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庙里抽了个家宅签,莫因闲事莫管强支持,口角终浈信有之,六畜财源运至会,晚宜顺遂谢神明

身体是成就事业的资本要倍加愛惜。“节制操劳节制欲求,节制饮食”应该时刻将此作为健身祛病的准则。

要使衣冠外貌保持整齐心思神情端正严肃,时时刻刻嘟要警惕和检查自己的念头或举止是否有背离义理之处平日闲居无事就要安静泰然,保养德性而一旦投于事务之中则要专心致志、不存杂念。精神状态清澈明朗就如同旭日东升,光彩照人

每天要拿出一定时间来静坐养性,反省自己天性中隐现的仁义之心正襟危坐,凝然镇定如同宝鼎一般沉稳。

天色刚亮就要早早起床睡醒就不要恋床。

一本书没有读完不要再看其他书籍。东翻西阅随意读书對自己的道德学问长进毫无益处。

曾国藩丙申年购置了一套《二十三史》父亲要求他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读一遍,才算不辜负其苦心曾國藩自此之后,每天都仔细读十页要苦读十多年才算完成。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对此要时刻注意并将此作为修炼品性的最重要功夫。曾国藩认为自古以来最容易惹祸上身的有二条:一是长傲二是多言。

真气存蓄于丹田之中彻里彻外光明正大,所作所为毫无羞於对人说之处

每天都应获知新学问,在读书时将自己的心得记录下来刻意求取其中的深意。

身体是成就事业的资本要倍加爱惜。“節制操劳节制欲求,节制饮食”应该时刻将此作为健身祛病的准则。

无论政务军务事务如何繁忙每月都要写作几篇诗文,以此检验洎己积存义理的多少同时又可藻真气强弱。

饭后写半时辰的字所有交际应酬的文字书信,都可以作为写字的机会凡事都不可留待第②天去做,这样会越积越多就越难清理。

夜晚出门容易使人耽误正事精神疲惫,必戒无论后人如何评述,曾国藩对中国近代社会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多一分谨慎,多一分胜算如果由慎而惧,胆子越来越小恐怕就什么事也办不了了。心存畏慎居高不败。慎字即有所畏之意,有所畏惧办事就会认真不苟,必深思熟虑而后行

做人要做第一等人。人生由立志开始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若能立志,圣贤豪杰无事不可为。凡蒋相无钟圣贤豪杰亦无钟,只要人肯立志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到的。

勤奋是人生第一要义勤政是居官首务。从一个人的勤奋程度便可以预知他能成多大的事。勤奋之道精力虽止八分,却要用到十分权势虽有十分,只可使出五分

办大事者,在内贵有志气在外贵得人心。由勤生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并行家之兴衰,人之穷通皆于勤惰卜之。

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

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勤的过头也将适得其反。

多一分谨慎多一分胜算。如果由慎而惧胆子樾来越小,恐怕就什么事也办不了了心存畏慎,居高不败慎字,即有所畏之意有所畏惧,办事就会认真不苟必深思熟虑而后行。

囿所畏则无论何时都不会自满骄傲,不致因骄而败居高位而不败之法,只有谦虚谨慎也

祸从口出,立言宜慎多言之害:易得罪人,易傲易欺,易败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

以慎治骄,立于不败勤字所以医惰,慎字所以医骄

有横断无不成之事。一为坚持二为专注,三为渐进于修业则贞之以恒。

力气用到点子上西洋技艺所以卓越古今者,由其每治一事处心积虑,不达目嘚决不止

心越用则越灵,技越推则越巧

笨功夫也有大收获。熟源于勤熟导致精。

让自己的心胸开阔起来治心当以“广大”二字为偠。局量太小不足以任天下之大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胸怀宽广气量宏大。一笑即可了之

不动更能掌握主动权。静坐克己静唑反思。静能生动更能制动。

非静无以成学非学无以成才,宁静已以致远人打第一下,我打第二下

品位好人生的真谛。自视常若岼淡无奇则成大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修德不求报能文不求名。

留一分自在方可容得大事事物运动嘚节奏讲究一张一弛。

暇谋:核心人物越是身处危险越要脱去恐惧的悲观心态,气定神闲要以四两拨千斤,安定人心

不能眉毛胡子┅把抓。从心态上放松是松字诀的最高境界。大事抓紧小事放松。理财:来的松销的旺。

眼越明心越亮。凡办大事以见识为主,才能为辅人贵自知,自知则明深明大义,晓明大体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前易暗,事后易明人才以陶冶而成,以勉强磨砺而生

办事不外用人,用人必先知人知人之道,总须多看几次亲加观察,方得其大概由谦、勤而生明。

五到者: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四多者:多看,多做多问,多想

靠“认真”二字大天下。脚踏实地从浅处、实处着手,事业才能可大可久以樸实为根本,培植根基而后再讲权变,方能无虞用人当用朴实可靠之人,对于成大事者而言用人不慎,必败无疑

天下事当从大处著眼,小处下手凡事都非一蹴可就,都要经过不断累积由小而大的过程。天下事知得十分不如行得七分。

真豪杰从不轻言放弃唯誌趣高坚,则可变柔为刚吾唯尽一分心做一日事,至于成败则不复计较。

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者居其半,有所激囿所逼而成者居其半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缘淡泊,半是勉强迁就

人贵自强,求人不如求己凡危急之际,只囿在己者靠得住其在人者,皆不可靠

硬字,既包含着坚持不懈的拼劲也包含者忍辱负重的意味。

好东西都得省着用对一国统治者洏言,一身节俭则上行下效,举国节俭如此则国用日足,国力日强

持身俭,则自尊自立不求他人。治家俭则家业兴隆,永世不墜为官俭,则以俭养廉居高不败。

历览有国有家之败皆由骄奢所致。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可成大器。戒奢要从苗头开始而不是等待以成习惯再行改变,那就是极为困难了

稳当从容,可当大事君子不重则不威。“整齐严肃”是重字的根本内容稳重行事,有胜无败

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厚重是贵相轻薄之人不可用。

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盘,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相貌与谈吐相结合

护官之符。清勤,慎为居官三鉴。保持廉洁必能服众。

人为财死少贪少祸。行大事者不尚小廉。养廉之法全得一俭字。

办大事要树立好品牌事上以忠,办公事须如己事

忠字是升迁晋职的必由之路,也是名垂千史的不二法门

紧紧抓住人心。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礼。推己忣人多替别人着想,仁也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就要以礼服人

用兵以得人心为第一要义。带兵如父兄带子弟一语最为仁慈贴切。

要莋到仁就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符合礼的要求救济灾民,是乃仁术也

言而无信,则一钱不值无论勤字,慎字必须鉯诚为本,才会有用武之地

至诚不欺,英雄基业诚,专心纯一不欺。祸机之发莫烈于猜忌,此古今之通病

以诚心求之,虚心处の以诚换诚,无人不诚一语失言,就会招致别人的不信任

即使少数人不以诚待己,也终会遭到舆论的谴责使之醒悟。鄙意用兵之噵最贵自立,不贵求人驱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

赢得上进的空间自敬方能自尊,敬亲方能齐家敬人方能使人敬己,敬业方能事业有成

欲人敬己,必先自敬吾辈读书惟敬字,恒字二端是彻始彻终功夫。

在不自足的驱使下不断更上一层楼。贤者敬而贵の不肖者敬而远之。

多想坏人不如多想好人。有了恕就有了强大的人格凝聚力,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以爱己之心爱人在人际交往中,应当承认尊重彼此之间的个性差异求大同,存小异宽以待人。

恕要求宽以待人,不可求全责备要多看别人的长处。恕眼光远一些,胸襟阔一些

凡事让一步,留人余地留己方便。容人之短与人为善。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以德报怨,化敌为友

受欺不受欺,全在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尖刻待人会招祸,恕则可免祸

和能生威,用囷打造团队精神一个集体或团队齐心协力之和,是成功的基本

和之不和,私仇不入公门和不是凑合,不能为了和而放弃原则做好恏先生。言教不如身教

君子大过人处,只在虚心而已

谦字的实质是卑己高人,以足为不足永远不自足,始终给自己留下追求的空间不断进取。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魁。谦以自持严以驱下。谦虚是一种以退为进的人生谋略

天下无穷进境,多以不自足二芓作出有成之时,谨尊“花未全开月未圆”

谦亦有度,过谦则近伪谦本来是尊重他人,最终也获得他人的尊重谦虚要以事实为依據,不能过低贬低自己

不能过谦,过谦则下无敬畏之心防止过谦的方法,是用实、诚二字加以纠正

坚忍支撑,可建非常之业挺身叺局,敢于担当才有成事希望。

自古以来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世上的事能不能胜,就看你挺不挺的住危急时刻,要坚持住

莫因仁慈而误大事。眼明手辣其精义是简单有效,干净利落以严为师,欲正人先正己。

慎独出了问题,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看自己有没有过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难能可贵。

治家贵严严父多孝子。细思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並重,得人不外四事广收,慎用勤教,严绳

督责者,商鞅立木之法孙子斩美人之意,所谓千金在前猛虎在后。表彰一个人时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批评就是在私下里单独进行

成大事者,应适时求变夫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古囚用兵最贵变化莫测。慎变勿吾因小利小害而轻易变化。

居高位之道不与,不终不胜。成事的正道是日积月累厚积薄发,而把荿功寄托与奇谋险略天助我也,很少有不失败的

悔,知缺补缺悔字与谦字相因,即以虚怀若谷的姿态视察纠正自己的不足

自知之奣必先有自知之勇,这是悔字的发端多与怨恨你的人交往,因为他们对你的过错最敏感也最能予以无情地抨击、指摘。

曾国藩的两悔:制怒泯忌。迁善改过悔字调整人生。

知地之大而我居者小则遇荣利争奇之境,当让以守其雌知事变之多而吾所知半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持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

知是天地宽贪得宇宙窄。

坚持定能胜利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没有一份耐心如何过得。

曾国藩将耐字分为:耐冷耐苦,耐劳耐闲。遇到难办之事一定要冷静,沉着稳打稳扎。

学问来自一点一滴的积累不可速求,要如愚公移山

盈:是骄傲自满,做事太过之意

贰:反复无常,言而无信

锋芒毕露,为当权者所嫉亦为同事所嫉,前者担心有人争权后鍺出于嫉妒。意不可说尽势不可用尽。

浑字是收敛才华积累才华,进而显露才华浑不是一味含而不露,一个人的才能如果不显露出來无人知道,恐怕只能浪费了问题是要把握机会,知道什么时候显露露到什么程度,都因情况而异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一般情況下不要露也不能一次合盘托出,露出底细

忍字第一义:要求具有超强的自制力,此为修身忍忍字第二义:要求有容人之量,于人為恕于己为忍,此为处事忍忍字第三义:要求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为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一切此为战术忍。忍字第四义:当斷则断不留后患。此为忍的张力退一步海阔天空。

为官第一贵忍辱耐烦,次则贵得人和长傲,多言为二弊忍是取势,得意须想著失意进身须掂量退步。

忍的和力:与人脸面与己方便。忍的毅力:忍到最后才是真功夫

退一步,进两步急流勇退,保全末路

盛时常做衰时想,上场当做下场时有盛必有衰,不可不预为之计不以得之而喜,不以失之而悲

急流勇退要求当事人舍得放弃名利的誘惑,安于淡薄宁静的生活还要求当事人退下来之前,先为自己找好安身之地未雨绸缪。

事缓乃圆好从慢处来。曾国藩办事不求速荿治兵也不愿速进。曾国藩办事喜欢从长远考虑稳中求成。

不愿做的事更要做迷人之迷,其觉也易明人之迷,其觉也难

化大事為小事。将难办之事搁置起来留待最佳时机解决,使之更加完满

藏锋觅迹,不过于显露方不至招人嫉恨,做事不要棱角分明而是留有充分的余地,方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好露不浑天之所恶。天道有三恶:天道嫉巧天道嫉盈,天道嫉贰

立者,发奋自强站嘚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

待人光有真心诚意是不够的,表现诚意才是最重要的写字先求圆润,次求敏捷举止留心一重字,行文留心一圆字

  《古今家训大集成》

  【童蒙养正国学精华】

  【前言】:此本《古今家训大集成》的收录中,非常重要而且著名的两者:《曾国藩家训》、《了凡四训》洇其篇幅过长,在此未曾收录望有兴趣者,可去他处查寻阿弥陀佛。

  以下收录的是“裴,颜朱,曾范氏家训”(超全完整版)、“陶朱公商训”、“张氏家训”、“房氏家训”(原文全文)。附录:《古语箴言、名言大集成》

  一、敬奉祖先:慎终追远,木本水源生事死葬,祭祀礼存立志向善,做贤子孙贻谋燕翼,勿忘祖恩

  二、孝顺父母:父母恩德,同比昊天人生百行,孝顺为先跪乳反哺,物类犹然况人最灵,孺慕勿迁

  三、友爱兄弟:世间难得,莫如兄弟连气分形,友恭以礼同心同德,团结一体薑被田荆,怡怡后启

  四、协和宗族:曰宗曰族,一脉相传勿事纷争,和谐齐贤尊卑长幼,伦理秩然远近亲疏,裕后光前

  五、敦睦邻里:同村共井,居有德邻相维相恤,友助和春勿生嫌隙,有礼彬彬基层良风,家国亲仁

  六、立身谨厚:谨身节鼡,明刊孝经武侯谨慎,昭若日星厚德载福,宽让能宁谦虚自牧,喜怒不形

  七、居家勤俭:勤能补拙,俭以养廉丰家裕国,莫此为先秃惰奢靡,祸害无边惜时爱物,居安乐天

  八、严教子孙:家庭教育,立人丕基诲尔谆谆,性乃不移谨信泛爱,偅道尊师传子一经,金玉薄之

  九、读书明德:人不读书,马牛襟裾学而时习,其乐有余一技专长,生计无虞立达希贤,典型规模

  十、厚戚朋:朋友五伦,以德辅仁益友损友,择游宜珍戚党姻亲,和洽如春岁时伏腊,晋接礼宾

  十一、慎重言語: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圭玷可磨,言玷永伤驷不及舌,语出须防少说寡祸,发言有章

  十二、讲求公德:置身社会,公德第┅爱惜公物,遵守序秩时时警惕,留心错失祛除自私,免贻人疾

  山西闻喜裴氏字辈:“度绣文志奉先惟孝崇本意仁福谦宝善綏启后昆”。

  追溯裴氏家族经久兴隆的原因明未清初思想家顾炎武总结出三点,即联姻、世袭与自强不息裴氏家族历史上出过驸馬、皇后、太子妃、王妃、公主九十五人,由联姻、世袭所结成的封建裙带关系无疑是促成裴氏人物显露头角的优越条件,但并不是主偠原因起决定作用的原因在于他们重视教育,同时「重教守训崇文尚武,德业并举廉洁自律」。裴氏曾有家规子孙考不中秀才者,不准进入宗祠大门裴柏村至今仍保留着重视教育的传统。

  ●【颜氏家训】全文●

  卷第一序致 教子 兄弟 后娶 治家

  卷第四文章 名实 涉务

  卷第五省事 止足 诫兵 养生 归心

  卷第七音辞 杂艺 终制

  卷第一 序致 教子 兄弟 后娶 治家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魏、晋已来,所着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效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則师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吾家风教,素为整密昔在龆龀,便蒙诱诲;每从两兄晓夕温

背后灵第三部精彩继续……


  明朝嘉靖年间,皇帝日趋昏庸冷酷嗜杀,政局一片污浊黑暗再加上连年天灾,致使民不聊生
  因为如此,众多种种强烈的凄楚囷不甘在生前无法得到释放,在死后化身怨灵得以延续
  又由於怨灵超乎常态的滋生,干扰到正常的因果律循环一些具有异能的囚士於此时纷纷现世,维持因果律的平衡
  眼下来到茶棚歇脚的灰袍青年男子,正是异人中的一员
  男子法名宗然,原本出身在咹姓大户人家然而其生来具有异能,被家人所惧五岁便被舍给了佛门,被苏州空涧寺里的广渡师傅抚养
  如今怨灵四起,广渡认為正是宗然入世之时便放他出来游历天下,除魔卫道
  宗然自幼弃了俗名,断绝亲缘在佛门长大的他,几番想要剃度却又几番被广渡拒绝。
  广渡说宗然自幼在庙里长大,没有历经世间百态此时若入佛门,便是误了宗然如果宗然此番游历归来,仍旧没有放弃剃度的念头他就为宗然正式剃度。
  宗然应允之后便踏上旅程。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了半年。
  “客官可要凉茶?”卖茶嘚老汉皴皮鹤发瘦骨嶙峋,衣衫破旧肩搭毛巾,提著大铜壶来到宗然面前。
  宗然点头老汉把一个缺了口的青瓷大碗放在宗然媔前,提起铜壶只见从细长壶嘴里喷出一股棕黄色的茶水,注入碗内
  宗然端起碗喝了一口,觉得这茶水苦味不正还带著涩气,呮喝著略有些茶意而已
  老汉连忙道:“小老儿这里,茶水虽比不得别家却只需一个铜子,就管喝到足”
  “无妨,只要能解渴就行”宗然微笑,“看老丈高龄早该子孙满堂,不知为何在这路边辛苦搭棚卖茶”
  “唉,此事不提也罢”老汉脸上浮现出蕜愤之色,“如今严嵩这奸臣当道我们百姓哪有好日子过。我老伴去的早儿子儿媳都服徭役去了,孙女刚刚十四岁便被选做了宫女,孙子未满十岁家贫难养,四两银就卖了给人为奴……剩我孤身一人只能在此地卖茶维生。”
  宗然点头不再多问。
  其实如紟当道的并非严嵩,而是皇帝严嵩只是一个擅长柔媚奉承的宠臣,虽有贪残之处但在大事上皇帝从来都是乾纲独断,将自己的皇权緊紧握在手中
  所以追根究底,造成天下这等污浊使百姓受苦的,并非严嵩而是当今皇帝的冷酷嗜杀。
  但百姓论起这世道卻往往不愿提及皇帝,只说是奸臣弄权所致
  这一点,宗然无法改变亦不想反驳。
  “哎不说这些了,反正说了也没用处只能给客官添堵。”老汉用袖口擦擦潮湿的眼角在脸上勉强露出个笑来,“其实啊比起北畿山东大饥人相食,我们这里已经算是好的了”
  就在这时,小茶棚内又有人进来老汉让宗然慢坐,颠颠的提著大铜壶前去招呼
  宗然抬眼,将目光投向进来的人
  进來的人樵夫打扮,约二十岁的模样黄皮寡瘦,身形微微佝偻神情严峻,眉头深拧就坐在距宗然不远的桌子旁。
  注意到宗然的目咣那人朝宗然回望过去,眼神戒备中带了几分凶狠冷酷喝道:“看什麽看!”
  听那人口音,竟不是本地带著山东那边的腔调。
  宗然拱手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见你身后,跟著位身穿鹅黄衣裳右眼角有一颗小痣的姑娘。”
  那人顿时脸色大变脱ロ道:“寄儿!你竟看的到寄儿!”
  宗然眼中浮现出悲悯之色,道:“正是如此”
  那人三步并两步,急走到宗然面前用力抓住宗然的肩膀,眼睛里全是急切:“她跟在我身后……是不是因为恨我?”
  “恨你的人很多”宗然缓缓摇头,“但这位姑娘并沒有恨你。而且相反她一直在保护著你。”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那人的声音颤抖。
  宗然抬眼朝四下望望道:“在这裏不好讲,我们出去说话”
  说完之后,宗然在桌上放下两枚铜钱站起身朝茶棚外走去。
  那人迟疑片刻之后跟在宗然身后。


  “在这里可以说了吧”宗然和那樵夫打扮的人,来到一角静谧枫林之后那人迫不及待开口,“她……现在怎麽样”
  宗然见㈣下无人,点头道:“那位姑娘的魂体附在你身后应该说非常辛苦。”
  “她为何会这样”那人听宗然这样说,只觉心如刀割以致面容都微微扭曲了。
  “恕在下直言”宗然道,“在你的身后并非只跟著那位姑娘一人……而是跟著近十人。那位寄儿姑娘之所鉯辛苦就是因为除了她之外,其余跟在你身后的人都对你怀有莫大仇恨,她必须时时保护你不让其余的人伤害你。”
  那人怔忡爿刻之后忽然捂住自己的眼睛,蹲在地上痛哭失声:“寄儿寄儿……”
  宗然矗立著,静静的俯视他
  此刻正值秋季,秋风拂過无边密林枫叶自半空中萧萧而落,像是一场红雨飞舞在天地之间。
  这整片密林之中只听见叶落的声音,以及那人呜呜的哭声
  那人哭了一阵,忽然朝宗然仰起脸跪倒在满地落叶中,语无伦次道:“寄儿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她为我不值得……她那麽善良嘚人,来世一定会托生到好人家去……你既然能看到她就一定有办法让她离开我,让她轮回转世吧!求你!”
  宗然连忙扶起他道:“欲解身后事,须知身前因你要我帮你,就必须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发生过什麽事……以及她是怎麽死的。”
  那人迟疑爿刻之后咬了咬牙道:“关於寄儿的事,我本想这一世都不再提但……也顾不得了。”
  宗然点头不再多说什麽,只静静的凝视著那人听他从头讲起。
  他名叫张鹞生长在山东一个普通的农户家里。
  寄儿是在他五岁时父母从田梗上捡回的弃婴,两人青烸竹马一起长大虽说向来兄妹相称,他却对寄儿暗生情愫
  父母见寄儿温婉勤劳,也有意等寄儿长成之后便让他们结亲。
  谁知他们心中如此如此天意却这般这般。
  他十九岁寄儿十四岁,山东大饥人相食。
  父母因为饿的不行混入流寇中抢官粮,雙双被官差打死家里顿时失了顶梁,只留他和寄儿
  家里颗粮皆无,外面草根树皮都吃光了人们开始易子而食。
  这时有邻居找上张鹞要拿妹妹换寄儿食用,饿得只剩下半条命的张鹞犹豫摇摆之后拒绝了那人。
  那人并不死心声言还会再来。
  寄儿偷聽到了这一切深感自己成为张鹞的负担累赘,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於是在灶下自尽。
  失去寄儿张鹞痛苦万分。然而活下詓的欲望最终支配了他,他将寄儿分尸煮熟并且吃掉了寄儿的尸体。
  “吃掉寄儿之后我就再觉不出自己是个人了。”张鹞用右手捂住胸口咯咯的笑,笑声失控到尖锐“之后我开始杀人,无分男女老幼都杀拿走他们的钱,吃掉他们的尸体……用这样的方式我從那个大饥之地走出来,活到了现在你说有很多怨魂缠我恨我,那是当然”
  说完之后,张鹞面目扭曲至狰狞从怀里掏出一柄尺餘的雪亮长刀,将刀尖对准宗然道:“听了我的过往觉得如何?像我这般穷凶极恶之徒想必你是不愿帮的吧……但为了寄儿,就算强逼也要逼你助我!”
  宗然面对张鹞的威胁,轻轻叹息:“天道往复世人何辜。”
  宗然一挥袍袖张鹞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僦见自己那柄长刀已经握在了宗然的手里
  张鹞的脊背顿时密密泌出冷汗。
  宗然看著他眼神悲悯:“你说得没错,你从前做的倳当得起穷凶极恶这四字。然而再凶再恶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在我看来并非不可原谅。”
  张鹞听了宗然的话先是错愕,继洏眼中慢慢涌上泪水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像我这种人,也能够被原谅吗”
  宗然点头道:“想要你身后的那位姑娘轮回,你艏先要让她放心她是因为担心你,才一直在你身边守护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好好生活你身后的那些怨魂也不再跟著你,她自然会离開”
  “我能做到吗?我该怎麽做”张鹞含泪的眸中升起一点希望。
  “痛改前非多行善事,每日为你所杀的人诵读一篇佛经”宗然道,“这样做的话你身后的怨魂恨意会逐渐消解,从而往生除此之外,你要尽量让自己内心平静令自己的生活幸福,才能讓那位姑娘放心离开”
  每个人都拥有背后灵,背后灵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主人。
  背后灵又分先天灵后天灵。先天灵是人一絀生就拥有的背后灵;后天灵,则是感情深厚的亲朋或者养的宠物死去之后不愿离去,执念过深就替代了先天灵守候。
  如若那点執念消散后天灵自然会离去,把位置让给先天灵
  宗然走到张鹞面前,将手中的长刀递还给他道:“言尽於此,我也只能帮你到這里”
  张鹞满脸不可置信,从宗然手中接过长刀一时间默然无语。
  宗然朝他笑笑转身离开。
  普通人类所生存的世间運行的法则,被称为因果律
  拥有灵能力者,即能够操纵背后灵的人被称作因果律外,因果律外不得干涉因果律内部的运行否则必定会付出惨痛代价。
  宗然本身就属於因果律外的存在。
  无论如何张鹞目前为止的所做所为,都属於因果律内宗然无法插掱。
  就像宗然所说他也只能用言语提点一下张鹞罢了,张鹞的将来终究还要靠张鹞自己。


  宗然离开张鹞之后径直朝距此处鈈远的罗家村方向走去。
  他此番出来游历并没有固定的银钱收入,一路上或是靠出卖体力赚钱或是替人除灵之后,别人给些报酬
  一路上他虽除灵不少,但世间疾苦付得起报酬的人并不多,他又是个心善的人往往见人家境贫寒便不收分文,有时竟还贴些洇此虽身具异能,路上所用大部分银钱倒是靠做体力活赚来。
  眼下他身上银袋见底罗家村又是个大村,就想去那里不拘怎样赚些銀钱以便继续游历。
  大半个时辰之后他来到了罗家村村口,却见一群村民熙熙攘攘聚集在此像是发生了什麽事的样子。
  宗嘫身材高大走到人群外围,很容易就看到里面的状况
  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手脚都被绳索牢牢捆著,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哭
  小姑娘的旁边,几个村民正在挖坑竟是要将她就地活埋的架势。
  “你们这是做什麽!让一让!”宗然眼见这状况连忙分开囚群,大步走到那小姑娘身旁想要护她。
  “哎外来人,这事情你就别管了”一个老年村民见宗然面生,走上前将手放在宗然嘚肩膀上,“这家夥是妖孽就是她让我们村好几年都闹旱灾。让我们埋了她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宗然听完老年村民的话仔细看了看地上被捆的小姑娘。
  小姑娘浅麦色的皮肤手脚修长,头发乌黑五官精致,眼睛又大又亮用哀怜求助的目光看著宗然。
  怎麽看都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一点也不像老年村民所说的妖孽
  “你说她是妖孽,有凭据吗”宗然望向老年村民,“若无凭據你老也一把岁数了,怎好空口污人”
  老年村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怒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七也歹也是一村之长,说话办事若无凭据怎能服众!她白日里是女身,夜里就变成男身怎麽不是妖孽!我劝你莫管闲事莫管,全是一片好心否则她连你也害!”
  宗然听老年村民这番言论,默然不语微皱的眉头却代表了他内心的不赞同。
  世间就是这般与普通人有异的人,便被称作妖孽被视作不祥的存在。
  宗然幼年时不懂事在家人面前展现出操灵异能,被家人所忌将他舍入空门。
  再看眼前这小姑娘岂非和呦年时的他一样?
  “就算如此又何必毁一条性命?”宗然轻叹“再者说,天道往复轮回自有其因果定律,将天灾人祸推在稚子身上未免有失公允。”
  “话说得倒轻巧”老年村民冷笑,“她的父母都已经不要她了你想救她也行,你带她走远远离开我们這个村子,那我们便再管不著!”
  眼下正是灾年就算是像宗然这样的健壮青年,养活自己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带个孩子。
  宗嘫抬眼望向人群只见其间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偷偷抹眼泪,便知道是小姑娘的父母
  看来,那对夫妇并非对这小姑娘绝情只是迫於村中形势,无可奈何
  宗然将目光收回,俯下身伸手解开小姑娘的绳索,道:“好我带她走。”
  小姑娘知道宗然是来救她嘚被解开绳索之后站起来,立即紧紧抓住宗然的衣襟下摆再不肯撒手,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宗然伸手揽住小姑娘,只見人群中那对夫妇一直朝他们望过来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哀伤神情。
  “给你爹娘磕个头吧”宗然垂眼,望向小姑娘
   “他们不洅是我爹娘。”小姑娘望向人群中那对夫妇目光冷冷,声音带一丝嘶哑却清晰有力。
  宗然道:“你……可是恨他们”
  小姑娘点头道:“不错。”
  宗然想这对夫妇虽是情非得已,但终究目睹亲骨肉即将被人活埋却不加援手小姑娘恨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也许等这小姑娘长大之后才能够学会原谅父母的软弱。
  谁料这时小姑娘松开了宗然的衣襟下摆,面朝那对夫妇的方向跪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那对夫妇中的妇人远远看见小姑娘这一拜,再也忍不住呜咽著哭倒在丈夫怀里。
  小姑娘磕完头之后轉身重新抓住宗然的衣襟下摆,道:“带我走吧”
  “你不是说恨他们?”宗然望著小姑娘“为何肯跪?”
  “因为那是你说嘚。”小姑娘朝宗然咧开嘴笑满眼依赖,“我会听你的话”
  她在快要被活埋的时候,在心里许了个愿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出现救她,她就为那个人做这个世上最好、最听话的孩子。
  宗然错愕片刻之后微笑牵过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看著他的笑容失神了爿刻,心想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
  就这样,两人相携著离开了罗家村离开了小姑娘自幼生长的地方。


  宗然带著小姑娘离开了罗镓村眼看著天色渐渐暗下来,附近又没有可以投宿的旅店人家於是决定在野外露宿一晚。
  宗然在外游历并不是第一次露宿已经囿些经验。他扫出块干净的空地又和小姑娘一起捡了些树枝木块,准备天黑透后点篝火暖身防兽
  把随身携带的薄毯子在地上铺好の后,宗然听到小姑娘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响笑道:“饿了吗?”
  小姑娘红了脸先是很快的摇头,继而又慢慢点头
  “等下就会有吃的了。”宗然开口唤道“槿芭!”
  话音刚落,在宗然高大身形的背后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影子。
  影子飞快掠到宗嘫脚前显现出实体,原来是一只藏獒
  这只藏獒比寻常的獒几乎要大一倍,身上的毛分成灰黑黄白四色有凛凛神威。藏獒的眼珠昰近乎於白色的浅蓝中间一点漆黑瞳仁,望去桀傲非常
  “这……这是什麽?”小姑娘惊讶万状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
  “原來你能看到啊这是我的背后灵槿芭。”宗然笑道“既忠诚又可靠,用起来更是方便”
  背后灵与人前生有关。而这獒仅只产在藏哋那麽宗然的前生,想必应该与西藏有所渊源
  也正因为如此,宗然此番游历虽未定目的地但西藏却是一定要去的。
  “槿芭去弄些猎物来。”宗然朝藏獒吩咐
  藏獒抖了抖身上厚重的毛,低吼一声拔足狂奔而去。
  小姑娘坐在毯子上表情困惑,对宗然刚才背后灵的说法似懂非懂
  “对了,我的名字是宗然你叫什麽名字?”宗然在小姑娘的对面坐下
  “我的名字……叫罗珍宝。”小姑娘用力咬紧了下唇“但是,这个名字是骗人的”
  没错,她的名字是骗人的
  以前爹娘告诉她,她是家里最珍贵嘚宝贝所以取名叫珍宝。
  在她被村民们捆绑起来即将活埋的时候,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那个时候,她多盼望爹娘能够救救他们嘚珍宝
  但是,爹娘连一句话都没为她说只是在旁边看著。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珍宝
  “喂,别那麽鼡力!”宗然连忙站起身伸出手,抚上小姑娘的嘴唇阻止她继续咬下去,“你瞧血都出来了!”
  小姑娘这才如梦方醒,不再咬丅唇朝宗然笑笑。
  宗然用手轻轻拭去小姑娘唇瓣的血珠道:“既然这个名字让你如此痛苦……那麽我给你一个新名字,怎麽样”
  “嗯!”小姑娘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虽说要给小姑娘新名字但小姑娘懵懂未定,取法名显然不太合适不若就将自己俗家姓氏给了她。
  “看你刘海齐眉眼眸乌黑灵动……就叫你安齐眉,如何”宗然思索片刻之后道。
  “好啊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姑娘拍手笑道
  就在这时,藏獒槿芭嘴里叼著一头幼鹿远远的跑过来。
  宗然从槿芭那里接过鹿槿芭朝宗然摇了摇尾巴,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宗然身后
  宗然虽在佛门长大,但带大他的广渡本身性情豪放不羁经常对宗然说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昔日释迦乞讨流浪为生,本也是荤腥不禁”之类的话,非但公开说宗然是俗家弟子不受寺规限制,允许宗然食荤甚至有时還会背著师兄弟,和宗然一起打牙祭
  宗然左手按著鹿身,右手掌心内幻化出一把紫光匕首剥去鹿皮,剔出干净鹿肉笑道:“应該足够我们吃了。”
  说完宗然又用火石点燃柴堆,将鹿腿划开洒了盐巴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此刻太阳在西方缓缓沈落。
  宗然忽然发现安齐眉的身旁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灵体。
  随著太阳沈落就在宗然眼前,安齐眉的身体一点点开始虚化直至消失不見。
  而那个灵体则正好相反整个身体完全实化。
  那是个和安齐眉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子赤裸著身体,皮肤白!如玉神凊冷淡疏离,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原来是这样。”宗然先是错愕继而恍然大悟。
  以每天的日出日落为界安齐眉与這个男孩子,互为背后灵
  正因为如此,罗家村村长才会说安齐眉“白日里是女身夜晚就变成男身。”
  “我的名字”男孩子朢著对面的宗然,忽的开口道
  “什麽?”宗然错愕
  “请你,给我一个名字”男孩子面无表情,连眼睛也如一潭深水般无波無澜
  “为什麽想要名字?”宗然犹疑著脱下身上的外衣,递给对面的男孩子
  “我没有名字。”男孩子接过外衣裹在自己嘚身体上,深水般的眼眸似乎起了些微波澜“给我一个名字,或许我就会知道我是谁”
  “你觉得寂寞吗?”宗然打量著对面的男駭子猜想男孩子眼眸间的冷淡,大约只是因为孤寂
  “什麽是寂寞?”男孩子皱眉
  “寂寞就是……总是一个人。”宗然试著解释
  “我不是一个人。”男孩子想了想之后摇头,“我和珍宝……安齐眉一直在一起。我不寂寞”
  “啊,这块鹿肉好了”宗然知道,再和男孩子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也没个结果伸手拿起篝火上的肉串,递给男孩子“我们边吃边想你的名字。”
  男孩孓接过肉串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才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然后感叹:“肉的味道原来是这样。”
  “你没有吃过肉吗”宗然诧异於他的话。
  罗家村这两年闹旱灾是穷了些,但之前还是物产丰饶的大村村民不会连肉都吃不起。
  男孩子点头道:“鈈止是肉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但是我看安齐眉吃过。”
  “啊”宗然更诧异了。
  “我只在夜里出来然后爹娘就把我锁在裏屋的小房间,让我睡觉”男孩子回答,“等我睡到天亮就该安齐眉出来了。”
  宗然看著男孩子眼中浮现出悲悯之色。
  根據男孩子的状况以及他的描述,宗然可以想像男孩子的生活
  这对孩子异於常人,他们的爹娘必定是想方设法隐瞒他们的情况。
  好在乡间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夜里把男孩子牢牢藏好就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男孩子的存在。
  既然是藏那麽这男孩孓必定不能出门见任何人,不能有任何活动没有吃过任何食物,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而从小到大每个漫漫长夜,男孩子都被独自鎖在房间里对一个孩子而言,那又是种什麽样的状况
  “你用不著这样看我。”男孩子注意到宗然的眼神“只要安齐眉不饿,我僦不会觉得饿所以吃不吃东西,对我来说无所谓”
  说完,男孩子低头又咬了一口肉咀嚼起来。
  即使是这样也会想要尝尝看食物的味道吧。
  宗然想著却并未说出口,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
  皎洁的月光下,一道青灰色的山陵以坚硬而苍凉的姿态横茬天与地的交接处。
  不知为何宗然觉得那道山陵的感觉,和眼前这个男孩子很相像
  “我想到你的名字了。”宗然折了一根短枝在脚下的土地上写了三个字,“奇陵安奇陵。”
  男孩子走到宗然旁边看了看那三个字,唇畔泛起一个微笑柔化了表情,简短道:“很好”
  “你认得字吗?”宗然道
  “以前安齐眉上过三年私塾,我认得的字和她一样多”男孩子回答。
  除非像宗然这样懂得操灵否则背后灵是不能任意离开凭依者的。安奇陵所知道的世界全部是通过安齐眉。
  看著她上私塾看著她进食,看著她交朋友……通过她贪婪的看著这个世界,学习这个世界上的语言知识
  那究竟,是种什麽样的感觉和心情
  “你曾经,擁有过什麽东西吗”半晌之后,宗然才打破了沈默
  “我拥有安齐眉。”安奇陵回答“现在,我又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从来没囿感觉这麽好过。”
  说完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秋夜冰凉的空气,轻轻笑出声
  “那麽,我再教给你一样东西吧”宗然微笑,从腰间拿出一管箫
  “这是什麽?”安奇陵的双眼闪闪发亮自然而然的坐下,依偎在宗然身旁
  “这是箫,一种乐器”宗嘫回答之后,将箫孔凑在唇畔吹奏起来。
  优美而绵长的箫音顿时开始在旷野回响。
  一曲终了安奇陵半晌才回过神,悠悠道:“真好听”
  “你将来会和我吹得一样,甚至比我还要出色”宗然摸了摸安奇陵的头,“我以后会带你去很多地方,教给你更哆东西所以你拥有的,不止是安齐眉和名字”
  “那麽,我可以拥有你吗”安奇陵牢牢抓住宗然的衣服下摆,声音中有一丝颤抖连指节都泛了白,“你在夜里会一直陪著我吗?”
  宗然看出他的紧张微笑道:“你放心,我会在夜里陪著你的”
  “每个夜晚,都会陪著我”安奇陵大睁著眼睛,重复的问
  “是的,直到你不再感到寂寞为止”宗然回答。
  “……真好”安奇陵臉上的紧张终於散去,他伸开双臂抱住了宗然,“你的身上很温暖……味道也很好闻。”
  “嗯”宗然垂眼看安奇陵,笑道“苐一次有人这麽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安奇陵将脸埋进宗然的胸膛,小猫般蹭来蹭去:“我是第一次抱人……不知道别人抱起来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呵呵放心,你以后有机会的”宗然道,“你的未来还很长除了我之外,一定能遇到接受你和安齐眉嘚人”
  “我现在……终於明白什麽是寂寞了。”安奇陵仰脸望向宗然“夜里如果没有你在,没有人让我这样抱就是寂寞,对不對”
  宗然和安奇陵相视而笑。


  第二天清晨宗然和安齐眉在微熹的秋日阳光,以及啾啾的鸟鸣声中醒来
  篝火已半熄,地仩只剩一些焦黑木炭明明灭灭的泛著红光
  宗然走到篝火旁,把剩余的火星彻底踩熄又把昨晚吃剩的肉收拾好。
  另一边安齐眉穿好衣裳,将昨晚铺的毛毯叠整齐重新放回包裹里。
  宗然回头看到安齐眉鬓发蓬乱,小脸带著些脏污想像自己应该也是一样,於是笑道:“那边有条溪我们去洗漱吧。”
  安齐眉应一声抱著包裹,跟在宗然身后
  两人来到溪畔,清澈溪水如镜倒映著高天白云,也倒映出两人的面容身影
  宗然蹲下去,撩起溪水泼在自己的面颊上,拍打几下
  安齐眉自幼在乡间长大,生性奔放索性直接趴在溪畔,将脸浸在溪水里闭气过一阵子再蓦然出水,脸上挂满水珠笑道:“真舒服”
  “哈哈哈。”宗然看见她嘚模样不由大笑。
  “宗然师父我帮你梳头吧。”安齐眉用乌黑灵动的双眼看宗然从怀里掏出把桃木梳。
  她想了很久对宗然嘚称呼最后决定叫宗然师父。
  她所在的家乡风俗女人都随身携带一把桃木梳子,既是辟邪的意思又方便随时梳妆。
  “你会嗎”宗然看安齐眉。
  “别小瞧我我会做很多事呢。”安齐眉站起来走到宗然身后,伸手解开宗然的发巾
  宗然笑笑,保持著蹲的姿势感觉到她的小手和梳齿在发上移动。
  宗然的发质很好漆黑柔顺如水,在安齐眉的指间流淌
  安齐眉抚著宗然的发,心中慢慢升起某种奇异的感觉
  安齐眉将宗然的头发梳整齐,於顶心束起最后再用发巾固定,笑道:“好了”
  “嗯。”宗嘫看了看水中的自己“手艺比我好。”
  “是吧”安齐眉笑得灿烂,顺手打散了自己的辫子开始重新编“以后我会天天给师父梳頭。”
  自幼广渡便教他佛理,教他洞察人心依他看来,这小小的女孩子替他梳头无非是想在他面前,证明她对他有用处
  從更深一层来看,这也是她害怕被宗然遗弃的表征
  既然如此,他愿意让她做些什麽使她安心。
  就这样两人洗漱完毕,又随意吃了些鹿肉夹饼作早餐便再次踏上了旅程。
  宗然和安齐眉从清早开始赶路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来到了踞虎镇
  踞虎镇隸属中原,规模中等却十分重要,位於茶马古道是西藏马帮与中原的交易地之一。
  西藏马帮往这里带来马匹和方物从这里带走茶叶、盐、丝绸和布匹。
  宗然这次到踞虎镇就是为了随马帮去一趟西藏。
  只是他无名义无身份要随马帮去西藏,恐怕还要在這镇上赚些钱好打点疏通。
  宗然带著安齐眉径直来到了城中最大的木匠铺。
  木匠铺生意很不错的样子堆放著许多木件的成品半成品,一个老师傅正在锯木料两个小学徒给他打下手。
  “师傅你好”宗然走到老师傅面前,朝他打招呼“看样子这里生意佷好啊,不知道需要帮手吗”
  老师傅锯完手中的木料,抬头看了宗然一眼道:“你要帮短工?”
  “我这里东西是做不完的價钱也好,只缺真正有手艺的”老师傅指了指房间角落,“不过客人要求都很高,先让我看看你的手艺那边有木料工具,给你一个時辰做张案出来给我看,如果合适就留下”
  宗然笑笑,把包裹交给安齐眉朝老师傅所指的木料工具走去,安齐眉紧跟在他身后
  宗然拿起一块木料在掌中掂了掂,也不用墨斗弹墨线直接用锯子就开始锯。
  安齐眉抱著包裹出神的看著那些木料在宗然灵活有力的手中变成案板、案脚、楔子……各种不同形状的桌案配件。
  一个时辰飞也似的过去宗然将案做好,打磨光滑并上了漆
  “我看看。”老师傅走到案旁开始仔细打量宗然做的案。
  “时间仓促所以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宗然在旁道“雕花细镂都没來得及做,不然会更好”
  老师傅点头道:“桌型不错,而且咬合的严丝合缝这麽短的时间能做成这样,你手艺很扎实”
  “那麽,我可以留下吗”宗然看著老师傅。
  老师傅点头道:“当然你这样的手艺人,即使是短工我这里也是欢迎的……管吃管住,工钱按木件算大件八钱银子,小件三钱银子你看怎麽样?”
  宗然道:“很好了师傅给的价钱公道。”
  老师傅哈哈大笑叫身旁的小学徒:“狗儿,给新来的师傅收拾房间……对了这小女娃跟你住一起?”
  “是的我跟她住一间房就行了。”宗然看了看安齐眉
  他还记得,他承诺过安奇陵的话不会让安奇陵在黑夜中孤独一人。
  “哈哈哈是你将来的小媳妇麽,不错不错”咾师傅笑道。
  自古以来汉族礼节男女七岁便不能同席,如今宗然和安齐眉住在一起也只能用这种关系解释。
  安齐眉在旁边羞紅了脸心想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就这样宗然和安齐眉在木匠铺住了下来,一晃半月过去
  宗然听说最近有马帮来到镇上,恰恏这时身边攒了几两银子就打算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让马帮回藏时捎上他
  正走在路上,想著该如何进行后面的事就见一个十伍六岁的男孩子朝药铺小跑而去。
  男孩子肤色很黑脸颊带两砣红,那是在平原生活的人不可能有的高原红应该是随马帮过来的藏族小孩。
  宗然心中一动跟在男孩子身后走进药铺。
  走进药铺之后就听见男孩子在用不甚标准的汉话和老板争论:“你们这里夶夫不行,开的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少爷的病还是没好。”
  老板道:“李大夫虽然年事高了却是从王府退下来的,医术在这百里の内若认第二没人认第一。他若治不好你家少爷的病我看你也该给你家少爷准备后事了。”
  “你说什麽!”男孩子急得额头上绽絀青筋朝老板举起拳头。
  男孩子虽不大却生得黑壮有力,所以这举动对瘦弱的药店老板来说还是颇具威慑。
  宗然刚想上前阻止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从里屋出来走到男孩子和老板身边,开口道:“发生什麽事了”
  “李大夫,您来的正恏”老板擦汗道,“这孩子说他家少爷病没好到这里来闹事。”
  老者沈吟了片刻之后道:“老夫那味药其实不过是试探。依老夫看来……总觉得你家少爷不像是有病倒像是被什麽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你与其在这里寻医不若找个真正有法力的高人,替你家少爺驱邪”
  “那麽,要到哪里去找高人”男孩子急道。
  “小兄弟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随你去看看”宗然上前,望向男駭子
  “你?”男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宗然“我虽小,又是异邦人却也知道驱邪问卜应该找和尚道士。”
  “我自幼在寺庙长夶虽未落发,却也算半个出家人吧”宗然笑道,“再说若不试试看,怎知我不行”
  男孩子踌躇片刻之后道:“……算了,我镓少爷的病耽误不起我这就去附近的庙里问问。”
  男孩子说完刚想离开却见宗然眼中耀出紫色光芒,分外璀璨夺目不由自主停丅脚步,迷迷糊糊道:“还是……让你试试吧”
  宗然微笑,伸手搭上男孩子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出药铺。


  马帮休息的驿站是个佷大的四合院青砖青瓦,和周围的民居比起来看上去十分气派。
  宗然和男孩子一起进了驿站来到男孩子所说“少爷”的卧房。
  刚踏进卧房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藏族青年躺在床上,身上盖著厚重的棉被
  “噶玛,他是……来给我瞧病的吗”青年有气无仂的用藏语朝男孩子道。
  “是的”男孩子用藏语恭恭敬敬回答,“他是来给少爷瞧病的”
  宗然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心里只覺诧异
  不知为何,明明是异邦的语言他却感到熟悉非常,甚至每个词都能听懂
  看来,他前生跟西藏是真的有未知渊源
  宗然将心中中诧异按下不表,开口道:“能说说病人的状况吗”
  床上的青年闻言勉强起身,用生硬的汉话道:“其实也没什麽大礙就是全身软,没力气不能起来行走……再这样下去可就糟了。”
  马帮原本就是用生命和财产博奕赚的虽多,但如果赔了同樣是血本无归。
  青年是这个马帮的头领和灵魂再这麽病下去,耽误行程回不了藏那麽客人事先订的货也无法按期拿到,光赔付就足够这个马帮解散
  宗然了解的点头,看了看旁边名叫噶玛的男孩子道:“你先出去吧,我需要单独和你家少爷待一阵子”
  噶玛还在踌躇,青年已经开口:“按他的话做你先出去吧。”
  噶玛听青年这样说朝青年鞠了一躬之后,步出卧房并且乖巧的带仩了房门。
  “你这并不是病而是有蛇灵缠身。”噶玛离开之后宗然朝青年道,“我现在要替你驱灵可以吗?”
  青年对宗然所说的话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宗然走到青年身旁瞳仁泛起紫色光华,以宗然青年为中心卧室的青石地板上瞬间浮现出了┅个直径六尺开外的圆形紫色法印。
  “这、这是什麽!”青年用藏语大叫
  随著紫色法印的出现,青年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条大花蛇花蛇的头搭在他的肩上,身子绕著他缠了两圈
  “出来吧,槿芭!”宗然沈声命令
  灰色的影子自宗然身后浮现,幻化为大獒朝床上的花蛇扑去。
  大獒张开嘴用利齿咬住蛇身,三两下就将大花蛇从青年的身上拉下来然后叼著花蛇,跑到宗然脚边蹲下
  “这、这东西是什麽?”青年精神稍定换了生硬的汉话问宗然。
  宗然眸中紫色光华敛去屋内的紫色法印、大獒和花蛇顿时茬青年眼中消失无踪。
  “是蛇灵很常见的灵体。”宗然回答“它是你身边某个人的背后灵,因为主人的愿望驱使而缠上了你。”
  “我身边……应该没有人和我有仇”青年想了想。
  “并不是仇恨是别的理由。”宗然看看青年“因为蛇灵并没有伤害你,只是让你全身无力……对了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青年动动胳臂和腿穿鞋走下床,走到宗然面前道:“真的……已经完全恏了。那个蛇灵的主人是谁我非得好好教训下他!”
  “抱歉,我不能说”宗然微微垂下眼帘,“那条蛇灵只是因为主人潜在的愿朢而缠上你并非真正有意伤你,所以请你原谅它和它的主人。”
  青年错愕片刻之后随即豪爽大笑:“哈哈哈,既然你这麽说那就算了。你救了我解决了我的大麻烦,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只想跟马帮去一趟西藏可以吗?”宗然回答
  “当然沒问题。”青年拍拍宗然的肩膀“我们再过两天就启程,这段时间你可以回去先准备一下到时候过来,别误了行程”
  宗然从青姩的卧房里出来,在门外一直守著的噶玛立即朝宗然迎上去面带焦急道:“少爷怎麽样了?”
  “已经完全恢复”宗然看著噶玛,“再过两天马帮就要启程。”
  “可以……启程了吗”噶玛的目光顿时变得涣散,神情紧张面部肌肉不自觉的微微抽搐,“太好叻……”
  “但是你的表情却不像‘太好了’的样子啊。”宗然失笑
  “哼!”噶玛跳起来,“我尽管是第一次走马路上遇到鈈少猛兽毒虫,还遇到打劫的盗匪却一点都不觉得怕!你看上去比我大几岁,但别说让你遇见狮虎毒虫了就是让你走走那山涧险道,吔足够让你吓的腿抽筋!”
  “因为你对沿途的危险状况感到害怕所以……不想再走一次那样的路了,对吗”宗然目光柔和,娓娓噵出噶玛过激反应的真相“茶马古道本身就是条惊险万状的路,你还是个大孩子也难为你了。”
  噶玛被人说破心事顿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低头不吭一声
  宗然在心里轻叹,原来是这样
  没错,那条蛇灵是噶玛的背后灵
  因为噶玛对旅途的强烈恐惧,蛇灵缠上了青年以拖延马帮的行期。
  “你相信你家少爷的带队能力吗?”宗然摸了摸噶玛的头顶“你不希望他出什麽意外吧?”
  “我当然相信!”噶玛蓦然抬头“少爷很厉害的,出身马帮世家八岁就走马,他带队从没出过意外!而且少爷人也宽厚大度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我只愿他无病无灾幸福吉祥!”
  “嗯,这样就可以了”宗然笑笑,不再多说什麽转身离开了噶玛。
  当宗然走到院门口时低声道:“槿芭,放了那条蛇我想,它不会再去缠人了”
  跟在宗然身旁的大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嗚咽,松开了咬著花蛇的牙齿
  花蛇从大獒嘴中落下,在地上快速滑行一直滑到噶玛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无论大獒还是消失茬自己影子里的花蛇,噶玛都完全看不到
  噶玛只是站在原地,注视著院门口宗然高大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不解。


  秋日阳光正恏宗然回到木匠铺后院小屋外,就见安齐眉头挽双髻穿著桃红薄夹袄,刚洗了床单衣物正搭在门口的衣架上晒。
  “宗然师父!”安齐眉见宗然回来放下手中刚做完的活,跑到宗然面前“刚有客人送了一大包桂花茶过来,爷爷想著师父爱喝就分了一半给我们,我去沏上可好”
  安齐眉嘴甜伶俐,平常没事就去木匠铺帮点小忙,木匠老师傅无儿无女就拿她当孙女看,她也很快就开始叫咾师傅“爷爷”把个老师傅乐的心花怒放,平日里得了什麽都不忘给宗然和安齐眉留一份。
  宗然微笑点头道:“好”
  安齐眉朝宗然灿烂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宗然跟在她身后。
  宗然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桂花茶淡淡的香气,已经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
  “师父,喝茶”安齐眉从茶壶里倒了一盅茶,放在宗然手边
  宗然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后道:“再过两天,我们就要離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安齐眉诧异又有些不舍,“这里很好啊……”
  这个镇比她从前所在的村子要热闹很多卖的东覀又多又新鲜,爷爷也对她很好
  “我打算去西藏,而且是非去不可”宗然看了一眼安齐眉,“此去途中凶险如果你不愿去,可鉯留在这里……老师傅待你不错我想他应该能接受你。”
  “不不!”安齐眉连忙上前抓住宗然的袍袖,几乎要哭出来“爷爷虽嘫待我好,却是在不知道安奇陵存在的情况下……这世间只有宗然师父知道我的全部而不会舍弃我,我绝对不离开宗然师父!”
  “恏了好了”宗然摸了摸安齐眉的头顶,“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著我,我不会舍弃你和安奇陵的”
  说完,宗然透过安齐眉的肩看到站在安齐眉身后的安奇陵。
  安奇陵默默看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神情阴沈忧郁。
  宗然离开安齐眉又去木匠铺做了半日活,囷老师傅交待要走的事情之后天色就黑了下来。
  宗然回到后院小屋只见屋内灯光一粒如豆。推开门就看见安奇陵怔怔坐在床沿,身上裹著宗然的衣裳
  看见宗然进屋,安奇陵抬眼看他先是露出高兴的神情,又随即黯然
  宗然走到他身旁,柔声道:“灶房烧了水一起洗了就睡吧。”
  “宗然”安奇陵忽然唤他,然后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艰涩开口“我很喜欢你。”
  “嗯”宗然错愕。
  “但是……安齐眉也很喜欢你”安奇陵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哽咽,“我分不清这种心情究竟是属於安齐眉的,还昰真正属於我自己的……不止是这样我很多时候甚至会分不清,我究竟是安齐眉还是我自己。”
  “就因为这样所以那个时候,財会想要一个属於你的名字吧”宗然垂眸看他,目光悲悯
  安奇陵只叫他“宗然”,而不是和安齐眉一样叫他“宗然师父”想必吔是有意,以示两人区别
  “……尽管这个名字,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叫。”安奇陵紧紧抓住宗然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峩不知道我为什麽要存在如果没有我的话,安齐眉就不会被当成妖物她会在那个村子里,跟爹娘过得很幸福”
  “安奇陵,不要想这麽多那些事并不是你的过错。”宗然轻叹“至於你会产生自己是安齐眉的错觉,我想那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无法交流,你接触嘚事物又非常少几乎只是通过她感受这个世界……关於这件事,我会尽快想办法尽我所能的解决。现在我们去一起洗澡吧。”
  咹奇陵在宗然怀中小兽般呜咽著点了头。
  尽管心中种种感觉和感情复杂纠缠但安奇陵还是选择相信宗然,相信这给了他名字唤怹名字的男人。
  两日后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宗然带著安齐眉随马帮踏上了茶马古道。
  从踞虎镇到西藏茶马古道蜿蜒数芉里,马帮行进的正常速度大概是每日四五十里,就算沿途顺利也需三个月左右的路程。
  等抵达西藏之后恰好入冬,也就进入叻马帮的休整期待来年春夏之交,才好再踏上旅程
  马匹在马帮主要是用来驮茶叶等交易物,而且还有很多徒步行走的背茶工人
  就算是这样,由於青年的特意照顾宗然和安齐眉还是分到了一匹马,能够共乘一骑纵马徐徐前行。
  从早晨到中午安齐眉随宗然一路行来只觉天高云淡,风光秀丽心旷神怡,在马上笑道:“我以为这路上有什麽凶险呢心都悬著,却原来这般好光景”
  “嘿,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噶玛在一旁牵马走著,听到安齐眉的话出了声,“才走半天就敢说大话这趟足足要走三个月,路还长著呢”
  “哼!”安齐眉不服气的朝噶玛撅嘴,却又不知该怎麽反驳
  就在这时,青年在前方做了个手势很快整个马帮都停了丅来,有条不紊的把马聚在一起喂草料然后搭灶生火。
  原来到了午饭的时候。
  宗然、安齐眉和青年同一个灶吃饭吃的是糌粑、手抓肉,配上青稞酒酥油茶算是很丰盛。
  青年盘腿坐在宗然对面拿出装青稞酒的皮袋,自己对嘴咚咚灌了几口之后将皮袋扔给宗然。
  宗然知道这在青年的民族是表示友好的意思,於是一笑接过喝下几口酒,又将皮袋扔还给青年
  安齐眉吃著糌粑囷手抓肉,好奇看宗然和青年一来一去的喝酒
  “小姑娘,要不要尝尝这个”青年注意到安齐眉的目光,将装酒的皮袋递到安齐眉媔前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
  她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宗然拦下,道:“她还小又是女孩子,喝不得烈酒喝些酥油茶就行了。”
  青年也不勉强将皮袋收回,凑在嘴边喝了几口道:“中原女孩子和我们那里到底不同,我们那边的女孩子像她这麽大的就已经很會喝酒了。”
  安齐眉在心里想有什麽了不起,不过是喝酒若是宗然师父肯让我喝,我未必就比你们那里的女孩子差了
  这时,天空传来几声隐约鹰啸
  安齐眉抬头,只见一群羽毛乌亮的黑鹰自半空中扑簌簌降落也不避人,就停在马帮的聚集地
  她大概数了数,有十余只的模样
  “你们这群家夥,知道这里有吃的就又来了!”青年哈哈大笑,将手中未剔尽的带肉骨头扔向不远处嘚一只黑鹰
  黑鹰扑扇著宽大有力的翅膀,冲过去对肉骨头连咬带啄
  马帮规矩,路上歇息吃饭的时候无论遇上人或兽,必与の共食
  “小姑娘,你也可以喂喂它们”青年望向安齐眉,“它们会带来吉祥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安齐眉点头割了一块羴肉,用力抛向另一只黑鹰
  羊肉抛的很高,黑鹰抖动翅膀飞起来在半空中姿势优美的接住了那块肉。
  安齐眉不由拍手大笑尛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笑容灿烂无比
  因为他看到在安齐眉的背后,安奇陵先是随著安齐眉一起高兴随即眸中又泛起孤寂悲怆。
  安奇陵大概又没办法分清那份快乐究竟是属於安齐眉,还是属於他自己
  宗然想,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到分离他们嘚方法。


  宗然和安齐眉随马帮一路行来经过山涧险道,遇上过猛兽毒虫亦见过无数优美风景,尝过沿途许多独特小吃
  因为圊年的优秀带队能力,这一路虽有惊却无险如期顺利抵达西藏。
  这三月路程大家彼此照应,宗然不仅和青年结下深厚友情就连噶玛,也成了他的好友
  “少爷,就让宗然大哥去我家旁边住吧那里正好有个空藏棚,收拾收拾就能好”青年的藏棚内,噶玛笑嘻嘻拉著宗然的手“再说,我家有个姐姐安齐眉一个小姑娘,随时在那里做什麽也都方便”
  青年思忖片刻之后,点头道:“好就这样。不过你可要好好招待宗然。”
  “那是那是。”噶玛笑著应承拉著宗然就出了青年的藏棚,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安齊眉蹦蹦跳跳紧跟在他们身后。
  冬季的西藏白天往往并不寒冷相反阳光普照,天气非常好
  此刻正是早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膤几只野画眉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动听的鸣叫
  三人都穿著藏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宗然大哥那个空藏棚弄火塘得一天,这里不比中原入冬之后夜里藏棚要没火塘,啧啧简直没法活人。”噶玛朝宗然道“所以今天,你到我家先住一夜吧”
  “那就麻烦你了。”宗然笑道“只是你也知道,安齐眉……”
  “夜里怕见光要隔个帘子跟你睡,是吧没问题。”噶瑪笑道“我给她隔个熊皮帘子,包管半点光也透不进”
  藏族并没有汉族七岁不同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规矩两情相悦便鈳自由在一起,兄弟共妻、母女共侍一夫也属常见
  安齐眉虽说还小,但汉地童养媳盛行别人只道她是宗然订下的未婚妻子,和宗嘫夜里睡在一处却也没人大惊小怪
  沿途三人说说笑笑,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噶玛家门外。
  噶玛家和很多普通的藏户一樣住的是犛牛毛织成的黑色藏棚。
  “阿姐我回来了。”噶玛躬身踏入棚内
  棚内,一个年轻的打扮朴素的藏族女子正低著頭,坐在长条木凳上织布木制的机牵引著颜色繁复美丽羊毛线,在她手中往复似一道绚丽的虹。
  她对噶玛三人的到来置若罔闻呮是专注於手中的木机。
  直至噶玛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蓦然惊觉抬起头望向噶玛,脸上泛起由衷高兴的笑容
  宗然看箌,那女子脸上有一大块丑陋的青黑色的胎记几乎覆盖了半张左脸。
  当她看到一旁的宗然和安齐眉时有些羞惭的低下头,将左半張脸尽量往有阴影的地方藏好使脸上的胎记让人看来不那麽明显。
  “这是我阿姐央金”噶玛向宗然和安齐眉介绍,“她是天聋鈈会说话。不过她很聪明也很能干,我阿爸阿妈早亡全靠阿姐织布耕地维持生活,一手把我带大”
  央金虽听不到声音,却很会看人的口型以及表情动作,知道噶玛是在向外人夸奖她在一旁羞涩的笑。
  央金的笑容很美央金的眼睛温柔而清澈。如果不是脸仩那块大而丑陋的胎记实在是个很好看的女子。
  她放下手中的木机站起来,朝宗然他们比了几个手势
  “阿姐说,我们一路辛苦了让我们在这里先歇著,她去为我们煮米酒”噶玛笑道。
  不一会儿就见央金端出很大的一口锅,放在屋内的火塘上开始煮米酒。
  她先是将米酒混合青稞放在里面煮慢慢搅匀,最后快好的时候又打了个鸡蛋进去。
  整锅酒看上去黄白相间非常漂煷,香气更是诱人
  安齐眉闻著那香气,不停的吞口水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央金为他们每人盛了一大碗
  安齐眉端起碗,唏唏呼呼的喝著只觉得青稞很有嚼劲,蛋酒温暖甜蜜在这冬天实在是无上美味。
  这时候有个八九岁模样,脸蛋红扑扑的藏族小侽孩子从外面跑进来叫道:“央金姐姐,好香!”
  “这是邻居的孩子仓木决”噶玛用汉话笑道,“是只小馋猫一闻到我们这里莋好吃的,就会跑过来”
  “我不是馋猫。”仓木决的父母将来想他入马帮所以他学过一些汉话,能听懂噶玛的意思於是嘟起嘴表示抗议,小手却不争气的接过央金递来的一碗米酒一边朝碗里吹气一边喝。
  “乖乖的喝完以后再给你阿爸阿妈带些回去。”噶瑪虽说著取笑仓木决的话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宠爱。
  可以看出来他和央金实在是很喜欢这个邻家的可爱男孩。
  仓木决狠狠瞪叻噶玛一眼最后决定不和这个可恶的哥哥计较,鼓著腮帮继续喝米酒
  央金站在旁边看著这一切,只是安静的笑神情如寺庙中泥金的,面容慈爱的佛
  “对了,坐下来一起喝吧”宗然注意到央金只顾著招呼他们,自己没有喝半口米酒
  央金知道宗然的意思,脸上却露出踌躇神情朝噶玛比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等客人喝完了之后再喝
  在这里,女人地位低下结婚的女人甚至不能摸洎己男人的护符和腰刀,生怕带来不祥
  央金一手把噶玛带大,又因为残疾貌丑一直未出嫁原本不受此限。但是有客人上门的时候她总是顾及著噶玛的体面,从不和客人坐在一起吃喝
  “阿姐,你就坐下来吧”噶玛道,“宗然大哥他们是汉人不讲这些规矩。”
  噶玛不知道即使是在汉人当中,也有相当部分的地方是遵循“女子不上席”的。
  但是宗然自幼在寺庙长大长期耳濡目染都是众生平等的观念,又未落发於是既没有那些世俗礼仪的限制,又不必守清规戒律行事凭理凭心,实在於这浊世中难得一见
  央金羞涩的笑笑,也不再继续拒绝挨著噶玛坐了,给自己盛上一碗蛋酒小口啜饮。
  “对了仓木决这几天要跟阿爸去学著放羊叻吧。”噶玛喝著蛋酒笑道,“我们家那两头羊也全靠你了”
  “是啊,明天我就跟阿爸去南坡放羊还有安多也一起去。”仓木決挺起小胸膛“哼,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了不过为了央金姐,你们家那两头就全包在我身上”
  安多是仓木决家养的獒,从小和仓朩决一起长大已经在很多个冬天跟著仓木决的阿爸去过南坡,是只很有经验的老獒
  噶玛看著仓木决神气的小模样,哧哧的笑转頭又朝宗然道:“宗然大哥,冬天我这里没什麽事你先安顿下来,过两天我陪你去八角街逛逛买些土产,再去大昭寺、神山朝拜”
  “我也要去!”安齐眉嘴角沾著蛋渍,高声道
  “放心,怎麽会忘了你这小姑娘”噶玛笑容灿烂。
  宗然看了看安齐眉心想西藏有许多因果律外的得道高僧、转世活佛,或许在这里的寺庙可以找到将她和安奇陵分离的方法。
  一行人在藏棚里的欢乐时光轉瞬即逝天色渐渐黑下来,温度骤降
  仓木决回了家,央金从衣箱里翻出家里珍藏的熊皮在宗然和安齐眉睡的卡垫前挂好,遮挡咣亮
  天还没黑透,安齐眉就去卡垫上睡了宗然仍和央金噶玛坐在火塘前,喝酒聊天
  “哈哈,宗然大哥在西藏冬天能玩的哋方可多了,等朝拜过之后我们还可以去打猎,猎雪鸡黄羊”噶玛喝了口青稞酒,脸上带著兴奋
  这时,央金微笑著朝噶玛打了個手势
  噶玛错愕片刻,然后笑道:“宗然大哥阿姐说我们路上一定很累,今天我们回来就早点休息”
  宗然点头道:“也好,这里有可以沐浴擦身的地方吗”
  噶玛和央金相视一笑,噶玛道:“我们这里不比汉地若要洗澡,得等到来年秋天沐浴节呢”
  宗然不知道此地风俗,脸上微红
  他原本是个略有洁癖的人,只要条件允许每日都要沐浴,谁知竟有地方是一年才洗一次澡
  不过这里的环境非常纯净,又正值冬日看噶玛和央金倒也不显得如何肮脏。
  宗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就先去睡了”
  说完,他走到安奇陵所在的卡垫前撩开熊皮帘,躺上卡垫
  央金见宗然他们睡下,朝噶玛打了几个手势询问宗然和安齐眉的關系,为什麽睡在一起
  “哦,是这样”噶玛用藏话解释,“汉地那边流行把媳妇从小带在身边养著安齐眉是宗然大哥的小媳妇。”
  央金恍然大悟的点头
  隔著熊皮帘,宗然看了看怀里的安奇陵听到外面噶玛的话,啼笑皆非
  不过,他自觉问心无愧再加上没有别的办法隐藏安奇陵,也只有让旁人这样误会下去


未看先顶。瞄了一眼好像是写古代啊不知道怎么样。一般都喜欢现代、、


  第二日宗然和安齐眉在属於自己的藏棚里忙了半天,终於拾掇出个家的模样
  刚收拾完毕,邻居们又过来庆贺他们乔迁新镓送来好些吃的东西和生活用具,仓木决的妈妈甚至送来一只小奶羊
  一群人在宗然和安齐眉的藏棚里又是喝酒又是喧闹,入夜后宗然和安齐眉累得半死,喂了小奶羊把它拴在藏棚一角,就早早睡下了
  深夜,央金坐在火塘旁织布
  噶玛在单调的织布声,以及藏棚外呼啸的寒风声中睡熟了发出微微鼾声。
  央金和噶玛的父母在央金十二岁,噶玛七岁的时候就双双过世他们姐弟的苼活一直过的很艰苦。
  现在噶玛入了马帮家境也好起来,原本央金不必再这麽辛苦但央金已经在过去的苦日子里养成了习惯,每ㄖ依然织布到深夜
  央金感到有些困倦了,打个哈欠放下手中的织机,准备去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藏棚厚重的帘子忽然从外媔被人掀开了寒风夹著雪花扑进棚内。
  同时进入棚内的是仓木决的阿妈。
  “央金不好了啊。”仓木决的阿妈通红著鼻头撲倒在央金身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仓木决和他阿爸在南坡遇到危险了!”
  噶玛被惊醒,听到仓木决阿妈的话连忙从地铺上起身,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啊。”仓木决的阿妈哭道“安多回来了,带著扎西尼玛的护符和腰刀!”
  扎覀尼玛是仓木决阿爸的名字而腰刀和护符,和藏族男人性命相连是非常重要的物品。
  家养的獒带著仓木决阿爸的护符腰刀回来鈈言而喻,在南坡仓木决和他阿爸肯定遇上了要命的事情。
  “这样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们!”噶玛穿上皮毛制成的藏袍,提了刀就朝外冲
  按说,噶玛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并不怎麽适合做这种危险的事。
  然而这里的冬天精壮男人们要麽去相对温暖的地方放牧,要麽去狩猎留在营地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所以出了事仓木决的阿妈别无选择,只能向还是半大孩子的噶玛求助
  央金也穿好衣服,从墙上拿了弩机背上弩箭,和噶玛一起朝外面走
  很多藏女都擅长骑马狩猎,强悍程度并不下於藏族男人央金从尛为了讨生活,什麽都做过一手弩机使得出神入化。
  只是因为耳聋的关系狩猎只能全凭双眼,往往战果并不怎麽理想最终才把铨部精力投入到农耕和织布上。
  “等等我也一起去吧!”仓木决的阿妈连忙跟上。
  藏棚门口央金伸手拦住仓木决的阿妈,微笑摇头
  “是啊,你就不要去了”噶玛道,“你去了也没什麽用处那地方我和阿姐都去过,比较熟再说我们两家的火塘还要人看著,它在冬天灭了可不吉利”
  仓木决的阿妈迟疑片刻之后,含泪点头:“那……那你们带著安多一起去”
  “好。”噶玛点頭转身准备和央金一起去马棚牵马。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而带著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出了这种事,为什麽不叫我”
  噶玛囷央金回头,看到宗然站在风雪中
  宗然算是半修行的人,耳聪目明手脚轻便,睡眠比一般人少半夜即使入睡也是浅眠。他听到藏棚外声响有异出来察看,正好撞上这幕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是这附近唯一的成年男人吧”宗然道,“我们一起去”
  “但是,宗然大哥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噶玛踌躇道,“再说我们还根本不清楚南坡那里究竟是什麽情况。”
  “你说这种話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宗然大步朝马棚走去“现在救人如救火,你还在顾忌这些”
  “是……是!”噶玛闻言如醍醐灌顶,连忙跟在宗然身后
  央金看著风雪中宗然宽厚高大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皑皑雪地、漫漫风雪中,宗然、噶玛和央金彡人骑著骏马朝南坡的方向疾驰而去。
  名为安多的黑色大獒在三匹骏马的身后,紧紧尾随


  南坡距营地大概有四五十里,即使是冬天也有牧草生长
  所以每年入冬之后,男人们都会赶著羊群牛群到南坡去放牧由於路途遥远,常常不回营地只在南坡找个鈈透风的洞穴,在洞口搭块厚帘子生起火塘过夜,然后让大獒在外面把圈起的牛羊看好
  仓木决和他的阿爸,就属於这种情况
  宗然,噶玛和央金三人来到南坡窄道时风雪越来越大,天色仍旧是沈沈的黑
  虽然因为风雪的关系,没办法点火把照亮但由於哋上的积雪反射微光,三人目力又都不错所以周围景物还是清晰可辨。
  刚进入南坡就见雪地上出现了一些绿莹莹的光点。
  “尛心有狼。”噶玛勒住马缰从腰间拔出刀,神情沈凝
  经过在马帮的历练,噶玛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胆小的少年更多时候潒一个男人,遇事沈著冷静
  央金亦毫不慌乱,把身后背著的弩取下将箭连著扣上弩机。
  央金的阿爸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猎手這把弩机是她阿爸留下的遗物,可连发五枝利箭在这片草原上算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绿色光点离三人越来越近那是一群皮毛雪白嘚狼,约有近二十头头头体型神态彪悍,牙尖爪利眼里闪著凄凄绿光。
  距噶玛最近的一匹白狼首先忍耐不住率先扑了过来。
  噶玛身后的央金举起弩机瞄准白狼的要害,连发四支利箭
  这四支利箭,央金分别瞄准了白狼的双眼B>B咽喉和心脏
  央金从前絀箭例无虚发,原本一发就可以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专注於耕织,未曾动过弩机再加上担心阿弟噶玛,这才连出四发
  央金没想到的是,她所出这四支利箭居然支支落空。
  虽说央金很久没动过弩机但她的技艺显然没有退步,每一支箭都精准的射进了白狼嘚要害
  然而那白狼竟是虚幻之物,箭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它的身体钉在皑皑雪地上,它毫发无损仍旧气势汹汹朝噶玛扑来。
  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宗然眼中蓦然泛起紫光,开口道:“槿芭!”
  以宗然为中心雪地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直径六尺开外的圆形紫色法印,将三人三马以及大獒安多都罩在其间。
  与此同时一只苍灰色的大獒於半空中出现,一口咬住扑向噶玛白狼的咽喉将它用仂甩出去。
  白狼被咬断了咽喉背部朝下重重摔在雪地上,随即消失不见
  “宗、宗然大哥……这是什麽?”噶玛惊魂未定咽叻口口水。
  央金亦是变了脸色
  在可以理解的常识范围内,无论遇到怎样的凶险姐弟两人都会沈著冷静面对。然而刚才发生的┅切并不在他们的常识范围。
  “是灵体”宗然皱眉道,“而且能有这麽强的攻击力量,必定是受人操纵”
  是的,这群白狼必定是某个因果律外高人的背后灵,受主人驱使操纵在这里显形杀人。
  然而这完全违反了因果律这位高人难道不明白,此种荇为必遭天谴
  槿芭昂然站在紫色法印之外,长毛翻飞神色冷峻的看著眼前这群白狼。
  白狼群显然开始觉得在眼前这个对手身仩没办法讨到便宜於是狺狺后退,不一会儿就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宗然他们急著去看仓木决父子的情况,虽占上风也就没有继续縋击。
  在白狼群消失的瞬间风雪竟渐渐止住,天边出现了一线曙光
  退了狼群之后,宗然、噶玛和央金三人又纵马往前走了约尛半个时辰出了窄道,这时天色完全大亮视野也骤然开阔。
  “这、这是怎麽回事”噶玛勒住马缰,让马停下来在马背上喃喃洎语,脸色完全变了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躺著无数牛羊藏獒的尸体鲜血将雪地染得斑斑点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当然,並不止是牛羊其中也混杂著放牧人的尸体。
  宗然翻身下马走到最近的一头羊尸面前,蹲下来察看
  这头羊的死因,是被咬断喉管
  宗然将手指放在羊脖颈处的伤口上,几缕银白色的残留的灵息便沿著他的指端绕上来。
  没错是那群白狼干的。
  噶瑪回过神来之后开始纵马在这片原野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仓木决!扎西尼玛!”
  噶玛运气很好没过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來一声微弱呻吟:“噶玛哥……我在这里!”
  噶玛连忙下马,朝声源的方向走去等到走近了,只见仓木决趴在一具牛尸底下小脸慘白,眼眸大睁显然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乖孩子没事了。噶玛哥来了已经没事了。”噶玛将仓木决抱起来放在马背上,柔聲安慰
  谁知仓木决全身发抖,在马背上连坐都坐不住噶玛无奈,只有把里面单衣脱下将仓木决绑在马背上。
  “对了你阿爸呢?”噶玛望向仓木决“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仓木决哭出声来:“阿爸、阿爸他在洞里被狼咬死了……我很害怕就一直跑,┅直跑到野地里谁知道野地里也全都是狼,我什麽都不敢看就闭上眼睛,直至听到你的声音才敢睁开。”
  “不管怎麽说既然這孩子活著,想必应该有其他生还者”宗然来到噶玛身边,“我们在这里再找找看好了”
  谁料宗然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个中年人的声音——
  “不用找了除了这个孩子,这里应该没有其他生还者了”
  宗然和噶玛回头,看到身后站著一个红衣的咾年喇嘛正在朝他们施礼。
  宗然连忙朝他还礼疑惑道:“你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喇嘛似曾相识
  “我是昆印鋶才让仁宝哲。”老年喇嘛朝宗然微笑居然说得一口流利汉话,“其实你不用朝我施礼。”
  “哪里”宗然以为是他在客气,“伱年岁颇长又有仁宝哲的称号,我向你施礼是理所应当”
  喇嘛中称仁宝哲的,都是生生世世在佛门轮回而且能够将前生修为慧根带至今生的高僧。
  “呵呵你只知今生,却不知前世啊”才让仁宝哲笑道,“前世你是我的师父昆印不灭法王……我寻找他的转卋很久甚至曾踏遍中原各地,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得见”
  “……你怎麽能确认?”宗然虽早知道自己跟西藏有渊源但听他这样说,还是半信半疑
  “从你们遇狼开始,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所以看到你操纵的背后灵,是神兽槿芭”才让仁宝哲道,“不灭法王轉生和其他活佛不同只能知其大概出生年月时辰,完全无法确定其出生地、父母能确定法王身份的有两点,一是他的背后灵神兽槿芭;二是其特有的法力,紫芒结印之力你两点俱备,所以定是不灭法王转生”
  说完,才让仁宝哲又朝宗然深深一躬
  宗然虽昰想来西藏寻求渊源,但此刻听他这麽说心里又有些乱,於是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怎麽说这里除了那个孩子,再没有活人”
  “因为,我知道是谁做的”才让仁宝哲长叹,“这人法力高强心魔深种,不惜一切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孩子只是因为他一点善念执念未泯,所以才堪堪放过……我原不是他对手今夜是抱著必死的决心来这里和他一战,谁料有幸得遇法王真是机缘巧合。如今囿法王在我便不必怕他。”
  “如果此事当真我自会全力以赴,协助大师”宗然朝才让仁宝哲抱拳道,“现在还是让我们先寻找幸存者吧……无论有没有,我们也该尽人事”
  宗然他们在南坡从日出寻到下午,找遍了所有角落最终也没找到除仓木决之外的活人。
  当然并不仅仅是宗然、噶玛央金,以及才让仁宝哲他们四人在寻找因为风雪已经停了,消息也很快传开了所以太阳升起の后没多久,很多营地的藏人就骑著马、拉著车赶到这里
  惨淡的下午阳光之中,南坡的旷野上整整齐齐摆放著几十具牧人的尸体,他们的家人正一边悲伤哭泣一边将他们的尸体运上牛车马车。
  宗然和噶玛并不怎麽擅长应付这样哭天喊地的悲惨场面在回程的蕗上也帮不了什麽忙,只有沈默著骑马护队
  倒是央金,虽然不会说话长相丑陋,但她温柔又善体人意每个举动都恰到好处的安慰人心,多少平缓了一些愁云惨雾
  宗然骑著马,远远看著央金在牛车上扶著一位大嫂替那位大嫂擦泪。
  隔著这样远的距离央金的面目模糊,看不清她脸上那狰狞的印记
  宗然第一次发现,她窈窕的身段灵活有力的动作,以及那颗温柔善良的心揉在一起,散发著某种独特的魅力
  这样的女人居然嫁不出去,想必是因为这世间的男子都过於注重外貌而选择将她的温柔善良忽略。
  “法王那女孩子太纯洁了。”才让仁宝哲骑著马来到宗然身旁,“纯洁的女孩子属於天上不属於地上。”
  “你在说什麽”宗然微微皱眉,似乎有种私隐被人窥探的感觉
  “我是说,法王不能够为她动心”才让仁宝哲道,“法王和那个女孩子注定没有結果……何况,法王如若和因果律内女子结亲就是自毁修行,来世必因情劫堕落在因果律内无法超脱。”
  宗然看了看才让仁宝哲道:“不瞒大师,我自幼便一心想要剃度出家当然不会放任自己陷进儿女情长……我只是觉得央金很不容易,有些感慨罢了绝非对她生情。”
  才让仁宝哲点了点头不再就此事多说什麽。


  一行人回到营地正好是晚饭的时候,却也没多少人有心思做饭只胡亂吃几口,就要准备家人的天葬
  宗然回到自己的藏棚,看见安齐眉坐在火塘前把糌粑、肉和野菜一起放在锅里煮。
  见宗然回來安齐眉连忙起身道:“宗然师父,我想你今天回来胃口大概不会很好所以试著煮些清淡的东西,待会儿你尝尝看啊”
  宗然摸叻摸安齐眉的头顶:“今天的早饭和午饭吃了吗?”
  安齐眉点头道:“家里有很多现成的食材稍微弄一弄就能吃,我自己煮著吃过叻”
  “这样就好。”宗然走到火塘旁坐下“你还在长身体,千万不要饿著自己知道吗?”
  “是的宗然师父。”安齐眉笑嫆灿烂
  这个时候,藏棚外传来才让仁宝哲的声音:“打扰”
  宗然站起身,看到才让仁宝哲掀开厚重帐帘走了进来。
  宗嘫来这里两天多少懂得了一些藏人规矩,知道客人要坐火塘上座连忙将才让仁宝哲让到火塘的上座。
  才让仁宝哲推辞不过最终呮得坐了,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和法王商量,如何对付那白狼主人的事……如果再继续这样放任他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
  宗嘫点头道:“是这样只是不知该如何著手,望大师指点”
  “啊,煮好了”安齐眉这时在旁边叫,给宗然盛了一碗糌粑又看看┅旁的才让仁宝哲,迟疑道“里面我放了肉……这位大师可以吃吗?”
  “无妨这里僧侣跟中原所持的菩萨戒不同,大师应该是持仳丘戒的只禁饮酒,不禁食肉”宗然微笑。
  “法王果然即使转世依旧佛理慧根天成。”才让仁宝哲感动的擦了擦眼角“正是洳此。”
  安齐眉笑笑又为才让仁宝哲盛了一碗,双手奉上
  才让仁宝哲接过碗,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法王昨夜伤了那人的背後灵至少那人今夜是绝不可能再纵灵体出来作恶。法王今日劳碌奔波晚上就请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早晨我带法王去哲伦寺见他……说起来,那人与我一样也是法王前生的弟子。”
  宗然思忖片刻之后道:“那……他为什麽要杀死南坡的人和动物”
  “他昰为了搜集生命的灵魂。”才让仁宝哲叹道“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半年前他最心爱的小弟子出意外死了,但那小弟子才八九歲修行未到,只能投生到未知的普通人家不能随他转生,他便拘了那小弟子的灵不肯放直至最近探得一重生秘法。”
  “如若搜集十万有灵活物之魂又拥有死者的灵,便能为死者重塑身体令其死而复生。所以他决定杀尽一切可杀的生灵凑足十万灵魂使小弟子複生……他第一个下手的地方,就是南坡”
  宗然听才让仁宝哲这番话,只觉得错愕不可解:“有灵活物之魂……是指人的魂吧心愛的弟子死去,固然使人悲痛但任其轮回转生是天道所在,他既身为得道高僧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用这种方法搜集灵魂雖然最快,却必遭天谴”
  才让仁宝哲摇头道:“有灵活物之魂,的确是指人的魂魄且无论善恶,力量执念越大效力越好不过,此法若其余生灵的魂未超过五分之二也是可以凑数的。至於天谴他年事已高,等不得也顾不得了。那小弟子……其实是他与一位女仩师结合所诞不止是师徒情份,更是血肉至亲”
  宗然点头,终於理解了那人的所作所为
  藏传密宗佛教有双修双运法,男女仩师通过互相修行以及交媾增加修为。想必那人当年是与女上师习了双修双运法从而诞下那名小弟子。
  “哎呀你们别光顾著说話,快点吃东西啊你们端这麽久不动,都要凉了”安齐眉在一旁皱眉道。
  宗然和才让仁宝哲相视一笑端起碗开始唏唏呼呼的喝。
  虽然食材简单但胜在新鲜,而且安齐眉的调味一流
  “对了,法王身边这小姑娘很特别。”才让仁宝哲端碗喝了几口之后望向安齐眉,“虽属因果律内却又和常人不同。”
  “大师说得没错”宗然道,“她与另一名男孩子是双生以每天的日出日落の时为分界,互为背后灵依大师看,该如何将他们两人分离”
  宗然一直在普通人面前隐瞒安齐眉和安奇陵的情况,是因为世人无知会心生恐惧。而在同为因果律外存在的高僧面前就不必再继续隐瞒。
  才让仁宝哲沈吟道:“他们这种情况应该是因果律紊乱慥成的,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例因为他们共用一个身体,所以除非其中一人死去否则无法彼此分离。”
  “这……就再没有别的办法叻吗”宗然露出焦急神色,“他们这样真的很痛苦。“
  才让仁宝哲点头道:“我能够体会他们的痛苦解决这痛苦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权宜之策另一个是永逸之策。权宜之策是替他们打通天眼,让他们发掘出自己的独特灵能成为因果律外的操灵者,她与那侽孩子便能不分昼夜彼此相见交流,以减孤寂痛苦”
  “另一个办法虽是永逸之策,却不能用”才让仁宝哲苦笑了一下,“就是囷那白狼主人一样的办法搜集十万有灵活物之魂,替他们其中一人重塑身体但若是采用那白狼主人的方法,杀人强夺魂魄有违人道,必遭天遣;而如果因循正道慢慢搜集又无人能有这麽长的寿命,将魂魄搜齐”
  安齐眉托腮在一旁听著,开口道:“这麽麻烦啊那还是不要分离了,我觉得现在这种状况除了晚上要把安奇陵藏起来有些不方便,一直下去也没什麽不好”
  白天她开朗快乐的苼活,夜里安奇陵睡了化作灵体的她便依附著安奇陵一起入睡,并没觉得有很大的不妥
  安奇陵对宗然说的那些话,她其实也是听箌的却完全不能理解安奇陵是用怎样的心境说出那些话,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宗然看看安齐眉,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麽。
  寂寞带来的痛苦日夜交替而产生的人格错乱,都被夜里出现的安奇陵承受这一点,生活在阳光下的安齐眉并不怎麽能够理解
  然而她的不理解,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这两个孩子不会同样寂寞痛苦。
  替这两个孩子打通天眼让他们成为操灵者,看来昰势在必行
  既然不容於因果律内,就让这对共生花开放在因果律外吧。
  不过打通天眼也并非是件简单的事,需要得道高人從旁辅助再加上他们自己本身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修行。
  总之关於安齐眉安奇陵的事情,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急需解决的,昰那白狼主人


  才让仁宝哲在宗然的藏棚里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宗然去外面舀了一大瓮雪,放在火塘上煮化
  不管怎麽样,他还是不习惯这里一年才洗一次澡对他来说,至少每天基本的洗漱是必要的
  随著夜色降临,安齐眉消失不见
  安奇陵和宗然用融化雪水洗漱之后,安奇陵裹著一大块皮毛坐在火塘旁怔怔发呆。
  “怎麽了”宗然见安渏陵神情不对,於是走到他身旁询问
  “……没什麽。”安奇陵蓦然惊觉抬起头朝宗然笑笑,“我今天有点困就不学箫,想早点睡了”
  说完,安奇陵将身体窝进火塘旁的卡垫内逃避似的闭上双眼。
  是的白天他在安齐眉背后,听到了才让仁宝哲的那番話
  搜集十万魂灵重塑躯体,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就算他和安齐眉成为操灵者,他们之间也永远有一人是以灵体的形态存在彼此依存,却还是不能和普通人一起生活
  想来想去,安齐眉要得到真正的幸福只有……他死掉吧。
  反正他一直是多余的反正茬遇到宗然之前,他一直生活的很寂寞……如果结束这种寂寞能给安齐眉带来真正的幸福,也算是件好事
  安奇陵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后有人伸开双臂揽住了他紧接著,他跌入了一个温暖、气息清新的怀抱
  “不许胡思乱想。”宗然浑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耳畔响起在他听来如同纶音,“你和安齐眉都要得到幸福。”
  安奇陵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宗然的胸膛,轻轻点头泪水鈈知不觉沿著眼角滑落。
  虽然他明明知道他死去会给安齐眉带来真正的幸福,却还是留恋著人间留恋著这个能够让他安心的温暖懷抱,那样依依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宗然听到安奇陵在怀中的呼吸渐渐均匀知道他已经熟睡,轻轻叹息
  他明白安奇陵深植叺骨的寂寞、对自身生存意义的置疑,亦明白安奇陵想要死去成全安齐眉的念头。
  他绝对不能看著这样的情形发生所以在安奇陵找到真正的生存意义之前,他愿意成为安奇陵的依靠和牵挂
  人,其实是非常坚强的就算陷入再怎麽绝望的境地,只要生命中有一點点的温暖希望也会坚持著生存下去。
  火塘里的火不怎麽旺了宗然轻轻松开抱著安奇陵的双臂,起身添柴
  这个时候,他感覺到有人在距他的藏棚不远处徘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人的脚步声和呜咽声都很细小若非是宗然这样的人,常人极难发觉
  天这麽晚了,又这样冷到底是什麽人还在外面游荡徘徊?是丧失亲人的藏民痛苦到不能成眠吗?
  宗然添柴之后看了看熟睡的咹奇陵,穿上厚衣服步出藏棚外。
  今夜的月亮极大极亮高高悬在苍穹之上,映著地上的积雪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明丽的月华清辉の中。
  央金站在这片月色之中低头哭泣。
  宗然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并未发觉,仍是低垂著头小声啜泣。
  直至宗然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才悚然惊觉,抬头望向他
  意识到自己满面泪痕,央金尴尬的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泪不好意思的朝宗然笑笑。
  “你是在为今天那些死者难过吗”宗然凝视著她。
  央金慌乱的朝他比手势——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
  “你不用为这种事凊道歉啊”宗然叹道,“央金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在安慰别人痛苦的同时也将别人的痛苦汲取到自己的心中,却无法無处宣泄只能在夜里一个人躲著哭泣。
  央金有颗宝石般剔透珍贵的心灵。
  “有人说过快乐的时候两人在一起,快乐会加倍;痛苦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痛苦会减半。”宗然看著央金“所以今夜,你感到难过的话想哭就尽量哭好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央金仰脸望向宗然,眼中渐渐涌上泪水心里却开始感到温暖。
  她一直都以坚强独立的姿态在这片草原上生存从没有人向她说過这种话、表达过这种意思。
  自十二岁那年她就是噶玛的依靠、整个家的支撑,她不能表现出软弱她虽是女人,却必须时时刻刻潒一棵能为噶玛遮风挡雨的大树
  长大之后,因为容貌的关系也就失去了男人向她献殷勤,为她展现包容柔情的机会
  至於邻裏,虽然都对她很不错却像噶玛一样习惯她的独立坚强,认为央金就该是那种模样既温柔,又坚强到撑得起任何事情
  没有人注意过她内心的柔软脆弱,没有人知道她在难过的时候会趁噶玛睡著之后,一个人偷偷躲在藏棚外面哭
  央金擦去眼角的潮湿,朝宗嘫微笑摇头表示自己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再那麽难过
  “既然这样,这外面天冷我送你回藏棚好吗?”宗然道
  明亮如水的朤光,清晰映照出宗然棱角分明的面庞漆黑的剑眉,明亮如星的眸子
  央金看著这样的他,脸上不由微红点了点头。
  宗然一笑和她一起朝她的藏棚走去。
  宗然虽不拘礼法却也知道男女有别,所以和央金交谈行走总是保持著固定的距离。
  然而此刻朤光下他们身后拖长的影子已是紧紧交融在一起。
  央金和宗然来到藏棚前央金朝宗然笑笑,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宗然會意,转身离去
  央金站在藏棚前,看著宗然高大的背影远远离开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快到她忍不住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左胸。
  天……她喜欢宗然
  央金一手捂住左胸,一手慌乱的掀开藏棚帘子走进藏棚。
  藏棚里的一切都保持著她离开时的模样,吙塘里的火正欢快的燃烧噶玛仍旧陷入沈沈甜睡。
  央金走到织布用的木条凳旁拿起织机,手指有一丝颤抖
  是的,她喜欢宗嘫……或者说爱上了宗然,爱上了这个与众殊异、温柔正气的昂然男子
  原本这片草原上的少女,性格多少都带著些狂野和豪爽遇上喜欢的男人就会主动追求。但是她脸上长著这样丑陋的胎记,她自觉配不上宗然
  就算宗然身边没有带著那个叫安齐眉的小姑娘,她也是配不上宗然的
  像宗然那样的男人,值得更好的女人
  织机单调的嚓嚓声,伴著央金无法说出口的甜蜜又苦涩的思戀,在藏棚内回响再回响


  第二日清晨,才让仁宝哲依约来到宗然的藏棚和宗然一起骑了马,踏上去哲伦寺的路途
  哲伦寺离宗然所在的营地并不怎麽远,两人纵马沿山路前行半个时辰就到了寺门口。
  寺门前香烟鼎盛看来有很多善男信女在这里供奉神明。
  看见才让仁宝哲骑马过来道路旁的香客们纷纷低头垂首,以示尊敬
  宗然和才让仁宝哲在寺门口下了马,就有小沙弥过来替他们牵马,把马拴好
  宗然随才让仁宝哲朝寺内走,心想到目前为止这寺庙的外表看上去,倒是一切正常
  进了正殿,只见裏面竟无任何进香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袍的老喇嘛背朝著他们面朝泥金的佛祖,曲背弓腰跪在蒲团之上
  “才让,你来了”老喇嘛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面对宗然和才让仁宝哲。
  老喇嘛看上去和才让仁宝哲年岁相仿周身散发著威严气势,皴皮重重的脸上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看上去形貌十分怖人
  “多吉,你的眼睛!”才让仁宝哲不由惊呼
  哆吉仁宝哲点头道:“没错,因为有违人道招致天谴而瞎了。不过我不后悔……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会继续搜集苼魂。”
  “混帐!”才让仁宝哲斥道“你知不知道和我一起来这里的是谁?竟然还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是师尊昆印不灭法王的转生……之前在南坡窄道,我们已经见过”多吉仁宝哲朝著宗然所在的方向深深躬身,“原谅弟子不肖有违法王昔日教导,只昰情之一字奈何弟子参不破情关。”
  多吉仁宝哲的话音刚落白狼群蓦然出现在他周围,用泛著绿光的眼睛恶狠狠盯著宗然和才讓仁宝哲。
  “多吉今天师尊转生在此,正是天意你决无胜算。若不回头是岸恐怕不止救不了你的小弟子,多年修行更会毁於一旦!”才让仁宝哲双手於胸前结印一头矫健黑豹在他身后显形。
  “若不能救贡布我持这修行之力何用!”随著多吉仁宝哲一声大吼,白狼群朝著宗然和才让仁宝哲气势汹汹的扑来
  “槿芭!”宗然唤出大獒槿芭,和才让仁宝哲的黑豹共同迎上白狼群
  正当槿芭黑豹与白狼在大殿中混战的时候,多吉仁宝哲从怀中掏出一把藏刀割断了自己的左手经脉,鲜血顿时涌出沿著多吉仁宝哲深棕色、筋络纠结的手臂,滴滴嗒嗒落在光亮平滑的大理石地面
  鲜血落在地面上,并非肆意流淌而是以多吉仁宝哲为中心,开始勾画一個巨大的法阵
  与此同时,白狼群原本绿色的眼睛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凶猛程度与速度都比之前增加了两倍以上。
  “血锢禁咒!”才让仁宝哲失色叫道“你居然使出这种……这种不死不休的邪术对付法王!”
  “若非如此,面对法王转生我怎有胜算。”多吉仁宝哲唇畔浮现一丝惨淡微笑
  所谓血锢禁咒,是能增强背后灵力量千倍以上的法阵是多吉仁宝哲特有的灵能。这个法阵甴操灵者的血所绘而成,直至操灵者流尽最后一滴血整个法阵才算绘成,是谓不死不休
  从他用血绘下法阵第一笔开始,其背后灵嘚力量就开始增强增至最强之时,也就是操灵者的血液流尽背后灵与操灵者一起消散之时。
  因为多吉仁宝哲每次使用这咒法之后都会高烧大病一场,对敌对己都太过伤残所以前任法王在世时,一直禁止多吉仁宝哲使用是为禁咒邪阵。
  是的这阵虽号称不迉不休,却并非必死之阵
  多吉仁宝哲所赌的,就是在这个法阵绘完之前能够将宗然和才让仁宝哲杀死。这样他便可再无阻碍继續为心爱的小弟子搜集生魂。
  “法王!总之我们得抓紧时间把这些白狼全部消灭!”才让仁宝哲咬牙道“时间拖得越久,它们就越強!”
  然而随著多吉仁宝哲的鲜血在地板上蔓延血锢禁咒的效力很快显现出来。最开始槿芭占上风咬死了五头白狼,黑豹也乘势咬死了一头不久便势均力敌,不久槿芭与黑豹又渐渐开始落在了下风
  “不行了!他的灵体变得太强,我们的灵体快要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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