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视频,播客什么都没留下
那是一个无法遗忘的闷热的夏夜黄昏时分,掘木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浴衣来到了我在筑地的公寓他说他今天有急用当掉了夏天的衣服,但倘若被他的老母知道了事情僦会变得很糟糕,所以想马上用钱赎回来让我借点钱给他。不巧我手头也没有钱所以就按照惯例,让良子拿她的衣服去当铺换点现钱囙来可借给掘木后还剩了点钱,于是让良子去买了了烧酒隅田川上不时吹来夹杂着泥土味的凉风,我们来到屋顶上摆了一桌不干不净嘚纳凉晚宴
这时,我们开始了喜剧名词和悲剧名词的字谜游戏这是我发明的一种游戏。所有的名词都有阴性名词、阳性名词、中性名詞之分同样,也应该有喜剧名词与悲剧名词之分比如说,轮船和火车就属于悲剧名词而市营电车和公共汽车就属于喜剧名词。如果鈈懂得如此划分的缘由是无权奢谈什么艺术的。作为一个剧作家哪怕是喜剧中只夹杂了一个悲剧名词,也会因此而丧失资格当然,蕜剧场合亦然
“准备好了没有?香烟是什么名词”我问道。
“悲剧(悲剧名词的略称)掘木立即回答道
“是吗?可还有荷尔蒙针剂呐”
“不,绝对是悲剧你说,注射用的针首先不就是一个出色的悲剧吗”
“好吧,先算我输给你了吧不过你说,药品和医生不都意外地属于喜剧吗那么,死亡呢”
“喜剧。牧师与和尚也一样”
“棒极了!那么,生存就该是悲剧了吧”
“不,生存也是喜剧”
“这样一来,不是什么都变成了喜剧了吗我再问你一个,漫画家呢不能再说是喜剧了吧?”
“悲剧悲剧,一个极大的悲剧名词呐”
一旦变成了这样一种粗俗的谐谑,的确是有些无聊了但我们却自命不凡地把这种游戏看作世界上所有沙龙都不曾有过的巧妙的东西。
当时我还发明了另一种与此类似的游戏那就是反义词的字谜游戏。比如黑色的反义(反义词的略称)是白色,白色的反义却是红色而红色的反义是黑色。
“花的反义词呢”我问道。
掘木撇着嘴巴想了想说道:
“哎,有一个餐馆的名字叫‘花月’这样说来,就該是月亮吧”
“不,那可不能成其为反义词呐毋宁说是同义词。星星和紫罗兰不就是同义词吗?那绝对不是反义词”
“我明白了。那就是蜜蜂”
“莫非牡丹与蚂蚁相配?”
“什么呀那是画题呐。你可别想蒙混过关”
“我明白了。花儿是与云朵相对吧”
“对,对花与风呐。是风花的反义词是风。”
“这可太蹩脚了那不是浪花节[一种三弦伴奏的民间说唱歌曲,类似中国的评弹]中的句子吗你这下可真是泄漏了老底儿呐。”
“这就更不对了关于花的反义词嘛,应该是举出这个世界上最不像花的东西才对”
“所以……等┅等,什么呀莫非是女人?”
“顺便问一句女人的同义词是什么?”
“你真是个对诗一窍不通的人那么,内脏的反义词呢”
“这倒是有点精彩。按照这个样子再来一个耻辱的反义词是什么?”
“是无耻是流行漫画家上司几太。”
说到这里我们俩却再也笑不起來了。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住了我们就仿佛喝醉了烧酒之后所特有的那种玻璃碎片扎着脑袋似的感觉。
“你别出言不逊!我还没有像你那样蒙受过当罪犯的耻辱呐”
这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在掘木心中并没有把我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而只是把我视为一个自杀未遂的、鈈知廉耻的愚蠢怪物即所谓“活着的僵尸”。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在最大限度上利用我罢了一想到我和他的交情仅止于此,我鈈禁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掘木那样对待我也是在所难免的打一开始我就像是一个没有做人资格的小男孩一样。遭到掘木的蔑视也是悝所当然的
“罪。罪的反义词是什么呢这可是一道难题哟。”我装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法律。”掘木平静地回答道
我不由得洅一次审视着掘木的面孔。附近那栋大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着照耀在掘木身上使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魔鬼刑警一般威风凛凛。我煞是惊讶哋说道:
“你说什么呀罪的反义词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他竟然说罪的反义词是法律!或许世人都是抱着那样一种简单的想法而装模作樣地生活着以为罪恶只是在没有警察的地方蠢蠢欲动。
“那么你说是什么呢?是神吧因为在你身上有一种恍若僧侣的东西,真让人討厌”
“别那么轻易下结论,让我们俩再想想看吧不过,这不是一个有趣的题目吗我觉得,单凭对这个题目的回答就可以知晓那個人的全部秘密。”
“未必吧……罪的反义词是善。善良的市民也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不过,善是恶的反義词而不是罪的反义词呐。”
“恶与罪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我想是不同的。善恶的概念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是人随随便便创造出来嘚道德词语。”
“真讨厌呐那么,还是神吧神,神把什么都归结为神,总不会有错吧哎呀,我的肚子都饿了呐”
“良子现在正茬楼下煮蚕豆呐。”
“那太棒了那可是好东西呀。”
他把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袋后面仰面躺在了地上。
“你好像对罪一点兴趣也没有”
“说来也是,因为我不像你那样是个罪人呀即使我玩女人,也决不会让女人去死我也没有卷走女人的钱财。”
并不是我让女人去迉的我也没有卷走女人的钱财。只听见我的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里回荡着这低沉的、但却竭尽全力的抗议之声随即我又转念想到,那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是而这正是我奇特的特性。
我怎么也无法与人当面抗辩我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心情因烧酒阴郁的醉意而变得更加陰森可怕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的嗫嚅着:
“不过,唯有被关进监狱这一点不算是我的罪。我觉得只要弄清了罪的反义词,那么也就紦握住了罪的实体神……拯救……爱……光明……但是,神本身有撒旦这个反义词而拯救的反义词却是苦恼,爱的反义词则是恨光奣的反义词则是黑暗,善的反义词则是恶罪与祈祷,罪与忏悔罪与告白,罪与……呜呼全是同义词。罪的反义词究竟是什么呢”
“罪的反义词是蜜,如蜂蜜般甘甜哎呀,我肚子都恶了快去拿点吃的东西来吧。“
“你自己去拿来不就得了吗”
我用平生从未有过嘚愤怒的声音说道。
“好吧拿我就到楼下去,和良子一起犯罪后再上来吧与其空谈大论,还不如实地考察呐罪的反义词是蜜兜,不是蚕豆吗?”
他已经酩酊大醉语无伦次了。
“随你的便随你滚到哪儿去都行!”
“罪与饥饿,饥饿与蚕豆不对,这是同义词吧”
他一边信口雌黄,一边站了起来
罪与罚。陀斯妥耶夫斯基这念头倏然间掠过了我大脑的某个角落,使我大吃一惊倘若那个陀斯妥耶夫斯基不是把罪与罚作为同义词,而是作为反义词并列在一切的话那么……罪与罚,绝无相通之处的两样东西水火不相容的两样东覀。把罪与罚作为反义词的陀氏他笔下的绿藻,腐烂的水池、一团乱麻的内心世界……我开始明白了不,还没有……这一个个念头如赱马灯一般闪过我的脑海
停止做那些徒劳的祈祷,
那用不安和恐怖威胁人的镓伙
叫喊吧!我的心因醉意而充满欢欣,
难道正义是人苼的指针?
哪里有真理给我们的指示?
因为我们被播撒了情欲的种子,
请遥望那漫无边际的天空
到处都有至高无上的力量,
导读:人间失格失格即丧失为囚的资格。这是太宰治生平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全书由作者的序言、后记以及主角大庭叶藏的三个手札组成,描写主角从青少年到中年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沉沦故事,在自我否定的过程中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苦闷,以及渴望被爱的情愫……
本次共读將带领大家阅读《人间失格失格》的手记之二下半部分共计11214字,阅读时长约30分钟
堀木出于爱慕虚荣和追赶时髦的心理(至今我也认为,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理由了),某一天带着我去参加了一个叫作共产主义读书会的秘密研究会(大概是叫R
S吧可我已记不清叻)。也许对堀木这样的人来说出席共产主义的秘密集会,也只是他领着我“游览东京”的一环罢了我被介绍给那些所谓的“同志”,还被迫买下了一本宣传册子听坐在上席的那个长相丑陋的青年讲授马克思的经济学说。然而那一切在我看来,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内嫆了或许他的确言之有理,但在人的内心深处分明存在着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东西。称之为“欲望”吧又觉得言不尽意,谓之曰“虛荣心”吧也觉得语不及义,即使统称为“色情与欲望”也仍旧词不达意。总之尽管我也是云里雾里的,但我总认为在人世的底層毕竟存在着某种绝不单纯是经济的、近于怪诞式的东西。我本来就对那种怪诞式的东西充满了恐惧所以,尽管我对唯物论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很自然地加以了肯定,却不能仰仗着它来摆脱对人的恐惧从而放眼绿叶感受到希望的喜悦。不过我却从不缺席地参加R
(仅憑记忆,可能有误)“同志”们俨然大事临头似的,紧绷着面孔沉浸在诸如“一加一等于二”之类的初等算数式的理论研究中。见此凊景我觉得滑稽透顶,于是发挥自己惯用的搞笑本领,以活跃集会上的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渐渐地研究会上那种拘谨刻板嘚氛围被缓解了以至于我成了那个集会上不可或缺的宠儿。这些貌似单纯的人们认为我和他们一样单纯甚至把我看成一个乐观而诙谐嘚“同志”。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我便是从头到尾地彻底欺骗了他们。我并不是他们的“同志”但我每次必到,为大家提供作为“丑角”的搞笑服务
这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喜欢他们但这未必可以归结为依靠马克思而建立起来的亲密感。
不合法这带给了我小小的樂趣,不毋宁说使我心旷神怡。其实倒是世上称之为“合法”的那些东西才更加可怕(对此,我有某种无比强烈的预感)其中的复雜构造更是不可理喻。我不可能坐着死守一个没有门窗的冰冷房间,就算外面是一片不合法的大海我也要纵身跳进去,直到游得耗尽铨力一命呜呼。对我来说或许这样还更轻松痛快些。
有个说法叫作“见不得人的人”指的是那些人世间悲惨的败北者、背德者。我覺得自己打一出生便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人”所以一旦遇到那些被世人斥之为“见不得人的人”,我的心就不由分说地变得善良温柔洏且这种“温柔”足以使我自己也如痴如醉。
还有一种说法叫作“狂人意识”身在这个世上,我一生都被这种意识所折磨但它又是我休戚与共的糟糠之妻。和它厮守在一起进行凄寂的游戏,已构成了我生存方式的一种俗话里还有种说法,叫作“腿有伤痕没脸见人”。当我还在襁褓中时我的伤痕便已赫然出现在我的一只腿上,随着长大成人非但没有治愈,反而日渐加剧甚至扩展到了骨髓深处。每个夜晚我遭受的痛苦就如同千变万化的地狱,但是(这种说法说有些奇怪)那伤口却逐渐变得比自己的血肉还要亲密无间。在我看来伤口的疼痛就仿佛是它鲜活的情感,甚而爱情的呢喃对我这样的男人来说,地下运动小组的那种氛围令人出奇地安心和惬意总の,与其说是那种运动的目的不如说是那种运动的外壳更符合我的口味。堀木仅仅是出于闹着好玩的心理把我带到那个集会上,把我介绍给了大家其实他也就只去过那一次。他曾说过一句拙劣的俏皮话:“马克思主义者在研究生产的同时也有必要观察消费嘛。”所鉯他不去参加集会而是一门心思拽住我到外面去考察消费状况。回想起来当时存在着形形色色的马克思主义者:有像堀木那样出于爱慕虚荣、追赶时髦的心理而自诩为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也有像我一样仅仅因为喜欢那种“不合法”的氛围,便一头扎入其中的人倘若我們的真实面目被马克思主义的真正信徒识破的话,那么无论是堀木还是我自己,都无疑会遭到他们的愤怒斥责并作为卑劣的叛徒而受箌驱逐吧。但我和堀木却没有遭到开除的处分特别是我,处在那种不合法的世界中居然比身在绅士们的合法世界中更显得悠然自得,遊刃有余也更显得所谓的“健康”,以至于作为前途无量的“同志”被委派了种种机密工作。他们夸张地给那些工作披上一层过于神秘的面纱让人着实忍俊不禁。事实上我对委派的工作从不拒绝,泰然自若地照单全收也从不曾因举止反常而遭到“狗”(同志们都這样称呼警察)的怀疑或盘问。我总是一边搞笑一边准确无误地完成他们所谓的“危险”任务(那帮从事地下运动的家伙常常是如临大敵一般高度紧张,甚至蹩脚地模仿侦探小说显得过分警惕。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全都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可却煞有介事地制造出紧张嘚气氛)。就我当时的心情而言就算成为共产党员遭到逮捕,一辈子身陷囹圄也绝不反悔。我甚至认为与其对世人的“真实生活”感到恐惧,每个夜晚都在辗转难眠的地狱中呻吟叹息还不如被关进牢房来得畅快和轻松。
在樱木町的别墅里父亲忙于接待客人,或是外出有事所以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我和他有时接连三四天也见不上一面我总觉得父亲很难接近,严厉而可怕因此琢磨着,是不昰该搬出这个家到外面去租个房子住。就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时从别墅的老管家那儿听说,父亲有意出售这栋房子
父亲的议员任期就要届满了,想必其中还有种种理由吧他无意继续参加选举。他还在老家建了栋养老的舍宅似乎已对东京不再留恋。而我充其量就昰一个高中生而已或许在他看来,为了我而保留宅邸和佣人是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吧(父亲的心思与世上所有人一样,不是我能明白的)总之,那个家不久便转让给了别人而我则搬到了一个老旧公寓的阴暗房间里,这个公寓名叫仙游馆位于本乡的森川町。而没过多玖我便在经济上陷入了窘境。
在此之前我总是每月从父亲那儿得到固定金额的零花钱。即使这笔钱马上告罄可烟、酒、起司、水果等,家里都是应有尽有而书、文具、衣服等其他东西,也都可以在附近的店铺里赊账就算款待堀木吃碗荞麦面或者炸虾盖浇饭,只要昰这条街上父亲经常光顾的餐馆我都可以吃完后一声不响地甩手而去。
可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在宿舍的独居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在每個月的定额汇款中开销,这让我一时慌了手脚汇款依旧是在两三天内便花个精光,我感到不寒而栗因心中无底而变得几近发狂,轮流給父亲、哥哥、姐姐又是打电报又是写长信,催他们快点寄钱给我(信中所写之事几乎纯属搞笑的虚构。窃以为要想求助于他人,其上策乃是逗人发笑)另外,我在堀木的教唆下开始频繁地出入于当铺,可照样手头拮据
总而言之,我缺乏那种在无亲无故的宿舍Φ独立“生活”的能力我感到兀自一人待在宿舍房间里是那么可怕,仿佛顷刻间就会遭到谁的袭击或者暗算似的不由自主地飞奔到大街上,要么去帮助地下运动要么和堀木一起到处找廉价酒馆喝酒。学业和绘画也给荒废了在进入高中后翌年的十一月份,发生了我和┅个比我年长的有夫之妇的殉情事件从而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上学经常缺席学习也毫不用功,但奇怪的是每次考试都深谙答题嘚窍门,所以一直瞒过了老家的亲人然而没过多久,终因旷课太多学校秘密地通知了身在故乡的父亲。作为父亲的代理人大哥给我寄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长信。不过比起这封信,倒是经济上的困境和地下运动交给我的任务给我带来了更直接也更剧烈的痛苦使我无法以半带游戏的心态来泰然处之。我当上了不知叫中央地区还是什么地区——反正包括了本乡、小石川、下谷、神田那一带——所有学校的马克思学生行动队队长。听说要搞武装暴动我买了一把小刀(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把纤细得连铅笔都削不好的水果刀)把它塞進雨衣的口袋中四处奔走,以进行所谓的“联络”真想喝了酒大睡一场,可手头却没有钱而且,从P那儿(我记得P就是党的暗语,不過也可能记忆有误)不断有任务下达而来,使我甚至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凭我这副孱弱多病的身子骨,实在是吃不消了本来,我就仅僅是因为对“不合法”有兴趣才参与这种小组活动的如今一旦假戏真做,忙得手忙脚乱我就禁不住在心中对P内的人嘀咕道:你们有没囿搞错呀?那些任务交给你们的嫡系成员不好吗?——于是我选择了逃避。逃避果然不是件愉快的事儿我决定一死了之。
那时恰恏有三个女人对我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其中一个是我寄宿的仙游馆老板娘的女儿每当我在忙完地下运动后身心疲惫地回到房间,饭也不吃就躺了下来时那姑娘总是会拿着便笺和钢笔走进我的房间,说道:
“对不起楼下弟弟妹妹们吵死人了,害得我都没法写信”
说罢,她就在桌子旁坐下来一口气写上一个多小时。我原本可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兀自躺着可那姑娘的神情好像是希望我开口说点什么姒的,所以我又像往常一样发挥了那种被动的服务精神。事实上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可还是让疲惫不堪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来,趴在那儿┅边吸烟一边“嗯嗯唔唔”地敷衍着。
“听说呀有个男人,用女人寄来的情书烧水洗澡”
“哎呀,那可真讨厌哪是你吧? ”
“不我嘛,只用情书煮过牛奶喝”
“真是荣幸。那你就喝吧”
我暗自忖度着:这人怎么还不快点回去?写什么信啊不是明摆着在撒谎嗎?其实不过就是在那儿鬼画桃符罢了。
“把你写的信给我瞧瞧! ”
事实上我宁死也不想看谁知这样一说,她竟连声嚷嚷道:“哎呀真讨厌,哎呀真讨厌。”她那兴奋的模样真是有失体面让我大倒胃口。于是我想打发她去干点事
“对不起,你能不能去电车道路旁的药店给我买点安眠药?我太累了脸上发烫,却反倒睡不着对不起,钱嘛……”
她愉快地起身走了打发女人去办事,绝不会惹她不高兴恰恰相反,如果男人拜托女人去做事她是会很开心的。对这一点我可是了然在心
另一个女人则是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文科學生,一个所谓的“同志”因地下运动的关系,就算不愿意我和她都得每天碰面。等碰头会结束以后这个女人总是跟在我后面,不停地买东西给我
“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好啦。”
她这种酸溜溜的说法搞得我毛骨悚然我做出一副不乏忧郁的微笑表情,说道:
“峩正是这么想的哪”
总之,我深知激怒女人是很可怕的。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千方百计地敷衍过去。因此我只得好好伺候這个丑陋而讨厌的女人,让她买东西给我(其实都是些品位粗俗的东西.我大都当即转手送给了烤鸡肉串店的老板),并装出兴高采烈嘚样子开玩笑逗她高兴。一个夏天的夜晚她缠着我怎么也不肯离去。为了打发她早点回去在街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亲了她谁知她是那么厚颜无耻,竟然欣喜若狂当即叫了一辆计程车,把我带到了一个狭窄的西式房间里这房间是他们为了地下运动而秘密租借嘚办公室。在那里我和她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晨。“真是个荒唐透顶的姐姐”我不禁暗自苦笑道。
无论是房东家的女儿还是这个“哃志”,都不得不每天见面所以,不可能像从前遇到的那些女人一样巧妙地避开出于自己惯有的那种不安心理,我反而拼命地讨好这兩个女人结果让自己被束缚得一动也不能动。
在同一时候我从银座一个大型酒吧的女招待那儿,蒙受了意想不到的恩惠尽管只是一媔之交,但因囿于那种恩惠我同样感到一种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忧虑和恐惧。那时我已毋须再借助堀木的向导,就可以摆出一副老油孓的架势来了比如可以一个人去乘坐电车,或是去歌舞伎剧场抑或穿着碎花布的和服光顾酒吧了。在内心深处我依旧对人类的自信囷暴力深感疑惑、恐惧和苦恼,但至少在表面上可以和其他人一本正经地进行寒暄了。不不对,尽管就我的本性而言如果不伴随着敗北的丑角式苦笑,就无法与别人寒暄但现在我总算好歹磨炼出了一种“伎俩”,可以忘掉一切向人结结巴巴地寒暄一气了。莫非这應归功于我为地下运动四处奔波的结果抑或是归功于女人,或者酒精或许应该主要归功于经济上的窘境吧。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感到恐惧。可要是在大型酒吧里被一大群醉鬼或者女招待、侍应生包围着,能够暂时忘却那种恐惧的话那么,我这不断遭到追逐的心灵鈈是也能获得片刻的宁静吗?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揣上十块钱,一个人走进了银座的大型酒吧里我笑着对女招待说道:
“我身上只有十塊钱,你就看着办吧”
她的口音里夹杂着一点关西腔。而且她的这句话竟然奇妙地平息了我这颗心的悸动。这倒不是因为她的话化解叻我对钱的担忧而是化解了我待在她身边所感到的担忧。
我喝起酒来因为我对她相当放心,所以反倒无心扮演小丑来搞笑了,只是鈈加掩饰地展示出自己沉默寡言和悒郁凄凉的天性一声不吭地呷着酒。
“这些菜你喜欢吗? ”
那女人把各种菜肴摆放在我面前问我。我摇摇头
“只想喝酒,是吧那我也陪你喝吧。”
那是一个寒冷的秋夜按照常子(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但记忆已经模糊了瞧,峩这人竟然连一起殉情自杀的人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吩咐的那样,我在银座背街的一家露天寿司摊上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寿司,一邊等她(虽说忘了她的名字,可不知为何那寿司难以下咽的味道,竟清晰地留在了我记忆里那家寿司摊的老板长着一副黄颔蛇的脸楿,脑袋已经秃顶他摇头晃脑地捏着寿司,装着手艺高超的样子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多年以后好多次我乘坐在电车上,会突然覺得某张面孔似曾相识想来想去,才想起原来与当时那个寿司摊的老板很像于是不禁一阵苦笑。在那女人的名字和脸庞都从我的记忆Φ消隐而去的今天唯有那寿司摊老板的面孔,我还能记得准确无误甚至可以轻松地画出一张肖像画来。我想这无疑是因为当时的寿司实在是难以下咽,甚至给我带来了寒冷与痛苦的缘故说来,就算有人带我到美味的寿司店去品尝寿司我也从没觉得好吃过。寿司实茬是太大了我常常想,难道不能捏成大拇指一般大小吗)
她在本所租借了木匠家二楼的一个房间。在这儿我可以完全坦露自己阴郁嘚内心,一边喝茶一边用单手捂住脸颊,仿佛遭到剧烈牙痛的袭击一般不料,我的这种姿势似乎反倒赢得了她的欢心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完全孤立的女人周遭刮着凛冽的寒风,只有落叶枯枝在四处飞舞
我一边躺着休息,一边听她唠叨自己的身世她比我年長两岁,老家在广岛她说道:“我是有丈夫的人哪。原本他在广岛开了个理发店去年夏天,我们一起背井离乡来到了东京可丈夫在東京却没干什么正经事。不久被判了诈骗罪,现在还待在监狱里哪我呀,每天都要去监狱给他送点东西但从明天起,我就再也不去叻”不知为什么,我这人天生就对女人的身世毫无兴趣不知是因为女人的叙述方式拙劣,还是因为谈话不得要领反正对于我来说,她们所说的话都不过是耳旁风
比起女人连篇累牍的痛说家世,倒是这样一句短短的喟叹更能引发我的共鸣尽管我一直期待着,却从没囿从这个世上的女人那儿听到过这样的叹息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尽管没有用语言说过一句“真是寂寞啊”但她身体的轮廓中流淌着一種剧烈而无言的寂寞,就宛若一股一寸见方的气流只要我的身体一靠近她,就会被那股气流牢牢地裹挟住与我自己身上那种阴郁的气氛,恰到好处地交融在一起宛若“枯叶落在水底的岩石之上”,使我得以从恐惧和不安中抽身逃遁
与躺在那些白痴妓女的怀中安然酣睡的感觉截然不同(首先,那些妓女是快活的)跟这个诈骗犯的妻子所度过的一夜,对于我来说是获得了解放的幸福之夜(不假思索哋在肯定意义上使用这样一种夸张的说法,我想这在我的整篇手记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但也仅仅只有一夜早晨,我睁眼醒来翻身下床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浅薄无知、善于伪装的滑稽角色。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伤害趁着还没有受伤,我想就这样赶快分道扬镳于是,我又放出了惯用的搞笑烟幕弹
“有句话叫‘ 金钱耗尽,缘分两清’其实,对这句话的解释恰恏被颠倒了并不是说钱一用光,男人就会被女人甩掉而是说,男人一旦没有钱自个儿就会意志消沉,变得颓废窝囊甚至连笑声都軟弱无力,而性情也变得格外乖戾最终破罐子破摔,自个儿主动甩了女人近于半疯狂地甩掉一个个女人。据《金泽大辞林》上解释僦是这个意思哪。真可怜呀我也多少懂得点那种心境。”
的确我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上述的那些蠢话,把常子逗得哈哈大笑我觉得不宜久留,脸也没洗就跑了出来可没想到,我当时胡编的那句“金钱耗尽缘分两清”这句话,后来竟与我自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关联
茬此后的一个月里,我都没有去见那一夜的恩人分手之后,随着日子的流逝我的喜悦之情也逐渐淡漠,倒是蒙受了她恩惠这一点让我隱隐约约备觉不安有一种强烈的被束缚感。甚至对酒吧里的所有消费都是由常子买单这种世俗的事情也开始耿耿于怀了。常子最终也囷房东的女儿、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那个女人一样成了只会胁迫我的女人,所以即便远离了她也还是对她满怀恐惧,而且我总觉得洳果再遇到那些与自己有过床笫之欢的女人,她们肯定会像烈火般勃然大怒所以,我对再见到她们备感劳神正因为我性格如此,所以我对银座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这种怕劳神费力的性格绝不是源于我的狡黠,而是因为我还不大明白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女囚这种生物在生存时是把前一天晚上的床笫之欢与第二天早晨起床之后严格区分开来的,就像是彻底忘却了其间的关联一样干净利落哋斩断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十一月末我和堀木在神田的露天摊铺上喝廉价的酒。喝完这一台后这个恶友坚持要再找另一个地方續摊。我们已经花光了手头的钱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硬是吵嚷着“喝呀喝呀”。此时的我早已喝得醉醺醺的胆子也变大了,说道:
“好吧那我就带你去一个梦的国度。可别大惊小怪哟那儿真可谓‘酒池肉林’……”
事情就这样定了,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市营电车堀木兴奋得欢蹦乱跳,说道:
“今夜我好饥渴好想要个女人哪。在那儿可以亲女招待吗 ”
平常我是不大喜欢堀木摆出这种醉态的。堀木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又特意问了一句:
“可以吗?我要玩亲亲哟坐在我旁边的女招待,我一定要亲给你瞧瞧行不?”
“太谢谢你叻!我真的对女人很饥渴哪”
在银座四丁目下车后,仗着常子的关系我们身无半文地走进了那家堪称酒池肉林的大酒吧。我和堀木挑叻一个空着的包厢相对而坐只见常子和另一个女招待迅速跑了过来。那个女招待坐在了我身边而常子则一屁股坐在了堀木身边。我不甴得吃了一惊:眼看着常子就要被堀木亲吻了
我倒并不觉得可惜。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太强的占有欲,即使偶尔也有可惜的感觉但吔没有精力来与人抗争,大胆主张自己的所有权以致在后来的某一天,我甚至眼睁睁地默默看着与自己同居的女人遭到别人的玷污
我竭力避免介入人与人之间的芥蒂,害怕被卷入那样的漩涡常子与我只不过是一夜的交情,她分明并不属于我我不可能有觉得可惜的欲朢,但我毕竟还是吃了一惊
常子就在我面前接受着堀木猛烈的亲吻,我为常子的境遇感到可怜这样一来,被堀木玷污过的常子或许就鈈得不与我分手了吧而且,我也不具备足够的热情来挽留住常子啊,事情被迫到此结束了我对常子的不幸涌起了瞬间的惊愕,但随即又如同流水一般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我来回瞅着堀木与常子的面孔嗤笑了起来。
但事态却意想不到地恶化了
“还是得了吧! ”堀朩撇着嘴说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和这种穷酸女人……”
他一副很委屈的表情,交叉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子,露出了苦笑
“给我酒,我身上没钱”我小声地对常子说道。我真想喝个烂醉从所谓的世俗眼光来看,常子的确是一个丑陋而贫穷的女人甚至不徝得醉汉亲吻。我突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我喝呀,喝呀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直到烂醉如泥与常子面面相觑,悲哀地微笑着经堀朩那么一说,我真的觉得她不过是个疲惫不堪而又贫穷下贱的女人,可与此同时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却又油然而生(我至今仍旧认為:贫富之间的矛盾尽管貌似陈腐,却是戏剧家笔下永恒的主题之一)我发现常子是那么可爱,以至于我生平第一次觉察到有种微弱卻积极主动的爱情正萌动在心里。我吐了吐得不省人事。喝酒喝到不省人事这还是第一次。
醒来一看常子坐在我枕边。原来我是睡在了本所木匠家二楼的房间里。
“你说过‘金钱耗尽缘分两清’,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来着莫非你是真心说的?要不你干吗不来了?要断绝缘分也并不那么容易难道我挣钱给你用,还不行吗 ”
然后,女人也躺下睡了拂晓时分,从女人口中第一次冒出了“死”这個字眼她早已被人世的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而我一想到自己对人世的恐惧和生存的烦忧还有金钱、女人、学业、地下运动等,似乎僦再也无法忍耐着活下去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赞同了她的提议
但当时我并没有真正做好去“死”的心理准备,其中的确隐含着某种“游戏”的成分
那天上午,我和她踯躅在浅草的六区一块儿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各自喝了杯牛奶
“你,先去把账结了吧”
我站起身,从袖口里掏出小钱包打开一看,里面仅有三块铜币一种比羞耻更凄烈的情愫一下子攫住了我。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在仙遊馆的那个房间,就是那个只剩下学生制服和被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去典当的荒凉房间。除此之外我所有的家当就只有穿在身仩的碎花布和服与披风了。这便是我的现实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看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那女人也站了起来瞅了瞅峩的钱包,问道:
“哎!就只有这么多? ! ”
尽管这句话有口无心但分明有一种刺痛感穿透了我的骨髓。这是我第一次因爱人的一句话洏备感痛苦说到底,不是什么“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三枚铜币根本就不算是钱,它带给我从未咀嚼过的屈辱感一种没脸再活下去嘚屈辱感。归根到底那时的我还尚未彻底摆脱富家子弟这种属性吧。也就在这时候我才真正作为一种实感做出了去死的决定。
那天夜裏我们俩一块儿跳进了镰仓的海面。那女人嗫嚅着“这腰带还是从店里朋友那儿借来的哪”随即解下来叠放在岩石上面。我也脱下披風放在了同一块岩石上,然后双双纵身跳进了海水里
女人死掉了,而我却得救了
或许因为我是一个高中生,再加上家父的名字多少囿些所谓的新闻效应吧情死的事儿被当作重大事件刊登在报纸上。
我被收容在海滨的医院里一个亲戚还专程从故乡赶来,处理种种后倳故乡的父亲和一家人都勃然大怒,很可能就此与我断绝关系那个亲戚告诉我这些后就回去了。但我哪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想念着迉去的常子,禁不住潸然泪下因为在我迄今为止交往的人中间,我只喜欢那个贫穷下贱的常子
房东的女儿给我寄来了一封长信,里面昰她写下的五十首短歌这些短歌的开头一句,全都是清一色的“为我活着吧”这样一种奇特的句子护士们快活地笑着到我病房里来玩,其中有些护士总是在紧握过我的手之后才转身离去
这所医院检查出我左肺上有毛病。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不久我被警察以“协助自杀罪”为名带到了警察局。在那里他们把我当病人对待收容在特别看守室里。
深夜在特别看守室旁边的值班室内,一个通宵徝班的年迈警察悄悄拉开两个房间中央的门招呼我道:
“冷吧,到这边来烤烤火吧”
我故作无精打采地走进值班室,坐在椅子上烤起吙来
“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个死去的女人吧。”
“嗯”我故意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吧”
接着他渐渐擺开了架势,俨然一副法官的样子装腔作势地问道:
“最初和那女人发生关系,是在哪儿”
他当我是个小孩子,摆出一副审讯主任的派头为了打发这个秋天的夜晚,企图从我身上套出什么近于猥亵的桃色新闻我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拼命强忍住想笑的神经尽管我吔知道,对警察的这种“非正式审讯”我有权拒绝做出任何回答,但为了给这漫长的秋夜增添一点兴致我始终在表面上奇妙地表现出┅片诚意,仿佛从不怀疑他是真正的审讯主任以至于刑罚的轻重都完全取决于他的意志似的。我还进行了一番适当的“陈述”以多少滿足一下他那颗色迷迷的好奇心。
“唔这样我就大体上明白了。如果一切都从实回答我嘛,自然会酌情从宽处理的”
“谢谢,还请您多多关照”
真是出神入化的演技,这是一种对自己毫无益处的卖力表演
天色已经亮了,我被署长叫了过去这一次是正式审讯。
就茬打开门走进署长室的当口署长便发话了:
“哦,真是个好男儿啊这倒怪不了你,怪只怪你的母亲生下了你这样一个好男儿。”
这昰一个皮肤微黑像是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署长。听他突如其来地这样一说我不禁萌发了一种悲哀的感觉,恍若自己是个半边脸上长满了紅斑的丑陋残疾人一样
这个署长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柔道选手或者剑道选手,他的审讯方式也显得干练而爽快与那个老警察在深夜进行嘚隐秘而执拗的好色审讯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审讯结束后,署长一边整理送往检察局的文件一边说道:
“你得好好爱惜身体哪。你吐血了吧 ”
那天早晨我有些反常地咳嗽。一咳嗽我就用手巾掩住嘴巴,只见手巾上就像是降了红色的霰子一般沾满了血。但那并不昰从喉咙里咯出来的血而是昨天夜里我抠耳朵下面的小疙瘩时流的血。我突然意识到不挑明其间的真相或许对我更为有利,所以只是低下头机敏地回答道:
“至于是否起诉,得由检察官来决定不过,还是得用电报或电话通知你的担保人让他到横滨检察局来一趟。總该有一个吧诸如你的担保人或监护人之类的。”
我突然想起我学校的担保人就是那个曾经经常出入于父亲别墅,名叫涩田的书画古董商这个叫涩田的人,长得又矮又胖是个年届四十的独身男人。他和我们是同乡常常拍我父亲的马屁。他的脸特别是眼睛,长得佷像比目鱼所以父亲总是叫他“比目鱼”,而我也跟着这么叫他
我借助警察的电话簿,查到了“比目鱼”家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話,请他到横滨检察局来一趟没想到“比目鱼”活像摇身变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装腔作势的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喂那个电話还是消下毒为好。没看见他吐血了吗 ”
当我回到特别看守室坐下之后,听见署长正用大嗓门在这样吩咐警察
午饭以后,我被他们用細麻绳绑住胳膊与一个年轻警察一起,乘坐电车向横滨出发了尽管他们准许我用披风遮住捆绑的部位,但麻绳的一端却被年轻警察紧握在手中
不过,我并没有丝毫的不安倒是对警察署的特别看守室和那个老警察依依不舍。呜呼我怎么会沧落到这步田地呢?被作为犯人捆绑起来竟然反而使我如释重负,万般惬意即使此刻追忆起当时的情形,我也会禁不住变得心旷神怡
但在那段时期所有令人怀念的往事中,唯有一次悲惨的失败记录它令我不胜汗颜,终生难忘我在检察局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接受了检察官简单的审讯。检察官年紀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一个性情温和、不乏气度的人(如果说我长得漂亮,那也无疑是一种邪恶淫荡的漂亮但这个检察官的脸上却始终是一种聪慧而宁静的神情,使你不得不承认那才是一种真正的漂亮)。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彻底放松了警惕,只是心不在焉地叙述著突然我又咳嗽了起来。我从袖口掏出手巾蓦地瞥见了那些血迹。顿时我涌起了一个浅薄的念头,以为或许我能把这咳嗽作为一种籌码来讨价还价“咯,咯……”我夸张地大声假咳了两下用手巾捂住嘴巴,顺势悄悄乜斜了检察官一眼
他的微笑是那么宁静,我直冒冷汗不,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会紧张得手足无措。中学时代当竹一那个傻瓜说我是“故意的,故意的”戳穿了我的把戏时,我就像被一脚踢进了地狱里一样而如果说我这一次的羞愧远远超过了那一次,也绝非言过其实那件事和这件事,是我整个生涯中演技惨败的两大记录我有时甚至想:与其遭受检察官那宁静的侮辱,还不如被判处十年的徒刑
被予以缓期起诉,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心Φ满是悲凉,坐在检察局休息室的长凳上等待担保人“比目鱼”来领我出去。
透过背后高高的窗户能望见晚霞燃烧的天空一大群海鸥排成一个“女”字形,朝远处飞去
1.共读《人间失格失格》第一部分|能保守住恋爱秘密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1.共读《人间失格失格》第二部汾|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样克服对人的恐惧
(点击上方标题即可跳转)
特别声明:本文为网易自媒体平台“网易号”作者上传并发布,僅代表该作者观点网易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