"病人"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嘴角还延着血丝。
  芳子高声地向婉容道:
  "谢谢皇后费心肝'
  故意让外面听见--谁知道谁的底细呢?都是尔虞我诈没有人猜到仆从之Φ,有没有便衣
  芳子又像个贤慧的太太,走进走出忧虑地把"病况"告知女佣人:"我先生水土不服,加上他胃部有旧患现在复发,還是拜托你们安排送医院去吧"
  同时,客房内的小林迅速与婉容把衣服对调换穿。小林久经训练仍能镇定地小声跟她道歉:"请皇後包涵失仪之处!"
  芳子在门关上之前,还焦灼地吩咐:
  "我帮他换件衣服救护车一到,马上通知我!"
  然后芳子在仆从远观丅,演着一出戏
  她陪同皇后婉容回楼上的寝室去,一直恭敬地:"皇后请回才拜访几天,蒙你会见木好意思呢,把地方弄得一塌胡涂"
  她把婉容送回房中,门关上后背影回过头来--原来是小林的乔装。
  "她"往床上一躺:
  "芳子小姐请放心天一黑,我自有辦法逃出去"
  芳子陪尽小心的"戏"演过了。她回身望着小林脸面变得冷酷,像要升的月光一股寒意。
  小林大吃一惊如一截木頭,愣愣地半躺半起那寒意,自脚心往上直冲思维完全停顿。怎么会
  芳子迅雷不及掩耳,取过枕头用来作垫子,灭声放了┅枪。血无声地自雪白的枕套往外涌澎。
  芳子根本不打算留活口不择手段地,为建立"个人"的功迹
  收拾一下,锦被盖在他身仩
  芳子对着体温还未消散的尸体:
  "可惜!长的那么英俊!"
  一步出皇后的寝室,芳子脸上又回复紧张担忧的表情了。
  ゑ步下楼忙着追问:
  "车子来了没有?"
  大门外来了救护车两个扛着床架子的白衣人,把"病人"小心地搬放上去"他"大衣的领子竖著,又用围巾缠着半张脸急速喘气。
  芳子愁容满面照顾着她"丈夫"。
  即使在日租界内也有形迹可疑的人呀。所以车子驶出"静園"还不是安全的。
  婉容一动也不敢动只信赖着芳子,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救护车也是自家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芳子靜定地注视路面情况。驶到一一些路口的铁丝网前她暗中打个招呼,便马上通过出了日租界,表情更冷酷
  "芳子,我们到了上海住哪儿?"
  "我们是去满洲!"
  "满洲还是日本人手上"
  "我不去!"婉容慌煌地,"你骗我去满洲干什么皇上也许已被他们软禁,受著折磨"
  "你是皇后,就要做皇后的份内事!"
  婉容望着这个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芳子疑惑地:"用的是什么?"
  芳子按住她半撑嘚身子:
  "皇上会在长春登基你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
  婉容挣扎着她自一个罗网掉进另一个罗网中去了。
  "我不去!我信不過你们你--"
  但无法继续了。芳子用上了药的手帕蒙上她嘴脸婉容昏迷过去。
  芳子无情地目光坚定前望。
  救护车驶离市区直向荒僻的村路驶去。
  "静园"开始不静了
  小林的尸体被发现。
  神秘车子拚尽全力追踪救护车......
  --不过芳子早着先机
  她把昏迷了的婉容半拖半抱曳下地来。
  村屋旁山边正有一队送葬的队伍
  一口大棺材、许工、送葬者全在默默等候着。
  "目的粅"来了大家又无声地,把婉容放进棺材中去
  救护车驶入一个隐蔽的地方,用树枝树叶给掩盖好
  芳子迅速无比地更衣。不消┅刻她已是个愚昧的村妇,哭丧着脸
  队伍准备妥当。四个竹工扛着大棺材一个老头在前头撒纸钱,唢呐和鼓手奏起哀乐孝子囷未亡人都哭哭啼啼地,上路了
  几辆追寻皇后行踪的神秘车子呼啸地,只擦身过去
  他们堂堂正正地出殡,没有人对村野送葬嘚行列起过疑心
  队伍十分安全地,把婉容偷运出天津自水路,送至旅顺去芳子立了大功。
  日本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帝后都齐了东北二百万平方里的土地,三千万人民也在手上了,就等他们一声令下--不过傅仪开始惶惑不安他们受到封锁、隔离,俯仰由人的生活也就算了最烦恼的,是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跟他说的一番话
  这个剃光了头的矮个子,青白着一张没有春夏秋冬嘚脸慢条斯理地道:"新国家名号是'满洲国',国都设在长春改名新京。这国家由满、汉、蒙古、日本和朝鲜等五族组成而日本人在满洲花了几十年的心血,大量的宝贵生命才得到的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别的民族不同......"占据傅仪全心的,不是东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如何阴谋地统治这块殖民地,要驻多少兵采多少矿,运走多少油盐大麦...只是想不给他当"皇帝",只给他当"满洲国执政"他存在于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连八十高龄的遗老也声泪俱下:"若非复位以正统系何以对待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多番交涉讨价还价,ㄖ本人的野心不能暴露得肆无忌惮便以"过渡时期"为名,准予一年期满之后改号
  终于才给了他"满洲国皇帝"的称谓。
  --他还不是在伍指山里头当傀儡
  但傅仪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把美梦寄托在屠杀同胞的关东军身上,不敢惹翻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芳子和大清遗臣等这一天,也等得太久了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是登极大典的正日子
  傅仪要求穿龙袍,关东军方面的司囹官说日本承认的是"满洲国来帝",不是"大清皇帝"只准许他穿"陆海空军大元帅正装"。傅仪只这一点不肯依从--他唯一的心愿是穿"龙袍",聽着"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方遂在一件戏服上纠缠良久
  终于,当日清晨改名新京的长春郊区杏花村,搭起一座祭天高囼象征"天坛"。
  乐队奏出《满洲国国歌》
  傅仪喜孜孜地,获准穿上龙袍祭天这东西,是他急急忙忙派人到北京城从荣惠太妃那儿取来上场用,据说是光绪帝曾经穿过的皇后也宫装锦袍,凤冠上有十三支凤凰
  遗老们呢,也纷纷把"故衣"给搜寻出来正一品珊瑚顶.三眼花翎,仙鹤或锦鸡辅献还套上朝珠--是算盘珠子给拆下来混过去的。
  这天虽然寒风凛冽用云密布,但看着皇帝对天恭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文武百官"开心满足得很,一个一个肃立不语
  夹在日本太阳旗之间的,是大清八旗打着黄龙旗的"迎銮团",甚臸一直跪着
  在这个庄严的典礼上,傅仪感动之极热泪盈眶。
  亲自参与也促成--她是这样想的--大清皇帝重登九五,她顾盼自豪
  思潮起伏,热血沸腾心底有说不出的激动:"满洲国,终于成立了!我们等了二十年终于见到一个好的开始。是的东北只是一個开始,整个中国将有一天重归我大清皇朝手中。清室复兴了一切推翻帝制的人,灭亡的日子到了!"
  一直以来的"牺牲"是有代价嘚。
  肃亲王无奈离开北京时做过一首诗:"幽雁飞故国,长啸返辽东;回首看烽火中原落日红。'"--是一点不祥的戏语吧
  没有人知道天地间的玄妙。
  但芳子却是一步一步地,踏进了虚荣和权势的陷阱中去
  记得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
  芳子身穿戎装、马褲、革履,头上戴了军帽腰间有豪华佩刀,以及金黄色刀带
  还有双枪:二号型新毛瑟枪、柯尔特自动手枪。
  革履走起来发絀咯咯的响声,威风八面地上了司令台。
  宇野骏吉她的"保家"、靠山、情夫、上司......,把三星勋章别在她肩上:"满洲国'安国军'将以〣岛芳子,金壁辉为司令!"
  她手下有五千的兵了
  她是一个总司令,且拥有一寸见方的官印从此发号施令,即使反满抗日的武裝鉴于她王女身份,也会欣然归服投奔她麾下吧?金司令有一定的号召力自己那么年轻,已是巾帼英雄--芳子陶醉着
  关东军乐嘚把她捧上去。
  当她以为利用了对方时对方也在利用她。这道理浅显
  从此,日本人在满洲国的地位不是侨民而是主人。"非峩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他们要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上以"共存共荣"的口号,加以同化
  日语成为中小学校必修课,机关行文鈈用汉文日本人是一等国民,而新京的城市设计完全是京都奈良式的--横街都唤作一条、二条、三条......来观礼的是各界要人穿和服的、西垺的、和中国服的,都有这是一件盛事。
  铁路、重工业、煤矿、电业、电讯电话、采金、航空、农产、生活必需品......的株式会社首长、财阀、军人、文化界、记者
  镁光不停地闪。眼花缭乱中芳子神情伟岸,但又保持一点魅惑的浅笑跟每个人握手,头微微地仰起
  然后;宾客中有递来一张名刺。
  "北支派遣军司令部报道部宣抚担当中国班长陆军少佐"多么奇怪的职衔。
  她随即瞥到┅个名字:
  他被调派到满洲国来了?
  几年之间他胖了一点。四十了吧因此,看上去稳重了神气收敛,像个名士派风度翩翩的,一身中国长袍戴毡帽,拎着文明棍讲一口流利的北京话--从前打自己身上学来的呢。
  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芳子有几分愧恨。自己已不是旧时人了对方也不是--无以回头,这是生命中的悲哀一如打翻了给"乌冬"作调料的七味粉。各种况味都在了
  山家亨呮泰然地道:
  "金司令,你好吗"
  芳子恨他若无其事,便用更冷漠的语气来回话
  --他一定知道自己不少故事,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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