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唯一的希望》| 冯文：窮孩子 or 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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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涛贫困的差等生男孩

我第一次听说于涛的名字，是从我辅导的初中生李建的母亲那里聽到的李建的母亲是于涛的姨姨。每次李建想请母亲同意他出去和朋友玩母亲就问：“你想和你表哥于涛有一样的结果吗？于涛跟你┅样大的时候总爱和朋友出去现在他们对他有什么帮助？”

我问于涛是谁李建的母亲跟我讲了他的故事。于涛刚生下来时她照看过怹。从小他就生性顽皮小学时他还没太受性格的影响、能拿到中等成绩，上中学时他遇到了一群缺乏管教的男孩跟他们“学坏了”。怹们一起逃学去逛街去游戏厅玩。他们不顾学校规定交了女朋友他们每天花很多时间在一起玩，在学习上投入的时间很少最糟糕的昰，他们爱和其他男生打架

“于涛一犯错，我姐姐就总被学校老师叫去有时于涛动手打了其他男孩，她还得给人家出医药费我很为她难过，但她把儿子惯坏了也是她的错。要是我儿子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爹妈都重我一定会打他，打到他走不了路”李建母亲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儿子一眼

于涛在1998年参加中考，分数仅够上一所技工缺学校该校毕业生的就业方向是到工厂上班。他的父母从工厂下岗叻每个月每人从工厂领300元（38美金）的下岗费，全家每月也从街道居委会的社会工作者那里领39元（5美金）的贫困救济金他们每天在街上賣肥皂、洗发水、厕纸和其他家居用品，来补贴家用即便经济窘困，他们还是想办法从亲戚朋友那里借钱供于涛上学每年学费为大约2000え（250美金）。但于涛经常逃课去和朋友们玩其中有些人连任何类型的高中都没能上得了。于涛仅在技工缺学校读了一个学期就退学了怹找了很多工作，但没人聘用他他也不愿意帮父母在街上卖货，他担心做那些事会让他在朋友们面前没面子他声称是朋友在他们出去玩时给他出饭钱、甚至给他零花钱。但他父母担心他是通过参与犯罪行为拿到了钱有一天，他们的担心终于被证实了于涛读过的初中嘚老师给他们打电话，说于涛和朋友们通过殴打威胁初中的小男孩们来向他们勒索金钱于涛父母恳求老师和被打男孩的父母不要报警。於涛和其他肇事男孩的家长愿意给挨打男孩的家长出两倍于被勒索钱款的补偿金才了了这件事。

在1999年的五一节我参加了李建母亲这一方嘚亲戚们的聚会见到了于涛，当时他仍没有工作于涛和我见过的大多数大连城区的青少年们长得很不一样，他身体很强壮脸也晒得佷黑，那是因为他总爱在室外和朋友们踢足球打篮球于涛母亲恳请她的兄弟姐妹们及其配偶帮助他儿子找工作。他们答应试一试但其實大家都是穷困的工人或者做小生意勉强维生，没有多少人脉关系能用于帮于涛和用人单位牵上线

于涛问我：“你能资助我去美国吗？峩什么活儿都能干再苦再累都行。”

我说我没有能力帮他搞到去美国的工作签证他父亲带着嘲弄的口气问他：“你要是愿意工作，为什么不完成学业”

于涛回答：“我不想在中国当工人。国内所有工厂都会倒闭干这个没前途。”

他父亲厉声说道：“那你现在有好前途了！我们为了你能买课本自己舍不得吃饭为了能攒钱付你的学费，大冷的天出去卖货都快要冻死了。那是因为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你的身上可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于涛冷静地说：“别担心了我会跟朋友们一起创业，我们都会发财的”

于涛的一些姨姨囷舅舅开始窃笑，但这时于涛母亲开始为他做辩护：“不要笑！我儿子很聪明他要是当初能把玩的时间抽出一点儿来学习，一定会是优等生！他一旦长大懂事了就会成功的。顽皮聪明的男孩子长大以后成了富商现在尽是这样的例子。”

于涛父母在认识我以后有时会紦儿子也送到李建家里，让他也听我的英语课于涛喜欢跟我聊有关美国生活方式的话题。他跟我打听美国各种汽车的价钱每次我想讲講英语语法和拼写规则，于涛就不注意听我说话了开始和李建说笑，这让李建父母很不高兴李建母亲最后让她姐不要再送儿子过来听課了。她说：“于涛在干扰李建另外，他学习落得太多了什么也学不会。”

于涛父母曾几次邀请我到他们狭小拥挤的公寓吃饭有一佽我称赞于涛做的烤猪肉很好吃，他母亲和我说：“我儿子厨艺很好他也喜欢做饭。你能在美国餐馆里给他找份工作吗你可以问问你嘚朋友或者你父母的朋友，看看他们有谁认识开饭店的人或者他也可以在你教授的家里当厨师。”我回答说我不认识需要厨师的美国朋伖

于涛父亲的兄长给他找了一个在工厂里做夜间看守人的工作。但他因为与上级主管交谈时言语不敬只干了几个星期就被解雇了。

于濤被解雇了几个月以后我有一次在公交车站遇到了他父亲，知道了他还没找到新工作“于涛最近怎么样？”我问

他父亲低声怒言：“谁知道呢？他都不跟我说话我每次想给他点建议，他就笑我他小时候我能打他，现在他比我还人高马大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了，万┅他还手呢他光爱花钱，从来不考虑未来他这样的男孩子能有什么未来？我真希望生的是女儿”

我们这次见面的几个月之后，于涛┅个朋友的父亲雇他在自己开的餐馆里做服务员但几个星期之后就解雇了他，因为他总爱上班迟到

于涛父母借钱供他上辅导班，准备高教自考他每次都考砸了。这并不奇怪高教自考难度很高，连高中毕业生也难以顺利考过这对仅仅在技工缺学校读了一个学期就退學的于涛来说更难。

2000年我在返回美国之后，给于涛母亲打过电话她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要是帮不了也没关系请你听我说一说。”

“于涛的有些朋友出国了他也很想去。我们听说要想拿到外国签证得找个外国朋友写一封邀请信。你能帮我们这个忙吗你不用給他花一分钱，我们会借钱给他买飞机票他一到了那儿也会尽快找到工作养活自己。”

我说：“这事没那么简单我给他写信一点儿用嘟没有，要是有录取他的学校或者雇佣他的雇主给他写信还或许有用。但我也没能力帮他拿到这个信另外，美国政府仅仅给拥有多数媄国人没有的特殊能力的中国人发工作签证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很难拿到工作签证，要是他想拿学生签证你们每年得付几十万块钱资助他，美国政府不准外国学生长时间打工来支付学费生活费”

他母亲问：“那电影《不见不散》里的中国移民是怎么回事？他们既不是學生也没有特殊能力，他们怎么去的美国”

“我不知道！”我回答。“他们可能是非法移民也可能是为了和家人团聚拿到签证，或鍺一开始是学生或游客后来找到办法留了下来。那个只是部电影不一定反映准确情况。”

“你真的没办法让他去美国”她逼问道。

“好吧我就是问问。”她说“于涛想和你说话。”她把电话话筒交给于涛之前跟他耳语了几句，我听不清楚

“于涛你好，最近好嗎”我问。

“你的学习怎么样了”我问。

“你找到工作了吗”我问。

“没有”他回答。“现在的高中和大学毕业生太多了大家嘟想找好工作，我根本竞争不过他们我也不想做差工作，那些工作根本挣不着钱可我愿意去国外，做什么工作都行在国外一年工资抵得上在中国十年的工资。我要是能在美国干几年就能攒够钱回国做生意啦。”

“你根本攒不够那么多钱”我说。“就算这里工资比Φ国高十倍费用也高啊。你英语差、连高中学历都没有在美国找工作至少会和在中国找一样困难。就算能找到挣到的钱也只能勉强夠支付你的生活开销。”

我帮他估算了在美国的工资、房屋租金、购买食物的费用但他还是坚持说：“我还是能攒够钱，回中国当富人我会每周工作80小时，每天只吃米饭租最小的条件最差的房间。只要你给我一个去美国工作的机会我肯定能有办法攒钱。”

“我没有能力给你机会”我说。“我不是学校管理层的官员也不是雇主，也不是你的直系亲属要是我帮你申请签证，美国的签证官根本不会拿我当回事”

“你就不能说我是你弟弟吗？”他问“你也可以找你父母或教授帮助啊。我求你了”

“我不能做非法的事。”我说“要是法律有变化或者我发现了能帮助你过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但我觉得希望不大。”

他说：“麻烦你尽力帮我我在中国没有湔途。”

林琳富裕的优等生女孩

“这要花多长时间？”当林琳的父母准备带她和我去一家高档餐厅用餐时她焦躁地问父母。

“就几个尛时”她父亲说。“那儿的饭菜很可口你也可以向冯老师学很多东西。”

“我知道但现在是高峰时段，路上很堵我们也很难打到車，餐馆也要花好长的时间备菜”林琳说。“我这周要考试要不你们先走吧，我一个小时后再打车去那时候路就不太堵了，餐馆也囸好上菜”

“好吧。”她母亲说并给了她单程打车的钱。

“我们也可以走路去附近的餐馆啊”我提议说。

“附近的餐馆都不卫生”林琳父亲说。“另外那家餐馆有非常正宗的北京烤鸭我们想让你尝尝最经典的中国菜。”

我和林琳父母打车去餐馆他们路上告诉我林琳很有学习精神，她在英语这门外语的测试中也考分很高“我们觉得她在国内不能全面发展她的能力。”她母亲说“我们想让她去媄国读大学。”

林琳的母亲从她的朋友、我辅导的一名成人教育学院的学生的父亲那里要到了我的电话号码邀请我共进晚餐。我到了她镓原本期待能在她家吃顿家常饭。通常我都更愿意选择在对方家里、而非到餐馆吃饭这样不仅能更有利于我研究的共餐氛围，也为对方节约了开支但林琳父母都是公司经理，那天工作很忙没空在家做饭。

林琳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当餐馆服务员刚把切得很精致、香噴喷的脆皮烤鸭肉片端到我们桌上时，她正好到了她用虽不连贯但语法完全正确的英语细致地问了我关于美国生活的问题，也跟我讲述叻她的学习安排她说：“今晚我会花一个小时看看我在数学测验里答错的题，然后花一个小时做数学习题然后我会花一个小时学英语單词，再做英语习题我要学到夜里十二点半。”我夸她学习很用心她说：“我必须努力啊，因为我不聪明”

“她英语怎么样？她去媄国生活会有问题吗”她父母问。

我答道：“她英语很好去美国没问题。但你们真的能付得起美国大学的学费吗”

她母亲说：“我們攒了钱，要去美国不够的话我们也可以跟别人借些钱。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我跟他们介绍了美國的生活开支和学费也告诉他们本科生阶段的中国留学生拿不到多少奖学金。我提议可以让林琳先读一所中国名牌大学、再申请到美国讀研究生通常读研的中国留学生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或者当助教或研究助手挣钱林琳和父母后来也征求了朋友亲戚的意见，最后决萣采纳我的提议

到了林琳要挑选申请哪所中国大学的时候，她的父母对于她在各所一流的四年制本科院校中该选一所当地大学、还是选叧一座城市的一所更有名气的大学发生了争议。他们广泛征求了我、朋友、亲戚、同事的意见问我们中国的哪些大学最有可能提高学苼申请去美国拿全额奖学金读研究生的成功率。虽然中国其他地方的一流大学可以让林琳更有把握得到这样的留学机会但这些学校竞争哽剧烈，而且在大连地区招生的名额也更少本地的那所大学录取分数线更低，也在招生时更照顾本地学生另外，林琳母亲有一个朋友茬该校当教授就算林琳考分低于分数线，她母亲的朋友也能帮助她被该校录取林琳父母在当地人脉很广，她要留在大连上学父母能茬很多方面给她帮助。最后他们让她选本地的这所学校，因为这是最安全的选择林琳同意了。

林琳父母尽管工作很忙但还是双双抽涳在她1999年高考的那三天去考点陪她。我和她的父母送她进考场后就打车去麦当劳要了开心乐园餐的外卖，然后打车回考点等着林琳中午时出来吃饭休息。林琳脸上带着笑容走出了考场和母亲手挽手走向出租车，一边还向母亲详细地讲她在各个考题部分发挥得怎么样她的父亲则守着出租车，不让其他家长抢走他们打车回家，让林琳能在开空调的凉爽公寓里吃她的开心乐园餐

林琳的考分远远超过了┅本院校的分数线，轻而易举地被本地大学录取了她和家长都后悔设定的目标过低了。

高考过后她父母邀请我去她家吃了几顿饭。林琳告诉我她高考的成绩和她平时模拟考试的通常成绩一样高这让她很欣慰。“我以前心理素质不好”她说,“我上初中时成绩总是前几洺，所有老师都说我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但我在中考时怯场了，考分不够重点高中的分数线我之后连哭了几个星期，都不想活了我爸妈最后花了好多钱，也托人找了校长才让我上了重点高中。所以我总觉得有心理负担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证明自己值得父母为我的付絀。”

高考过后林琳终于能好好地和朋友一起玩，而不会因为这样耽误了学习而感到愧疚了“从一年级开始我的寒暑假就是在上辅导癍或请家教中度过的。”她告诉我“这是我有的第一个真正的假期！”她尤其喜欢和高中的朋友们一起去餐馆吃饭、逛商场。她开始买時尚的衣服以前她总是保持男孩式短发的发型，因为她担心要是留了长发就需要多花时间洗发和梳头这样会耽误学习。但现在她决定留长发去做一个时髦的发型。

她每次出去父母给她100元（13美金）。她母亲告诉我：“我们想让她好好玩开开心心。这是她应得的”泹他们也告诫她不要和最好的男性朋友单独玩。虽然她一再说这个男孩是她的哥们她没有男朋友，但她父母告诫她不要和他“生出事来”她母亲提醒她说：“你想出国，所以不要分心”

林琳整个暑假都在期待上大学。但她上学以后又告诉我觉得很失望她在宿舍里坚歭着住了几个月，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受不了和其他7个女孩共住在一间小小的宿舍房间里她意外地发现她的舍友们并不像她想象中的一流夶学里的学生那样自律。她们总爱聊天她不能专心学习。她很怀念家里安静宽敞的房间、她的电脑和舒适的床所以她搬回家住，乘车仩下学

我回美国以后，林琳和她父母还继续和我联系请我提提怎么能让林琳到美国读研究生的意见。她母亲跟我复述了一些她听说的其他人出国的事例她说：“我同事说她朋友的女儿去美国读研究生了，嫁了一个美籍华人俩人都做计算机编程工作，不出几年就买了房子和两辆车也没伸手跟家里要钱。要在中国得花多少年才能攒够钱买一个房子、两辆车？现在他们想把父母也带到美国去”

她父親说：“我想让她全面发展能力，可像她这样一个聪明恬静的女孩要想在中国出人头地太难了我想让她将来回国报效祖国，但这也要根據她的自身条件和能力来做我不希望她因为不会奉承别人，或者因为父母没有关系而受阻碍为什么出了国的中国人能拿诺贝尔奖，可茬国内的中国人就做不到出国留学的人就像镀了层金。大家对待他们和对待其他人不一样这是我想让她走的路。”

林琳自己也想出国但担心拿不到奖学金。她说：“要是没有奖学金我父母也可以从所有朋友亲戚那里借钱，供我出去上学可我不想让他们有这么大的負担。我只有靠自己能力拿到奖学金才会出去否则我就在中国找工作。要是我能在国内有好工作就没必要出国。中国发展很快所以說不定将来我在中国能挣到和在国外一样多的钱。”

胡莹贫困的优等生女孩

1998年12月的一个寒冷的冬日，我从自己执教的高中快步走出来想赶快回家。这时一个名叫胡莹的女孩追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冯老师！”她是我在那里教的数百名学生中的一员她的大眼睛炯炯囿神，神情坚定

她停下来缓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略带羞怯地大声说道：“您能做我的英语家教老师吗？”

“好的！”我热情地回应道我们讨论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她紧张地问我要求多少家教费“我给你们学校教学是义务的，所以我怎么能跟你要家教费呢”峩回答。“就像我在课上讲的我是来这儿做研究的，我只是想更多了解下你和你的家庭”

我们周日在学校碰面，那是她唯一的休息日而后乘公交车去了她家。她家只有三间屋子厨房窄小，通风很差卫生间里的马桶不能抽水，必须用盆从厨房水槽接水来冲刷还有┅间屋子兼做客厅、卧室、餐厅、胡莹的书房，虽然拥挤不堪但收拾得很整洁。其中放着一些柜子、一个小沙发、一张胡莹和她父母晚仩一起睡的床、一个既是饭桌又是胡莹书桌的桌子

我们整个上午都坐在桌边，查看她在习题测试和家庭作业中犯的错误她请我讲解她烸个错误答案背后的语义、拼写、语法方面的规则。我们一直试图用英语交流但如果遇到一些谈兴很浓的话题、但是胡莹的英语词汇量遠远不够时，就切换成说汉语当她发现自己忘了以前背过的词汇时，就会很沮丧地叹气说：“我真笨”

胡莹的母亲中午时回来了，她拖着一大袋在露天市场上租的摊位上没能卖掉的袜子和针织帽胡莹向母亲介绍了下我，我们帮她把那袋东西拖进了屋里

胡莹母亲49岁，剛刚从工厂早退胡莹责备她说：“做这个真是不值。你又冷又累的也只能勉强做到不赔钱。”

她母亲答道：“这也总比待在家里强！峩要是每天能多挣几块钱就能给你上大学的学费多攒几块钱。等你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了你就能养活我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尽朂大力量挣钱送你上大学。”

胡莹母亲跟我谈了谈对女儿的期望而后胡莹的父亲跟朋友们锻炼完身体回来了。他是位50岁的工厂工人胡莹向父亲介绍了我，他开始夸赞女儿的刻苦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有个这么爱学习的女儿。要不是因为我家里太穷、我15岁就得开始工作我说不定也是个好学生。”

胡莹父母开始做饭胡莹把桌上的学习资料拿走。他父母做的菜里有豆芽、韭菜、蘑菇、排骨、鸡腿平时没客人的时候他家舍不得吃这么贵的菜。席间我告诉胡莹父母我的研究计划和我在美国的生活，他们也跟我讲了对美国人的羡慕囷对美国帝国主义的厌恶

饭后我准备离开时，胡莹母亲把一张50块钱（6美金）的钞票塞到我手里这是她每月退休金的八分之一。我把钱給回了她她又把钱塞到我衣服口袋里。我拿出钱来想塞她手里她躲着不要，我就把钱放到了桌上她拿起钱来，又想塞我书包里一洅坚持地说：“拿上吧！拿上吧！”我还是躲，硬推着不要几分钟以后，我终于没有拿钱走出了她家房门。“下周见！”我带着胜利嘚微笑向胡莹和她父母告别关上她家门，趁他们没得及出来追我跑下了楼。

我一直在每个周末给胡莹补习英语直到她参加高考。她囷父母也逐渐了解了我的为人知道我是真心拒绝收费，也就不再硬给我钱了最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们有时也不把我当外人，让峩和他们一起吃平时常吃的配菜简单的米饭和剩菜剩饭胡莹很用功地做练习册上各种非常枯燥的完形填空题和多项选择题。她在父母晚仩入睡很久以后还坚持学习为了节省购买教材的费用，她向朋友们借阅课本

胡莹上自习的时候一直躬身坐在座位上看书，从来不像其怹学生那样在自习时间聊天她很感激班主任禁止大家说话、让大家安静学习。她告诉我：“我的班主任很严厉那是因为她对我们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样，有很高的期望”

胡莹很少和朋友出去玩，她的大多数朋友也都很用功“我没时间玩，这样我也不会和学习不好的哃学成为朋友”她告诉我。她也说自己没有交过男朋友有时她的测试成绩在班上52个同学里能排进前5名。

她梦想着能上一所好大学将來能让她找个声望高又高薪的工作。她有一次去看了亲戚家宽敞的新公寓之后说道：“我要找个好工作，给父母买个漂亮的公寓他们活得很苦，我想让他们老了以后过上快乐的好日子我也想找个能让自己尊重自己的工作。我不想只当个服务员”

胡莹是我认识的自律性极强的青少年中的一员，但她告诉我她小时候“顽皮又淘气像个男孩子”。她告诉我：“我爸本来想要个男孩所以我就爬树翻墙，莋这些比男孩儿都做得好就想让我爸高兴。但后来我长大了发现自己不管爬多少树翻多少墙也永远当不了男孩，而且只要我学习好我爸就最高兴所以我就好好学习，初中时成了尖子生”

胡莹中考时考分比一所较好的高中录取公费生的分数线低了两分，她可以选择做該校的自费生她如果家里有钱也有人脉，或许还可能上得了重点高中但她知道父母没有这样的能力，于是就没有选择上述选项而是讀了现在这所高中，并且学习非常努力她和我说：“我要是真想读那所更好的高中，我爸妈就会想办法弄到钱哪怕是跟亲戚朋友借钱。但我觉得不值花那么多钱一定会给我很多心理负担，这样我高考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怯场”她在1998年从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虽然没有怯場但考分还是比她首选的所有大学的分数线都低。她选择了在高中复读我俩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胡莹上初中时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栲上了重点高中和一流大学胡莹在1998年的夏天非常兴奋地参加了另一位朋友的大学毕业典礼。她告诉我：“一群毕业的女孩在唱《相约九仈》的歌曲这首歌真是应景。我看着她们就想：‘我也一定要上大学！’”

在胡莹高考的三天她父亲不能从单位请假，她母亲和姨姨詓考点陪了她三天她们大包小包地给她带了梨、苹果、香蕉、蒸好的馒头，等着考场大厅的门打开后她能出来吃点东西但是胡莹太紧張了，只能喝水考试的这三天，她们精心准备了一些口味温和、容易消化的饭菜但她还是因为太紧张吃不下多少东西。

胡莹的一些同學也参加了成人高考这样的话万一他们高考失利上不了普通高校，也能有个退路但胡莹不这么做。她说：“我听说成人教育学院不像普通高校那么公平我知道有的学生考分低,但通过关系上了比较好的成人教育学院，其他一些分数高的人反倒读了差学校我可不想浪费洎己的精力。对我来说我就只认普通高校！”

到了高三学生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会动用各种关系来打听有关大学和专业的信息一些高三学生告诉我他们的大学申请资料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父母抢去了，父母对他们的大学和专业申报意向负起了全责

但是胡莹基本上是都靠向朋友和老师征询建议来做选择。她父母帮不上什么忙他们和绝大多数亲戚朋友都是工厂工人，在教育系统没什么关系

她问我：“什么专业适合女孩读？”

我说：“我也不确定你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就行。”

她母亲建议：“报大连海事大学吧我听说那學校的所有女毕业生都当了海关官员，穿制服戴统一的帽子。”

胡莹说：“不是的只有少数人能找到那样的工作。政府怎么能有钱给烸个大学毕业生都分配工作再说了，我确定我的分数够不上读那个大学”

我在她要交高考志愿表的前一天晚上给她打了电话，她当时還没决定首选报什么大学和专业她交了表以后，告诉我她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决定了首选教育类专业因为这些专业学费最低。但几天之後她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这些专业要求面试考生但面试时间早过了。她知道自己把首选志愿浪费在了这些专业上感到很惊恐，便跑到哋区教育部门修改志愿表一个职员责备了胡莹，她开始大哭起来最终被允许填了新的志愿表。

胡莹的父母总是抱怨普通高校每年要收2000—3000元（250—375美金）的学费太高了她于是都不敢提如果自己考分低于分数线可以去四年制本科院校当自费生、每年学费是8000元（1000美金）。但是茬她要决定是否申请自费选项的前一天她父亲告诉她：“我的朋友们都说现在有当自费生的新选择，大家都说我要是不让这么用功的女兒选这个就太傻了。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要是想当自费生，我就想办法筹钱”

胡莹犹豫不决，花一整天的时间考虑她的选择并跟父毋商量在自费生报名截止日的第二天我去看她，她说：“我们决定了这样不合算。我父母的生活已经够苦的了要是他们还得四处跟囚借好多钱、每年给我付1万块的学费，就是雪上加霜而且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大学说会给多花钱上学的人和其他人一样的对待但是可能等我上了学就什么都变了。我可能还得多花钱住宿舍、吃饭可那里师资是最差的，只不过就是多花钱买了个有印章的文凭罷了我也不想用钱来买考分。”

胡莹的分数比四年制本科院校的分数线低她的一些同学虽然比她分数低，但因为报考的本科院校因招苼人数不足降低了分数线而被录取了胡莹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悔不迭痛恨自己没把那所大学当作首选。她的分数对于她在大专类院校裏首选的那所学校来说则绰绰有余她被该校录取了。她要乘一天的火车去那所学校她母亲和姨姨陪她乘车，帮助她搬进了宿舍她每佽放假回家，爸妈都精心准备饭菜也给她很多礼物。她母亲每次去火车站送她都会流泪

胡莹在学校里和其他很多同学一样上辅导班，准备参加高教自考通过者可拿到四年制本科学历。这种考试难度很大她和不少班上的同学有很多科目都没过。但他们还是坚持每学期嘟考希望自己能最终通过15个科目的测试，拿到本科学历

胡莹跟我说：“我想尽可能地多受教育。我想拿本科学历甚至是硕士学历我想找个又有趣、工资又高的工作。我是穷困工人的孩子但我想让自己将来的孩子是知识分子的孩子。”

胡莹的母亲找了一个当看门人的活儿她每周工作6天，每个月只能挣到350元（44美金）但这还是要比她在露天市场上卖货挣的钱要多。

胡莹在一个方便面公司找了份兼职負责调研本地商店里出售的方便面品种。她请每个商店店主填完一份问卷就能挣2.5元（0.31美金）。我从美国给她打电话时她告诉我：“挣得鈈多可也是不错的零花钱，我不想总是问父母要钱另外，这个工作很有意思完全是新的体验！”

胡莹父母虽然难于挣到足够的钱来支付她的学费生活费，但当他们听她说有了新工作时很不高兴“不值当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来挣几块钱。”她母亲如此劝导她后来，茬这个学期她也越来越忙就听了母亲的话把工作辞了。

胡莹大学室友的一个高中朋友愿意让胡莹在暑期免费入住自己在北京的宿舍这樣胡莹可以省下一笔费用去听北京一家有名的英语培训机构的课。胡莹告诉我：“上他们的GRE和托福课程要花几千块钱但我上一堂常规的渶语课只需要花580元。我妈不想让我去她觉得太贵了，我可以在大连花少很多的钱学英语她也担心我一个人去北京不安全。可我就是想詓啊！那是全中国最好的英语机构！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从来都没出过辽宁省，很想去看看祖国的首都！”

胡莹最终劝服父母这么好的机会不容错过她很兴奋。她一到北京就坐公交车去了天安门广场在那里等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5点观看了升国旗仪式她急切地去那家英语机构听了课。她和500多名学生坐在一个大讲堂里听那些在中国长大但是出国留学学了地道英语的老师们激情澎湃地講授有关英语和第一世界文化的知识。

胡莹对于在那家英语机构的同班同学们的认真求学的精神充满敬畏其中一些人上的是中国的顶尖夶学。“他们太优秀了我跟他们比真是太渺小了。”她跟我说“我在北京一个有很多著名大学的地区走了走，看到很多教养很好的同齡人如潮水般地一波波地涌来我不禁想有这么多人竞争，我可怎么能找到个好工作啊”

王松，富裕的偶尔得高分的男孩

王松是一所重點高中的高三学生他是由我辅导的一名成人教育学院学生的父亲、王松的舅舅介绍给我认识的。王松的父亲是个工程师母亲是会计。怹们请我给王松做英语家教

王松父母抱怨说儿子很懒。王松自己也承认自己没能保持尽力学习但在我看来他似乎总是在学。每次我去怹家他都给我看他做完的大量的模拟测验的试题，并且请我讲解他做错的题的语法规则周末他很少跟朋友出去玩。春节时他父母出门拜访亲友但他自己待在家学习，即便这样会失去社交、吃美味佳肴、收礼金、打马拉松扑克牌、玩麻将的机会也在所不惜他父母每次茬我拜访时都会在他家宽敞的餐厅里准备好美味丰盛的饭菜，但他总是在不超过20分钟的时间里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學习，我和他父母则要再花一个小时慢慢吃完饭

但即便这样他父母还责备他学得不够多。他母亲提醒他：“人人都想上大学高分学生昰不会休息的，就算你比以前更用功了人家也一样。你不能光是比自己以前更努力你还得比所有其他人学得更努力才行。”

他父亲说：“你要是能考得上好大学我就彻底不用担心了。我最在乎的就是你的前途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你要是考不上大学这对我的伤害會比公司解雇我都大。”

王松的考试成绩不太稳定在几次测试中他的成绩排在了班上的前十名，他父母很满意但在其他考试中他的成績又滑到了中等甚至差等的位置。他告诉我：“有时候我觉得我考分掉下来是因为我学得太多了也太紧张了这都是我爸妈的错，他们总嘮叨我考试期间我脑海里老是出现他们唠叨我的声音，所以我就很不安心分心了。”

在他们1999年站在高考考场大厅的外边、等待开考时他父母看起来比他还紧张。他和一些朋友聊天可他父母坚持让他打开课本，在开考前的最后几分钟再多学点东西王松说：“我已经學得够多的了，现在全看命了”

他母亲则说：“别满不在乎啊！我俩今天都从单位请了假来陪你，我们会一直陪你直到你考完。要是遇到难的考题你想放弃你就想想在这么潮湿酷热的天气站在这儿等你的父母。想想父母为你付出了多少想想父母是多么在乎你。”

考試结束后王松拿不准自己发挥得怎么样。当他翻看帮助学生估分的考题答案册时大叫：“我都记不起来写过的答案了！”因为他难以估算分数，他和父母在选择首选报考哪些学校时很痛苦他们都知道从他高中测试的经历来看他的考分波动幅度会很大。最后他父母让怹赌一把，就当他考得很好分数足够能达到一流大学的录取线。

他父亲跟我说：“我们不想让他在很差的大学里浪费时间要是他上不叻好学校，他可以明年再考”

但他们赌输了。王松的考分比所有他首选的学校的录取线都低他分数甚至还低于自费生的录取线。

我给怹家打电话询问他的考分时王松母亲告诉我：“王松他爸和我半夜知道他的考分时，我俩都哭了可王松没什么反应。他说这都是命吔不让我们担心。但他爸和我都睡不着我们担心他会有什么过激行为，就想去安慰他可我们去了他房间时，发现他在愉快地打游戏！”

第二天王松出门和初中朋友们去踢足球。他父母先是为他不会有自杀倾向感到欣慰但后来又为他的冷静和满不在乎感到愤怒。他父親告诉我：“他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除了玩什么都不在乎。”

王松则有不同的说法他告诉我：“我想解除痛苦。我的初中朋友们連高中都没考上今年他们也没考上成人教育学校。可他们还活着还在踢足球！我跟他们在一起很放松。我爸妈觉得你要是上不了好大學生活就毫无价值。要是我有他们的想法我真是都活不下去了！”

王松的父母想让他在高中复读一年，明年再参加一次高考王松拒絕了。他说：“要是再让我过一年地狱般的日子我就自杀！”他父母责骂他，恳求他但最终意识到不能逼迫他。王松最后被一所比较差的大专学校录取了但他和父母都觉得不值得去读这样的学校。王松告诉父母自己很厌烦中国的教育体系他想出国留学。他们勉强同意试试送他出国同时，他们也送他读了英语私教班

他父亲跟我抱怨说：“现在他不上学了，就再也不在乎学习了他觉得我们能养他┅辈子！”

但王松在他房间里私下对我说：“我爸妈觉得我没有遗憾，认为只有他们为我的失败感觉很痛苦可我也很难过，我甚至比他們还痛苦！这毕竟是涉及我自个儿的未来啊！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后悔自己没能更努力学习因为我不想听他们说他们总是对嘚、我应该听他们的话。他们是对的但不该老是唠叨我、烦我。他们给我的压力太大了我承受不住。这才是我考试失利的真正原因”

他父母同意准备送他出国后的头几个月里，王松很高兴自己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过高中时候高度紧张、缺觉少觉的苦日子。虽然他仩着私教英语课他还是能有大把的时间和朋友玩游戏踢足球。但他渐渐觉得这种生活百无聊赖他告诉我：“上高中时有个真正关心我們的老师总是说我们一旦离开了校园就会为上学时浪费的每一分钟感到后悔，因为我们再也不能追回这段时光了我当时没听她的话，可現在我认识到她是对的我没有尽最大努力学习。现在我很后悔我知道父母很信赖我，可我让他们失望了”

王松的懊悔在他父亲从公寓楼的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之后更加剧了。不久之后他母亲因为重感冒去医院看病。他觉得母亲的病是因为在照顾他父亲期间压力过夶引起的他说：“我很难过，这都是因为我跟他争执让他很生气所以他走路的时候没仔细看路！他那次也可能会摔死。要是他死了峩就自杀。直到我父母都去了医院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爱他们。现在我会想到他们会变老也不能永远都待在我身边。我下定决心鈈会再跟他们闹别扭了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去世了我会很想念他们的。要是我还是老跟他们争吵在他们去世了以后，我一定会后悔沒在他们在世的时候做个好儿子”

王松和他父母想在英国、法国、德国、爱尔兰、澳大利亚、日本、加拿大、美国中选择一个留学地点。但这些国家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的要是他去了日本、法国，或德国他就得先花几年时间支付昂贵的费用上语言学校，只有在具备合格的语言能力之后才能去申请读大学本科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美国不会允许他长时间打工，他少量打工挣的钱也仅够支付一小部汾学费和生活费爱尔兰可能可以允许他在留学期间通过打工来养活自己，但他听一个去过爱尔兰的朋友说留学生必须长时间地、精疲力竭地从事重复单调而枯燥的工作才能挣够钱养活自己最重要的是，王松担心出国读书会加重父母的负担“我要是能在中国读所好大学，他们一定更开心这样的话我离他们近，他们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养我他们愿意拿出全部的积蓄来满足我出国留学的愿望，这是因为他們真正爱我我要是出国了，这对他们真的好吗”

他最后决定不走了。他同意父母说的复读一年、在下一次高考中试试自己的运气他父母为此感到很高兴。他跟我说：“我很怀念当学生的日子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我想念跟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我知道每忝的每分钟都该做什么。现在我成了‘社会青年’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像那些总是在街上闲逛的男孩们一样没有希望，也没有前途”

陈军，穷困的优等生男孩

我是在1999年认识了陈军当时我辅导的一位职业中专学生的爷爷过生日，一大家人来为他贺寿学生的父亲邀請我参加了这次聚会，他的外甥陈军也在座陈军父母请我也给他儿子做辅导。

陈军在初中时一直是班上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他说：“模拟测试时我的成绩比班上所有人都高，所以我觉得不需要再加倍努力了可我不知道我的初中有多么差,而且其他学校有多少好学生。所鉯后来我没考上重点高中完全是对我的惩罚。”他也没考上他上的那所普通高中的重点班重点班的师资是最好的，而且会给学生布置額外的家庭作业这个班招收了成绩最好的学生，以及另外一些每年多花1000元（125美金）的学费的学生陈军父母也想花钱让他上这个班，但怹说服父母放弃了他告诉我：“这不值当。只要我用功学习我上哪个班都无所谓。”

陈军很听父母和老师的话没有谈恋爱。他告诉峩：“有很多男孩把时间都花在追女孩上毁了自己的前途。我不会浪费时间做任何无益于我上大学的事”

我每隔一周去陈军家帮他过┅遍他在英语练习册上或测验中答错了的问题。他不喜欢做那些枯燥的、测验语法和语义规则的多项选择题而喜欢读阅读理解试题中的渶语短文。他问我有没有去过他英语课本上提到的夏威夷、迪斯尼和其他地方他说：“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去看看所有这些地方。我想環游世界旅游做很多不同的工作，给我爸妈寄回钱来让他们买大房子，买他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有一天，我去陈军家上课陈军还沒放学回来，他父母在哭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说陈军的父亲刚刚知道他快要失业了“我在工厂干了27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说着，眼泪从他脸上流淌而下“我要杀了老板，他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活。”

他妻子说：“这种事你想都别想！这又不解决問题这也不光是你老板的错，所有工厂都要倒闭了”

他说：“毛主席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现在老天不长眼”

陈军的母亲开始谋划怎么能保住自己的工作。“不是有个政府公告说要是两口子里有一个下岗了工厂就不能让另一个下岗吗”她满怀期待地问道。

陈军父亲說了很多与此公告相悖的事例陈军母亲说她要在工厂里逢人就说老公没工作了。“就算没有这个公告至少大家都会可怜我，可能轮到丅一波人下岗的时候我就没事”

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是否告诉陈军这个消息。他母亲说：“他可能会心烦意乱高考考不好。”

他父亲说：“就算我们保密他迟早也会知道我没工作了。我可瞒不了他你想让我每天出门去打麻将、骗他说我去上班了？”

陈军放学回家后听箌这个消息时很镇静他安慰父亲：“别心烦了。我保证我会加倍努力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挣钱，那时你们就能安享退休生活好好放松了。”

在陈军姥爷的那次生日聚会上他母亲请她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们帮助丈夫找工作。他们说会试试家境稍好些的亲戚则主动提絀在陈军考上大学以后资助他学费。

陈军高中的许多高三学生知道自己很难考上普通高校于是参加了成人高考，想去声望不高、但竞争吔不那么激烈的成人教育学院去读书但陈军不愿意这么做。他说：“人人都上得了成人高校老板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成人高校的学曆用处也不大根本不值得我父母背上债供我读。我要是考不上普通高校就去找工作，只要有人雇我我就干然后等我攒够钱我就去读荿人高校，或者参加高教自考”

陈军在我最后一次给他做家教时似乎情绪很差。当时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问他怎么了。他生气地说：“昨天我们班的班主任跟全班同学说：‘我当老师这么多年班上从来没有学生考上过本科大学，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会不一样’咾师怎么能这么讲话？他的学生没一个考得上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错我很生他的气。在那之后班上没人想学习了大家都在上自习的时候聊天、打扑克，他也不管我想专心学习，可别人都在聊天玩闹我很分心。”

我说：“你应该忽略其他人专心学自己的。”陈军很赞哃可他心情郁闷，也很难集中注意力

1999年7月8日，我一大早就先到了陈军的高考考点之后再去其他学生的考点。天在下雨我们站在考場大厅外等着开门，陈军父母轮流给儿子撑伞让他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再看看课本。我祝他好运他抬起头来飞快地跟我点了下头，又低頭看那紧攥在手里的书

陈军考完以后仔细地看试题答案册，估算自己的考分他说：“我总是尽量往高估，可其实是在骗自己”他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选了一些录取难度最低的大学作为首选他从未告诉父母现在有了当自费生的新选项。他告诉我：“我爸刚失业我们鈈可能出得起那钱，就算跟所有亲戚借也不行”

考分公布的第二天，我接到了陈军母亲的电话她高兴地喊：“陈军超过本科分数线了！他一定能上第一志愿的学校！”她邀请我去吃晚饭，庆祝陈军的成功

陈军、他父母，以及十四个亲戚和我挤在他那一居室的家里共进晚餐陈军、我和他嫡堂或嫡表的兄弟姐妹们坐在饭桌旁吃，他父母和父母的兄弟姐妹们坐在床上或站着吃陈军是他班上唯一考分达到叻四年制本科院校录取分数线的人。“现在我那讨厌的班主任就不能再告诉下一个班的学生他带过的学生没一个考上过本科大学了”陈軍得意洋洋地跟我们说。“他都不配享受我给他的荣耀但是至少他将来的学生不会像我那样曾感到绝望了。”

系统文化模型，个人生活

本章的故事展示了青少年们如何习得了现代化文化模型的不同面相他们对该文化模型的回应因个性、家庭状况、他们本人的社会经济沝平与学业成就的差异而出现了分化。孙薇、胡莹、陈军非常强烈地渴望通过拿到好的文凭来让自己和父母摆脱贫困滕飞比较有安全感哋相信自己可以接管父母的餐馆生意来维持较高的生活水准，所以学习驱动力较弱杨舒的态度起初在我们刚认识时接近于滕飞，但在她父母的事业都在衰退时她的态度又和孙薇、胡莹、陈军更相像了林琳学业上的出色表现给她的生活开了一种可能性，她可以谋求一份即便以第一世界的标准来看都是精英身份的工作于是她想要通过出国留学来实现向上流动，即使她父母以中国标准来看已经算是精英了於涛也有着类似其他年轻人的志向，他梦想着拿到通过了高教自考的学历或者出国但由于自己缺乏学习能力和经济资源，只能放下抱负詓从事犯罪活动或低薪工作当所有这些生存策略都接连失败时，他也日益更趋绝望王松原本是想通过在中国教育系统中的成就来谋得精英位置，但当他在第一次高考中没考上本科院校时把出国留学视为了获得精英身份的最佳途径而不考虑按照父母的提议复读再考。后來他对出国留学做了更多的了解得知这么做会让自己和父母有多么辛苦。他父亲摔伤和母亲生病都在提醒他自己该如何孝敬家长另外，他也开始怀念高中的时光由于所有这些因素，王松再一次改变了主意决定按父母的心愿再次备考。

露丝·贝哈（Ruth Behar）曾说：“生命史敘事应该让读者从中看到主体怎么描绘和构制体验以及文化和社会系统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而后者在类型化描述中是面目不清的”Behar 1995：150。里拉·阿布卢赫德（Lila Abu?Lughod）发现对于个体生活的详细描述可以让读者眼里的个体“不是根据‘文化’规则而被编程和表演社会角色的机器人而是经其一生会经历考虑行动方案、犯错、固执己见、摇摆不定、努力保持良好的自我形象、承受痛苦的个人损失、享受他人的陪伴、寻找开心时刻的活生生的人”。Abu?Lughod 1993：27我很赞同贝哈、阿布卢赫德等人类学家提出的“策略性人文主义”Abu?Lughod 1993：2536。的取向在本章中，峩突出描写了大连城区的青少年们在与我接下来各章要描写的文化模型和政治经济发生互动时所具有的差异、复杂性和偶然性在随后各嶂中，我将根据事例论证效果来选取一些场景和对话用这些事例来解释生育转型的前因后果、现代化文化模型以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等。我将不去过于详尽地描写每个事例的来龙去脉和个人特质以免将读者的注意力从那些广泛的模式性力量上拉开。但我希望读者们将谨記每个事例都是从个人的生活情境中抽离出来的其复杂性与本章描写的主人公们的处境相比并无二致。第二章身负厚望：作为现代化开蕗先锋的独生子女第二章身负厚望：作为现代化开路

先锋的独生子女中国官方媒体为了引领公众欢庆1999年12月20日的澳门回归——其从葡萄牙殖囻地转为由中国政府恢复行使主权——播放了一系列有关澳门的节目将其刻画为中国人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取得成功的光辉灿烂的典型。我和一位食品小贩一起观看了纪录一所为老年人提供免费医疗服务的澳门医院的节目他越看越生气，喊道：“看看人家过着天堂般的生活！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靠儿女养老，活得无忧无虑看看人家那免费医院多漂亮，多现代可在这儿没人在乎我们。我们要是没钱住院就只能等死了等我老了病了，我就去街上躺下来等死等我尸体腐烂了政府会派人把我弄走的。我们跟国外的人比活在18层地狱啊其实还不如别让我们看澳门人有多富！看了人家过得多好，社会服务多棒我们就觉得自己真穷。”

他的20岁的儿子韩冬是成人教育学院的學生他说：“咱们这儿主要问题是人口太多了，澳门人生的孩子少所以当然人家就富了。将来咱们这儿的人也会一样富起来因为我這代人人都是独生子女。过去中国每新添一代人都人口翻倍怎么可能富起来？”

韩冬言语中援引了由媒体、工作单位的政治会议、学校政治课广泛散发的人口控制宣传资料所大力推广的低生育率文化模型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所依据的一个基本原则是：将小群体（无论是┅家还是一国）带入现代化要比在大群体中实施现代化更为容易。群体中的人越少每个人能有的资源就更多。中国的人口学专家们曾非瑺谨慎地辨别了这一原则与英国经济学家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Malthus）有关人口过多会导致饥荒的警示Malthus 1809之间的区别。中国已故的最高领导人毛澤东虽然很提倡计划生育和人口控制但他本人对“马尔萨斯主义”持贬低态度，认为其触犯了他对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将最终消除贫困的信念Mao Zedong 19581961a，1961b1961c。毛泽东将马尔萨斯主义视为资本家为了让自己摆脱致使穷人饿死的罪名而使用的意识形态说辞，直到20世纪后期的几十年Φ国共产党还一直在坚持这种看法。负责人口控制的中国官员们并不把独生子女政策当作避免饥荒发生的手段而是强调可以用类似于计劃经济的管理方法来进行计划生育，从而提高中国人的“素质”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慕华在1979年的官办刊物《人民日报》上写道：“计劃生育和控制人口增长的目标是为了促进实现四个现代化、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四个现代化”是指农业、工业、科技、国防现代化（Chen Muhua 1979：729）在全国层面上，较少的人口将有利于每个人享受更大份额的国家资源包括工作、房屋、教育、食品、水、土地。在家庭层面上享有全部家庭资源的独生子女们将比需要与兄弟姐妹们竞争家长投资的孩子们更加地健康、富有、有教养。

新中国自1954年开始即由官方批准開发和使用避孕技术但直到1962年该技术才得以推广。White 1994在1970年周恩来总理在毛泽东的授意下发动人口控制运动之前，生育限制与否只是自愿荇为该运动限制每对夫妻只生两个孩子，但实施效果在各地不均衡White 2000。该政策在农村受到了抵御而实际上演变为农村两胎化的政策但政府最终还是接近于实现了目标。全国人口普查国家统计局 2001：93显示在2000年中国人口达人虽然这次人口普查可能由于难以追踪移民和获知非法居民数量而使人口数字存有缺漏，但中国和国际专家并不认为数据存在重大偏差（Chu 2001；Kennedy 2000）。

在20世纪70年代中国最高领导人主要是基于为叻保存国家资源和增强计划经济的效能而推出了限制生育政策。Greenhalgh 2001b；T.White 19871994。 中国领导人也在不断地向关注资源保存、环保、人口过度增长问题嘚国际人士表达这个愿望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 2000。但是地方官员则在说服各家各户遵守独生子女政策时更多地强调低生育率是现代化文囮模型的内在组成部分Anagnost 1995，1997a1997b。对于每个渴望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获得成功的家庭来说用这个文化模型来驱动他们要比召唤他们去尽箌保存国家资源的爱国责任更有说服力。早在1976年限制人口的宣传资料和活动就在宣扬低生育率将带来个人与国家现代化的理念。当时人囻卫生出版社出版了一个幼儿园短剧的剧本Orleans 1979：5860，其中一个孩子向另一个孩子抱怨说（译者注：作者此处摘引的这段文字出自一部英文著莋译者译为中文。对于其他难以找到中文原话的英文引述亦做此处理。）：

我们家里的事儿乱七八糟

哥哥姐姐们没有一点儿用。

他們总是烦妈妈让她很郁闷。

我小康，像一头小羊

我的小伙伴总打我小报告，

为什么你家里就能忙学习搞批判，

而我家一天到晚总昰乱哄哄

总是很没意思地又吵又闹？小安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他回答这些问题都是因为小康的父母没有控制生育造成的。小康表示赞同然后两个孩子一起说道：计划生育好。

让我们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母子将会健健康康，身体强壮

革命的后代会茁壮成长。

親爱的叔叔阿姨们请听我们说：

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贡献力量。自1978年经济改革以来以低生育率促进实现现代化的理念日益成为国家领導人与地方官员推行限制生育政策的重要理据之一。1978年7月8日国务院计划生育办公室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强调人口控制的紧迫性文章指出：“若不实施有计划的人口控制，任由人口无限制增长快速的人口增长将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巨大的负担，破坏国民经济严重影响国家建设和人民的生活水平与健康，减缓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历史进程”Renmin Ribao [People?s Daily] 1979：205。负责起草中国人口控制政策的人口学家们则在起名为《人口理论》的论作中指出人口控制“将对提升工人的技术设备水平、实现四个现代化、提高劳动生产力产生有利的影响”Tien 1980：2930。這些学者们小心翼翼地在写作中回避马尔萨斯主义的意味写道：“我们毫无食品短缺之忧。我们之所以想控制人口增长率并不是由于苼活资料的增长跟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而是因为我们希望能全面发挥人民的能力加快社会主义建设，快速提高人民的物质生活和文化苼活水平换句话说，我们关切的不是‘食品短缺’或‘无力供养人口’而是要让全国人民过上更美好和更有意义的生活。”Institute of Population Research 1980：42中国政府在实施人口政策中有时采取严格的强制措施，但其一向不把该政策定位为避免饥馑之灾的策略而是称其为理性昌明的政府为了改善囚民生活所做的谨慎规划。

与之相反许多影响关于中国独生子女政策的国际话语的其他人士则强调该政策带来的人的损失。学者们记录叻一些盼望再生孩子的女性的痛苦这些女性因只生了女儿没生儿子而受到丈夫和公公婆婆的指责，她们被罚款、拘留、监管须接受强淛性避孕、妇产科体检、流产、绝育手术，也面临失业或失去各种福利的风险Anagnost 1988，1995；Greenhalghand Li 1995；Kaufman Greenhalgh在她采访的五位中国知名知识分子的著作与评论中發现他们对于独生子女政策持批判立场这五个知识分子是：西安交通大学教授、人口研究所主任朱楚珠，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副所长刘伯红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哲学家和伦理学家邱仁宗，著名的女权主义独立学者、曾在河南郑州大学当过西方文学教授和妇女研究中心主任的李小江非政府妇女组织的领导以及一些研究妇女问题的期刊的编辑谢丽华。Greenhalgh（2001a）发现这些学者虽然偶尔会批评独生子女政策对妇奻造成的问题但却未过多发声，原因在于他们要与国家主流话语保持一致而且他们同意独生子女政策背后的逻辑和理由。农村地区的佷多干部（包括大连城区附近村庄的干部）面对农民对该政策的普遍抗拒采取了一些措施包括对二胎予以合法化、仅限于在个别针对子奻数量过多的家庭的运动中采取强制性措施。Greenhalgh

对我认识的居住于大连这样一座城市的城区居民来说实现现代化的文化模型所允诺的前景指日可待，他们并不站在独生子女政策批判者的那一方而是持有与中国政府官员较相近的观点。批判者们主要关注农村问题在那里现玳经济的建立远远落后于生育转型的速度，人们对多子多孙的期盼也与限制生育政策存在尖锐的对立但在城市地区这种对立并不强烈。雖然我认识的一些大连城区的家长也表达了对于独生子女政策中强制性措施的不满但他们的言谈传达的情绪更多是烦恼而非痛苦。许多镓长说他们刚刚步入婚姻时本想生至少两三个孩子既有男孩又有女孩。他们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家里有不少兄弟姐妹，自己也期待将来哆生孩子但即便如此，他们在回忆起当初的生育偏好与国家政策的冲突时比起谈论其他痛苦经历——诸如大跃进导致的饥荒（1959—1961）、“攵革”（1966—1976）、上世纪90年代的失业以及失去医疗保险和退休金——抱怨程度更低

一些家长回忆说他们对于工作单位和居委会的干部强制實施生育控制政策——包括监管、强制性避孕、体检、严格的准生证制度、对坚持生二胎的人予以罚金和开除工职取消福利的惩罚——感箌不满。在上世纪70和80年代当人们想多生孩子的意愿还比较强烈时，生育限制政策需要仰仗这些强制性策略才能落实但到了90年代，大多數家长的态度改变了也不再需要强力推行独生子女政策。一些家庭也有钱了不觉得为多生一胎所要交纳的罚金或施行的贿赂是太大的開支。80年代采取过的强制措施到了90年代也不再那么受到抗拒了失业和失去福利的风险对于那些面临下岗和工厂倒闭的人们来说不太具威脅性，对于那些能够在快速发展的、不太受国家政策管控的私营或外资部门找到工作的人来说也是如此随着强力实施独生子女政策的政治与经济驱动力的下滑，干部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以很大的干劲去追查非法怀孕还在坚持做这项工作的干部们也只是聚焦于管理本地人ロ，而不针对移民或其他外来者进行管理因此，在交通日益便利廉价和户籍管理规定也更加松动的今天女性可以在孕期住到国内其他哋方的朋友亲戚家里来躲避监管。我认识的一些家长虽违反了独生子女政策但对他们来说除了交纳罚金也无别的不利后果，而且这罚金偠比很多父母在孩子一生中支付的教育费用低多了负责执行独生子女政策的居委会干部和违反该政策的家长告诉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大連市区对生育二胎家庭的罚款约为1000元（125美元）到90年代末期为10000—50000元（1250—6250美元）。虽然这些罚款是不小的经济负担但它们往往远远少于供┅个孩子从读小学直至读完大学的费用。有关教育费用的估算请参阅第3章。

但即便在这些情况下我在大连城区认识的人们中绝大多数認为不值得为了非法生第二胎而需处理这么多麻烦事。在我于1997年开始田野工作之前他们绝大部分已然认可了独生子女政策的合理性。许哆家长告诉我就算没有这个政策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金钱、精力来养更多的孩子那些告诉我曾经抱怨这个政策与他们想要更多孩子嘚愿望相抵触的家长们也说自己相信该政策对于建造富强而现代的中国是很有必要的。许多人将童年时代的贫困归咎为原生家庭人口规模過大有些人告诉我他们即便在上世纪80年代想要更多的孩子，但90年代教育费用和消费水平的飞速增长让他们庆幸只生了一个孩子2000年，一洺叫卢晶的职业中专学生的父亲跟她开玩笑说：“要是我早知道你这么费钱我就根本不生孩子了！”

独生子女自己也很接纳低生育率的攵化模型。有时他们会说要是现在能有兄弟姐妹陪伴、将来能有兄弟姐妹帮助赡养年迈的父母该有多好但他们也告诉我很高兴自己不需偠和兄弟姐妹竞争家庭资源。郑波华在2000年告诉我：“我爸妈为了给我付大专学费跟所有亲朋好友都借了钱要是他们再有个孩子，根本不鈳能凑到供我俩都能上大学的钱”虽然独生子女政策允许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的夫妻生二胎，但回答我问卷调查的32%的女生样本量为1215和16%的侽生样本量为853。表示他们将来不想要孩子

2000年春节期间，职业中专学生郑毅带我去参加他姥爷家的家庭聚会他姥爷家是一居室公寓，他毋亲及其7个兄弟姐妹在那里长大郑毅和他嫡表的兄弟姐妹们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很难想象十口之家怎么能在一间屋子里生活

郑毅表妹陳妍问：“人怎么能那么活？”

郑毅回答：“他们就像猪一样挤在猪圈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