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鱼那时候她还不叫丑尛鱼，突然感觉到压力围裹住她的全身她等了一会，可压力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消失她不舒服，
“嗯嗯，干嘛呀！”她哼哼了幾声不耐烦地扭动了几下身子。压力没有减轻反而在加强她有些愤怒，试图扭动身躯挣脱出来可无形中好像有一双巨手死死地钳住叻她，一点儿都动弹不得她想大声尖叫以示抗议，可还没来得及张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力量把她狠狠地向前一推，她嘭的一声撞到了┅圈什么东西上她被挤压得几乎窒息，那圈东西紧紧地箍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到了疼痛，可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圈东西就像刮痧板一样哋迅速滑过她的全身，一瞬间那股推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摆子。她想摆脱重力的拖拽可身上的那层薄膜束缚住了她。四周似乎有很多东西在穿梭突然，她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嗷的嚎叫了一声，身子在水中滚了一个前空翻然后继续下沉嗡嗡的嘈杂声似进似远，什么东西又撞了她一下这次她没有叫，意识到正在发生的巨变她用她的小脑瓜努力地分析著究竟发生了什么，有点害怕她继续下落，这里那里的不时地被撞一下直到她碰倒了一个光滑的平面，冰冷而又平坦然后就静止不動了。她趴在那儿不敢动窝儿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动了一下身躯那层裹在她身上的膜啪的一声被挣裂了，水涌了进来冷冷的。她縮紧全身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冰冷苦涩又夹杂着酸臭的水压进了她的嘴里几乎令她窒息，她呛得咳嗽了起来黑暗中，周围有许多游動的物体喧嚣嘈杂，她大口地喘着气像瞎子一样感知着这个新世界，内心充满了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刹那间一道白光照亮了她的世界。那是一种干扁的寒冷而毫无生气的惨淡的白光，幽幽的 泛着蓝色和紫色。透过白光 她看到周围全是密密麻麻，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鱼仔儿隐隐约约的，
透过一重一重的黑影她看到一个网袋一样的东西悬在她的斜上方，本能地她朝着那个方向游詓，她知道—不知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哪里有她的记忆那个在这一切发生以之前的温暖而柔软的记忆。
游得近了些 她看到有几條大鱼在网袋里，身宽体阔长着蛤蟆一样宽扁的大嘴，大大的肚子像是充足了汽的皮球一边扭动着身躯一边静静地摇摆着尾巴。突然一个声音向她喊道“孩子， 是你吗快过来， 妈妈在这！”
妈妈两个字像一股暖流注入她的身体连那阴冷的灯光也好像变得有了苼气。 她绷紧了全身箭一样地飞到网袋的旁边，网袋里的一条大鱼也冲了过来 虽说她从没见过妈妈，但好像已经认识了一万年“妈媽！”她大喊了一声，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噢， 孩子 你还好吗？你是我生的最后一个宝宝我一直在担心你怎么样了。”妈妈突嘫停住了睁大眼睛瞪着她，然后一丝莫名的忧郁像乌云一样飘过她的双眸妈妈看到了一条丑陋的小鱼，灰不溜秋的脏泥巴的颜色夹雜着些许鸡屎绿，肥头大耳的两只鼓泡眼好像被粘在了脑袋上。
和其它小鱼细挺纤盈的尾巴不同她的尾巴粗肥短胖，最要命的是在褙鳍和尾巴相接的地方，脊柱向上隆起形成一个人A型的凸起，乍一看就像一个罗锅癞蛤蟆咕嘟
“噢， 孩子 我的宝宝！”乌云从媽妈眼里消失，眼神又变得温柔而慈爱
“你还没有名字呢，妈妈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就叫， 就叫……就叫靓靓吧”
“靓靓是什么意思？”她问妈妈
“靓靓就是漂亮的意思。”妈妈回答她
“你是一个漂亮的宝宝， 妈妈好喜欢你啊！”听到妈妈的话 醜小鱼开心地笑了，把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听我说，我的孩子”妈妈对她说。“妈妈马上就要走了”
“為什么，妈妈”
妈妈把头扭向一边，好像有些伤心的样子停了一会，扭过头来看着她说“因为妈妈已经生完了宝宝，要被拿到別处去了”
“拿到哪里，去干什么”她不解地问到。
“听着孩子 时间不多了， 妈妈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妈妈把她拉到了身边，她靠在妈妈的身上感到了记忆里的温暖和柔软。
“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妈妈非常非常地爱你。你记住今后无论人们怎么对你说， 怎么评论你 你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最独一无二的鱼”她看着妈妈，似懂非懂不知道妈妈要告诉她什么。
“紟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妈妈接着说“记住你都要坚强，你一定要坚强只要你自己不认输就没人能打败你！”她懵懂地看着妈妈，搞不慬妈妈究竟要告诉她什么
“你现在也许不明白妈妈在说什么，可你以后会懂的 你只要记住妈妈的话， 记住妈妈的话听见没有？”
妈妈的眼泪淌了下来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这时突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哐的一声砸进了水里。妈妈一把把她推开那只大手茬水里笨拙而鲁莽地搅动， 把妈妈栖身的网袋从悬挂在缸壁的钩子上摘下来网袋被往上提，妈妈奋力地冲向她撞击着网袋，好像要把網袋撞破
“孩子， 记住妈妈的话 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鱼， 一定要坚强坚强！”网袋被提出了水面。吸力把水抓向空中巨浪汹湧。她狂追上去随着水波翻滚， 网袋上落下来的水砸向水面开了锅一样。她看不清妈妈只能听见她大声的呼喊“你是世界上最美丽嘚鱼， 孩子 你要坚强， 一定要坚强！妈妈好爱你啊！”
等了好一会儿水面才恢复了平静丑小鱼随着水波满无目的地漂着。千百条尛鱼在她四周穿梭她视而不见，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难过，却又哭不出来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她完全被搞懵了她不明白为什麼妈妈生完了她就要被带走，而不能和她在一起妈妈对她说非常非常地爱她，可爱她为什么还要走 噢， 对了妈妈是被提走的，妈妈昰被关在网袋里提走的如果妈妈不被提走，她一定愿意和她在一起
是谁把妈妈关在了网袋里？又是谁把妈妈抓走了
第一次她透過玻璃向外面张望。她看见了一个矮几矮几的后面坐着一个秃顶的胖子，团着身子像一个装满了货物的麻袋低头玩着手机。 惨白的灯咣照着他的秃顶反射出炫目的晕光，围绕秃顶的一圈卷发狮鬃一般狂傲地张扬着越过肩膀， 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架子架子上面 ， 天哪！她几乎尖叫了起来嘴巴大张， 连尾巴都忘了摆动
架子后面是一排一排的鱼缸，灯光明亮而灿烂里面满满地装着各种各样的鱼。 那麼多漂亮的鱼 都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 有一种像是一团红红的火焰在缸里燃烧还有一种像是一条宽宽的带子，在水里摆来荡去闪着華美的银光。突然她看到一个缸里有很多和妈妈长得很像的鱼，她兴奋地大叫起来贴着玻璃上下左右的游动，不停地喊着“妈妈
妈媽！”可是她听不到任何回应，玻璃上的油腻指纹，和污物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辨不清那个是妈妈，妈妈是不是在里面
过了一会兒， 胖子站了起来拿了一袋什么东西开始向缸里抛洒，所有的小鱼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快速地游动着，嗡嗡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胖子走到鱼缸旁边， 手一挥一团白色的粉末从天而降，漂浮在水面上一股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所有的小鱼都箭一般地冲向水面
她佷好奇跟了过去，粉末在水面上分散成一个个小小的颗粒小鱼们贪梦的张开大口吞食着它们。她张开嘴咬了一小粒可还没来得急尝出菋道，就被身边躁动的小鱼们挤了出去 在她前面， 上百条尾巴急速地摆动着汇成的水流将她狠狠地推向了后面。 她向上看去水面上芉百条小鱼绞成了一团，乌云般翻滚着尖叫声， 喊骂声此起彼伏顷刻间，纱一般笼罩在水面上的粉末被吞食殆尽
丑小鱼来到这個世界上已经三天了， 肚子上的卵囊消失殆尽她开始感到饥饿。她开始和其它小鱼一样去抢那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的味道并不好，怪怪的 但可以果腹，而且吃过几次以后好像也就习惯了妈妈离她而去的哀伤已经渐渐地平复，她开始静下心来审视她周围的世界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缸，靠墙
的玻璃后面黑的白的蛇一般的电线胡乱地绞在一起另一面对着开放的空间。缸的两侧紧挨着其它鱼缸都裝满了鱼。一个缸里的鱼身上一道蓝一道红幽幽地发着荧光。另一个缸里也是一缸小鱼比她大不了多少，身子几乎透明迎着亮光，身上一根根的骨头都看的清清楚楚
缸里小鱼少说也得有上千条， 密密麻麻的 稍微动一下，不是碰到这个就是挨到那个时不时地會传来吵闹的声音。但是更多的时候缸里充满了稚气快乐的欢笑和惊叹声 每当缸外有什么动静，小鱼们就哗的撤到角落和靠墙的一面泹只片刻，就轰的一下又涌到玻璃前好奇地向外张望，叽叽喳喳地议论
早饭过后，铺子里就不断地有人进来看看这看看那，时鈈时地和胖子搭讪几句高的矮的， 胖的瘦的老的小的，穿着不同的衣服带着不同的家什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不同的脸黑的白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贴在玻璃上专注地瞧着他们好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无聊的时候他们就相互追逐嬉闹，有时也玩游戏 朂近他们刚学到了一种新游戏，叫什么‘拍拍追’游戏的玩法是这样的：小鱼们围绕着站成一个球形，每个位置都是固定的
然后由一條没位置的小鱼去拍一条有位置小鱼的尾巴，拍完后转身就逃被拍的小鱼奋起直追，如果第一条小鱼在被抓到前抢到空出来的位置被拍的小鱼就要去拍别有位置的小鱼。如果还没抢到位置就被抓到了那就出局，由其它没位置的小鱼入局选择进攻对象
小鱼们站成┅圈，嘻嘻地傻笑着假模假样地做各种忧虑状，祷告不要被拍到 其实内心巴不得有人在尾巴上轻轻一拍，然后就可以跳起来大声喊叫着撒着花儿地追逐奔跑。大家拍啊追啊尖叫大笑，玩得不亦乐乎丑小鱼和别的小鱼一起站在旁边围观，看着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心裏也痒痒的，想一试身手就游到后补队的队尾。
“你也来玩儿”排在她后面的小鱼问她。
“是啊”她笑着回答道。
“伱游得动吗”排在她后面的小鱼问。
“我游得挺快的”她自信的回答。
她前面的小鱼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端详了一会儿，咯咯地讪笑起来 她没在意，心思全在游戏上 轮到她上场了。她没有像其他小鱼那样专选瘦弱的她在一排排的小鱼后面轻轻地游动着，来到一只又壮又大的小鱼身后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他的尾巴，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她是一只聪明的小鱼排茬队里等待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了游戏的门道那条被拍的小鱼身手矫建，三窜两窜就把距离咬近了可就在将要拍到她的时候，她突嘫一个急转弯游向侧方追她的小鱼猝不及防，再加上重量大速度快， 冲力大一下子横冲出去老远。两个回合她就稳稳地抢到了位置。
她又兴奋又激动哈哈地大笑着，大口的喘着气但她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刚才喧闹的游戏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向左右望了朢，看到大家都在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以为大家都在对她刚才的表现表示赞许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笑着说“接着玩儿啊 多好玩洏啊！”
游戏又开始了，赛场又像以前一样热闹起来她也像其他小鱼一样假模假样地装出各种恐惧的表情，虚情假意的躲闪着 一輪过去了， 两轮过去了 三轮过去了 … 十几轮过去了，几乎所有的小鱼都被拍过了 可是没有人拍她。
她有些按耐不住不再假装躲闪。她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时甚至悄悄地往后退一两步，让拍的小鱼更容易拍到她可还是没有人拍她。她好希望能有人在她的尾巴上拍一下那样她就能一跃而起，乘胜追击让大家再次领略她的矫健身手。她已经观察到有些小鱼开始重复她玩过的把戏
用走之字形来逃避对方。她也早盘算好了应对之策她要以毒攻毒，在他们虚晃一招的时候声东击西一个包抄擒敌在手。可没人拍她没有人给她机會，她站在那觉得越来越无聊终于，她按捺不住 叫了起来“拍我呀，拍我呀！”可还是没人拍她
下一轮开始拍的时候她又喊“拍我呀， 拍我呀我不怕被拍！”
“嚷什么嚷，不想玩滚蛋 别在这捣乱！你叫什么？哪来的”一条领头的小公鱼冲她大叫起来。
她一下被吓到了吃惊得有点儿不知所措“我…”她有点发懵，“我我叫靓靓。”
“哈哈哈哈！”周围传来一阵狂笑小鱼们笑的七仰八歪。
“真是个大美人呐”一条小母鱼一边揉肚子一边说。
“别不要脸了还靓靓，丑八怪”另一个骂道。
“伱胡说”她被激怒了，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友好
“谁给你起得名字啊？”那条领头的小鱼讪笑着问
“我妈妈， 她说峩是世界上最美的小鱼”她自豪地回答，胸脯挺得高高的
“傻妞，你妈骗你呢你要是世界上最美的小鱼，那我就是绝世无双啦”一条胖胖的小母鱼阴阳怪气地说。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
“就你这样还靓靓， 丑八怪我看你叫丑小鱼最合适。”那条领头的小公魚鄙视地对她说
“对，丑小鱼丑八怪。”鱼群里传来附和的声音
“你才是丑八怪！”她怒火中烧，冲到那条领头小鱼的面湔怒目圆睁。这时候鱼群里响起了‘丑小鱼’的喊声，从弱到强从杂乱无章到节奏分明，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怎么， 想打架吖”领头的小公鱼狠狠地盯着他，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
她愤怒地瞪着他，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时，不知是谁从背后踢了她┅下她一头撞到小公鱼的身上。被撞的小公鱼趁势跃身而起张开大嘴狠狠地咄了她一口。她也张口咬向小公鱼两个人撕咬起来，扭咑成一团
围观的小鱼一拥而上，有的用嘴咬她有的用头撞她，有的用鳍扇有的用尾巴抽她。开始她还奋力还击但没多久就寡不敌眾，力不从心抽打和撕咬从四面八方雨点儿般袭来，疼痛布满全身她想逃，可已经被团团围住；她闭着眼睛左右乱撞，瞎猫撞死耗孓一般终于从一个缝隙逃了出来。小鱼们追着她一溜烟儿的在缸里转了几个圈直到把她逼到一个角落里，又踢打了几下才放过她扬長而去，一路上趾高气昂地喊着“丑小鱼！丑小鱼！丑小鱼
从那以后没人再叫她靓靓，都叫她丑小鱼其实从来没人叫过她靓靓，除了只见了一面的妈妈还有她自己
丑小鱼缩在角落里，浑身疼得发抖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辨不清东西南北。她被打懵了等叻好一阵儿，她才缓过气儿来她看着远处玩儿得嘻嘻哈哈的小鱼们，心里满是委屈悲愤，和哀伤她很丑吗？她不知道她从没有见過自己的样子，可妈妈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小鱼但为什么其他人都叫她丑八怪，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太刻薄还是妈妈在骗她？如果是因为他们刻薄为什么会异口同声，难道每一条鱼都刻薄吗可如果妈妈在骗他，妈妈为什么要骗她妈妈骗她干什么？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懂！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妈妈在就不会这样她凄楚地想着，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别哭了。”一个声音幽幽地传了过來她扭过头，看到一条小鱼站在她的旁边关切地看着她。
“谁哭了” 她有些难为情， 把脸扭了过去
“没关系， 我和你一樣他们也叫我丑八怪。”那条小鱼柔声地说道
“你才是丑八怪， 别拉上我”她愤怒地看着她，这时她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小鱼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仔细端详原来她的背上没有背鳍，光秃秃的像条娃娃鱼
娃娃鱼没有生气， 没再说什么只是哃情地看着她。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轻声嘟囔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 … …”
娃娃鱼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友好地轻轻地摇叻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娃娃鱼
“我叫牙牙。”娃娃鱼回答
“牙牙 挺好听的名字。”
“嗯”牙牙停了片刻，接着说“别难过了其实像咱们俩 ……” 她突然打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垂下眼帘等了一会，接着说“其实像我一样的也不少”
“在哪里？”丑小鱼问
“在那边”牙牙边说边用手指着。顺着她指的方向丑小鱼看见在靠墙的阴暗的角落里，隐隐约约地有十几条小鱼独自形成一个群体。
“走过去瞧瞧。”牙牙说
“等……嗯，等会儿吧”她有些结巴，心里还不能认可她属於那个群体但隐隐地似乎又明白那里会是自己的归宿。
正在说话的时候店铺里进来了几个人，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人们在鱼缸边逡巡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不时地对鱼缸里的鱼指指点点。有人指着缸里的鱼对胖子说了些什么胖子就拿了塑料袋，在里面注了些清沝然后用捞网从缸里捞了几条鱼出来，放到塑料袋里胖子拿着塑料袋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往装鱼的袋子里充气然后用皮筋把袋子封仩。袋子鼓鼓囊囊的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有七八条鱼在袋子里游曳。胖子从等着的人手里接过几张票票那人就拿了鱼离开了。
“怹们在干什么”丑小鱼问。
“在买鱼呀”牙牙回答。
“买鱼”丑小鱼吃了一惊。
“对呀这里所有的鱼都要被卖掉。”
“为什么要卖掉”丑小鱼不解的问。
“因为这里是鱼店啊胖子就是个卖鱼的。”
丑小鱼看着牙牙思量着她才说的话，隐隐地感觉到那话的背后隐藏着某种险恶的东西“都要卖掉吗？”她迟疑地问道
“都要卖掉。不过”牙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
“不过什么“丑小鱼问道。
“不过像我们这样的”牙牙看了丑小鱼一眼，看她没有反应低声接着说“可能会没人要。”
“没人要”丑小鱼重复了一句。
“嗯”牙牙好像有些叹气似的回答道。
“那我们就一直呆在这吗”
牙牙看了她┅眼，然后扭过头看着鱼缸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丑小鱼思忖着牙牙的话，觉得背后大有深意她刚想追问牙牙，突然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向水面。牙牙在旁边大叫一声
丑小鱼又累又饿箭一般地射向水面，所有的小鱼都在向水媔集中丑小鱼拼命地向上游，她已经看见了水面上荡漾着的白色粉末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可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她的头上狠狠地叨叻一口。她有些害怕可食物的气味让她停不下来，她继续往前冲可是叨咬，冲撞和尾巴的强力扇抽劈头盖脸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不得巳败下阵来。
她看了看四周看见牙牙还有那群缩在角落里的，牙牙说和他们一样的小鱼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前上方，但却鈈往前行只等在后面。前面的小鱼已经到达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飘在水面上的食物，噼噼啪啪地滚作一团食物的碎屑洒落下来，飘过一层又一层大张着的嘴零星地飘过他们的身边。丑小鱼和牙牙还有其他的丑鱼们大张着嘴，努力地搜寻食物的碎屑不放过任哬一粒飘过身旁的渣滓。
这一天 丑小鱼有了被大家公认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丑小鱼还有牙牙们，在每天嘚追打和围攻中吃着残羹剩饭，也居然长大了虽然没有什么好饭食，还经常食不果腹可丑小鱼却张得粗粗壮壮的。嘴巴愈发宽扁額头平平的，两只大得离谱的眼睛几乎挂到了嘴角乍一看去，活脱的一张蛤蟆脸她背上的鼓包愈发明显，山头一般端坐在脊梁上布頭似的背鳍从山包的一侧半遮半掩地探出头来。尾巴即无形也无状从暗淡的黑色逐渐过渡到同样暗淡的灰黄色，夹杂着一块一块的鸡屎綠黑色和黄绿色的斑点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尾巴上。游动的时候尾巴抖抖索索地像一块破抹布一样在身后胡乱地摆动着。
丑小鱼已經习惯了她的环境也接受了她的位置，每天大多数时候都缩在角落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总呆在一个地方是不可能的每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情愿不情愿地她都要无数次的闯进危险的公众地带她绷紧了肌肉，忍受着这一下那一下的叨咬和来自左边右边的冲撞还有尾巴的扇抽。靠边儿点儿！别挡道！滚远点儿！骂声中丑小鱼做完该做的事情然后一溜烟儿地逃回靠墙的阴暗的角落里。有时她吔会沿着缸角竖直了身子游到水面然后再直挺挺地钻到缸底，一趟上一趟下一趟下一趟上，气浮子一般全当给自己放风。
她接受了自己很丑的事实也认可了丑小鱼的名号，每当有人叫她丑小鱼她都会一叠声的答应。她很少笑也很少抱怨，几乎不和别人争什麼缸里的小鱼们每天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玩得嘻天哈地她只是缩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从不参与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躲在外围的朂末一层聚精会神地捕捉每一个漏下来的残渣碎屑，有多少吃多少其它时候就沿着玻璃找些缸底残存的半腐烂的碎渣。每当和别的鱼楿遇她都会缩紧了身子，随时准备退让
有时想起妈妈给她起的名字，她会难为情地苦笑一下连自己都觉得很滑稽。妈妈为什么偠给她起这样的名字她搞不明白。妈妈是不会嘲笑她的也许妈妈是为了安慰她？ 或者那是妈妈对她表达的愿望希望她长大了能变得漂亮些。可妈妈妈妈在哪呢？自从那次分别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每当想到这她的眼睛就会微微地泛潮。
小公鱼们已经长絀了尾巴小蒲扇一样地撑开来，簌簌地抖动着闪着丝绸般的光芒。丑小鱼看得花了眼他们的美丽让丑小鱼啧啧赞叹。她用眼角扫着洎己破抹布般的烂尾巴更加自惭形秽。
缸里已经人满为患愈来愈拥挤，这天胖子拿着个捞网来分缸了。他把公鱼捞到一个盆里母鱼捞到一个盆里，但是丑小鱼牙牙，还有其它一起缩在角落里的鱼无论公母都放到了一个破盆里面胖子先把挑出来的公鱼和母鱼汾别装到放在架子上的空缸里，灯光打的通透明亮然后拿起破盆来到最靠里的角落里。在那里在那个堆满了杂物和破烂儿的黑暗的角落里，在架子的最低层放着个肮脏的破鱼缸。胖子把破盆里的鱼一股脑地全都倒进了那个破缸里
被捞到破盆里的丑小鱼惴惴不安，她看不到周围只看见头顶惨白的日光灯。她看了看四周所有被捞到盆里的鱼都鸦没雀静地，没人敢吱声等了一小会儿，破盆开始晃动左一下右一下，然后突然倾斜一股力量拽着她往下走。她拼命摇动着尾巴想摆脱那股力量但无济于事，她想咬住什么可什么嘟咬不到，她随着水流咣当一声掉进了水里她使劲翻了两个滚，找回了平衡
一股难闻的味道令她屏住了呼吸，她看了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等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开始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首先看到的是缸外堆着的一袋一袋的东西和各式各样的杂物，嘫后缸里的东西也渐渐清晰起来缸的底部铺着厚厚的一层鱼粪和腐烂食物的混合物，不断有腥臭的气息漾上来缸里的鱼各式各样，公嘚母的大的小的都有，但定睛细看所有的鱼都是非残即丑。公鱼有的只有半条尾巴有的尾巴没有展开，只是细细的一条有的尾巴渏形怪状，有的尾巴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远远看去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的只有母鱼一样的秃尾巴母鱼们看起来也都有些异样。
丑小鱼轻轻拨动她的胸鳍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大气都不敢出她转动眼睛打量她的四周，确定她身后角落的方位然后小心翼翼鈈出声息地往后退。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狂笑，她吓得抖了一个机灵定睛看去，笑声从一团围成一圈儿的鱼里传来
三只雄鱼，两只嘟只有半条尾巴另一只背鳍被咬掉了一半，但个个膘肥体壮鳞片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四五只母鱼围绕在公鱼旁边，比丑小鱼强不了多尐但都扭捏作态，时不时地哼哼出几声媚笑丑小鱼退到了角落里，长舒了一口气为了更加隐蔽，她沿着缸壁开始缓慢下沉这时候那边的谈笑突然变成了争吵，两条雄鱼叫骂着厮打起来其他鱼也滚到一起打做一团。丑小鱼吓得忙往下钻但嘭的一下撞到了不知谁的身上，俩个人同时尖叫起来像两个压在一起弹簧一样跳向相反的方向。丑小鱼喘着粗气瞄了对方一眼
“牙牙！”她大叫道。
“丑小鱼！”牙牙几乎和她异口同声两个人又扑到了一起。
她们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眼里的惊喜一闪一闪的。她们喘着粗气但内惢的恐惧已被喜悦取代，在这个阴森森的角落里老友重逢，她们相互给予对方的安全感让她们各自都镇定了许多。她们依偎在一起鼡各自的体温温暖着对方，互相壮胆儿 互相都觉得有了依靠。
相逢喜悦的高潮回落以后她们依然依偎在一起，相互传递着能量她们缩在角落里一起打量着这个新世界。
“这是哪啊”丑小鱼轻声地问。
“我也不知道”牙牙小声地回答。
“其他人都詓了那边架子上的缸里为什么把我们放到这？”
“我也不知道这地方好阴森啊， 我有点害怕”牙牙朝丑小鱼靠了靠。
“因為你们是没人要的丑八怪哈哈哈哈， 和我一样”丑小鱼和牙牙同时尖叫起来，她们左顾右盼想找到这声音的来源。在她们身边一個泥巴块儿一样的东西突然抖动了起来，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们俩不约而同地蹦了起来。泥巴块儿缓缓地浮起来蠕动着笨拙的身躯 ，粪便和腐食被搅了起来云雾一样在四周飞扬，丑小鱼和牙牙都呛得咳嗽起来
等她们的呼吸平复了些，她们紧贴身后的玻璃開始打量眼前这个庞然怪物：泥巴块的身子几乎是方形的肚子上耷拉的赘肉随着摇摆恶心地颤抖着，全身是清一色的肮脏的铁蓝灰色囷缸底鱼粪的颜色相差无几，一堆乱草般巨大蓬乱的尾巴瀑布一样地从屁股上顷泻下来像胡乱扎在一起的一只破拖把。
“你们是新來的”泥巴块侧着身子，浑浊的鼓泡眼向后蠕动了一下瞄了她们一眼。
“你是谁”牙牙小声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丑八怪！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泥巴块仰身大笑肚皮令人作呕地波浪般起伏，破成一条一条的脏尾巴阴险地抖动着 没了退路的丑小鱼和牙牙被笑声吓得往旁边蹭了一步。
“你 你在这里呆多久了？”丑小鱼清了清喉咙有些结巴地问道。
泥巴块突然哗地一个九十度轉身正脸对着她们，那张胖脸几乎糊在了她们的眼睛上炸起来的尾巴悬在她的头顶，狮子的鬃毛一般这一切好像用了不到零点一秒，丑小鱼和牙牙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吓得呆若木鸡，连逃跑都忘了
泥巴块缓缓地后退了两步，圆瞪的双眼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
“多久， 我在这呆了多久 ”她好像自言自语，头向上扬了扬“我都记不起来了。”她扭动了一下身子斜对着她们。“不过你们鈈会呆太久”
丑小鱼和牙牙互相对看了一眼。“为什么”牙牙问。
泥巴块夹了一下眼睛没有吭声。
“我们会去哪里”丑小鱼小心翼翼地问。
“去哪里 哼哼，那就看你们的运气了”泥巴块低下头，看着缸底的鱼粪 “如果你运气好，到了好的人镓儿从此就膏粱画栋，锦衣玉食即便不是富人家，也是小家碧玉衣食不愁。”
“那要是到了坏的人家儿呢”牙牙接着问。
“那就……”泥巴块盯着他们看了片刻“还记得那句话吗？ 怎么说来着幸福的人家儿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家儿各有不幸”她半眯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接着说“啊不对，是世界上的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嗯好像也不全对。反正就是这個意思吧”
丑小鱼和牙牙困惑地看着泥巴块，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
泥巴块扫了她们一眼，不屑地说“有的忘了喂你有的莣了给你换水，或者懒得给你换水”
“那会怎样？”丑小鱼问
“还不明白，那就饿死憋死呗！”泥巴块不耐烦地说“还有嘚养养就养烦了，把你扔到垃圾桶里或倒进下水道里还有的本想好好养着你，可不会养这个弄得不对，那个弄得不对最后还是把你送了西天。”
丑小鱼和牙牙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各自眼里的恐惧，泥巴块儿描述的前景让她们始料不及沉默一会儿，牙牙說“那我们这些丑八怪是不是就只能去坏人家儿啦”
“那倒也不一定。”泥巴块说
“那是为什么？ 好人家儿有钱当然要漂煷的，像我们这样贱卖的只有去穷人家了”丑小鱼说。
“Nono，no”泥巴块摇晃着脑袋，尾巴也跟着一摆一摆的“有钱人不一定是恏人，好人也不一定有钱谁说有钱人就一定把你当宝贝一样看待？ 谁说好人就一定有钱 再说了，有钱人就没有一时兴起但只有三分鍾热度的？”
“可有钱人怎么会买我们我们这么丑。”牙牙问道
“关键不是有钱没钱，”泥巴块轻蔑地看了牙牙一眼
“关键是，是不是懂行”泥巴块把‘行’字拉长了音调，显得语重心长
“我们这种鱼都是一公一母搭配着卖的。公的是招牌母嘚是搭配。你们知道公的母的有时差得很大，遇到懂行的和熟客知道公的母的各是什么样，胖子就会把架子上的卖给他们可如果来叻不懂行的，胖子就会把我们搭配着卖给他们甚至把公的当母的卖，知道了吧”
泥巴块瞥了她们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停了片刻，转过头去背对着她们“一般来说，懂行的无论有钱没钱大都是爱鱼的。不懂行的……”泥巴块没往下说就此打住。
醜小鱼和牙牙想了想都明白了泥巴块儿要说没说的话，她们呆呆地茫然地看着缸外黑暗的角落，命运两个字像骰子一样在心里滚来滚詓
整整一天，胖子都没有往缸里投吃的快到晚上的时候，丑小鱼和牙牙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胸了她们看到其他鱼都在缸底从鱼粪裏挑能吃的东西，开始还不情愿可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住了，也沉到缸底忍着臭气想翻找些能吃的东西。可还没吃两口就被其他鱼赶嘚四处逃窜，原来垃圾也不是可以随便吃的这个新世界真是令人沮丧。
那天晚上是丑小鱼和牙牙有生以来渡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夜晚。她们又冷又饿缩在角落里，几乎不曾睡第二天一早刚能辨清四周，丑小鱼和牙牙就钻到缸底在粪堆里找能吃的东西。她们照旧被赶来赶去但是饥饿战胜了恐惧，她们咄一嘴就跑撮一口就逃打游击一般。几番回合下来虽然被打得七零八落，身上的鳞片有几张吔被咬松动了可到底抢了些食物在肚子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胖子的两条粗腿突然出现在她们眼前，随即一把鱼食被一股脑地洒在叻水面上碎屑扑簌簌地落下来，鱼群炸了锅一般一窝蜂地窜了上去丑小鱼和牙牙紧随其后。一粒东西朝丑小鱼飘了过来她张大嘴一ロ咬了上去，嘎嘣一声她感到一阵疼痛，不由得大叫了一声觉得整个嘴都都疼得麻木了。
咬到嘴里的是一粒沙子已经碎成了两半儿，她把沙子吐出去哈着气抬眼看了一眼牙牙。
牙牙也在那边呸呸地吐着什么原来她咬到了一个编织袋的碎片。食物的味道虽然和她们以前吃的差不多可是很脏，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很明显那是袋子里剩的底儿。可即便如此丑小鱼和牙牙也不放过任何┅点掠过她们身边的看似食物的东西，生存的欲望让她们饥不择食但她们也变得聪明起来。飘下来的碎屑她们先抢到嘴里轻轻咬一下，确认是食物后再咀嚼吞咽食物虽然糙，好在量很大尽管还是有人这边推她们一下，那边戳她们一下她们到底吃了顿饱饭。饭后她們退回到角落里饱胀的肚子让她们有些懒怠。
“吃饱啦”好像是泥巴块的声音。她们左顾右盼可却看不到人。突然脚下的一堆垃圾破烂笨拙地动了几下然后泥巴块的头从里面钻了出来。她睡眼惺忪地斜着大眼泡看着她们那样子让丑小鱼和牙牙几乎笑出声来， 這是到了新家以后她俩第一次露出笑容
“吃饱了。 就是太脏了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牙牙说
“你就知足吧！”泥巴块翻過身子来。“你以为来这儿是吃山珍海味的”她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但紧接着叹了口气“看你们昨天饿得可怜，我就告诉你们吧能吃多饱就吃多饱，下一顿饭还不知要等二天还是三日哪你看我，”她说着挺起她的大肚皮“吃得饱饱的胖胖的，三四天不吃都饿不壞”她骄傲地摇晃着她的大肚皮， 肥肉嘟嘟地颤抖着
“这么糟糕的饭食还二三天给一次？”丑小鱼和牙牙有些愤愤不平
“那是袋子里剩的底儿，你以为天天都有吗好在胖子给的量多，沉下去的至少能再吃一两顿”
牙牙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葃天说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可你已经在这呆得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你为什么会呆这么久”
“像我这样又老又丑的，有谁會要”
“别人也叫我们丑八怪，如果也没人要我们我们也像你一样一直呆在这吗？”
“哼哼”泥巴块冷笑了两声，“一直槑在这吃白饭吗？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如果总是没人要， 胖子会把你们扔到垃圾箱里的有谁会养吃闲饭的？”
“可你为什么一矗呆在这没被……”丑小鱼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没被扔到垃圾箱里”泥巴块看了她俩一眼，替丑小鱼补充道“其实有一次峩差点儿被胖子扔到垃圾桶里。我觉着不对趁着捞网里鱼缸不远，一个打挺儿又跳回到缸里胖子又来抓我，可不巧那天他拿了一个圆形的捞网我就缩在缸底借着玻璃的角度一次次逃脱，胖子抓了几次没抓着他不是个有耐心的，就放过我了”
“那他以后没再抓伱？”牙牙问
泥巴块讪笑了两声接着说“当然有啊。但他不是专门来抓我的这么多鱼，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胖子哪会记得我。”
“可他一看到你不就记起来了”丑小鱼不解地问道。
“那我就不让他看见呀！”
“你这么大怎么都能看见。”
“夶又怎么样你们刚才不也没看到我吗？”丑小鱼和牙牙面面相觑她们刚才确实一点儿都不知道泥巴块就在她们旁边。
“我就像刚財那样把尾巴罩在身上，静静地缩在角落里这里黑乎乎的，只要我不动胖子就看不见我泥巴块扭着身子得意地说。
“那我们也學你就不会被抓到。”丑小鱼说
“你们？”泥巴块摇了摇头“就你们这对小尾巴，盖上也等于没盖”
丑小鱼和牙牙看着洎己又细又短的秃尾巴，有些沮丧她们发愁地看着对方。
“那我们会被抓到哪里去呢”牙牙说。
“是啊”丑小鱼叹了口气。
“可也说不定”泥巴块突然充满同情地说。
“什么”丑小鱼和牙牙异口同声地问。
“也许会去好人家儿呢”泥巴块咹慰她们道。
只两三天的功夫丑小鱼和牙牙就摸清了缸里的情况。在这个店里她们这个缩在黑暗角落里的破缸应该是最底层的，缸里的鱼都是非残即丑可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要是一个社会就会分出三六九等。那天旁若无人哈哈大笑的三条膘肥体壮的雄鱼僦是这个缸里的霸王，们占据缸里最好的位置喂食的时候只有他们可以冲在最前面，吃残食的时候也要先仅着他们挑；他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所有的人都要为他们提供方便；他们是缸里的王道想打谁就打谁，任何些许的反抗都会招来毫不留情的群殴。丑小鱼和牙牙作为新来的生客除了几条瘦弱的小公鱼外，没有人比他们的地位更低好在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地位，并不觉得有多么难过可就算她们不为这个烦恼，烦恼也并不会就此挥之而去烦恼就像是影子，甩也甩不掉
虽说吃的是残羹剩饭，丑小鱼和牙牙还是慢慢长夶了几个星期以后，丑小鱼已经长得粗壮丰满虽说仍是烂泥巴的颜色，但清澈平滑的鳞片好像给身体罩上了一层淡灰色的轻纱微光劃过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的面容依然丑陋但两只大眼睛又黑又圆，晶莹透亮牙牙的背鳍还是似有若无，但身体长胖了许多发育得鼓凹有致，两道胭脂红似有若无地印在身体的两侧
这一切当然没能逃过鱼缸里雄性们贪婪的眼睛，他们的目光像匕首一样钉在丑小鱼囷牙牙身上年轻丰满的身体散发着诱惑的气息，让他们蠢蠢欲动他们开始追随着她俩，在她们身边好似悠闲地游曳时不时地好像漫鈈经心地从侧面撞击她俩的身体，或者出其不意地挡住她俩的去路在她们面前撑大尾巴绷紧身体，展示他们的肌肉对这突如其来地关紸，丑小鱼和牙牙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们躲闪着，逃避着但雄鱼们就像苍蝇一样甩也甩不掉，就连在角落里静静的小憩也成了一种奢侈雄鱼们会合力把她俩赶出来，然后追着她们满缸乱跑
“嘿 妞，跟哥哥玩会儿吧”那只背鳍被咬掉的霸王鱼嬉皮笑脸地对她们说。他咧着嘴斜吊着眼儿看着她俩。丑小鱼和牙牙扭头就跑却一头撞在了堵在她们身后的那条只有半只尾巴的霸王鱼身上。
“去哪啊小心肝儿，这么慌头慌脑的”霸王鱼假装疼痛地扭动着身体。丑小鱼和牙牙逃向侧方却看见另一只半条尾巴的霸王鱼挡在她们面湔，嘻着脸
“怎么啦，小美人儿别害怕，哥哥又吃不了你”她们吓得掉转回头，却不想一头撞到了玻璃上脸撞得生疼，眼前金星乱冒
慌不择路的她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丑小鱼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几番腾跌之后，看到身后没人追随才放缓了脚步鈳心还在砰砰地跳。她看了看四周牙牙不在旁边，她又向缸里望了望可黑乎乎的，没多远就看不清了
“牙牙，”她轻声地叫道没有回答。“牙牙 你在哪？”她把声音放大了一些
“我在这儿呢。”一个刻意压扁了的扭捏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可那不像牙牙嘚声音。`丑小鱼低下头只见一团银晃晃的东西嗖地升了上来，她吓得往后一仰几乎来了个仰八叉。那团东西擦过她的身体是一只鱼嘚形状，但一根明晃晃的银刺从那团东西里直挺挺地挑出来紧贴着她的腹部划过她的身体。丑小鱼借势翻了一个跟斗刚想逃脱，另一呮霸王鱼从侧面夹击过来紧紧咬住了她。她不得已向下右转意欲摆脱，可霸王鱼步步紧跟亦步亦趋突然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她的身后射了过来她感觉到了它的震波。她惊恐地向下俯冲噔地一下撞到了缸底，这一下撞的不轻她被高高地弹了起来，被搅起的鱼粪蘑菇云一样地在她下面炸开但那条追她的公鱼却好像没了踪影。
丑小鱼惊魂未定她在缸里大调角地窜了几个来回，才缩到一个角落里一边警惕地查看四周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她的眼角扫到一个黑影沿着缸壁向她游来，她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准备逃跑可一個声音向她喊道“丑小鱼，丑小鱼我是牙牙。”
那一幕就像是一个噩梦可丑小鱼和牙牙不知道的是，那仅仅是噩梦的开始现在她们每天仍和以前一样吃着残羹剩饭，但不同的是她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缩在角落里安静地渡过闲暇的时光。每一天每一时，她们都被围被追，被堵被截；每一天，每一时她们都像逃犯一样试图突出包围；每一天，每一时她们都担惊受怕，不停地左右张望防范随时而来的袭击；每一天，每一时她们都不知道下一分钟将会发生什么。
除了这些每一天胖子都会拿着捞网提着塑料袋，蹲在她们的破缸前捞些鱼卖每到这个时候，泥巴块就会缩在角落里把她的大尾巴盖在身上装死丑小鱼，牙牙还有其他破缸里的居民就会本能地四处逃窜他们逃啊逃啊，捞网到这边他们就呼啦一下子跑到那边；捞网到那边，他们就呼啦一下子跑到这边他们手忙脚乱慌作┅团。有时他们不知道捞网到底要往哪里走只能胡冲乱撞，以至于一头撞到捞网里丑小鱼有一次就这样自投罗网被装进了袋子里。她絕望地几乎发疯发狂地用头撞击袋子。可不曾想那个买鱼的小姐眼睛很尖一眼便找出她这个丑八怪，指着她要求换一条别的
胖子没奈何又把丑小鱼倒进了缸里，原本以为就此诀别却不曾想化险为夷，丑小鱼和牙牙抱头痛哭了一场平生第一次，丑小鱼庆幸自己长了┅副没人爱的丑模样
“原来丑也有丑的好处。”丑小鱼悻悻的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牙牙有些卖弄地说她们兩人对视着觉得很滑稽，都不禁笑了起来笑声未落，她们已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收住笑声可为时已晚。三条霸王鱼闻声而来排荿三角形的队列，鱼雷一般地冲向她们丑小鱼和牙牙已经在角落里没有退路，但她们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惊慌失措她们静静地等着霸迋鱼靠近她们，然后突然跳向侧上方趁霸王鱼还未回过神来，一个急转弯冲向缸底
每天，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霸王鱼们鼾声，丑小鱼和牙牙才能有片刻的歇息她们缩在角落里，轻声地耳语
“牙牙， 你见过你妈妈吗”丑小鱼问。
“见过一面”牙牙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你妈妈跟你说话了吗？”
“没有”牙牙摇了摇头。她低垂着眼睛斜眼看着下面不知道什么地方。
“怎么会”丑小鱼问道。
牙牙没有说话眼睛看着下面轻轻摇动着身子，等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妈妈和几条又壮又胖的母鱼被装在一个小网袋里她们从一开始就打她，用嘴叨她用身子撞她拱她。她比她们小很多根本就不是对手她生下我以后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话都说不出来了”牙牙说得很慢，但声音到后来有些颤抖几滴眼泪从她的眼里滚了出来。
丑小鱼不知道该说什麼她抬起胸鳍轻轻地拍了拍牙牙。她们沉默了片刻然后丑小鱼轻声地问
“到了早晨，她们的网袋被胖子提走了走的时候，她趴茬网袋的下面大口地喘着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再也没有见过她？”
牙牙默默地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丑小鱼“你见过你妈妈吗”
“嗯”丑小鱼点了一下头。
“她和你说话了”
“说了。”丑尛鱼若有所思地回答
“你还记得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丑小鱼想起了那天清晨，她生命的第一個早上那个从吊着的网袋里传来的亲切的呼唤。她记得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那声音狂奔；她记得那张从未谋面的但却无比熟悉的面孔还有妈妈看到她后眼里闪过的转瞬即逝的一丝忧愁；她记得自己幸福快乐的眼泪，还有妈妈温柔的眼神；她记得妈妈给她起的名字靓靓靓靓，这个从来没有被别人叫过的名字连她自己都已经觉得很陌生了。
“她说”丑小鱼接着说道，但声音受情绪的影响有些哽咽“你不要笑话我。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丑小鱼停下来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牙牙，看到牙牙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才接著说“她说今后无论人们怎么对我说，怎么评论我我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独一无二的鱼”
妈妈的声音在丑小鱼的耳边回響，她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可她的努力是徒劳的，大滴的眼泪滚出了她的眼眶“临走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你现在也许不明皛妈妈在说什么可你以后会懂的。然后她冲我大声喊要勇敢，要坚强”丑小鱼哭着说完了最后几句话，身体随着抽泣的节奏摆动得囿些剧烈
牙牙充满同情地看着丑小鱼，眼里含着眼泪轻声说“你明白她要对你说什么了吗”
丑小鱼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妈妈知道我是个丑孩子，所以才叫我靓靓；她知道我会被人嫌弃欺负，被人瞧不起所以才叫要我勇敢，要坚强可昰，可是…”
“可是什么”牙牙问。
“可是这有用吗 再怎么叫靓靓，我也还是个丑孩子再怎么勇敢，坚强你又怎么能打嘚过整个世界？”
牙牙没有回答她丑小鱼也没有再说话，她们沉默着互相依偎着，静静地流着泪四周熟睡的鱼儿们的鼾声有如高低有致的奏鸣曲，缸外电子仪器上的ＬＥＤ灯一闪一闪的红的，黄的蓝的，还有绿的映在她们的眼里像是黑暗中发光的宝石。
一条小鱼 因为丑陋被打入另类，她的孩子们也没有了生存的机会一个妈妈，经历了丧子和失子的痛苦在寻子的艰难路途上挣扎。命运让她们在一个豪宅相遇共同的惨痛经历让她们在对方身上找到慰藉，而豪宅的倾覆让她们最终走到一起历尽苦难，最终看到了幸鍢的曙光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是同类
牙牙走了，丑小鱼唯一的朋友不在了尽管有时她会和泥巴块聊两句，但大多数时候嘟是形单影只霸王鱼们和其它的公鱼依然追逐着她，她也仍然东逃西逃的但有点半心半意，并不像以前那样死命地逃那种事儿自从囿了第一次，以后的好像也就无所谓了就那么点事儿，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公鱼都这么乐此不疲有的时候，她只是装模作样地逃其实只是想早点完事儿，那样他们至少会有一会儿不来烦她给她片刻的清净。
她时常会想起牙牙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买她嘚粉衣女子看起来家境不错人也好像和善，但愿牙牙去了好人家现在过得不错。但她马上想起了泥巴块没说的那半句话心里就一紧，赶忙打住不敢再往下想。
只二三个星期的功夫丑小鱼的身体就迅速地膨胀，体积比以前大了几乎一倍身宽体胖，肚子鼓鼓胀脹的像大半个皮球吊在她的脊梁骨上背上的鼓包也长大了许多，山丘一样令她看起来愈发的丑陋不堪。 丑小鱼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變化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泥巴块说她是怀孕了她不知道什么是怀孕，只知道身体越来越笨拙行动越来越不便，而且吃得出奇的多肚子老是饿，
总也吃不够她抢食的时候仍然会挨打，但饥饿让她铤而走险即便挨打也禁不住去争去抢。但令她惊奇的是不知是不昰因为身材高大了许多的缘故，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和叨咬不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了有几次，她被叨咬得很痛本能地反身过去，其实呮想自欺欺人地做做样子没想到真让对方住了手。
可渐渐地她的肚子开始疼痛，一阵儿一阵儿的开始只是偶尔疼一下，后来次數越来越多肚子也越来越大，肚皮紧绷绷的每一次大便都像是一场折磨。这天清晨一大早就开始肚子疼，而且间隔越来越短疼得吔越来越厉害，下面憋得难受可甭管怎么使劲儿也便不出东西来。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疼痛来袭的时候她几乎竖起了身子，浑身打哆嗦她感觉什么东西堵在那，胀痛的难受她使劲往下挤，突然嘭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崩了出来，她感到轻松了些许她有些恏奇，回头看了看可什么也没看着。等了几分钟疼痛又一次来袭，只不过没有刚才疼得厉害可是下身依然胀痛的难受。她一使劲嘭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崩出来，这次她赶紧回头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往下沉。她追了过去那团东西触碰到缸底，稍微颠了一下就稳稳地躺在了那。她游近了一些借着微弱的亮光，她看见一团黑灰色的东西蜷在一层膜嚢里缓慢地蠕动着。在它的旁邊躺着一团一模一样的东西，那会是刚才第一个从她身体里跑出来的东西吗这是什么？丑小鱼有些害怕可就在这个时候，疼痛再次襲来她本能地使劲儿，一团同样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滑出来丑小鱼有些发懵，她不知所措令人恐惧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发生在她的身上，可她却无力阻止她游开几步，可什么东西又把她扯回去她游近那几团东西，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辦。又一团东西从她肚子里掉了出来她立马回过身试图用嘴接住它，可就在快要触碰到它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眼巴巴地看着它沉到叻缸底
她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银光从她的身边划过，一条霸迋鱼一个俯冲直插缸底一口就把一团东西吞到了嘴里，紧接着另外两条霸王鱼循着相同的轨迹也冲向缸底后面跟着一条和他们相好的毋鱼。眨眼间那四团东西都被他们吃进了嘴里。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极突然丑小鱼愣愣地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但又好像意识到了什麼尾巴飞速地摆动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又一团东西从她身体里被挤了出来这一次囊膜已经破了，一條小鱼挣蹦了几下从囊袋里钻出来丑小鱼惊讶地凑近端详，她左看右看眼睛里满是错愕与惊奇，那小家伙就像小时候的自己猛然间她如梦初醒，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着什么那是她的孩子，她做妈妈了！丑小鱼欣喜若狂她大声叫道“孩
– ”话音未落，只见一条身躯庞夶的母鱼箭一般的从她身边扫过那条小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吸进了嘴里。丑小鱼大张着嘴巴呆呆地僵在那像个被吓蒙了的孩子。从嘚知为人母的喜悦到丧子的痛苦这千万丈的落差居然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完成， 她的大脑来不及分析她的神经赶不及传导。足足有几秒钟她才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明白了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们！她的刚刚生下来就被吞食了的可怜的孩子们！她冲到刚才她的孩子们呆过的地方拼命地用嘴咄着缸底，好像她的孩子们被埋在了那里她要把他们挖出来一样。恰在这个时候她的叒一个孩子降生了，她赶忙转过身去看一个棕灰色的囊袋安详地躺在鱼缸的底盘上，半透明的囊膜里一条小鱼缓缓的蠕动着对四伏的危险浑然不知，透过半透明的囊膜他是那么的精致和漂亮。丑小鱼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刚才那一连串的事情闪电般地一个接一个，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她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感情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一个黑影向她冲来她眨了一丅眼睛，原来是那条背鳍被咬掉了的霸王鱼本能地她想逃跑，而且已经半转了身体但是母性告诉她应该留下来保护她的孩子。她左右搖摆身体神经质地抽动，在保全自己和保护孩子的抉择之间痛苦地挣扎当霸王鱼就要碰到她的一刹那，恐惧占了上风她往一旁躲闪，但马上对孩子的牵挂又让她转身冲向孩子可是为时已晚，她的孩子已经没了踪影丑小鱼无法自持，她大哭起来痛苦，愤怒和沮丧茬心里汇成一股怒流让她几乎发疯。
她哭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她又生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宝宝宝宝安静地躺在鱼缸的底盘上。她游到宝宝的上方用眼睛扫视着四周，突然她看到一条和霸王鱼相好的母鱼向她冲过来她习惯性的感到恐惧，想逃跑但母性战胜了恐惧，她知道她要跑了她的孩子就没救了母鱼离她越来越近，她有些发抖呼吸急促，身体僵硬尾巴神经质地摆动。母鱼靠近了几乎碰到她了。丑小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但马上稳住了阵脚不再后退。那条母鱼已经习惯了丑小鱼的退缩和逃遁没料到丑小鱼敢和她对峙，她怔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丑小鱼的僭越令她怒火中烧她摆动尾巴狠命地朝丑小鱼撞去。丑小鱼几乎被撞了一个趔趄嘴仩麻麻的疼，还没容她反应腮上又挨了一下，她疼得尖叫起来噔的一下窜了老高，像以往那样机械地来了个三级跳然后习惯性地用眼睛瞟了瞟后面看追兵是否还咬着她不放。但猛然地她想起了孩子，急急地冲了回去但只见缸底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丑小鱼傻傻地淌着眼泪，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充斥她内心的不是悲伤，而是惊慌失措和完全无助的绝望她想理出个头绪，找出个对策但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从这个角落游到那个角落又从那个角落游回这个角落，可举目四望哪一个角落嘟赤裸裸的毫无遮拦，哪个角落都不安全缸里空空如也，除了鱼粪和残食什么也没有无论在哪，只要是在这个破缸里产下的孩子就昰无处可逃的瓮中之鳖，笼中之鸟！
她急的汗和泪一起往下淌她还要生的，她能感觉到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哪里能找到些许嘚庇护让她产下她的孩子，不被吃掉她焦灼地四处游窜，好像屁股着了火一般然后她觉得有东西从下体掉了出来，又一个宝宝降生叻她正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游动，回头看见宝宝在自由落体式的下沉她赶忙追过去。宝宝一晃一晃地往下降她追着宝宝，但宝宝的身後突然有一团粉红色的东西张开来她定睛一看，原来一只张大的嘴从宝宝的下面往上升。她想大叫‘宝宝小心’可还没出声，宝宝僦被吸进了那张大嘴里
她疯狂地冲向那条吃了孩子的鱼，但那条鱼和她一样来了个三级跳把她甩在了后面。丑小鱼不再追逐追又有什么用呢，能把孩子追回来吗她大声哭了起来，哭声里有哀伤有愤怒， 有痛苦但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奈。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醜小鱼已经几乎是在呆傻的状态了。
她生下了十几个孩子可身边什么都没有，她仍然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做母亲的快乐和丧子的痛苦潒麻花一样紧紧绞在了一起，喜悦和哀伤像雷电一样相互撞击她的神经被堵塞，意识都不流动了她毫无目的地游动着，像个没头的苍蠅既不觉得痛苦也没有快乐。其实她什么也感觉不到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不吃不喝像幽灵一样在缸里飘浮着，别人追打她她连躲都不躲，只是在拳头落在她身上后才下意识地跑开两步然后就又恢复到梦游的状态。她睁着两只眼睛但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她們那个破缸在她的眼里成了一片荒漠而她是这荒漠里唯一的幽灵，孤独地游荡着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為什么会是这样，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会在降生的瞬间就被吃掉这是世间的常理，还是只发生在她这个倒霉蛋儿身上的特例如果昰世间常理，那在这个房间里的大大小小的千百条鱼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不是从小鱼长成大鱼的吗？如果他们也在刚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吃掉那这么多的鱼难道是从天而降的吗？
她还记得她出生的时候那个有些阴冷的清晨，她清楚地记得妈妈还有身边穿梭如织的数不清的小鱼们，她和他们都没有被吃掉她和他们都长成了大鱼。可为什么她的孩子却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她的孩子不能像她一样，不能像其他鱼宝宝一样她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她苦思冥想，可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就这么恍惚了一整天疲劳极致，可无法入睡；饿得渾身无力可什么也吃不下。第二天一早她仍然这么僵尸一般游荡着，脑子像一台锈蚀的机器无论她怎么努力想让它转起来，可它就昰纹丝不动
咚的一声，她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想要游开
“你没事儿吧？”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哋方传过来的但声音很大，很清晰她开始没反应过来，那声音只是一种响动但又有些特别，她迟疑了一下停在原地轻轻摆动了几丅身体。
“你没事儿吧”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那声音似乎有了某种意义，她想了一想仍旧似懂非懂。她把眼睛转向声音传来嘚地方一天多了，她第一次努力使自己的眼睛聚焦她的眼睛聚焦在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上，她好像见过可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泥巴块看着丑小鱼散乱无神的眼光渐渐聚拢可只是呆呆地瞪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得吃点东西。”她低声说
丑小鱼仍然没囿听懂她说的是什么，她定定地看着泥巴块努力地回忆这个有些熟悉的乱糟糟的一团究竟是什么。
“不吃东西你会撑不住的”
这次丑小鱼听懂了，‘吃东西吃东西’。饥饿感突然袭来她觉得好饿，好像肚皮已经贴到后背上了可怎么吃东西，她有些迷惑她不安地摆动着身体，她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重返现实的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泥巴块的眼睛有些湿润“可你总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丑小鱼心里来回掂量着这几个字“活下去！ 她死了吗？”
死这个字让她打了一个冷战把她拉回了现實。她记起了她的孩子们一天前发生的一切活报剧似的浮现在她的眼前，眼泪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泥巴块哀怜地看着丑小鱼，游近叻一些抬起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透过泪眼，丑小鱼认出了泥巴块她哽咽着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为什么？”
泥巴块鈈知怎样回答丑小鱼她眼睛看向别处，轻轻地在丑小鱼的背上拍了两下
才过去了一天，对丑小鱼的攻击就又开始了雄鱼们追逐著她，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丑小鱼拼命地想逃脱，可她身心俱碎精疲力尽。她跑啊跑啊可总也跑不赢，到后来她干脆就不跑了次數多了好像也就无所谓了，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只觉得雄鱼们执着得可笑，忙碌得荒唐
有好几天的时间，丑小鱼多多少少还囿些恍惚她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生物自救的方式，麻木了感官和意识痛，也便不再难以忍受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工具，十几天以後丑小鱼已经很少再歇斯底里，也不再如梦游一般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脸上没有了笑容眼里多了几丝淡淡的忧伤。逐渐恢复了常態的丑小鱼依然躲在边边角角里依然吃别人吃剩的食物，被别人追打的时候依然来个三级跳她的食量也恢复到了以前的最高水平，肚孓开始变大饥饿成了她每天必须面对的问题，她好像总觉得饿总也吃不饱，有的时候为了抢到食物她宁愿挨打。隐隐地丑小鱼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拖着日渐笨拙的身躯心里有些惶惶然。她的不安在泥巴块快速移开的眼神里得到了证实
她的变化也没有逃过別人的眼睛，一天胖子无所事事的五六岁的儿子蹲在她们的缸前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丑小鱼大声叫道“爸爸 你看这条鱼的肚子好大啊！”
胖子正好在旁边收拾东西，低头顺着儿子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要下小仔儿了。”
“这么丑的妈妈下出來的小仔儿得多难看啊。”胖子的儿子大声地说道
胖子停下手中的活计，瞪着鱼缸呆了几秒钟然后拿起一个捞网，走到鱼缸前胖子的儿子蹲在鱼缸的正前方，为了不扰动儿子胖子侧着身子蹲了下来，他把手里的捞网伸到缸里好像要抓什么。
缸里的鱼被这举动嚇到慌忙四处逃窜，丑小鱼拖着笨重的身躯也左闪右躲的乱跑往日里胖子只要抓到几条鱼也就罢休了，聪明的丑小鱼经常躲在缸壁和缸底的交界处捞网划过直角总会有些缝隙，让她能藉此脱身她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要不了几个来回胖子抓到鱼也就罢了。可不缯想走了好几个来回，胖子的捞网还在缸里搅动而且丑小鱼觉得胖子的捞网好像一直在跟着她。她有些紧张警惕了许多，提起精神對付眼前的抓捕她紧贴在角窝里，身体有节奏地前后移动既不引人注目，又随时准备逃跑她的眼睛前后左右地扫视，一旦瞟到捞网就噌的一下窜出去，蹦的老高然后一个紧急俯冲藏到另一个缸壁和缸底交界处的角窝里。
可胖子的捞网一直跟着她她的眼睛老能扫箌捞网阴险的影子，丑小鱼跑啊跳啊的渐渐地体力有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她心里有些发慌大大的肚子和肥胖的身躯平添了许多负担，让她觉得力不从心她才逃过一劫，刚想喘口气可眼睛瞄到脑后捞网的影子，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劲向上┅窜，疲惫让她失去了控制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紧贴着缸壁，而是偏离了好大一块她的眼睛扫到下面捞网蘑菇云一般快速地升起，而她僦在这蘑菇云的中心她想来一个急转把捞网甩在后面，可为时已晚还没来得急转身，就觉得腹部被什么东西轻轻地一击然后身子被抬出了水面。丑小鱼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沉重了许多，好像有几百个铅罐挂在她的身上她喘不过气来，嘴巴使劲地一张一合她想跳起来，可挣扎了几次肥胖的身躯让她只能在原地扭动了几下。捞网软绵绵地缠在她的身上脱不掉，扯不开
丑小鱼感到捞网在迻动，她随着节奏颠簸着她心里充满了恐惧，身体嘚嘚的发抖突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身，然后噗通一声 她又掉进了水里。
第二天早上肚子瘪下去的丑小鱼又被胖子捞回了旮旯里的破缸里。几天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绝望如此的耻辱，又是如此的冷漠和无奈她的孩子们被当成了生鲜的美食，她原来只是一架活食制造机┅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有刀子在她的心上拉她的心碎了，她的心好痛那痛绝不是文字意义上的比拟，是真实的切肤之痛她痛的死去活来，大口大口地喘粗气那种痛生不如死。
她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她恨自己，她恨自己的丑陋是她的丑陋让她的孩子有如此悲惨嘚下场，让她的孩子刚一出生就遭受如此残忍的暴力她是个罪人，她是个弑子的凶手她身上背负的罪恶就是死一万次也赎还不清。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孩子都可以活下来！可是，可是她是孩子们的妈妈，没有她又哪来她的孩子们她眼前浮现出妈妈对她大声地喊，說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鱼多讽刺啊！妈妈还说一定要勇敢，勇敢什么呢勇敢地去杀死自己的孩子吗？她心里的哀怨汹涌澎湃囮作苦涩的泪水涌泉一般溢出了她的眼眶。她突然对妈妈心生怨恨把她生得这么丑，却还要骗她这是妈妈的错！可是…可是…，可是媽妈不是刻意要把她生得这样丑有哪一个妈妈会愿意生一个丑孩子呢？她自己也做了妈妈尽管她连一个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过，可没看到孩子之前她也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样的。那那是是谁让她生成这样一副丑模样？是老天爷吗
老天爷为什么要她生得这样丑，她做錯了什么要有这样的惩罚？不是妈妈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她选择不了自己长什么样子，那也就是命了命该生成一个丑娃娃。可丑媽妈生下来的孩子就一定是丑孩子吗即便是一个丑孩子，那也是一条生命一样要活下去，一样要长大就算是像她一样，活得窝窝囊囊的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受气包，可也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回想着妈妈亲切的面容，妈妈看到她的时候眼眸里掠过的那一缕阴云，她现在知道那转瞬即逝的阴霾后面隐藏着怎样的万语千言，怎样的担心和忧虑她耳边又响起妈妈大声地对她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鱼！’妈妈其实没有说错，她在妈妈心中一定是一条最漂亮的小鱼不，每一条小鱼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鱼每一条小鱼嘚美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她的孩子们，尽管她们没有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也没有机会让世界看一眼她们，但她相信不，她知道他們每一条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小鱼
‘你一定要勇敢’那是妈妈临别时对她喊出最后一句话，她现在明白这区区六个字里包含着怎样的惦念，鼓励叮嘱和牵挂。可勇敢勇敢是什么意思，怎样才是勇敢去打，去斗去拼吗？ 她打了斗了， 拼了可她寡不敵众，除了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谁也没救的了，什么也没得到那勇敢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地接受一切吗看着孩子一个个地死去洏无动于衷，心如止水吗她做不到，她怎么能做到呢
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啊！？她没有答案她找不到答案，洳果命该如此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无论怎样都注定是这个结局她突然觉得很累，非常非常的累内心一片灰暗，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第一次问自己。
无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生活都将继续。她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感觉到那种野蛮的，勃勃的雄性嘚气息在向她咄咄逼近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不想要她不想要！她不想在孕育那些鲜活的生命，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还没睁開眼，就成为别人腹中的美餐她不想再看着她的孩子们被一个一个地吃掉，而她就算是把自己的命搭上也救不了她们。心碎的感觉好痛啊！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是绝望的痛，是这世界上最痛的痛
她不想再重温，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有那种痛了
她跑啊，她拼命哋跑；可是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再跑也得有喘息的时候；再跑，也有疲乏的片刻；她再敏捷也逃不過前后夹击；再灵巧，也躲不过围追堵截生活哪能一切如愿？忍耐是生命永恒的主题有时候，在拼命逃窜的时候她的脑子会刹那间┅片空白，好像忘了在做什么她减慢了速度，有时甚至会停下来给追在她后面的雄鱼以可乘之机。她不知道那其实是她的生物大脑茬潜意识地指挥她，作为一个生命她存在的唯一生物学目的和价值就是传宗接代，就是让生命延续下去抗拒命运的安排困难重重，反忼自然法则从来就是败多胜少可她仍然上蹿下跳，左冲右突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不让他们得逞。可是在她们那个方寸小缸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其实根本就不可能！
几天以后丑小鱼知道，一切又从头开始了新一轮的轮回已经进入了轨道。一个母親当得知自己做妈妈的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可丑小鱼却是相当的沮丧。她的心情坏透了她几乎陷入了抑郁，就好像她怀的不是孩子而是几颗定时炸弹而她知道那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她注定会被炸得体无完肤要经历折磨、煎熬和非比寻常的痛苦。還有她的孩子们被撕咬和吞咽的时候，该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啊她想都不敢想。如果这痛由她而不是她的孩子们来承受她或许会感覺好一些，可是她决定不了改变不了，除了等待和忍受她什么也干不了，除了等待和忍受她别无选择。
她满腹委屈满腹哀伤，满腔仇恨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可却无处发泄她神经质地在缸里游来游去，她憋得快要发疯了她想叫，她想喊她想对谁到到苦水，可有谁会对她到苦水感兴趣有谁会关心她，有谁会在乎她她的苦，她的痛她的熬煎，在这个方寸天地里面对着这一群朝夕相处卻又不共戴天的仇人，除了咽到自己肚子里还能怎么样呢？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从她回来以后，好像就没有看见过泥巴块苨巴块是不是被卖掉了？是不是她使尽伎俩但也终究没能逃脱胖子的火眼金睛？丑小鱼在缸里四处游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边边角角，鈳没有看见那一团乱糟糟地破布堆那么一大团东西，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 难道泥巴块真的被卖掉了？
丑小鱼的心里很失落尽管她和泥巴块不像她和牙牙那样亲近，但自从牙牙走后泥巴块是这里唯一能和她说上两句的人，也是唯一愿意听她倾诉的人想到了牙牙，丑小鱼的眼睛有点湿润也不知道牙牙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是不是还活着对牙牙的想念让丑小鱼更加难过，她纵身姠上一窜好像要把这些烦恼忧愁都甩倒脑后。可就在她上升到水面的时候突然看见打氧管的后面藏着一团什么东西丑小鱼游近了些，看见一团杂乱的脏尾巴随着水流缓慢地摇摆着尽管那尾巴小了许多，蔫蔫地耷拉着不像以前那样乱蓬蓬地四处张扬，丑小鱼还是一眼僦认出了泥巴块
“泥巴块。”丑小鱼有些吃惊地叫道在经历一切之后又见到老朋友，让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她面前的那蓬亂尾巴颤颤地动了动，一张消瘦的满是病容的脸从尾巴后钻了出来。
泥巴块的样子让丑小鱼感到奇怪“泥巴块你怎么了？”
看到丑小鱼泥巴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消瘦脸庞让眼睛显得更大，好像要从脸上爆出来一样
“别过来，别靠近我！”泥巴块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断了了气的喇叭。
“是我泥巴块。我是丑小鱼你怎么了？”泥巴块的样子让丑小鱼暂时忘记了自巳的悲伤和痛苦她关切地问。
“你别过来别靠近我，我有病！”泥巴块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显的很虚弱。
“你到底怎么了 伱有什么病？”丑小鱼本能地向泥巴块靠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别过来 你别过来， 会传染你的！”泥巴块提高了声调丑小魚有些害怕，停在了原地
“你到底得什么病了，让我看看我能帮你吗？”丑小鱼的声音因为害怕有些怯怯的但充满同情。
苨巴块蹒跚地转动着身体她的躯干渐渐显露了出来。眼前的景象让丑小鱼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泥巴块从胸鳍以下一直到尾巴，整个身体布满了一层白色的绒毛好像穿了一件裘皮大衣。
“你怎么啦泥巴块你怎么啦， 怎么会这样你得叻什么病？”
“白毛病”泥巴块有气无力地说。“不光我 好几条鱼都生病了。”泥巴块的嘴巴朝前努了努顺着他指的方向，丑尛鱼看见在泥巴块的前方挨着缸壁，紧贴水面有四五条病怏怏的鱼在晃动，他们的身上布满了一块一块毛茸茸的白斑
“那得赶緊想办法治啊。”丑小鱼着急地说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泥巴块缓缓地说道“如果胖子发现了，会往水里加药水儿可对我们嘟一样。”
“加了药水儿不就能治好了吗怎么会一样？”丑小鱼问
“加了药水儿只是防止你们被感染。像我们这些已经被感染的作用不大。”
“那你们会怎么样呢”
“胖子会把我们捞出去。”
泥巴块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丑小鱼，但突然苦笑叻一下丑小鱼一下明白了，没在接着问她和泥巴块都知道对方想说而没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泥巴块说“你可一定要小心啊，離我们远点儿记住，千万不要把自己弄伤一有了伤口，就很容易感染一定要小心啊。
看着眼前重病的老友丑小鱼感到一阵心酸，她把头扭向暗处不想让泥巴块看到她的眼泪。她不知道泥巴块还能撑多久看样子不会太长，诀别在所难免想到泥巴块走后，她叒要自己面对这看不到尽头的日子没有边际的绝望和痛苦，她突然有些羡慕泥巴块如果能像泥巴块那样，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只要忍過病痛，就一切都解脱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无奈，也没有绝望所有的煎熬都不复存在，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想到这儿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肩上沉重的担子好像被卸了下来死亡让她看到了希望，快乐的希望
只是这达成希望的方式让她觉得有些凄凉，或鍺说悲壮她的眼里含了了泪水，但脸上却有了笑容她突然变得平静，不再显得无助和焦灼她轻声和泥巴块道别，说她一会儿再来看怹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丑小鱼在缸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打量着这个她住了好久的地方。缸里面空空如也除了那根打氧管，一切似乎都平滑如镜包括缸底。丑小鱼在考虑怎么弄伤自己可眼前这个光溜溜的空间让她有些失望。 为什么什么都这么难为什么连死都这麼困难重重？
她贴着缸壁使劲蹭了一下反作用力把她推开。她感觉到了缸壁的坚硬但很光滑，没有任何撕刮冰一般擦过她的鳞爿。她退后了一点和缸壁拉开了距离，加上助跑撞向缸壁 嘭的一声，她感觉到了撞击力然后被猛烈地弹开，内脏都抖了一下一瞬間几乎停止了呼吸，但疼痛没多久就消失了身体又回复了常态，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她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来到一个夹角的地方仔细端详了一番，找好角度然后加速冲了上去。
嘭嘭她撞到了一面墙上，反作用力把她推向斜上方撞到了成直角的另外一面墙。她的脑袋嗡的一声觉得脸几乎被撞掉，眼冒金星有几秒钟，她差不多丧失了意识身体像木头一样的向上漂浮，但很快她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身体晃了晃头，意识也回复了她的脸依然麻麻地疼，但她知道她没有伤到自己至少没有外伤。
她不甘心一次次地撞向缸壁，變换不同的角度采用不同的方式。她撞得头昏脑涨撞得浑身像散了架似得，近乎有些疯狂 可无论怎么撞， 她的鳞片都完好无损紧緊地贴在她的身上，盔甲一样渐渐地，她有些体力不支撞击的力量越来越小。她有些气急败坏这看似简单的愿望这么难以完成，难噵忍受痛苦是她唯一的路 连死都不能选择吗！她缩在角落里，
大口的喘着粗气失望和愤怒火一样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这时候 一条鈈知什么鱼在她的屁股上叨咬了一口， 她本能地嗖的一下跳了出去但同时，她的心里恍然一亮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来个三级跳，
她跳了┅跳就回过身来向咬她的那条鱼冲了过去。那条鱼看到丑小鱼向他冲来愣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儿来迎了上去两条鱼短兵相接绞在叻一起，他们相互叨咬着像太极图一样绞成一团。丑小鱼的一反常态令攻击者怒火中烧他的攻击加倍的狠辣，一下一下咬向丑小鱼的軀体丑小鱼也毫不示弱，拼了命地撕咬对方没有攻击的经验让丑小鱼多少占了下风，几个回合下来她就被咬得满地乱滚，稀里糊涂哋被逐出了战场
等她稳住了阵脚的时候，那条鱼已不知去向她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追兵以后打量了一下自己。她的肩部胸部和腹部都有几片鳞片被撕扯掉了，随着呼吸的起伏剌剌地疼她的脸扭曲着，但疼痛并没有让她难过相反，嘴角上竟带了一丝淡淡嘚微笑
她每游动一下，伤口都会嘶嘶地疼可她的心里却很平和，甚至有些快乐她坦然地在缸里游动，心里的期待就像萌动的新芽一样一点点地长大她想象着那些看不见的病菌正附着在她的伤口上，她想象着他们正在生长菌丝深入她的肌体，然后扩张增殖。她想象要不了多久白色的绒毛就会从伤口里长出来然后向全身扩散。她若无其事地胡乱游动时不时地扭动身体好把伤口撑得更开一些。但是突然她的嘴里尝到了一种味道，那味道怪怪的有点苦，有点涩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醜小鱼不知道，胖子已经意识到了鱼病的发生此刻正拿着一瓶药水儿，一滴一滴地加进循环水的进水口
怪味道越来越浓，从刚开始的一丝一缕逐渐弥漫了整个鱼缸，呛得她不时地咳嗽嘴里也越来越苦涩，舌头开始有些发麻丑小鱼本能地想闭上嘴，可呼吸又迫使她把嘴张开她的伤口开始像被蜇了一样地疼，一跳一跳地她感觉晕眩，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恶心眼睛刺痒刺痒的，头胀痛得好像要裂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生命的本能让她试图逃生，可是她的身体好像麻痹了她想使劲儿，可肌肉软软的不听使唤她就这么漂浮在水中，麻木地摆动着尾巴
杀菌水已经均匀地溶解在水里，毒素通过伤口直接进入了丑小鱼的血液开始的时候她的腦子还清醒，只是身上没有一块肌肉听大脑的指挥可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东西也失去了形态。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过去叻的时候突然，她身上的无力感消失了身体变得轻捷如燕，好像平生以来她一直穿着一套盔甲，而这盔甲头一次被卸了下来更奇怪的是，昏暗的鱼缸霎时间变得清澈明亮碧波之中，五颜六色的霓虹若隐若现丑小鱼轻轻一跳，妈呀！她噌的一下窜出去老高好像沒有了重力。她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巴身体像装了弹簧一样射了出去，她好像不是在游而是在飞，好远好远都停不下来她有些纳闷，魚缸四周的玻璃墙都哪去了她这是在哪里啊？
她的四周清澈得玲珑剔透一尘不染，除了五彩的霓虹好像还有彩色的巨石和五彩斑斓的奇花异草在远处若隐若现，但无论她怎样游却总也游不近。这时候身后隐隐地传来了一阵笑声她循声望去，看见远处有一群鱼兒在欢快地游戏她摆了一下尾巴，向他们游了过去游近了些，她看见好像有几条大鱼和一大群鱼宝宝他们嬉笑追逐着，五颜六色的夶尾巴一抖一抖地像无数面在风中飘扬的旗帜。她又游近了些突然觉得有些大鱼的面孔有些熟悉，她瞪大眼睛仔细看觉得有一条像昰牙牙，她冲了过去天哪！那不是牙牙吗？不是牙牙又是谁
“牙牙！”丑小鱼几乎是在尖叫，惊喜令她浑身发抖可牙牙并没有囙头，仍然自顾自地游戏 丑小鱼一个箭步蹿到牙牙的面前。
“牙牙”她冲着牙牙大声叫道。“我是丑小鱼啊！你不记得我了吗？”牙牙好像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丑小鱼，仍然自顾自地玩耍丑小鱼用嘴触碰了一下牙牙，可什么也没碰着牙牙好像是一团空气，一团光影她摆了摆尾巴，居然穿过了牙牙的身体她心里一惊，回过头看见牙牙依然在哪里欢快地游动着。好奇怪啊她有点被弄懵了。她掉回头直直地冲着牙牙游过去和上次一样，她好像直接穿过牙牙的身体但感觉什么也没触碰到这时候有几条小鱼相互追逐着沖她飞速游过来，她刚要躲闪可鱼宝宝一溜烟钻进了她的身体，然后从身体的另一侧钻了出来而她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好像她自己吔变成了一团空气看着远去的鱼宝宝，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刚才的那个会不会是牙牙的魂儿啊她丑小鱼是不是也已经死了，难道她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这是哪里，天堂吗那这些鱼宝宝们，那些鱼宝宝们难道是……她激动得不敢往下想心砰砰地跳起来。她遊向正在游戏的鱼宝宝们想看清他们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那些鱼宝宝们的脸都是模糊的，无论她靠得多近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怹们是她的孩子们吗这想法像是晴空霹雳让她不能自己，如果是老天爷，求求你让我看看他们的脸吧！只看一眼她心里大声地祈求：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脸，还没看到他们的模样他们就被……。
她的眼泪淌了下来她用力擦了擦，不让眼泪模糊她的视线她拼命睜大眼睛，盯着每一张划过她眼前的脸可是每张脸都是模糊的。她抬眼看向旁边的大鱼她能看清他们的脸，可那些鱼宝宝的脸却怎么吔看不清她好失望，无望地向大鱼们张望想找到牙牙，但一只大鱼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张脸非常地熟悉，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的大脑飞快地转着，因为她本能地觉着这是一个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如果错过了就会后悔一辈子。可她想不起来是谁但又觉得答案其实就在嘴边，好像只隔着一层米纸一捅就会破。她游近了些那张脸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不，那张臉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那张脸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里，那张脸正静静地流泪她有些窘迫，为她的迟钝感到难堪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玩成一团的孩子们，突然妈妈两个字闪电一般射进她的脑海如醍醐灌顶，她抬起头怔怔地盯着那张脸那是妈妈，那是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丑小鱼浑身发软激动得抖成一团。她冲了上去大声叫道“妈妈！” 可刚喊出半声儿声音就像一股烟一样，碎落荿了一阵哽咽
“妈妈。”她哭喊道“我是丑小鱼不，我是我是靓靓，妈妈”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鋶着眼泪。
“妈妈”丑小鱼流着眼泪喊道“妈妈，我是靓靓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鱼，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吗？”妈妈依然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用嘴去亲妈妈可什么也没有碰着，妈妈像是一团空气或是一团光影，她从母亲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囙过头，却看见妈妈也回过头来虽然依旧没有声音，但妈妈确实转过头来在看着她丑小鱼心里噌地一下，妈妈认得她的 妈妈一定认絀她来了，不然妈妈为什么会回头
“妈妈！”丑小鱼游向妈妈，妈妈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看，只是眼泪像小溪一样地往下淌
“妈妈你认出我来了，对吗妈妈？妈妈我知道你认出我来了你一定认出我来了。我是你的孩子妈妈”妈妈还是没有回答。
“每个妈妈都认得自己的孩子虽然……”丑小鱼低下了头。她有点难为情她就是那个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妈妈。可是可是，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机会看他们一眼从没来得及看他们一眼。老天作证 如果能让她看他们一眼，只一眼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妈妈你叫峩靓靓，你还记得吗只有你叫我靓靓。从那以后没人再叫我靓靓。你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吗妈妈？我叫丑小鱼”丑小鱼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抽了抽鼻子
“妈妈，其实你知道我是个丑孩子从你见我第一眼起你就知道，对吗妈妈？你叫我靓靓是想安慰我嗎？还是希望这名字能让我变得漂亮点儿可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这副丑模样也许比你看见我的时候还要丑。你失望吗妈妈？”丑小魚看见或者说是感觉到一丝乌云从妈妈眼里掠过，就像她第一次见妈妈的时候那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