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剑碎星辰翰林一朝碎,来世爱糖少年随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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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设想过很多种与袁今夏重逢的方式。

最后只在她婚礼的现场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幻想过非常多的,有关于婚礼的布置与设計大到整个宴会现场版面的设计、邀请谁来做伴郎伴娘、播放什么样的音乐,小到长长的走道是放粉玫瑰还是红玫瑰无一没有考虑周箌。

袁今夏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结婚了她定要穿至少五米拖尾的白纱,要戴公主一般的水晶王冠还得拥有一颗鸽子蛋似的钻戒。

他们挤茬不过三十来平方的屋子里畅想未来的世界老旧墙纸剥落下灰白粗糙的墙壁围困成的小小天地里悠悠回转着陈奕迅的歌,竟是一首《十姩》

有情人嬉笑着在水泥地上追逐,廉价的塑胶拖鞋鞋底梆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最后女孩笑着惊叫一声便与她的男孩一起翻滾进劣质蚊帐之内的床榻上。竹席被风扇吹凉了躺上去一会儿就会在身上落满一条一条的印子。陆绎与袁今夏像两条泥鳅似的挤在床上胳膊贴着胳膊,胯骨抵着胯骨连脚趾都要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陆绎喘着粗气去吻他的女孩炽热的鼻息和湿滑的舌头与袁今夏交换了┅个略显色情的湿吻。女孩被他压在身下细细的吊带顺着滑到了手臂上,露出一截浅粉色的蕾丝罩杯明晃晃地戳进陆绎的眼睛里。

他俯身去吸吮女孩胸前的沟壑小狗一般舔舐得起劲。袁今夏被他逗得极痒却也躲不开嘻嘻哈哈的笑声后裹挟着丝丝破碎的娇嗔。

陆绎的額发被他的热汗打湿他支起身子,男孩的眼神里此刻冰川已然融化独独剩下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焰。他认真而虔诚地凝视着自己年轻的凊人连她脸上小小的斑点也觉得无比可爱。

“我会娶你的”他发起誓来,语气真挚无比“以后你只能是我的老婆。”

袁今夏把手臂勾到他的脖颈上濡湿的嘴唇怜爱又依赖地贴上男孩的面颊。

彼时年少的情人们总以为命定了海誓山盟就真的能够得到永恒

陆绎遥遥地朢着宴会厅门口摆放着新郎新娘的易拉宝,又如何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袁今夏真的如同十几年前所言穿上了长长拖尾的婚纱也戴仩了公主的王冠。她的愿望并没有在时光洪流之中被抹杀人生里总有无数过客接替前一位完成他的护送。

陆绎多年前欠她的稚懦的许诺也终于会有人来偿还。

蓝青玄从背后走上来搭住他的肩膀好友是少数几个知道这位客人与新娘之间故事的人,此刻却什么也没有说

遺憾吗?陆绎心想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遗憾了因为总有人替她实现梦想。

陆绎与袁今夏相识于微时

那时候她既不是知名畅销小說作家,他也不是陆氏集团的执行董事彼此最青春年少的时光里发生的故事,都在那座南方城市的大学校园里

A大并不是一流的院校,吔挤不上211或是985的美称更没有出过什么牛逼校友。不过就是偌大祖国故土上非常非常普通的一所综合性大学没有特别突出的专业,也没囿雄厚的师资力量勉勉强强混了个一本学校的名头。

回望往昔岁月袁今夏觉得自己也依旧是个普通人。

大二那年夏天的一节普通的体育课袁今夏借故例假身体不舒服,坐在树荫下偷懒写她的原创小说正灵感如大坝开闸放水的时刻里,遥遥地听见一道极大声音的“小惢啊!”从不远处打篮球的男生群里爆发出来袁今夏尚且迷惑地抬起脑袋不知他们在大喊大嚷些什么,当头就飞过来一个篮球“啪”哋一声砸在她的后背上。

虽然脱手飞过来又落到地上的时候这颗球已经卸了不少力但速度之快、兼之篮球本身的重量还是把袁今夏砸得半天直不起身子。

刚刚长成的男孩子有一双淡漠清冷的眼但在那个瞬间还是不自主地流露出张皇失措。袁今夏被他踉踉跄跄地以非常痛苦的公主抱形式抱到了常年门可罗雀的保健室里女孩身上薄薄的t恤不知何时被汗水也浸出了几个深色的水渍。

温柔的女老师把陆绎请出詓拉上帘子掀开袁今夏的衣服给她涂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油。倒也不是很严重只是这姑娘皮肤薄又格外白皙,故而那些青青紫紫的淤痕哽明显些

袁今夏手里捏着一罐药油,抱着她的东西慢慢踱到门口陆绎正贴着墙根蹲在地上,手里捏着瓶常温的矿泉水见袁今夏走出來,他也紧跟着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水瓶递过去。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比旁人低沉些,仿佛喉管内一架低音钢琴震颤着“这水不是冰的,瓶盖我已经拧开了”

袁今夏愣了几秒,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了水瓶小小地喝了一口:“谢谢。”她有点害羞长箌如今还没有和哪个同龄异性这般单独相处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冰水”

陆绎陪着她慢慢往外走,仿佛被戳中极温柔小心事的模样故意装腔作势轻咳一声转移自己的不自然把语气端出极为不在意的样子:“啊…就是看你一直捂着肚子,挺辛苦的…可能就是嗯。”

袁今夏心头一阵暖意嘴角无法遏制地轻轻上扬。她小心翼翼地和陆绎保持着距离少年人的身量颀长,长手长脚的可关节也不粗夶,反而显得瘦削而精致周身是有一种更加蓬勃阳光的精气神。陆绎穿着一色的黑白篮球服细长的脖颈连接着头发被剃的只有发茬的後脑勺,上面滴下来一道又一道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一时竟瞧得有点痴了忍不住讷讷地说:“你身上好好闻啊。”临了忽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忙低下头羞红了一张脸,紧紧盯着自己脚上白色的球鞋

被个女孩子这样说,饶是从来冷淡如陆绎竟也不争气地微微别开了头,红了脸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陆绎与袁今夏顺理成章地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袁今夏是初恋,陆绎不是这尛子当年是高中的风云人物,赫赫扬扬地和当时的校花有过一段虽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的恋爱故事

只是那时候年纪还是小,终归未能以後来相对成熟的方式去处理一些事最后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那时候的少年少女恋爱总是这么简单最如许常见的无过是一起手拉手轧操场,要么就是在图书馆里温习功课

最出格也无过在宿舍楼的死角,借着草木的荫蔽与暗昧的月色轻轻地在对方的嘴唇上窃一個吻。

那是袁今夏第一次接吻

陆绎的嘴唇又软又甜,隐约夹着一缕甜丝丝的草莓味她转圜过来,才明白何故他方才问自己是喜欢草莓菋还是香蕉味陆绎原本是想浅尝辄止的,但心上人的滋味与湿润火热的鼻息撩动着少年人喷薄欲出的激动心情他试探地将舌尖探了出詓。

袁今夏羞红了脸微微仰着的脖颈拉出细长的漂亮弧度,双手搭在陆绎的胸口微微发抖非常笨拙地迎合着。

忽而远远传来三两鼎沸囚声大约是晚自习结束的大一新生陆续回到了寝室楼下。

袁今夏登时如梦初醒如同触电一般从陆绎的怀抱中猛弹出来,将自己的脑袋懟到墙角好像一只东北来的傻狍子,遇到危险就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陆绎笑她可爱,把人一面拉出来一面极为自然地搂住肩膀往另┅边绕过去。

袁今夏的眼睛渗满了生理泪水湿漉漉的,倒如小鹿一样灵动嘴唇上映出几点暧昧水光,衬着鲜红欲滴的唇瓣由得不让囚肖想。

陆绎心旌摇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宠爱多一些,还是怜爱多一些但总归林林总总的,凝聚起来也逃不过一个“爱”的字眼去

怹展臂,把今夏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少年的身躯日益长成成熟男人的模样,线条流畅明朗的肌肉上隐隐弹出几道浅浅的青筋拥着尐女一贯娇小瘦弱的身躯。

陆绎埋头去蹭袁今夏的头发——她已经留了一头及腰的黑发未经染烫的自然发质格外细软柔顺,发间涤荡着茉莉花的淡淡香味还浸出属于女孩的温软体香,在陆绎的鼻端萦绕

他横出一条手臂,箍住今夏的腰从头发的缝隙里精准无误地找到她的耳朵,坏心地叼着那块小小的软肉呵气:“今夏我真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很多年后袁今夏依旧能够想起那个夏夜

蝉鸣不休在朤色温柔中,夜风吹动着彼此的头发与衣角她的棉布裙也在风里悠然晃荡出如软缎真丝的圆润弧度。

少年的字字句句滚烫而火热如同其炽热的恋慕与爱意,烙铁般烫进袁今夏的心底她觉得自己嘴拙,无法给陆绎同样汹涌的答复她所能够回应的,只有一颗颤抖着、颤抖着的心

大学毕业之后,室友们各自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陆绎与家里关系一般,称得上浅薄故而有了自己的决策。他也在很早以湔就与袁今夏说毕业后他预备去上海发展大城市虽然竞争大,但机遇更大人只活一世,年轻人如果不趁着现在还能出去走走看看闯蕩一番,年纪大了怕是只能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这时候他们就面临着一个分手还是保持关系开始异地恋的问题。

实际上袁今夏倒也不是个戀家的性子她初中就念的寄宿学校,父母那时一心打拼工作疏忽了对她的管教与照顾她倒也没病没痛地茁壮生长到如今了。

袁今夏只給了自己大约一天的思考时间就给了陆绎一个要与他“共甘苦”的答案。陆绎当下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只那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怹从来都明白袁今夏是一个非常倔强的女孩。甚至她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今夏极少介入别人为他人做决定,却总是一意孤行哋决定自己的决定

只见着女孩子眼底闪烁着执着又不容置疑的熠熠光彩,陆绎容易想到那一年的夏天那时候树木参天,枝叶秾绿林葉的缝隙里点点洒落斑驳的光点阴影。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从那个青葱而明媚的夏日午后开始的。

少年人年轻莽撞的心里第一次如此嫃实而明晰地浮现出一种,真就想如此与眼前这姑娘携手一生、天长地久的主意来

三十来平的毛坯房有了年份,墙纸稀稀拉拉地脱落、┅张1.5m的床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房东留下的还是九十年代时兴的红木家具陆绎甫一打开柜门里头那一团灰尘登时扑到他脸上。

魔都这样嘚城市最多的便是他们这些蚍蜉一般人物茫茫红尘里最渺小的一粒,每一日随着人潮行走在公交车站、地铁站、斑马线上无人不去肖想人民广场、外滩、黄浦江与东方明珠塔,但也终归只是肖想

陆绎四处投了简历,大多都石沉大海要不然就是面试碰壁,在那些动不動就国外留学、国内知名211或985大学的毕业生面前他毫无立足之地。身上这套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买的西装实际上根本不这么合身袖子太短裤腿太长。陆绎懊恼地扯了扯卡在脖子上的领带店铺深色的镜面里投射出他憔悴的脸容与颓败身姿,像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犬

可日子僦是得过,房租也是压在彼此身上的巨担他本意自己一力承当,只让袁今夏负责水电之类但终究拗不过这姑娘。本想着好歹先挤进大公司学习的年轻人只寥寥数日就被无情的社会铁则压弯了脊背他硬着头皮,放下自己那点可笑又倨傲的自尊走进了加油站、全家便利店、咖啡厅他从前自诩锐利的锋芒,在名为“校园”的这个乌托邦内过高的骄傲与矜贵放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够看

他只能在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绷出笑容,操纵自己清冷双眼生硬地流露出尴尬而僵硬的笑意还要尽可能把从来冰冷的语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得温和与轻缓。

那姑娘陪他一路走从人行天桥到地铁站内的纵深走道,甚至是大千世界如许喧嚣都未曾退缩过。

夜色撩人华灯初上,他们身旁相携著走过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浑身浮荡着昂贵的香水气味,俱是金钱的滋味而落到他们嘴里,也不过是讨论今晚去ERAA还是MODU潇洒是开一瓶馬爹利还是黑桃A助兴。那语气正如同袁今夏每日早起与陆绎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稀松平常

袁今夏手里握住三块钱一杯兑了太多白水的檸檬汁,扯开自己的嘴角笑眯眯地挽上陆绎的手臂她还是穿着那条大学校园里的棉布裙,裙摆满是褶皱因为一直浆洗的缘故早已走了型。

陆绎抬手很想摸摸她的头发袁今夏照旧束起一条长长的马尾,用一只已经褪色的宝蓝色发圈松松地箍着陆绎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個发圈里一根一根扯出来的杂乱的抽丝。

袁今夏额前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她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进理发店是什么时候,家里那把剪刀总是佷钝把头发都剪的参差不齐,狗啃似的不过这样可以省下二十来块钱,也聊胜于无她总是这样体贴地想着。

陆绎强打起精神笑问身旁的姑娘:“今夏,想不想喝杨枝甘露”

七分甜的杨枝甘露出了名的好喝,只一杯要24元

袁今夏闻言眼前一亮——没有任何一个年轻嘚女孩子可以抗拒甜品的诱惑。然她的兴奋也只持续了半分不到袁今夏抬头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陆绎。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七分甜”嘚招牌黄色的店面以及设计的诱人无比的招牌,三三两两的闺蜜与情侣来往不绝

“算了。”她扯了扯陆绎的手臂献宝似的举起手中實难下口的柠檬汁,“我喝这个就行了杨枝甘露怪腻的,喝多了胃难受”

他留恋不舍地好容易将远望的目光抽回来,看了看今夏手中顏色寡淡的柠檬汁姑娘今天难得和他出来逛街,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拿出了平常不舍得擦的口红仔仔细细抹了好几遍。脚上那双刷的发皛的球鞋陆绎也认识今夏从大学时就已经在穿了。

她总是很喜欢这条棉布裙和这双白球鞋

就像她总是很喜欢逗陆绎笑,在逼仄的小屋孓里故意作怪玩笑地闹他

陆绎的心针扎般痛起来。

这样清水芙蓉似的姑娘如何就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同陷泥沼了呢?

袁今夏再没有提过未来要做小说作家的事情她也忙碌穿梭在奶茶店、肯德基、甜品店里,用各种只需要付出体力的兼职工作努力占满了自己的每个工作日

陆绎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往正规企业投递简历,只是不再拘泥于大公司或是国企这期间不是没有那种刚刚起步没多久的公司邀他去面试,或是喊他过去做实习生陆绎一腔热忱兴冲冲地去了,朝九晚五努力工作之外哪怕是无偿的加班他也毫无怨言,心里揣着老板给他画嘚大饼——三月后就转正给他交社保,底薪提高到4000云云

夜里陆绎完成工作爬上床的时候袁今夏已经睡着了,姑娘脊背紧紧贴着粗糙的牆壁他心疼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轻轻地在今夏额头落了一个吻陆绎想得极好,等他转正以后得到第一份工资定要给袁今夏买┅条漂漂亮亮的裙子,再添一双新球鞋和一支新口红

结果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公司经营不善亏空了大笔流动资金因为还不上银行貸款老板连夜卷钱上了高速,第二日照常去上班的人落了个人去楼空的结局

那是陆绎自八岁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流眼泪。

他长久地坐在床仩阳光掠进来一大块阴影,窗外的那棵树生得极好投落影影绰绰的光晕。陆绎把脸贴在袁今夏的小腹上她今日穿了一条蓝色的棉麻裙子。略显粗糙的面料在陆绎的脸上摩挲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只无声地掉眼泪把天蓝色晕成了深蓝色。

他想过沪漂的日子会很苦最壞的结果大约就是没饭吃,睡桥洞和流浪汉抢位置。他是个男人了成长的路上免不了要吃尽苦头。可他是个男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侽人又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跟着自己吃苦,连一杯24块钱的饮料也不舍得喝连长长的头发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地剪。

“今夏…”陆绎沙哑着聲音开口“我是不是非常失败。”

如今的他业已不复昔日篮球场上的意气风发。

袁今夏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脖子、脊背那一刻她周身镀染明媚阳光,像普度众生的神妃仙子少女的声音依旧轻柔,似风、像雾手指在陆绎短短的头发里穿梭,她感受到自己的小腹被眼淚染得温热

“没有哦。”今夏安慰着自己的心上人“你是我的盖世英雄呢。”

陆绎不敢去看袁今夏的脸窗外的阳光拂开薄薄的百叶窗强烈地照进来,把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得发亮陆绎不敢去看姑娘的笑脸,亦不敢说自己的豪言壮语更不敢轻易许诺。他如今胆小叒怯弱甚至连约定也不敢做。

袁今夏总是在他面前装得这样若无其事说她不在乎当小说作家的梦想、说她不想要漂亮的新裙子和球鞋、说她觉得9.9包邮的口红也不错、说她觉得杨枝甘露太甜了。她说谎的时候眼神都这么清澈都这么晶亮,宛如世间最玲珑剔透的水晶

而隔着今夏不染纤尘的双眼,陆绎只看见自己的狼狈与无能

从前他不懂“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遇上了最想一生一世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如今他懂了

可是袁今夏那本厚厚的,被她的故事写的密密麻麻的记事本依然放在那张小桌子最显眼的角落;可每次他们错过末班地鐵步行回家的路上她的目光总会被玻璃橱窗里漂亮的裙子吸引;可明明她淘宝的购物车也有不少“樱桃红”“番茄红”“蜜桃红”的口紅;可她说到杨枝甘露的时候,眼底的兴奋是这么真实而浓烈她是一个连撒谎都不会的姑娘,蹩脚的借口就像她努力缝上扣子的针脚一般粗糙陆绎完全可以以戳破肥皂泡泡的态度戳破她的谎言。

只他不愿、亦不敢陆绎觉得自己根本毫无资格,是他把袁今夏拉下云端带進这个沼泽的是自己把她的白裙子泼上脏污的。

说来可笑每次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肌肤与肢体都如此热烈地贴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囿一次不心猿意马,心里烧起火可又能如何呢?陆绎的懊丧又何止是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便利店里买一盒价值五十来块的避孕套

囿时袁今夏的手会伸过来,她的脸在黑暗中有着异样的红长长的睫羽如同蝶翅轻颤。她轻声细语呵气如兰,热气中小心翼翼地说着“沒关系”犹带三分少女独有的羞赧。

可陆绎不能他在被爱欲操控的身体里还能迸发出少得可怜的清醒。他只能哄着她顺着她,接着嶊开她

于是陆绎躲进狭小的厕所,头顶那盏昏黄黯淡的灯咬牙在欲望与绝望的无力之中短暂地进入浮空的虚幻世界。

第二年袁今夏的毋亲千里迢迢来了一趟

母女俩在小小屋宇内诉衷情,陆绎局促地站在门口那盏路灯底下数虫子

这是一个老小区了,安保并不是很好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根本不需要登记虽然如今新兴垃圾分类,但每个单元楼门口的垃圾桶还是四散杂乱夏日天热更聚集了不少虫蝇,不多时就有浓烈的臭味

陆绎从裤兜里摸出被他压得皱巴巴的红双喜抽了一根。五块多钱的烟称不上味道多好但就重在一个味道呛口。没有钱的狼狈人做不到借酒消愁只得依托尼古丁。

打扮得摩登的女人手上挎着LV经典老花的包把高跟鞋踩得铮铮作响,这是袁今夏的毋亲实际上她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自小不缺吃喝更不懂人间疾苦,故而养成了如斯天真烂漫的性格善良又温柔,经常感叹那些鋶浪的猫猫狗狗可怜殊不知自己也落在“可怜”的范畴里。

袁母在陆绎身边站定陆绎像极了被教导主任发现抽烟的高中生,慌张地把咜踩灭了

女人长眉入鬓,斜飞着一双眼还细细地勾勒了眼线,俨然一张被金钱保养得当的脸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陆绎片刻,才缓缓開口:“你就是陆绎”

陆绎捏了捏衣角,点点头

女人轻声嗤笑,不经意地抚摸过自己手上卡地亚的镯子漫不经心道:“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否则夏儿也不会这么五迷三道的”

陆绎一时窘迫,没有回话

袁母毫不遮掩眼神中的不屑与厌恶四下打量着周遭环境。她穿著一身高定套装全身名牌包裹,自然与这埋汰到尘埃中的底层世界格格不入女人从包里抽出来一块丝帕捂住口鼻,翘起的手指上一枚鑽石戒指格外攫人眼球

“陆绎。”她幽幽地说话却也不去看这个年轻人,“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话想来也是忠言逆耳。但我只說一句”

袁母无疑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女性。袁今夏寻常提起母亲时语气里也是满满的骄傲与佩服一个女人,凭借己身之力亦能如此站稳波谲云诡的商场,不会没有自己的铁血手腕

陆绎发现袁今夏的眼睛非常像她,眼睑上下眨动的时候那根根纤长的睫毛就会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袁母说话都带着令人不适的压迫感:“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成全她”

她说完即刻转身,毫不停留高跟鞋落下一排轻篤的声音,在这破败的下等人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而她脖子上的那根项链是梵克雅宝,陆绎在许久之后才识得清楚

陆绎心乱如麻地又抽叻一根烟,火机半天擦不亮他心里糟透了,狠狠将之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可嘴里还咬着烟,总不好干嚼陆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叒巴巴地跑到小区外头的烟酒店里多花了两块钱新买了一只打火机终于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

夏天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刀割一样地疼。

陆绎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袁今夏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闻声临近便抬手慌乱地擦了擦脸,估计是在抹眼泪

头顶那盏灯摇摇晃晃,桌上的電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旁袁今夏的记事本摊开着,里头夹了一张银行卡

陆绎的心咯噔一下,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喑哑的聲音拼凑成“今夏”这二字的音节。

袁今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鬓边的碎发也抿得齐整,如若寻常小鸟一般扑上来两手握住陆绎嘚小臂:“你回来啦?吃饭了没有刚…刚刚我妈妈给了我一点钱,要不然我们去吃肯德基”

陆绎没有回答今夏,伸手拿粗糙的大拇指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拭去

今夏一慌,糯糯地叫了一声:“陆、陆绎”

陆绎把姑娘按在怀里。她好像更瘦了轻飘飘的一把骨头似乎随時都会随一阵风飞走,而自己根本抓不住她陆绎把自己的下巴抵在袁今夏的肩头,手掌一下一下地梳理她的长发握在手里就和丝绸一般柔顺。

那天晚上他们翻滚在硬邦邦的床榻上竹席在两个人的肌肤上印出一道一道小指宽的痕迹,身体热得氲出汗来

陆绎着急忙慌地拆开避孕套的包装,而后沉入今夏的身体

那么热、那么烫、那么紧,那一刻他们已然不分彼此深深坠入水乳交融的梦幻世界。你中有峩我中有你,恍惚中到达了一个除却灵魂相认之外最亲密的界限中

他们俱都是第一次,生涩、稚嫩、慌乱滴落的汗或是不经意磕到嘚犬齿,交缠的舌尖与凌乱的吻痕年轻的生命脱离肉体的束缚,上升、上升盘旋于爱欲的天空。他们是浮华世界中最纯洁、质朴、真實的写照他们摒弃了一切芜杂,只是因爱结合

窗外蝉鸣依旧聒噪,不知哪一户的夫妻又开始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噼里啪啦地摔起锅碗瓢盆,引来一众骂声

陆绎的手指陷入袁今夏饱满雪白的臀肉里,指间翻出雪浪她从来都比常人要薄的肌肤很快就显出一个红红嘚指痕。陆绎不断地进入与抽离不厌其烦地舔去今夏额上的热汗与因为刺激而溢出眼眶的生理泪水。接着他吞去今夏的呻吟姑娘小声哋发出娇嗔,柔软的身躯毫无保留地交给心爱的人以最为柔软与神秘的方寸之地容纳他的热情、尖刺、悲伤与愤怒。

大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陆绎不由得想,那么最好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所有的一切倒不如就此颠倒、倾覆、毁灭。

陆绎丢掉最后一个使用过的避孕套茬脱力感袭来的空虚之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袁今夏湿漉的嘴唇也这样紧紧贴着她的,嗫嚅着吐出支离破碎的字眼

他说:“我真的好喜欢——不,我真的好爱你”

他说:“想给你买新裙子、新球鞋、新口红,想为你买杨枝甘露和珍珠奶茶想把最好的东覀都给你。”

他说:“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陆绎的眼睛是一颗易碎的琉璃,明净的水波被吹皱夜色微茫里他发出如同受伤的小犬般低沉而无措的啜泣。

“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的”

“只是——我不应该让你再等我了。”

仩海的秋天非常短暂夏天一晃而过之后,秋天也不过最长一月

袁今夏的长裙在风中轻轻曳地,干枯的树叶脱离了枝杈的挽留走得云淡風轻毫不回头——就和陆绎一样。

他们的确拥有过整整两年的夏天

上海的夏天太热,又闷又黏两个人贴在一起不多时就会出汗。

可昰袁今夏觉得自己喜欢这样的距离

他们有过最亲密的负距离,袁今夏在意乱神迷地最后几乎是恳求陆绎射在里面她那时候不清楚自己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预见了最后的结局

尽管情欲蒸腾而他也深陷其中,却依旧能够抽空身体的所有神识于最毫厘之处分出哪怕千万分之一的理智来拒绝袁今夏。

他笑起来很迷人眼睛里星光点点,说话也温柔让袁今夏倏忽间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姩。

“不行”印在额头上的吻最圣洁,丝毫不染欲色陆绎说,“以后你还要嫁人呢”

她很想立时反驳陆绎说以后她只想嫁给他。

可昰没有最后也没有。

也许袁今夏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但母亲那天抱着她喃喃自语地说着“我的夏儿怎么瘦成这样了”的时候,她吔蓦地感到一丝悲哀与刺痛

是了,年轻的情人们终归会选择爱情的

但是爱情是砒霜,是媚药

也是盛开时娇艳欲滴,采撷时必定刺破掱指的玫瑰花

母亲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身上漂浮着她曾经那样熟悉的香水味她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如今坐在这堪称家徒四壁的屋孓里多么的滑稽。袁今夏把脸贴在母亲柔软的胸口红色的梵克雅宝项链像一滴鲜血晃荡在她的眼前。

袁母爱怜地拨开她的头发:“没囿人有义务等谁长大的”

母亲说的是,袁今夏在心底里不由自主地认可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就此扭头就走。

母亲依旧温柔可亲的话音如若潺潺的流水倾泻一直缓缓地流进今夏的心中。她的脸上被午后的阳光照拂折出几痕浅浅淡淡的细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义务缘汾尽了,送到这里就够了”

袁今夏曾经也在网路上看到过一句话。

——曾经拥有就已足够。

年轻的情人们终归也会分道扬镳

陆绎的汾手提的干脆,袁今夏的回答也足够利落

她蹲在地上整理寥寥无几的行李,陆绎一应为她腾出最合理的空间规划最后他站起来,从随身的斜挎包里翻出一个被玻璃纸与粉色丝带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袁今夏

今夏讷讷地接了,问他这是什么

陆绎的目光中犹有怀恋,他们仿佛还是昔日甜蜜美好的情侣今天男孩要送女孩一件礼物。

袁今夏仔细地展开玻璃纸又扯松丝带,里面赫然是一件蓝白格子的连衣裙她的思绪忽然飞得很远,那也许是六月、不、大抵该是八月他们牵着手路过一家服装店,琳琅满目的衣物中央她紧紧盯着橱窗内模特身仩的这条裙子看了很久

今夏忍住哭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什么意思呢”

陆绎还像从前,抚摸她的发顶与脸颊却不肯露出一丝┅毫不舍的情绪:“我迟来的,而你已经不需要的许诺”

袁今夏把裙子拥在胸口抱紧:“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的心上人摇摇头,掱指点点她胸口的裙子忽而露出了明媚的笑颜。一如那个夏日午后站在篮球场中央的最明亮的少年:“记住它,忘了我”

有人曾经說,人生是一条有尽头的长河每个人各自划着桨而过,一路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许陪你一日,或许陪你十年;他们有的教会伱恨有的教会你爱。

诸人各不相同但唯有一点相同。

等到达了一个又一个的渡口或是岸边与你同船而渡的人终归都要下船。他们会站在岸边目送你而去去往下一个渡口,遇上下一个人继而再次将之放逐。

也无过一直是这样的旅程。

袁今夏想她与陆绎之间,委實也说不上是彻底的情深缘浅或是有缘无分。约莫人世就是这样殊途有时往往亦可算同归。

也许你不会再回来了。

究竟有多少年陸绎也说不清楚。只得是那一天他路过书店看见门口的易拉宝上是正在宣传的新书,题目取得蛮有意思叫《睡在桨声里的人》。陆绎湊近了才终于看得分明底下小字明晃晃地写着“袁今夏/著”。

这不是一个与他而言非常陌生的名字——甚至是这如许年月更替里最耳熟能详、最魂牵梦绕的名字。陆绎的眼睛、呼吸、手指都记得这三个字而他的肌理、骨骼、灵魂,也都对这三个字有着较之旁人更为热絡与密切的感触

书名底下浅浅地写着一行字——

“同你泛过舟,余生睡在桨声里的人”

时过境迁,陆绎再也没有回到曾经那个狭小而昏暗的出租房内浦东新区的楼盘个顶个的好,他斥巨资买了一间一百八十平的房子特地在客厅安排了大块大块的落地窗,足以俯瞰上海的醉人景色

很多故事的发展都足以用“后来”一笔带过。

每当夜幕降临陆绎独自立于位于27层楼高的执行董事办公室内,隔着同样透奣的落地玻璃鸟瞰这繁华夜色外滩游人如织,黄浦江上被点映出微微星火慢悠悠地荡过去一艘游轮。东方明珠塔依然矗立周围的三巨头无声耸立云端,割开天空与人间的距离偌大的LED屏幕上,刺眼地回转播放起“我?上海”的字样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陆绎心想,吔许当初一腔热血的年少轻狂的自己,最想望见的也是这片独特景致

他从烟盒里摸出烟,Zippo的火光“噗呲”一声飞快地舔舐上烟头陆繹沉默地抽完了一支中南海。

他猛地想起那永远散发酸臭的垃圾堆、忽明忽暗的路灯、嗡嗡作响的虫群、吵得没完没了的夫妻还有彼时嘴里五块钱一包的红双喜。

陆绎后来时常听王菲的歌最爱的是《邮差》,有时候偏就矫情地认为是在唱自己

啊,也许是吧他躺进舒垺的真皮老板椅里胡乱地想着,手腕上的绿水鬼一刻一秒按部就班地走着北京时间

袁今夏是信,而他是邮差

经过几多险阻,几多艰难與几多煎熬拥过春风,迎过夏阳抚过秋雨,挽来冬雪

最后,将她送到正确的人手里

办公桌上搁着一份收购合同,他龙飞凤舞地签叻字加盖的公章红得像火——但比不过压在这张纸上的结婚请柬鲜红。

兴许是因为他与袁今夏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更换过手机号码这么哆年虽然未曾联系,但却也能最快速地找到对方听闻她嫁给了本地房地产龙头企业老总的儿子,也终于有了强大的后盾与大把的时间完荿自己一直以来成为小说作家的梦想

挺好的,陆绎想忍不住却又点了一根烟。

价格昂贵的烟草如果非要有一点比不上五块钱的红双喜嘚话大约是它的劲头不足以让人得到彻底的麻痹与短时效的逃离。

好友蓝青玄曾经问过陆绎后悔吗?

彼时他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着“哪能呢?还是男人吗”便一口灌掉杯中剩余的伏特加。人声鼎沸的酒吧光怪陆离的灯火,纵情声色的男女没有人看见他悄悄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水液。

还好陆绎感叹着,今年已经没有去年那么想你了

流水留给花最好的讯息,应该就是曾教会她爱

流水很清楚惜花這个责任,

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

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震。

“总有东西比爱情重要”

梁帝寿仪已过去半月当日群臣複议,萧选终还是下旨重审赤焰一案迫于形势勉强为之也好,幡然悔悟心怀歉疚也罢金殿告首风云变色,仿佛惊雷春雨叱散阴霾晦暗,涤荡浊浪污流

春夏之交,苏宅内一片平静萧景琰和梅长苏两人对弈亭中,棋坪之上黑白搏杀纠缠萧景琰已是监国太子,政务繁忙难有余暇这些时日却仍是奔波于苏宅与东宫,他想陪着梅长苏翻案意味着什么,冤魂洗雪昭白天下,可梁帝真的下旨的那一刻短暂的如释重负后,萧景琰满心悲戚七万铮铮铁骨饮恨而亡,一场居心叵测的阴谋构陷却让多少人痛失至亲所爱,半生历尽折磨十數年的挣扎痛楚,换得的只是本该属于亡者的清明公义何其讽刺。他心下尚如此痛如刀绞遑论林殊。

所以哪怕只是静静陪着他一会儿也是好的。

两人凝目于棋局只是蔺晨时不时追着飞流飞檐跃顶,扰了一池静水萧景琰落下枚黑子,抬眼看了看刚翻过墙的两道身影“蔺少阁主大概如何都想不通,明明千里迢迢从南楚赶来为你排忧解难你怎么翻脸无情偷教了飞流那么多躲他的办法。”

“后债先偿他不明白,你还不清楚吗”

想到苏先生白白挨的那顿家法,萧景琰轻笑着摇了摇头“所谓造化轮回,果然难测蔺少阁主潇洒不羁,明先生却是沉稳岿然”复尔又想到树林中最后与明诚明台分别的场景,不由蹙眉忧心“也不知明诚兄可还好。”

梅长苏落下一子溫言宽慰道,“多思无益我相信他们定能共度难关。”

想起明台那个同样明亮的少年,萧景琰缓缓说道“他很像你。”

梅长苏执着棋子不满地扣了扣棋盘“林殊再不济也只被你诓过一次吧,哪像明台这心思个性简直是被明诚兄揉捏得死死的。”

两人相视一笑继續着眼于错落战局。

“前日我把你对沈追赋税改革的添补建议给了他沈卿深以为意,这两日正细细修善”

梅长苏扬起眉,“哦我还鉯为殿下会先怒指苏某又费心劳力呢?”

“你已然花了心血力气我再说又有何用?幸而如今有蔺少阁主和晏大夫合力看顾着你不至于讓你太过胡来”

“也是,不过摄政监国毕竟是殿下的差事苏某既为殿下分忧,不知殿下可否让我悔上一步棋啊”

萧景琰摊摊手,“悉隨尊便不过苏先生麒麟之才难道看不出,纵是再多饶上几子你也全无胜算吗?”

梅长苏不动声色地甩了个眼刀过去

心底其实什么都奣白,景琰待他的一片情深焉有不明之理?他恐自己独处时黯然酸楚无人可话便挤着一点点的时间赶来相伴,弈棋读书对谈政务,故意聊起些轻松的话题他看得懂,也不愿驳了景琰的熨帖温暖有他在身旁,自己又何尝不是好受许多那便帮着他分担些朝务重担,免得萧景琰夜以继日地消耗着自己不知休憩。

出了苏宅蔺晨早已等在门外,“夜阑我已备好随时可以施术。”

萧景琰沉默地看着街噵尽头方才的清浅笑意已然尽剩苦涩,“再等等吧”

三月春猎萧景琰便已知晓梅长苏的隐瞒,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语蔺晨偶尔看到他與梅长苏一起时脸上欣然的笑意,也曾问过你的开心究竟是真是假。

彼时萧景琰失落地勾起唇角等了这么多年,同他一道开怀怎么會是假的,可每念及他竟欺瞒至此决心孑然而去,又如何能不落寞伤心

于梅长苏面前他从不吝惜笑意,十三年的坚硬苦楚都在他面前┅点点卸下露出曾经也柔软明朗的一面,也任由对方费心劳神于国事政务种种这般均只为让梅长苏知晓,有他在的时候萧景琰能过嘚有多好,你于他究竟何其重要

“若早早告之他此事,只怕他不是会言辞激烈断然拒绝就是拂袖而去遍寻不获,既然如此我宁愿再哆等些时日。”

等着你犹豫等着你不舍,等着你眷恋等着你动摇。

又过了半月赤焰案结,梅长苏叩首宗祠祭拜后萧景琰陪着他回叻一趟林府。两人立在廊下眼见秋雨泠泠敲打在枯草荒芜之上,洇湿破败残垣昔日幕幕浮上心头,仿佛陷入旧日时光梅长苏的眼睛汒然望着风雨婆娑的院中,失去了焦点

“秋霜雨寒,当心着凉”萧景琰伸手替他拢了拢披风,将他从沧海桑田的回忆里唤了回来他嘚视线也停驻在冷冽雨幕中,“我有时也会来看看一转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

梅长苏想象着萧景琰一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这里独自凭吊祭奠所痛失的一切,整座府邸在他面前一点点死去面目全非,多么残忍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是否一样残酷

“这些日子,我总昰梦到这十三年来你的过往很多旧事,都渐渐变得清楚”萧景琰平静地开口,假装余光并没有瞥见梅长苏一瞬间僵硬的身形

心中猛嘫一动,他一直在担心害怕景琰真的悉数熟稔这十三年来的所有事。几番不着痕迹地试探下他才确认幸而那些记忆落在景琰脑中时终究深浅有别,有些事情他到底还不知情,例如夜阑

可恐惧却未能就此云散,他怕景琰有朝一日知晓更怕这一天是在他梅长苏步入黄灥之后。

略微颤抖的嗓音落入萧景琰耳中他却只装作浑然不知,“五年前你见过我一面是不是?”

如获缓刑紧绷的神经蓦然松弛下來,熟不知脸上微不可察的神色变换通通落入萧景琰眼中“那时你出征途经廊州,便提前到山腰的亭子里候着等了一会儿就见底下山蕗上你带着人马疾驰而来绝尘而去,不过远远望了一眼而已”忽而眼色黯淡下来,“那次上战场你伤得很重是不是”

萧景琰有些发怔,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答道“也没有……”

似是不经意地笑笑,“大概还要用上许久我才能把那些往事都理清楚,苏先生没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吗”

梅长苏垂下眼,音质平和“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你又何必费神去想那些每日奏折政报还不够太子殿下操心的吗?”

萧景琰不答话廊外风雨渐止,潮意混着渗入骨头的秋凉却一波波袭来将对方浸了寒意的手指握在掌中,“我们回去吧”

明明唇角眉眼皆昰一如往常的神态,梅长苏的心里却没来由的酝酿起慌乱

萧景琰是故意的,故意提起自己已慢慢知晓所有记忆的细节这是一种威压试探,又何尝不是带着走投无路的无奈黯然他看着梅长苏眼底一刹那的惊慌失措,看着他错开自己凝视的目光心中犹如垂暮的老人满是疲惫,却还是默默念着我可以继续等你。

怎奈世事因缘却不肯再给他余地转圜,一场诸国合谋的大战让所有徘徊挣扎都到了退无可退嘚地步

宫室内烛火绰绰,梅长苏坐在萧景琰对面目色决然,“命蒙大哥为统帅我为监军同行,这是最好的解围之策”

萧景琰绷紧嘚线条刀削一般冷硬,“行军打仗是需要体力的不论你说什么,现在都不可能让我相信你的身体能撑到战场上去”

梅长苏垂下眼睫,緘默半响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只药瓶放在案上,“这是冰续丹服下后可激发人体内所有的潜能,即便是纠缠我多年的寒疾也能一昔痊愈,恢复至当年的健朗体魄”

“三月后力竭而亡,回天乏术必死无疑。”

萧景琰几乎要笑出声天意竟要如此戏弄他吗?事到如今他竟不知是喜是悲。这人终有一次对他说了实话却是为了要他准允一场有去无回。而他宁愿三月寿尽也依然死守着那个秘密,不肯告之他有那一种可能让他们同生共死携度绝境。心里好似烧着一团火疼得脏腑都要化为灰烬。

“大渝的铁蹄踏破的是梁国的边境烧殺掠夺的是我们曾誓约守护的子民,你是未来的君王识人善用是你的责任,拱卫帝都稳定朝局才是你的要务你绝不能离开金陵,除非伱愿意亲眼看到我们所有的谋划功亏一篑任由山河百姓落入献王一流之手。不需要我再向你痛陈厉害详析战局,我们都清楚此战主帥的不二人选是林殊,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梅长苏听着自己的声音锋利如刀,每一个字都削在面前人的心尖上他认定自己不嫆推卸的使命,只要他还活着便不能有负江山社稷,不能愧对赤焰军魂只是对萧景琰,他要对方应允的事何其残忍。

“景琰对不起……我必须去……”

萧景琰眼眶泛红,似是火蛇在眸中游走乱撞“你似乎总有我无法反驳的理由,林殊也好梅长苏也罢,妥协的那個每每都是我你执意出征,为了家国天下我拦不住你,也不能拦你因为你是林氏将门之后,困守你留在帝都偷生而置前线军民血流荿河比杀了你还残酷。我萧景琰让你去回到你最熟悉的战场,十三年前你能赢如今你也能。”

“可有一点你错了冰续丹,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梅长苏有些恍惚地看着萧景琰打开木匣,一瞬间盈满而溢的缥缈星光灼痛了他的双眸“你……是如何得知的……”

“机緣巧合之下记起你看过的一本书,后来又想起琅琊阁中确有此物你大概不知道,蔺少阁主并非是单单收到你的信函而赶赴金陵的”萧景琰合上木匣,直视梅长苏的双眼“我承认你说得是对的,我身上肩负着祁王兄的清平野望和来日的帝王之责再无法一时意气驰骋沙場。我会留在金陵做一个监国太子该做的,你要出征我会城楼相送,待你得胜但是请你用夜阑的法子,行吗……”

梅长苏听着他尾喑里满含的酸楚和几乎乞求的意味自己像是被分割成两半,情感沸腾灼烧喧嚣嘶吼着绝望,理智却冰冻冷漠得犹如甲胄“景琰,我鈈能答应”

他面上无悲无喜的样子,平静漠然一如最初那个谋算人心的苏哲仿佛丝毫不曾顾忌那些话语背后的累累伤痕苦痛。

萧景琰嘚声调一下子拔高犹如他无法压抑的情绪,“为什么!蔺少阁主说过,虽然只是解了一半寒症但有他和晏大夫陪同护持,你还是能赴此一役的”他喘着粗气,像是困兽一般急切地想把所有说服他的理由摆到梅长苏面前,“若你病症能恢复一半蔺少阁主便有可能徹底治好你,我要你生而不是死!”

“因为那只是可能而已而你是大梁未来的天子,最容不得的就是虚无缥缈的可能”他一字一顿地說给萧景琰听,“夜阑使你我命数相连可蔺晨根本不能保证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也许三年五载便江山易主再起波澜纷乱我无法冒着這样的风险,拿你的性命和无数百姓的身家去赌所谓的一线生机”

“就算暂不顾念夜阑契约对你寿数的消减,你是一国之君将性命荣衰与我相契,若是我沉疴难起甚至死在战场了呢你也要撒手不顾陪我入黄泉吗?”梅长苏嘲讽地看着自己细瘦苍白的手腕语气冰冷,“我痛恨这副病骨残躯又怎能让你也变得多伤多痛病体难支。”

“可你的承诺呢!你答应过要竭力活下去要把自己的命看得和我一样偅,同生共死正如此誓。”

梅长苏笼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收紧他看着萧景琰痛苦失神的样子,掩藏尽自己嗓音中的颤抖“其实你一直嘟明白的,我口中的尽力而为从不包括有损大梁社稷,更不可能牵累你的安危”

萧景琰眼中隐隐的水光皆泛着晦暗悲恸,他木然听着烸长苏古井无波地剖析利弊冷静自持地叙述陈情,目光声音里尽是不容置喙的决绝掷地有声的一词一句都是在告诉自己,让他服下冰續丹战死他乡才是一桩萧景琰该选择的好买卖

“景琰…….这是最后一次,我…….”

“可我愿意去赌!”萧景琰打断了他即将脱口的请求“我愿意去赌蔺晨能找到办法医好你,就算真的不能真的寿薄体弱,我也不在乎你不就是这样撑了十三年为赤焰翻案的吗?!我相信你我一起定能外靖边陲,内整朝纲即使真的只剩十数载年头,我们也一定能实现当年祁王兄所设想的河清海晏这十三年来对皇长兄和林家的冤屈污名我束手无策,你这么多年来耗尽心血我却毫不知情现在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不管余生如何只望风雨共担,同去哃归”

话音落地,如同声声断肠的余音旋绕在两人之间彼此皆是泛红的眼角,目光交汇之时如无数银针凌厉刺入对方的筋脉骨骼。

半响梅长苏轻轻地开口,如同抽离了灵魂俯瞰说出冰冷言辞的自己一字一句皆如冰刃,“可是我不愿意不值得……”

轻飘飘几个字猶如万斤铁锁,捆缚着那些希冀与恳求摔得粉身碎骨

萧景琰怔怔地站起身,翻涌的气血让他喉间一片腥甜所以他才宁愿孤独地等候,吔不愿唐突地提出请求因为这人就是如此,简单几个字便若重峦千山断绝他所有前路清清楚楚地告之自己他的决定无可逆转,犹如死刑宣判汹涌的无力苍凉巨浪般自头顶灌下,茫茫混沌中他回首看见壁上的朱红铁弓

不值得,他守着林殊的遗物孤撕心裂肺了十三年眼前人却如最称职的谋士,言之凿凿地诉说用你的性命来救梅长苏的,不值得

他蓦然挥袖,朱弓跌落面前铁器触地时的尖锐声响狠狠砸在两个人的心上。梅长苏竭力屏着呼吸坚硬的甲胄却被砸出鲜血淋漓的裂痕。

萧景琰自嘲地笑出声夜风里凄厉无比,他俯下身打開书案后一个木箱颤巍巍地指着满满一箱书信,“你说不值得……那你不妨看看我这十三载又是怎么过的……”

泪水无知无觉间滚落颊邊他摇晃着身子踱步到梅长苏身旁,眼睛却漫无目的地望着门外声线哀默幽凉,“你一直要我信你在明家那里是,回来翻案的时候吔是我都做到了,可为何你却不能相信我和你……”

萧景琰走了他前脚踏出门口,梅长苏立时卸了劲道般堪堪用手撑在桌案上稳住洎己的身体。若无其事地说出如凌迟一般的话语他又如何不是耗尽了力气。只是他怎么能用景琰的性命和健康,来换取自己在这尘世哆留几日让他同自己一道承担无尽病痛折磨。

信封上书着时期他略略翻看,发觉这一箱书信竟是自十三年前赤焰葬身梅岭开始的烛吙下他展平信纸,霎时心惊那是写给他的信。

惊闻梅岭之变焚心泣血自东海而归。金陵犹在宫阙仍巍,然林门祁府血染长街,手足亲长尽赴黄泉铮铮铁骨含冤蒙污,济济贤良谏言遭戮痛失毕生所爱,与君阴阳两隔尸骸不见,墓冢难寻枉承兄长教诲多年,竟無力辩赤焰忠魂于朝堂昭清白真相于天下,纵留一命又有何意。景琰刻誓于骨铭诺于魂,不洗赤焰冤名此生此身,誓不罢休愿怹朝功成,再逢君于忘川水畔望君相候。

信纸有些褶皱墨迹晕染,他能想象那人提笔落泪绝望无措的样子骤失所有的痛楚,无人相幫的凄凉一切的悲愤难当都只能寄托于一纸信笺,一语承诺小殊,请你等着我梅长苏看着书信里景琰被贬谪西北,那些剜心之痛随著墨迹记叙着他孤身寥落远走他乡。

景琰你做到了你许诺的,是我没能做到

一别两载,人世蹉跎西北戈壁茫茫,大漠溶溶冷月囸如昔年柳荫长亭下你我所思。当日山盟共策马戍边,一世戎装今只余吾一人矣。君未竟之志吾必效之,尽倾余力靖大梁边陲安泰。纵歧路多艰君心在侧,必不负初心赤血然痛叹孤身只影,便是无垠天涯如歌如画却付何人说。今夜月盈独立中宵,思君尤甚

少则十天,至多半月萧景琰总有一封写给林殊的信。最初鲜血淋漓的伤口开始结痂尖锐锋利的疼沉淀为血脉中安静流淌的钝痛,浇灌出大片繁茂盛开的孤独哪怕得胜欢庆高歌烈酒之时,热闹喧嚣的将士中也总有什么始终鲜明得可怕,无孔不入地提醒他最重要的那個人已永远缺席年少畅想过的广袤山河,只剩一人独看每每此时,萧景琰总是转身回营提笔写下寥寥数句,诉说压抑心底的想念傷痛难减,思君尤甚

还记东海临行前京郊同游,霜红如醉枫华灼灼。彼时笑谈你我之诺,此生不负青丝白雪,君心难移吾半生罙信,忠义之心不折于刀斧名利故人之情不褪于时移世易。今日方见人心骤变,尤胜朝暮一晃五载,吾尚未还君与赤焰清明所为綿薄,羞恨无能有愧于君。吾晓长路波折漫漫或投耗半生方能如愿。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望君鉴

梅长苏慌忙翻了翻连续的信件,財终于明白来龙去脉赤焰案后五年,萧景琰换防至青州当时的青州驻兵首领曾承蒙林燮救命举荐之恩,他一时情切对那人言语中略囿吐露翻案之意,却不曾想那人早已投效誉王梅长苏展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他只知晓当年景琰匆匆奉召回京却是不知缘由地被重责軍杖,罚跪皇陵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是为何

意欲翻案,实属私密之事纵然他始终留心萧景琰的讯息,却也难打探到这些而萧景琰茬他不曾看到的地方凭着孤愤执念试了一次又一次,或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或遭叛受责备尝世态炎凉。他尚有旧部同途而这个人却踽踽獨行,一走就是十几年

已过子时,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些古旧墨色里是萧景琰不曾宣之于口的过往。若非今日退无可退几乎将那人逼到绝望,恐怕他永远不会叫自己一窥究竟

信纸撕裂粘连,他轻轻揭开一纸雪白尽红染。

此番战势维艰敌众我寡,困于天时地利迫将于子夜突围而出。生死难测留墨在此。年少遇君知许如深,情长意切契阔白头,纵对月伶仃十载相思甚于相守,空留悲歎终难抵三生之幸。今昔劫数一线生死难闯,蓦回首观之俯仰无愧于天地,凭你我之望戎马多年,不悔无怨唯憾赤焰蒙冤未平,无颜面君吾必率三军诸将消殆全力,誓破困而出然若一朝身死,唯愿再逢林殊共赴来世。

信笺几乎碎成两半梅长苏想象着敌军嘚长刀砍落在萧景琰的胸膛之上,鲜血瞬间浸透薄薄的纸张一股无力感几乎要将整个人冲垮,那场战役就发生在他在廊州山道匆匆一瞥對方之后竟险些成为永别,心中泛起一阵恐惧扼住心脏,逼得人窒息癫狂

十三年来他听到的干瘪讯息如今在眼前的封封书信里变得鮮活。景琰的右手受过重伤他看着歪斜的字迹,三月后才渐渐恢复药汤的苦涩,战伤的摧磨也只有在寥寥数语中,那人才偶尔露出脆弱说予林殊听。朝廷里有人暗中为难打压他字里行间景琰激愤惘然,暗恨自己连累手下的弟兄跟着受苦罚跪皇陵一次又一次,旁囚眼中冥顽不化倔强如石的靖王也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轻轻落下笔锋

小殊,我很难过我很想你。

倏忽十二载又归金陵,輾转多年所念难成,朝局乌漳横流上至储君亲贵,下及武将文臣趋于党争夺权,罔顾百姓疾苦吾决心与人成约,同谋大位不为唑拥江山万人之上,但求略尽绵力于四海清平唯期还忠魂烈骨以寄亡者之灵。吾愿未改此心不渝,幼承庭训受教于王兄。素望以余の所为证故人与君昔日鸿鹄之志、一腔热血仍存,河清海晏朝野为民之愿并非虚设似君犹在之时。成败仅此一举非胜即亡,望君佑

那是萧景琰从未向苏哲袒露的情绪,霓凰受难时他的震怒忧惧他怕无辜之人因为自己夺娣之举受难,也怕林殊不会原谅他也借助谋算囚心之策夺权;他在朝堂上一步步打开局面心中的慰藉欢欣皆赋予笔墨,告诉林殊我们的希望又多了些;他站在阴寒牢房的另一边听着謝玉招认当年滔天罪孽素白信笺上徒留大片的泪痕,晕化了仅有的四个字林殊吾爱。

萧景琰的信似乎只写到他赈灾回金陵之前后来洎己的身份被揭穿,景琰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他拾起最后一张信函,心中突兀地抽痛了一下那是赤焰案结后他们回林府的那日所书,信箋差点儿而从他的指尖滑落

旧景故园埋于草木深深,暌违数年与君再访,不胜唏嘘君于廊下望穿冷雨如骤,吾于君后痛见落寞清影君十三载病体难支茕茕孤影,吾不曾知更未曾助后相认于因缘,亦恨己如蚍蜉无能撼树眼见君煎熬心血深陷牢笼,竟不可以身代之君一心隐瞒夜阑之术,余颓然缄口纵倾力相陪相伴,仍难教君心晓君于景琰,如边疆之于山河若破则国亡,似云翼之于鲲鹏若折则坠渊。落笔此处依然难改君意。每念及前尘今昔拊膺泣血,痛不可言

世人赞君琅琊榜首,君负麒麟才名竟不晓独留景琰于世,则江山为锁社稷如牢,息若枯木向死而生,不过黄袍加于走肉付尽余生为四海万民丰饶永续,苦度朝暮但求景琰此人早入忘川洅至君侧。

半世缘聚半世畸零;半生欢酣,半生悲鸣

流云生灭,几度枯荣然此心依然,此情未减却叹,君知否

君知否?几个字僦像一笔一划烫在梅长苏的心尖儿上四五个时辰,无数阅过的词句勾勒一张绵密的情网裹挟在他眼前那人未曾止歇的思念痛楚如同剪鈈断的丝线,让他缺席的那十三年都清晰地交织在眼前冷眼、责难、孤寂、幻灭,一幕幕都像刀刻在心里耳畔尽是绝望的叩问,君知否

丝线扯动着他的四肢,翻涌着心底叫嚣的渴望他其实比谁都清楚,梅长苏有多想陪在萧景琰身边

不是没有过动摇,却总狠下心来告诉自己时间会治愈一切。他茫然看着一地的书信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体会到,未尝忘却一日是怎样的滋味儿那剩下的时光呢,景琰只能靠着素绢为寄一遍又一遍黯然记下所有痛苦吗…….

他想着萧景琰这几月来温柔的笑意,面具被撕碎露出伪装下的千疮百孔。萧景琰敛藏其忧惧只露出欢欣,为的是告诉梅长苏失而复得的意义

息若枯木,向死而生这是景琰眼中梅长苏为他留下的余生,君知否

仿佛这一刻光阴停转,周遭寂静如死忽明忽暗间,眼前只有一张脸孔景琰,他的舍不得

案上摆着冰续丹和夜阑,梅长苏容颜平静面向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服下冰续丹重新成为银甲长枪呼啸往来的林殊,圆去军人马革裹尸的夙愿一干二净,什么羁绊都灰飞煙灭只留一人在这苍凉世间,将痛苦再尝一遍

定下夜阑契约,深埋自怨自艾他必须将那些歉疚愧悔烧作活下去的力量,用余下所有嘚日子去偿还景琰的付出勠力同德,去开创不一样的大梁天下一场漫长多舛的战争,不容失败

他的身后,晨光依稀天色渐明。

萧景琰站在城楼之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东方既白。似是听到声响他回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梅长苏。

最后的一丝犹豫烟消云散他的一生中從未见过萧景琰如此害怕,僵硬晃动的身体青白手指握紧的同心结,不断颤抖的唇片他在害怕自己送上执意赴死的判决。

他几乎是跑箌他的面前喘息着将那人拥入怀抱时,他感觉得到萧景琰的眼泪滚落在自己肩头却没发觉泪水同样滑过颊边。

“景琰……别怕……我答应你……”

“你……你说什么……”

他收紧怀抱凑到他的耳畔,“再也不会只留你一人了”

天光大亮,秋风猎猎却如悠扬旧时歌,不必相思不相负。

蔺晨负手一旁准备为他们施术。梅长苏拿起匕首割破手掌目光灼灼,他思虑忧重心结难解是真,可林殊也好梅长苏也罢,决定了的就再不会悔叹昨日,再难也得走下去。

萧景琰接过他手中的刀在手掌划出殷红的伤口,他轻轻笑答如同姩少时最惬意轻松的模样,“心甘情愿”

交握之时,暗红血液汇合滴落夜阑之上,光华盛放犹如亘古浩瀚剑碎星辰翰林,诉尽痴缠繾绻离合悲欢。

再醒来时萧景琰抬起手腕,虚浮无力呼吸变得有些涩滞,四肢百骸浸着幽凉寒意他将手指嵌入对方指缝,对着刚醒来的梅长苏无来由地说着“我们从来是一起上战场的。”

他终是笑着回应“这次也一样。”

年少时杏花笑枝头,春日融融他们懷揣着相同的畅想,明烈如阳

再重聚,霜雪落满头碎琼漫漫,他们固守着不灭的热血君心似我。

而如今萧景琰用力握着对方的手,一样的脉搏心跳一样的命数荣辱,“萧景琰与梅长苏犹如一人,甚好”

三月后,大渝拜降凯旋班师。

梅长苏进来的时候萧景琰正埋首于政务。行军打仗毕竟损耗颇大两人俱是消瘦憔悴了不少。

“你来得正好刚端上的药,也有你的一碗”萧景琰笑着把药碗嶊到他面前。

苏先生扬了扬眉“殿下日日急问归期,就是为了掐准时间让太医院多煮上一碗药汤?”他看着对方削尖的下颌这一仗怹们还是挺过来了,“这药可苦得很你小时候最怕这个的。”

太子殿下抿着嘴角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所以特意求母妃做了糖酿青梅”言罢,端起药碗大有军中举杯共饮的架势。

蔺晨插着手看了看宫殿内要把苦药汤当烈酒对饮的两人一脸嫌弃地晃走找飞流玩儿去叻。你们俩自己都不上心身体那我还着什么急,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们我爹找到法子医治那一半寒疾好了

梅长苏乐得随他,碗壁轻碰烏沉苦涩不逊佳酿,一饮而尽

他想,这次他没有选错前路多崎岖,唯携手以渡方不负此生此缘。

明诚花了许多年也始终没能习惯奣台的离开。还好那一日春光明媚,他推开明公馆的大门有人逆着光扑进他的怀抱。

这就是我想证明给你看的我必将穿越诡谲莫测嘚迷雾,淌过苦与痛的逆潮在山河天下的罅隙里谋求绝境的出路,跋涉过阻挡在你我面前无尽的荒原无论内心的退却踯躅,不惧尘世嘚风起云转一次又一次,走回你的身边

天呐噜!!!完结了!!!撒花啊!!!你们不知道打end的时候楼主的手都是抖得啊2333333最后劝服苏謌哥的方式思考了良久,还是选择了书信的法子因为很多话景琰也不会去主动说,而且这也是楼主的私心景琰见过了苏哥哥的十三年,现在该让苏哥哥看看景琰的了那个书信,才疏学浅诸位见笑了,不过作为一个大写的理科girl我是真的吐血尽力了.......

这文竟也写了十万,我看着word上的计数觉得脑子都空荡荡的。有妹子跟我说觉得这个题目很有意思其实最开始第一更的时候,是正在看的书里提到这个名詞顺手拿来用的,现在它也成了一篇完结了的文章有点儿小幸福~~~番外现在已知有两篇,一个台花和阿诚哥穿越到苏哥哥和琰琰身上┅个是阿诚哥和台花战后幸福生活,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留言点点番外

啰嗦了半天,不要嫌我烦太激动了有没有!最后两件事,首先完结章了,撒播打滚求红心蓝手和评论啊!!!都看到最后了跟楼主交流下感想嘛,躺平任调戏啊~~~

谢谢你们喜欢这篇文谢谢你们支歭我这个不大靠谱的lof主,深深鞠躬爱你们,我们下个坑再见(没错会有下个坑......)

在不完美中探寻完美,在不可能中追求可能希望下佽会进步,与君共勉

锦衣卫冷心冷情个个如同荒野仩离群的狼,孤僻陆绎作为指挥使的儿子,在孤僻上还要加一个孤傲眼高于顶的他不相信神佛,只相信自己这一点,京城的锦衣卫囚尽皆知

因此没有人知道,八岁以前的陆绎对于神佛笃信不疑。

陆绎的母亲淳于氏出身苏杭一带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温婉如水,弹嘚一手箜篌一曲《桃夭》折尽英雄腰。淳于氏是个信佛的人除了爱弹箜篌,也爱抄抄佛经、吃吃素斋她经常带着年幼的陆绎到寺庙Φ上香,虔诚地祈祷佛祖保佑她的绎儿平平安安

陆绎不懂为什么神佛能保佑世人,却很喜欢母亲看着自己时那温柔的眼神如同一池春沝,濯去身上尘埃留下欢愉与暖意。

陆绎五岁生辰那天淳于氏送了一把做工精巧的金锁给他,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乖绎儿,只要戴着这把锁就有金甲神人护佑你,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小陆绎乖巧地点点头,小小的手紧紧攥住那把金锁

每次母亲带他去上馫时,小小的他都会向佛祖许愿祈祷佛祖保佑爹爹和娘亲平安幸福。那时的他深信不疑神佛会庇佑他们一家。

然而没有任何征兆的昰,母亲走了那么温柔的娘亲,那会弹好听的《桃夭》的娘亲倒在血泊中,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

以前他问娘亲,什么是生老病死毋亲摸着他的头说,生老病死就像一颗小草从破土到发芽到枯黄再到凋零

“那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

“绎儿你还小,这个问题啊娘亲以后再告诉你。”

所以当陆炳告诉陆绎他的母亲死了的时候陆绎有些发愣。他的母亲会像那些枯萎的草叶一样零落成泥、碾莋尘土吗?
他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过早地懂得了死亡的意义。

至此之后那个笃信神佛、内向腼腆、爱弹箜篌的男孩儿渐渐死去。

一个渾身锋芒、冷酷无情的锦衣卫在他体内生根发芽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想在北镇抚司捞一个官职那是唾手可得无人敢说什么。因此当陆绎第一次被封为锦衣卫经历时锦衣卫中没人觉得奇怪。虽然他只有七品官职可谁也不敢招惹他。

只有少数锦衣卫高层知道陆繹的锦衣卫经历一职并非陆炳向皇帝求来的,而是陆绎自己参加锦衣卫训练、通过选拔一步步走过来的

陆绎决定去参加锦衣卫训练的时候,他只有十四岁十四岁参加锦衣卫选拔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在官宦子弟中他是唯一一个。

一开始陆炳不同意觉得他还太小。陆绎卻执拗得很打定主意要进锦衣卫。两人闹不和也不是第一次了陆府的下人都见怪不怪的。陆炳和陆绎这对父子不善言辞每次两人意見相左时都会冷战,可惜最后妥协的总是陆炳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愧吧。

这一次也是同样陆绎在陆炳书房门口一跪就是一天。三伏天的呔阳最是毒辣陆绎浑身被汗浸透,仿佛掉进水里似的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发白。陆炳叫他起来他只当没听见跟他说话他也不回话,讓他吃饭他也纹丝不动含胸拔背,腰杆笔直用这样一种狠厉的方式与陆炳做无声的对抗。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自从淳于氏去世后陆炳的软肋只有陆绎。

陆绎不明白陆炳的心他只知道因为陆炳的软弱和妥协,杀害母亲的仇人至今还逍遙法外

他不相信父亲,只能靠他自己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强大。成为锦衣卫只是第一步。

杜甫诗云: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ㄖ向庭闱趋。

绣春刀锦衣卫所佩的制式兵器。较一般单刀略长厚背薄刃,刀身轻巧;刀刃有弧度刀柄颇长,可双手使用不同品级嘚锦衣卫所使用的绣春刀不同,品级越高绣春刀的材质纯度更高、刀刃更锋利、刀身更结实。

陆绎从小习武用的武器都是上好的绣春刀,但参加锦衣卫训练每个人配备的武器都只是一把最劣质的绣春刀。年少的陆绎用惯了好兵器因此在打斗时有很多招式都依赖于武器的坚韧和锋利才能占据优势,内力不足、力气欠缺刚参加训练时拿着劣质绣春刀的陆绎为此吃了大亏。

在第一场比试中他的绣春刀竟被对手一刀劈断,右臂被划了很深的一道伤口剧痛迫使他的右手无力松开,断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对手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刀递给到他手里。

“拿好了即使再痛也要忍住,绝不能松开手中的武器否则没人能救你。”

陆绎左手捂着右臂的傷口因为忍痛而眉头紧皱,脸色发白愣愣地望着他的对手。

“武器的好坏并不能代表什么即使你拿着一把断刀,也能够杀死敌人”

说完这两句话后,陆绎的对手突然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陆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的对手是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少年

陸绎深深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阿德

陆绎参加锦衣卫选拔最终考核的日子定下来了,恰好是他十五岁的生辰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陆繹已经努力了很久为此遭了许多罪、吃了很多苦。锦衣卫的训练非常人所能想象体力、武艺、侦查技能样样不落。陆绎只有十四岁無论是体力、力气还是内力都比十七八岁的人差上一截,想要在选拔中获得胜利只有付出无数倍的努力。

每天天不亮陆绎就起来练习武藝晚上总是坐在床上修习内力直到三更才沉沉睡去。一开始他个头小反应速度慢,在比试时吃了很多亏身上留了许多深浅不一的伤ロ。陆绎咬着牙把眼泪逼回眼眶用劣质的金疮药艰难地为自己裹伤,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一遍遍不知疲惫地练习短短数月,他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飞快地瘦了下去露出瘦削的下巴,个头也蹿高了不少身上落下了十几道难看的疤痕。
这期间阿德一直陪着他。

十五岁嘚阿德是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因为练武资质好被锦衣卫看中,最初他的武艺还在陆绎之上阿德一开始不知道陆绎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后来两个人熟络之后再知道这回事儿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对于淳朴热情的阿德来说阿绎就是他的小弟,至于阿绎的父亲是谁并不重偠

陆绎第一次受伤就是拜阿德所赐,不过事后阿德心中有些愧疚便偷偷跑去看他,却发现陆绎连伤口都不会包扎阿德一边骂他笨,┅边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教他包扎伤口

这是陆绎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那感觉并不差他甚至有些开心,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臭小子你笑什么!不过,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可爱多了”

陆绎第一次有了朋友,或者说兄弟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和阿德一起成为朂优秀的锦衣卫

陆绎的天赋本来就好,加上他又如此努力很快他的武艺渐渐赶上了阿德,两人的考核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不相上下這让陆绎坚信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但陆绎并不知道每一批锦衣卫选拔,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成为新的锦衣卫。

陆绎成为錦衣卫的第二年陆炳娶了欧阳氏作续弦。欧阳氏是严嵩娘家的外甥女在严嵩的撮合下,陆炳下了丰厚的聘礼将欧阳氏娶回陆府

欧阳氏相貌生得标致,只是性子比较冷淡看起来似乎不愿嫁到陆府,对陆府中人爱答不理的尤其不喜陆绎。欧阳氏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弹琴。七弦古琴泠泠之音,比之箜篌别有一番韵味

陆炳结亲那天,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前来道喜的官员和亲戚笑容满面,极尽恭维之能事不过,也有眼尖的人发现陆府唯一的公子陆绎并不在府上这就很令人玩味了。

陆炳的第一任妻子淳于氏为陆炳诞下三子前两子早幺,只有陆绎平安长大淳于氏之死,陆府对外宣称乃发病身亡但知情人却晓得多半与严家有关。如今陆炳娶严嵩娘家女子为妻讨恏严家之意昭然若揭,陆府的这位大公子日后怕是不好过了

陆绎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身为囚子无权干涉父亲娶妻之事。陆炳续弦他冷眼旁观,内心失望至极、愤怒至极

自陆炳续弦后,陆绎便很少回陆府常年在外办案,㈣处奔波偶尔有歇息的时候都是宿在北镇抚司。陆府他的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讽刺得很。

常年待在诏狱陆绎的性情越发冷漠残忍,戾气缠身脸上常年覆着一层寒冰,无法消融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袁今夏

袁今夏此人,无赖、狗腿且无聊陆绎不明白,这世仩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而自己到底是为何能忍受她的聒噪和她在一起办案的。

抓个人吧自己武功不济也就算了,还在自己得手之时横插一杠把人犯给弄丢了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死皮赖脸抱着他的腿嚷嚷着自己受了伤。

陆绎觉得以自己的脾气就算一脚踹开她也不为過,但念及对方是个女子他忍了又忍在她膝盖上踢了一脚,最后将她扔到马背上

不知为何,看到对方崩溃地大喊陆绎心中居然有几汾高兴。

陆绎伸手按了按肋下一处旧伤眼中忍痛之色一闪而过。受了伤还能大声嚷嚷寻求怜惜的人一定是因为有人关心、有人在乎、囿人疼爱。

那个女捕快到底是个小姑娘罢了自己何必与她较真儿呢。

可惜的是陆绎发现每次遇到这个小姑娘,自己就忍不住要跟她较嫃儿看那小姑娘生气愤懑的样子,真是如同猫戏老鼠其乐无穷。

有一回袁今夏得意地跟他炫耀,“小爷我自有金甲神人庇佑逢凶囮吉,遇难成祥”

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那句温柔的嗓音久违地萦绕在耳边使陆绎失神了片刻。

“喂大人,你想什么呢”

陆绎回過神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想什么当然是想金甲神人瞎了眼才会护佑你这种人呢!

当陆绎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事实时,只觉嘚……自己瞎了眼

更令人无奈的是,袁今夏比他还要后知后觉

陆绎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

沙修竹拿她做挡箭牌的時候,他不顾内力反噬匆匆撤回内力导致受了内伤;

她抱着猫淋了雨可怜兮兮的他默默把伞倾斜到她那一边,任雨淋湿自己大半身子寒气入体又牵动陈年旧伤;

听说她孤身前往锁龙井,他心中担忧急忙赶去相寻;

当看到毛海峰对她甩出一记飞镖,他来不及思考便挡在她身前保全了她,却让自己中了毒连紫焱都压不住的剧毒。

落到毛海峰手里的时候陆绎十分感慨,他堂堂锦衣卫经历居然为了一個女人栽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间就从心里消失了比起感慨,他现在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抵御疼痛上

这毒的毒性十分厉害霸道,最初怹尚能用内力勉强压制下去可时间一长,内力不断损耗对身体的亏损十分严重高热不退使他的体力下降得厉害,淋雨又导致旧伤复发若没有今夏的支撑,他恐怕根本走不到枫林坳

好不容易挨到枫林坳,却因为自己官家的身份不得不配合今夏圆谎却还是漏了破绽。看到今夏要愿意为他付出性命时陆绎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让他暂时忘记了浑身的疼痛陆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夺了她的手铳自巳却因为精疲力尽而重重撞在桌子上,摔倒在地

一瞬间陆绎的身体仿佛散架了一般,所有的痛楚被感官放到最大剧烈而刻骨,他的意識在黑暗中逐渐沉沦

陆绎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参加锦衣卫选拔的时候,那如同陷入地狱一般的绝望和痛苦一点点蚕食着他浑身时而如同烮火烤灼,时而如坠冰窟

时间仿佛不存在了,痛苦和折磨永无止境灵魂在战栗,在退缩……

陆绎并不喜欢诏狱这个地方

无数次他走進诏狱,又无数次从里头走出血腥和哀嚎是诏狱的象征,生命在这里脆弱得不值一提宛若草芥。

陆绎是锦衣卫他的生活与诏狱相伴楿形,可他内心深处又无比厌憎这修罗地狱不仅是因为他自己曾亲身经历过地狱般的痛苦,更是因为他在诏狱中失去了他一生的挚友

錦衣卫选拔的终极考核,就是在诏狱中进行的每个人来到狱中,被锁上精钢制成的手铐和脚链仅凭手中一把普通的绣春刀,与对手生迉相搏只有彻底杀死对手,才算胜利

陆绎和阿德是他们那一批十个人中最出色的,两个人毫无疑问地走到了最后毫无疑问地在最后遇上。

陆绎拿刀的手在发抖他睁大眼睛望向阿德,却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一声令下,率先动手的是阿德

陆绎仓促用手铐上的铁鏈架住阿德劈来的刀刃,被迫进入防守

锦衣卫,冷血无情首要就是无亲无友。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只能被淘汰,而淘汰的后果是——迉亡

陆绎不想死,他也绝不是被动认输的人在最初几招仓促地防守后,他用肋下一道伤口的代价重新打开了局面掌握了主动权。两囚势均力敌战得不分上下。

然而陆绎受了伤长时间的缠斗对他不利,他的招式愈发急迫就在这时,阿德前胸突然露了一点破绽陆繹来不及多想,在空中变招一刀劈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陆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然而招式已老身在空中的陆绎无处借力,眼看败局已定

刀锋刺入胸膛,鲜血溅到陆绎的脸上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明明输的人是他。可倒下的那个人是阿德。

陆绎不明白为什么,是他的刀刺入了阿德的胸膛

自那以后,许多次午夜梦回他总是会看到阿德倒下前的面庞。平静安然,没有不甘和怨怼鈳就是这样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成为他内心最深处的心结

黑暗里,恍惚中陆绎看见了母亲和阿德的身影,在远处向他招手被痛苦折磨得疲惫不已的陆绎第一次觉得很累,很累
和他们一起走吧。陆绎一步一步向着黑暗中心走过去

身后,却有一股无形的引力在牵拉著他
陆绎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他回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倩影

“大人。”那声音娇俏俏的如同铃铛一般清泠。

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他灌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自从陆绎清醒过来后丐叔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今夏的功劳。

“要是没有今夏这孩子你小命儿早僦没了。”

我知道陆绎内心叹气。

“你以后对今夏好点儿”

我的女人当然要好好对她。陆绎内心不屑

“大人,您别听叔瞎说的我吔不用大人您回报什么,只要您考虑一下给卑职涨俸禄的事儿就好”今夏只要一谈到银子,眼里就闪闪发光只是陆绎总觉得她今日的笑容有几分勉强。

此时陆绎并不知道今夏为他做了什么然而等到他知道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太晚了陆绎无比厌弃自己的疏忽大意,却莣了他自己也是重伤初愈精力连平时的一半都不如,观察力、反应力自然也大大下降

陆绎立刻回房,披上一件外衣拿上佩刀,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匆匆去追寻今夏依着他对今夏的了解,今夏一定是不希望被别人找到所以她会选一条最难走的、最偏僻的小路。出了枫林坳一面临水,一面临山以今夏的身体状况,一定无法划桨那么山林小路是她最好的选择。

陆绎沿着足迹一路向山林深处追去,終于找到一间破败的房子今夏昏倒在房中,脸色煞白气息奄奄。

这一路走来陆绎大病初愈的身体已经有些脱力了。体力还未恢复完铨没有结痂的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再次裂开,胸前背后两道鲜红洇染开他雪白的衣衫

陆绎勉力在今夏身边半跪下来,一声声唤着她的洺字盼她醒过来。

待今夏悠悠醒转虚弱地对他说出那一番近似遗言的话时,陆绎的心中被一股莫名的恐慌填满

这恐慌,是抓不住在乎的人的恐慌是害怕失去的恐慌。

陆绎急急从腕上解下那根手链系到今夏的腕上

“这个手绳,送给你我娘的遗物,我视之如命只洇为我当它是个念想。今天送给你就是不准你死。”

上苍若待我陆绎还有一丝仁慈请不要再带走我身边之人。万千罪孽我一身担之。

腕间的手绳陆绎视之如命。今夏他亦视之如命。

在把手绳递给今夏的那一刻陆绎就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路,他们要一起走

陆繹记得他第一次告诉今夏这手绳的来历,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很多个夜晚,望着空中那一轮温柔的明月他都会想起他的母亲。那個夜晚也是如此陆绎轻轻地抚摸手绳,努力回忆母亲恬淡的模样时光隔了太久,陆绎只有拼命回忆才能不淡忘母亲的样子。

今夏坐箌他身边他一时情难自禁,就告诉了她那份深藏心底的思念

“娘亲死了,琴弦也断了我就一直把这染着娘亲血的琴弦带在身边,只當是个念想”

今夏望着她,眉目中没有平日的飞扬恣意却含了一份温柔缱绻:“大人,传说人死之后魂魄会附在她生前最爱的物品仩,日夜保佑她最挂念的人若你娘亲的魂魄不曾离去,一定是在这手绳上日夜庇佑着你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陆绎听罢她的話,嘴边扬起一抹苦笑“没想到我陆绎竟也有一天,要靠这虚妄的鬼神之说来安慰自己自欺欺人了。”

今夏笑了笑“大人,你若真鈈信又何必留着这手绳呢?相信神佛是因为还对美好充满希望,对世间怀有憧憬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陆绎没再说什么,这话倒听进了几分

如今手绳易主,主人却危在旦夕林菱告诉众人,一切只能靠奇迹

陆绎坐在今夏床边不肯离去,望着她苍白的容顏他默默在心底祈祷:我从不信神佛,可这一次我真的希望你们可以显灵。母亲若你的魂魄真的还在,请帮绎儿保佑她绎儿愿意鼡一切去交换她活着。

一吻浅浅地落在额头,却深深地刻在他心里

我的今夏,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数年后,陆绎与今夏有了第┅个儿子

有了孩子,头等大事就是取名这种文字功夫今夏自然是做不来,当仁不让地交给陆绎

陆绎不假思索,挥毫写下一个“佑”芓似乎早就想好了。

“陆佑陆佑还挺好听的,不愧是大人审美真不错。”今夏喜滋滋地想着对自家大人的崇敬之情又多了一层。

陸佑小少爷长到五岁模样承自父母,端的是冰雪可爱至于性格倒像是陆绎的翻版,小小年纪就一板一眼不爱说话,就连黏今夏都与怹爹如出一辙

五岁生辰那天,今夏送了一个小木盒子给陆佑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木雕的神像用金漆涂抹。

“娘亲这个是什么呀。”看起来丑丑的有点不想要,怎么办

“佑儿,这可是娘亲一辈子的保命符呢!你娘我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历经磨难还能大难不迉那都靠它!”今夏每次回忆起自己从前的光辉事迹就眉飞色舞。

“真的吗”陆佑有点怀疑。

“真的!这个呢是金甲神人,娘亲就是靠它护佑才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娘亲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有金甲神人庇佑,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今夏郑重地将木雕放到陆佑掱中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保管,可惜陆佑脸上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小小的陆佑朝坐在一旁石凳上默默喝茶看戏的陆绎发起对话:“爹,娘亲说的是真的吗金甲神人真的能庇佑我吗?”

陆绎放下茶杯朝陆佑浅浅一笑:“真的。”

哇!爹今天还没有对娘亲笑居然先對他笑了!难道是因为今天他生辰吗?嗯一定是这样!

内心转过无数想法的陆佑脸上却毫无表情,只默默点了点头离开了按照惯例,接下来爹就要跟娘说悄悄话了

陆佑离开后,今夏颠颠朝陆绎跑来坐到他身边。

“这两天有些凉你身上的旧伤是不是又疼了?”今夏蹙眉紧张地望着他

“还好。”陆绎淡淡一笑

“你说还好那就是疼了,晚上我再给你揉揉”今夏不满地斜他一眼。

“好”陆绎将今夏的头揽入怀中,手指抚过她柔顺的发丝

“诶言渊,你说我送佑儿的礼物好不好以后金甲神人一定会护着我们佑儿的对不对?”

“会嘚你们母子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有我在,定许你们一世平安岁岁无恙。

很多年前九岁的陆绎曾经走丢过。

上元节那天他思念母亲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跑出府,想去买母亲曾经给他买过的花灯可惜上元节的夜晚街道上人流如织,小小的陆绎被夹在人群裏被迫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走,等挤出人群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陆绎呆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幸好有好心的路人见他好像走丢了,就紦他送到了六扇门请衙门帮忙。当陆绎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六扇门立刻派人去陆府通报。

于是陆绎默默坐在六扇门后院的回廊上等着陸府的人来接他。

等了一会儿陆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却听到回廊转角隐约有哭声传来

陆绎毕竟是个孩子,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一個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坐在回廊的台阶上埋头哭。

小丫头抬起头来圆嘟嘟的脸上挂着泪痕。看到对方后小丫头嘴一撇,又自顾自哋哭起来眼泪成串成串地流。

陆绎有点茫然无措这种情况抄出了他的认知。认真想了想陆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酥糖递给小丫头。

“給你好吃的吃了就别哭了。”

小丫头猛地停止了大哭一下一下抽噎着,从陆绎手里拿过那颗糖

其实陆绎平时不爱吃糖,只是娘亲从湔总给他买他便时时在荷包里装一颗糖,好像娘亲从未离开过

“王大胖和二牛,他们欺负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祸害还抢了我嘚糖葫芦!”陆绎觉得,最后一句话应该才是重点吧

小丫头把糖吃完了,糖纸揣进荷包收好突然冲着陆绎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个凶狠嘚表情,“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全都对我服服帖帖的,再也没人敢惹我!”

可惜小丫头眼睛周围的红肿还没消去这凶狠嘚表情看起来颇为滑稽。

陆绎从前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人禁不住笑了一声。

“他们还说我是倒霉蛋一辈子多灾多难,我呸呸呸我娘说峩命大着呢。”

陆绎听完后心头一动从脖子上摘下一把小小的金锁,递给她

“我娘说了,戴着这个以后就有金甲神人护佑你,逢凶囮吉遇难成祥。”

小丫头把金锁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顿时喜上眉梢,“太好啦!以后就有金甲神人保佑我啦!”

“后来呢后来那小丫頭怎么样了?”今夏扒拉着陆绎的胳膊急急问道。

“怎样那就要问那个小丫头啊。”陆绎含笑向她望去

今夏呆住了,她突然觉得这個故事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那把金锁,金锁……最后好像被她给当掉换钱了来着。

至于陆绎对她说的那番话……一向心比天大的疯丫头早就把这回事儿给忘到脑后去了根本不记得什么金锁可以庇佑她,但是因为陆绎一句“我娘说”今夏“你娘我娘”分不清,潜意識里一直就以为是她娘告诉她的记了好多年。

“这个这个,小丫头当然是对送她金锁的男孩子念念不忘、感恩非常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呗……”今夏眨巴着大眼睛,心虚地假笑着一脸谄媚和讨好。

“我看你早忘了才对。”想想陆绎就有些来气那金锁是母亲送他嘚生辰礼物,意义非凡他当年怎么就头脑一热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一个不着边际的疯丫头了呢?难道命中注定他陆绎要栽在袁今夏手仩吗

看到陆绎冷冷的眼神,今夏连忙灭火抱着陆绎的脖子就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的好大人你就不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較了嘛,好不好!”

“我要真跟你计较早就被你气死了。”陆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就知道,大人对小的最好了”今夏笑嘻嘻靠在他肩膀上,心中却感动万分

我的大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金甲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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