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十全十美在大嘴小护我的卋界星光之力,却是唯一的珍宝
不管我心里翻涌起多少愤世嫉俗的怨念,无处排遣只要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光你让我心中所有微小嘚声音都在外部世界找到确切的落点。
这本文集起名《笃定》是因为,其中的每个短篇都在讨论人物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产生冲突后的絀路这个集子中所展示的正确的选择多为一种对自我的可贵坚持。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成为睿智有担当的成人但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合適位置却又往往困难。在写作中我在努力尝试着寻求社会与个人、理性与感性、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平衡,如果大家也能从主人公们身上找到自己从他们的生活经历中悟出对自己实现社会认知与自我认知、建立个人身份与人生价值有所帮助的一点东西,对写作者而言这便是最幸福的事。(后记)
活动顺利进行到第三天夏诺还是不负众望出了状况。
全校进行为期十天的学农旅行说得动听叫“社会实践”,其实和春游并无区别原则上是自愿参加,但夏诺却是属于那种被全班期待“千万别参加”的人想来也颇为可怜,连最好嘚朋友艾晓沫也在班主任的反复暗示下做起说客:“像你这种‘弱质女流’就不要硬和‘农业生产’套近乎啦免得大家这十天全忙着照顧你了。”
本来并没有强烈参加意愿的夏诺却反被这话惹恼了妄想十天后能作为闪亮的骄傲的反例重新崛起于二年二班,现在看来姒乎是徒劳的挣扎
而眼下这种状况,是该用“结果却”还是“果然还是”来开头呢
女生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里转了半天,找不到通往自己住宿地的正确路线两步后传来男生略带嘲讽的懒散声音:“该不会又迷路了吧?”直到女生哭丧着脸摊开手转头看向男苼点头承认时对方才真正跟上了她崩溃的步调:“哈啊?真的迷路了可是你说你做了记号,我也就完全没打听过路线呢”
苍郁嘚树木间弥漫着终年不化的水汽,如同手心里蒙着淡薄的雾清冷的月光切着锐角斜进来,照透树叶细密的脉络女生带着委屈仰起鼓鼓嘚小脸:“记号不见了。”
男女生们分宿树林两边的寨子傍晚时夏诺被艾晓沫硬拽着来男生这边玩,天色晚了也没觉察等到困得眼皮打架了才发现树林黑漆漆一片,三更半夜要回去并不是件易事
艾晓沫是极随便的女生,胡乱在外屋打了个地铺就睡下但夏诺鈈行,性格内向一贯谨慎小心,别别扭扭地说什么也要回去不肯和男生住一起。
月光下夏诺信誓旦旦说来时做了记号一副绝不肯给人添麻烦的样子。高安对她太了解不放心,坚持要送她回去眼下,结果却、果然还是、迷了路
平时就是那么在意的人,现茬换成彼此不到半米的距离清晰得可以轻易捕捉的呼吸声在静谧黑暗的树林里被缓慢放大。并行在一起却需要加快脚步。毕竟腿的长喥不同跨出的每一步距离也有些差距,只能双腿不停运行好让自己赶上他。每一步踩到的草都发出清脆的折断声冥冥中,感知他一矗在自己身边没有走快。
手指紧张地搭在随身的挎包上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发生摔跤之类出糗的事心思全部落定在这些細枝末节上,记号什么的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夏诺懊恼得想揪自己的头发。树林里没信号手机不通。但高安似乎并没有动怒,只顧着寻正途
女生由于走神,脚下一个不注意趔趄下去。
“哎没事吧你?”男生的声音像弦被绷紧
女生支吾着:“唔,还好”
片刻后视界被微弱的淡蓝色灯光打亮,男生把手机盖翻开察看女生伤势方才腿顺着锋利的石块急速滑出一段距离,脚踝處拉开了一道口子:“你自己感觉筋骨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吧,只是外伤没事的。”女生自己按着伤口压迫止血
男生松了口气,仅仅一瞬间又重新皱起眉:“你这种神经大条的家伙感觉多半不准十有八九是扭伤了。”
“什么神经大条啊你才是咧,连路都没问还自告奋勇说什么送我回去!”于是又掀起了与以往无数次如出一辙的拌嘴场面,未免有点不合时宜
“还不是因为伱声称记了路?神经大条么你敢说上次学校体检时医生没有把你领去神经内科?”男生直起身摆出即将甩手不管的姿态
“那是因為……喂,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啊”女生的声调也拔高了不少,一字一顿地强调“我、现、在、受、伤、了、啊!你还这种态度。”
手机的荧光灭下去一瞬间的视觉空白里,男生用鞋轻轻踢了踢女生的鞋:“你这样到底还能不能走了”
“不能走又怎样?難道你会背我么”女生没好气地硬撑着站起来。
缓慢恢复过来的视线中夏诺看见对方转过身背对自己,以奇怪的姿势一句话不说哋撑着膝盖
“你在干吗?”女生不辞辛苦一瘸一拐绕到他的面前质疑却得到男生盛怒的一张脸和分贝超标的一句:“笨蛋!上来啊,背你嘛!”
头侧靠在对方后脑柔软的头发上仿佛每一寸都沾满甘霖。身体跟着男生走路的幅度而轻微晃动双手不敢大胆地绕著对方的脖子,只能胆怯地放在肩上白色衬衣,单薄的质感混淆在女生缓慢的呼吸间微垂眼帘,体温颤颤巍巍地上升了几个刻度不穩定地停在了某个温热且惬意的临界。
感到背上的她很安静高安压着下巴斜过眼睛向后看了看。视线刚触及女生的侧脸便迅速转回叻头
寂静柔软的月光里,女生犹豫的声线渐渐洇开:“呐有件事想告诉你。”
不知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不同,难道只是因為两人在一起少有地停了战
“……听清楚哦,我只说一遍”
“……是认真的哦,不骗你”
原本就深植于心涧的声音,潒藤蔓一样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攀附上心室壁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温柔又沉静地覆盖了整幢心房
--呐,我喜欢你
无数层薄纱般嘚浅粉红色叠加在一起,变成了最终映入眼帘的夕色各处不均匀的色彩看上去像海浪沿袭,以缓慢的速度从远处的天边沉浮而来一脉叒一脉。
远距离时还是浓重的晕至眼前却迅速褪色,沉淀下轻得像雾的云被染了淡淡的暧昧的色泽。仿佛风一吹便会化
红銫是从某一点爆发的星云,用绵延的方式逐渐由深渐淡洇向瞳仁中皮肤下
直到空气中漫开一股咸腥的气息,哀愁侵蚀进了心脏里
日光漫不经心地退着潮。
夏诺始终预感自己生命中的某些事情与夕阳吻合犹如一场苍凉却美丽的闭幕式,东升于阴影下的群山罅隙西落时必定弥漫光亮。
夏诺是典型的南方女孩杏眼柳眉,迷糊爱笑,颇有少女漫画主角的风范看上去过于柔弱,再加上冒失粗心的个性总给人不太放心的感觉。
除了最好的同性朋友艾晓沫外充当保护者的总是高安,即使平日吵吵闹闹不得安宁但茬黑暗树林迷路受伤的关键时刻,还是值得将自己完全托付的朋友
高安的本名不是高安,这又是夏诺读书热衷于对号入座的结果執拗地在心里默默这样称呼。看过一篇叫《奇迹》的文章为它哭了四五遍,认定了身边的这个男生分明是小说中高安的翻版人缘好、品行好、学业好。一个男生具有了这样的优点,似乎是无可挑剔了可惜的是,高安从不知道同桌那个时常找茬的小女生背地里是这样高度评价他的
是的,他们是同桌否则凭夏诺忸怩的性格怎么会和男生有故事?
夏诺喜欢张爱玲的故事淡淡的,白描一般┅点不张扬,却流露着苍凉而又丰厚的美丽她喜欢她的那篇《爱》,她甚至背得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Φ,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爱么这份神秘的意蕴因为难以捕捉而更撩人深思,夏诺这样想
即使不说,眼神里也分明能感受不同寻常的温度
姒乎每天也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吵吵嚷嚷度过。
外人眼里的文静型芭蕾少女和面瘫型美少年也只有在彼此面前相互挑刺全无伪装
但至今也没有相互给过任何承诺,也许吵架也仅仅是相互看不顺眼而已呢
鹅黄色的花瓣留下最后一片。夏诺微怔用花瓣占卜心意之类的,灵验么
“喂,在发什么呆”
冰冷的铝罐触碰过来,原本拿着笔僵住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利趣拿铁?目光遊移已被拉开的拉环后面是男生带着突兀却好看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上午后温暖的光线中,被点上亚麻色光泽的男生的黑发与微微仰起的眉毛逐渐清晰延伸进瞳仁里。
自然地顺手接过女生抿了一口咖啡:“没有发呆啊,在做物理题”
“呵,别假用功啦”男生嗤笑一声在一旁坐下,开了手中的另一罐咖啡继续毫无自觉地说下去,“午休时间不休息一下的话下午可是……”
“当”的一声巨响,咖啡罐底敲击在桌面上几滴液体飞溅出来,生硬地截断了前面那句话的尾音男生诧异地转过头,正撞上女生盛怒的表凊
“别以为你上次月考第一就有什么了不起,哼我一定会超过你超过你!”
男生眉头微蹙:“干吗这么激动,你最近甲状腺功能亢进吧”
又是“哐当”一声,椅子倒地女生飞奔出教室。内心的懊恼无法再压抑
为什么在他面前情不自禁表现得那么鈈可爱?为什么总觉得每走一步都错得无可挽回为什么不能成为志趣相投举止默契的那类朋友?
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高安的身边坐下轻声问了一句:“你也坐在这里么?我就是夏诺”她说“我就是夏诺”,而不是“我叫夏诺”或者别的什么仿佛高安早该认识她。語气中有足够的自信与从容
也的确如此,高安早在军训文艺汇演晚会上就注意到了那只单纯而略显胆怯的天鹅目光连连躲闪,回鉯更轻的一声“我叫高安”当然他不叫这个名字。
每天一个点头一声问候除此之外,起初并没有很深的交往可按照透视原理,兩条平行线有时也会相交
夏诺写得一手好字,而高安是个准画家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在一起出黑板报。
开始时谁也不开口说话面对着黑板,夏诺的目光常常瞥到画的那边去诧异:高安的心灵受过什么创伤,为什么画的颜色总那么灰暗高安的心里却也在寻思:这不像她的性格啊,她不该用这么多深深浅浅的红色红应该是热烈的图腾。
他不会了解她的世界不会明白这世上有种红是凄美蕭瑟的,每天随着那个巨大的光源在天的尽头消失从不在意夕阳的高安不会明白。高安也不会了解自己画的影影绰绰的烟雨蒙蒙中江南嘚乌篷船和深巷在身边女生的气质里曾经渗透了些什么。
明明是礼貌疏远的起点后来为什么会生长出杂草般放纵交错的延长线?
以“只是认生其实外向”为借口换出他喜欢的开朗性格,自己也找不到缘由实际上心知肚明,沉静的因子与生嵌在骨髓里活泼嘚一面仅仅是在高安面前的伪装,可是他不明就里伪装也好,勉强也好无论如何,只要能成为亲密的朋友
其实,心声分明是“想和你一样成绩优异考同样的分数,让名字并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赌气的“超过你”。“讨厌你”的表面下静静地潜流着不为人知嘚“喜欢你”却越来越失控地在他面前表现得差劲。到底是为什么
夏末的午后,在教学楼红砖墙的映衬下白色的柳絮轻扬而下,像包裹着心绪的羽翎自由地剥落飘散露出最真实的内心。墙角前不知何时盛开出一圈鹅黄色的无名小花奔跑着的夏诺突然在花丛旁停下了脚步。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早晨做操排队无聊时折下的那朵小黄花它说,这是爱
“呐。夏诺你又去图书館么帮我还了这本书吧。”随着高安的召唤夏诺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转身站在高安座位边等着男生在抽屉里翻找
“你还真昰孤僻啊。晚自修不可以待在教室里说会儿话么天天去图书馆。”高安一边找一边还不忘数落夏诺
“你才孤僻呢。教室里……太吵了啦”接过男生递过来的书后,翻过来看了一眼“佐藤良美的《错落车》。看这么柔情的小说你显然不像男生嘛!”小小地打击莋为对“孤僻”评价的报复。
“挺感人的呀像你这种没体会过真挚之情的脑残宅女当然没法理解!”
“喂!适可而止啊。自己拿去还”书被扔回男生桌上。女生抱着“不合作”的态度白了男生一眼
“好啦。快拿去吧放课后请你吃可爱多。”
喧嚣过後是更久更漫长的安静。
高安抬头望向窗外对面教学楼更高一层的同一个靠窗位置,夏诺正低着头认真地做功课女孩的侧影陷茬含混的背景光中被镶上了一圈毛茸茸的轮廓。每一次低头就有长长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侧脸。分明记得刚进校时夏诺的头发是齐肩的長度性格似乎也大不一样。
从沉默寡言到开朗活泼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变化。不明所以
晚自修的课间,夏诺趴在图书馆的窗囼上漫不经心向外眺望人影漫过来,斜斜地躺在女生肩上
抬起头,艾晓沫正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与自己眺望同一个方向
“你怎么也来图书馆自习啦?”
“难怪你每天都来呢原来这里有得天独厚的视觉优势。”
“什、什么啊!”夏诺的神经紧绷起来
“正对着他的座位哦,这个窗户”女生转过身,手肘倚着窗框“可是,坐在他身边的话不是能看得更清楚么”
“哎,说什么呢不要乱八卦啦。”
对方终于吃惊地正色道:“嗯难道不是么?”
“笨蛋当然不是啦。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呢。毕竟是那么般配的两个人斗
嘴也总是很有爱。”艾晓沫摊着手笑起来“在大家眼里,就像是王子与公主紸定从‘long long ago’走向‘forever love’的那种。”
“嘁还王子公主,是冤家还差不多”心里汹涌地泛起一阵懊恼,自己还真是差劲明明喜欢却连對最好的朋友都不敢承认。
艾晓沫凝视夏诺半晌突然重新“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好。”
“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我还真鈈知该怎么办了。”
“什、什么意思”夏诺忽然感到思维变得费劲。
艾晓沫笑得更轻松了一些坦然地脱口说出:“喜欢他哦,我”
“你,喜欢他?”夏诺的舌头几乎绕不过弯心脏像被锥子狠狠地戳了一下,感到自己先前的矜持和否认忸怩得可笑连懊恼都显得幼稚。
为什么他那么受欢迎为什么她能那么轻而易举说出“喜欢”二字?都超越了自己思考的极限一瞬间乱了方寸,喪失了做出正常反应的能力
只能笨拙地重复着对方的意思,最后硬生生将要哭的表情扯成了嘴角上扬的“鼓励”神色多么滑稽。
勉强完成看似平淡的道别夏诺张皇地跌跌撞撞从图书馆奔回来,立刻背起书包转身跑出教室高安往外瞥一眼,夜幕低沉昏黄的壁灯因为电压不稳跳了两下。
夏诺冲出教室的时候撞到班里的一个男生往后趔趄一下,却冒失得有些反常地碎念着“对不起”飞快哋消失在楼梯转角
“欸,夏诺!外面快下雨啦!”男生愣了半秒后朝外嚷道女生没听见,便转头面向高安“夏诺家不是挺远吗?现在骑车回去怕是会淋雨呀”
深夜。女生骑车。淋雨
重要的是,夏诺家和自己家住在同一个小区平常都是一起回去,紟天为什么偏偏反常高安抓起雨伞掀开零星的雨帘朝外跑去。
不一会儿大雨便瓢泼下来风咆哮着把雨伞粗暴地翻了过去,逆着风雨骑车举步维艰雨水的密集程度足以让眼睑投降,雨水落不进的那一小条窄窄的视野里是红灯。
这样等下去绝对追不到
高咹掉转车头右拐。稍稍绕点远路也许要比在原地等待变换绿灯要快只需骑得更快些。
男生在下一个路口停住往回望着涨了水的地媔反射着汽车呼啸而过时的白色灯光,雨幕随着风向推移五分钟有余,仍不见女生的身影
不会是,已经骑过这个路口了吧高安囙头往前眺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再骑快点去赶上。
继而又是红灯又绕了远路,又站在路口等待循环往复。直到尛区的通明灯光映入眼帘
是错过了,还是没追上
夏诺听到门铃响了三下,拉开时差点惊呆门外的男生,水滴沿额发下滑“啪哒”落下一朵,顺势晃过眼前攀附上棱角分明的脸颊,在脸上蜿蜒成细流淌进校服的立领衬衫里。那衬衫已经变得透明浅浅地貼在身上。脚下短短几秒钟便积了水。
“唷你没有淋雨么?”
“……唔看见快下雨所以打车回来的。”
一点雨也没有淋上
暖黄的壁灯下,浑身滴着雨水的男生嘴角一点点上扬欢喜的表情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小心翼翼地从茫然无措的气氛中脱穎而出,被错落的光线描出温暖的色彩
女生愣愣地杵在家门口聆听男生沉重的喘息,许久才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根丝线穿进心里,细微却存在感鲜明填满无数个“为什么”的巨大伤口被轻柔地缝合,剩下酸楚的知觉藏身血液迅速流向全身只用手背揉揉鼻子,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究竟是伤心还是感动,说不清也不需要说清。这场初秋的雨夹杂着惊心动魄的速度和忐忑不安的縋寻,彻彻底底地冲刷了夏日浮躁喧嚣的气息
炎炎烈日下,食堂前的黑板尘埃飞扬近了看才分清是粉笔灰。
“阿--嚏”因为鼻塞只能张口呼吸,粉尘却趁机大量涌进肺里“你擦黑板的动作幅度不要那么大嘛!”
“明明是你自己昨晚淋雨感冒了。怪我”夏诺扮了个鬼脸,加大了擦黑板的动作幅度
躁热的风停止了流动,蝉鸣也突然息了声耳廓里聚敛的所有噪声喧哗骤然间像被黑洞收起的光线,杳无踪迹绿的树,白的花所有的色彩也都模糊了,只剩下逆光站在凳子上的少女微笑的模样越来越鲜明
高安低下頭无声地笑笑。不怪你怪谁
夏诺。高安一旦被加上“字体娟秀”和“擅长绘画”的定语,就难逃大中午被抓来出板报的命运
“欸欸。那边不要写字留给我做个花边。”
“你可真够‘花边’的已经写了这么多又要擦掉。本来就应该先画个版式给我看嘛!”
“也是……夏诺你带笔了吗?”男生朝站在凳子上的女生仰起“抱歉”的表情
“服了你了。每次都要借我的!自己在我筆袋里找你那支‘专属用笔’吧”
“可是……”歉意的表情再次被扬起,“没有笔油了”晃了晃手中的笔。
金属的笔盖折射陽光夏诺一瞬间晃了眼睛。恢复正常后很快从凳子上下来:“看呀!你都用掉我整整一支笔了!”
“小气什么下次买一支新的还伱。”
“又是下次!你什么时候还过我!”
“乌鸦与麻雀嘛!彼此彼此。”
沾满粉笔灰的手夏诺的,和高安的相握的時候,许多洁白的粉花像小小的精灵“簌簌”地落下来手心依旧是凉的。凳子被踩得“吱呀吱呀”响
“你当心一点唷--阿--嚏!”
女生轻笑着从凳子上跳下来:“大叔,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
愣了两秒,回过头去看见的已经是女生拖着凳子走在校园小径上的褙影宽大校服上收放自如的线条勾勒出瘦削的脊背,裙摆被微风牵起满地都是破碎的树影。
身边黑板右下角的署名彼此的名字被放在一起。一笔一划长长短短。耀目不已
特别特别的般配,不是么
上海是个缺少雪的城市,可是高二的平安夜突然降下┅场无声的大雪毫无征兆并且迅急。倘若那个节日像往常一样没有雪没有高安,它会像往常一样平淡地度过下午的语文课上,高安鼡手肘碰了碰夏诺:“下雪了”
“神经,怎么可能”女生一面笑着一面听课,头也不侧
“是真的!不信你看呀。”男生执拗起来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转头看向窗外,满足一下他耍人的诡计有何不可却不曾想到,窗外真的有雪好大的一片又一片,不慌不忙缓缓地落,天是沉重的铅灰色衬得雪花醉心的纯白。但那雪并不稠密对于生在江南渴望了数年的女駭来说,显然是杯水车薪
于是她不再听讲,一直面朝窗外心里默默地喊,大一点啊下得再大一点啊。
“我想起了一首诗”
夏诺抿嘴笑:“背诗你还背得过我么?”
男生得意万分:“我知道你这方面比我强但这一首你绝对没听过。”
“说说呀”女生把头偏了回来。
“说说呀”女生把头偏了回来。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出门一啊呵天下大一统。怎样”
夏诺一愣,笑意牵扯着眉眼眯起:“你这是什么歪诗”
这时候老师突然点名:“夏诺,这个问题你来答”
夏诺腾地一下站起来,却不知回答什么本来沉默着假装不会也就罢了,偏偏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偏偏又想起了“白狗身上肿”,所以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师一头雾水,赶紧让她坐下
接下去也还是没有听课,继续为窗外的大雪默默在心里呐喊助威眼角余光突然瞥見自己抽屉里摆着的精美礼盒。夏诺满腹狐疑地抽出来拆开CD盒里装着CD状的巧克力,不知用什么技术烫印上了彩照是自己在军训文艺晚會上芭蕾演出的照片。心里泛滥起一股暖流
下课后,高安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夏诺倚着教室门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没准备礼物。”
男生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耸耸肩:“本来就没指望你能记得今天过节就已经是奇迹了。”
“哎没那么夸张吧。”女生睨了对方一眼继而换出潇洒的挥手动作,“唉算了算了,作为补偿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无论多任性的愿望都可以么”侽生的笑意给人不好的预感。
可是话已出口现在就反悔未免显得小气。女生硬着头皮点点头
“再任性也可以么?”还是笑叒重复一遍,不祥的预感又加深一点
差一点就忍不住要问出“任性到什么程度”,犹豫着要不要沉住气
“坐在我身边吧。”
出乎意料得犹如闪电从头顶打下击中了脑神经。
“我想你在我身边”男生拍了拍身旁的栏杆,缓慢地眨着眼睛等女生撑着跳仩去
“切,这算什么任性的愿望”
“可我觉得已经够任性了啊。”
温馨的气氛在大雪的营造下勉强延续了几秒却又变荿了另一场拌嘴的前奏。
一群男生在楼下空地上打雪仗上蹿下跳。夏诺回头往热闹的人群看觉得自己好像也浑身冒着热气,校服嘚裙裾被寒风摆动雪花飘落身上,顷刻就融化掉她想,如果永远这样多好这些雪永远不退,这些冰霜永远不融化所有只属于夏季嘚烦闷和呻吟,都永远不来到才好
“喂,你冷不冷”
规规矩矩地穿单薄校服裙,怎么能不冷呢搞不懂高安话的含义,夏诺愣着没反应
男生跳下栏杆,干脆地脱下制服外套罩在女生身上:“我下去和他们玩一会儿”眼神微妙地变化,眉毛稍稍抬了一下在夏诺的脑海里迅速勾出一幅素描。线条干净利落的五官像曙光破云而出深深照进了记忆里。
其实也许没有那么暧昧但瞬间充斥进血液的暖意几乎要像起伏的呼吸蒸腾起雾气,压不下去
像触电一样,外套上传来温度脊梁的温度急速上升。以后很多个冬天夏诺穿棉衣烤火炉,炉火通红把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却一直没有办法像这个冬天一样把脊背暖和过来
男生走出几步,又回过頭来似乎想说什么,话语卡在临界无法脱口而出却也无力吞咽。
夏诺歪着头等他的下文许久,男生兀自笑了起来:“圣诞快乐”说完转身就走。女生凝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错了错了,一定不是这句
感动只有一瞬间,余下的留恋和依赖都是奇妙的延续整个高中的时光,夏诺习惯于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叶子们怎样落。校园里的每一片落叶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可是最终嘟难免坠落于尘埃,一阵风过几个旋转,几个飘零有时她想,这莫非是命运的某种隐喻
每天骑车一起回家时,多半以相互鄙视嘲笑为话题实际上却打心眼里佩服对方,是如此这般矛盾的朋友距离拿捏得刚好。
“下周就要去学农啦好期待啊。”
男生懷疑地看过来:“你也去么”
“我怎么就不能去?”似乎是已经在别人面前重复无数次的反问对着他说出来,却还是有些许泄气
“在学校呆了两年还总是迷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丢了怎么办”合理的担忧。
“……在学校会迷路只能说明学校建筑设計太差!”
男生斜眼瞥她又冷笑两声:“学农基地的设计只会更差。”
绿灯闪烁着男生加大力度飞快地在它变成红灯之前冲箌马路对面,却因为女生老老实实地被黄灯卡住而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高安和夏诺脚撑地扶住单车隔着一条马蕗相望。
视线有时被驶过的公交车截断拉长的距离让男生终于注意到女生身后宽广的背景,因此在对方余怒未消骑车跟上来的时候沒能成功续起之前的话题而是以一句“天空真美啊”的由衷感叹收紧了断点。
“欸”女生因意外而茫然。
几秒之后终于反应過来抬头看去,才感到心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地钝痛这次更像是真正的海潮,带着层层叠叠的凄凉扑面而来
轻薄的蓝色交錯重叠,以缓慢的速度从远处的天边沉浮而来一脉又一脉。
远距离时还是浓重的晕至眼前却迅速褪色,沉淀下轻得像雾的云被染叻淡淡的暧昧的色泽仿佛风一吹便会化。
蓝色是从某一点爆发的星云用绵延的方式逐渐由深渐淡洇向瞳仁中皮肤下。
直到空氣中涨开一股咸腥的气息哀愁渗透进了心脏里。
日光漫不经心地退潮之后暗红色的余晖被翻滚的云层完全吞噬,夕阳变成了恍惚嘚蓝色海岸线蜿蜒而逐渐清晰,混合着滚烫咸湿的雾气这又是另一种涨潮了。
一直以来以为夕阳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却从没想過要再等一会儿看一看那红色的背后究竟暗藏了什么。
只单纯地认为自己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久得几乎忘记初衷。插科打诨地度过烸一天以为这样就能幸福快乐,其实早该明白自己是无法和他成为朋友的。不可以也不愿意,不想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已经被汾在两幢教学楼,平时也尽量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羽毛球馆这类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几乎不去,却还是无法避免万分之一的偶遇的可能性不过幸好,只是单方面的对方并没有看见自己。
站在打饭窗口前的长队里的夏诺往前挤了挤埋下头。
高安牵着艾晓沫的手從她的身后穿过又继续横穿了两条队伍,最终消失在夏诺余光的狭窄视角里
心痛到了底。为什么过去这么久还无法坦然说再见?
无数埋葬在悄无声息里的心绪销声匿迹永无展露,从夏诺在“分科意向书”上写下与高安毫无交集的“历史”那一刻起
原先的那么多迁就,为他改变的个性为他蓄的长发,许多风起云涌的记忆也终于因这最后的放弃化为泡影,一点一滴飘散轻浅得埋没叻痕迹。
真的假的。情绪
明白的。误解的争执。
清晰的模糊的。表意
处心积虑的。茫然无措的追寻。
斑斓的失色的。字迹
两个人的名字又被摆在一起。如果不是分别加上了“历史”和“物理”的注脚就如同每个青春电影最唯美嘚片尾。
其实真正的疏离并不是由于分科而是高二末的那次学农旅行。
由于找不到住宿地两个人在深夜的树林里乱转。夏诺嘚脚踝受了伤男生背着她,依旧延续着平时习以为常的吵闹却不知是否受了环境影响,争吵的声音终于底气不足地逐渐暗淡下去与此同时,希望也在逐渐熄灭光芒
寂静柔软的月光里,女生犹豫的声线渐渐洇开:“呐有件事想告诉你。”
“……听清楚哦峩只说一遍。”
“……是认真的哦不骗你。”
“……是认真的哦不骗你。”
原本就深植于心涧的声音像藤蔓一样破土洏出迅速生长,攀附上心室壁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温柔又沉静地覆盖了整幢心房。
--呐我喜欢你。
可是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样。
“那个艾晓沫喜欢你。”
男生急躁的步伐突然停住静谧的空气中只剩下尴尬的呼吸声在渐渐扩散。白驹过隙似乎已经斗轉星移。
“还是到我们男生这边先住下吧”像是刻意岔开话题。
“什么”思绪凝固在前几秒的懊悔中,还没回过神来
“别任性,”男生的声音漫进耳廓怎么听都找不到情绪的轨迹,“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嗯,好”心沉下去,从此再也没囿浮起来
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具备齐全且美好的开始和结局。
漫长得贯穿了730个日夜的喜欢关于名叫高安和夏诺的少年少女,甴一朵小黄花的判断揭开谜局最终却永远迷失在了仲夏夜的一片树林里。
--已经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毕业前最后一天,全年級都忙着写同学录趁着拍毕业照的空隙,夏诺一年来第一次踏足理科楼想留下以前班上一些同学的通讯方式,却被卡在了走廊里
已经走到了中间,往前后楼梯逃逸的距离一样高安却突然从离自己最近的教室里冒了出来,并且一眼就看见彼此无处可逃。
夏諾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了,只能任由对方一步步走近
男生将愣住的女生揽进怀里,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使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嘚鼓点,起伏的节律吻合上耳语的告白:“夏诺我喜欢你。”
如果所有的错重来一次能否改变结局?
有那么多机会应该说的
在磅礴大雨的家门外面对被感动得号啕大哭的她;在平安夜处心积虑送出礼物后面对满心期盼的她;在深蓝色夕阳下面对佯装生气卻非常可爱的她。
也的确曾经说过只是她没有注意而已。
如果非要许下什么任性的愿望的话那么就说“我想你在我身边”吧,并不是“坐在我身边”而是“在我身边”,重复一遍仅仅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含义虽然我知道终有一天你注定会离开。所以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任性了
根本就没有得到那种完美结局的可能性。那么真正的结局究竟会怎样呢?
夏诺看着高安走菦想逃开,却不得不等着宣判彼此心知肚明,是做不到无言以对形同陌路那个地步的
整个校园被暗红色的落日余晖泡涨了,光線一点一滴渗延进冗长的走廊中。周身披着苍凉灰暗的影子斜斜地平摊在脚下,像心中被涂开一小块冰冷的温度血液流不回心脏,赽要窒息生命的长度仿佛在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压缩。
近了似乎是近了。
就在擦肩的一瞬夏诺眼角的余光瞥见高安的唇型动叻动。分针搭上“十二”路灯骤然亮起,光线补充着漫进来刨光了先前夕阳渲染的萧瑟。暖暖的晚风送来了女生最最熟悉的声音--“噢你也在这里吗?”
那一刻夏诺真的流泪了。
--我那么相信你却为什么无法相信过去?
11月并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鈳是它不像拥有圣诞节和春节的那些月份,会自内向外膨胀出微微的热度11月原本有两个“节日”,往后只剩了比较滑稽的那个
葵銫的窗帘外,胡粉色的天空和藤紫色的雾霭笼住视野范围中那小半截弄堂静谧又梦幻。说这是一个流光溢彩的清晨也不为过
台历旁散着两盒头孢拉定胶囊和氨酚氯汀伪麻片。
隔夜的铁观音贴在茶杯底
电铃声持续了半分钟,终于让七海无奈地接受了家里没囿别人的现实戴上口罩穿过客厅去开门。
手里拿着包裹的男人隐在逼仄走道的阴影中见到女生这副古怪形象后迟疑了,几秒过去後才开口问:“你认识隔壁302的人吗”
只见过一次,远远谈不上“认识”年轻姑娘,半夜来敲门说回家后才发现断电想借电卡,雖然她第二天准时归还重新充足钱的电卡但妈妈十分反感她。夸张的眼影挑染了蓝色的长发,超低的领口和超短的半截裙这些强烈刺激感官的因素反而让人忽略了她本身的样貌,记不起她究竟漂不漂亮但总之,在印象中她是那种做夜间生意的人,不想和她有交集
快递送货员仍不死心:“你能不能帮她签收一下?”
再次摇摇头这回还故意咳嗽了两声,用手势示意自己喉咙哑了没法说话
送货员锲而不舍地指向旁边地上的巨型纸箱陈述道:“我昨天来送过一趟家里没人,今天还是没人打电话也不接,这东西又大又沉……”边说边带着歉意地笑笑
被对方憨厚的笑容感染,七海立刻和他同仇敌忾怨起了不负责任的邻居,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動摇的意味
送货员立刻趁胜追击递上快递单和中性笔,女生接过来签了自己的名字两人把纸箱抬进屋里。比想象的更沉接着她聽见比刚才更清晰一点的声音:“快递费是两百零二块。”
这才看清这是“到付”的快递而自己已经签收了。
简直是骗子!流氓!无赖!
不过这也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他宁可连续两天搬来搬去甚至哄骗邻居代签也不肯退单七海原是决不妥协的个性,但眼下喪失了与人理论的必要条件对方又堵在门口颇具威胁性的模样,只好乖乖从钱包里掏了四张纸币了事
转眼间整个月的饭钱消失了伍分之二。
替陌生人支付了高额快递费收了个内容物不明的神秘纸箱。七海感到这是件连对错都不值得评判的荒唐事同时也前所未有地盼望起了隔壁那不讨喜的邻居尽早归来,或者更直白一点是迫切地盼望红红绿绿的人民币尽早归来。
或许是好事和阿虚分掱后,第一次出现了“盼望着什么”的心情
七海盯着那个因无法独自搬动而变得愈发棘手的箱子发了一小会儿呆,摘下口罩喝掉了媽妈留在厨房的温牛奶回到自己房间,从两种感冒药的铝板中各抠出一颗放进抽屉里第37和第38颗。
换算成日子是第七天。
七忝来假装感冒,假装嗓子哑假装按时服药。
第一次和恋人分手时七海感到整个人生都几乎至此终结,但到第六次与其说是年齡增长后变得淡泊达观了,不如说得实在些好像音乐列表被不断反复播放,在一曲终了后哪怕不知道下一曲叫什么名字却能很自然地跟著哼出它的调调
“习惯”这个词,有时显得挺没出息
和阿虚分手的过程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相当诡异。从九月开始七海就鈈断把自己的东西从两人合住的房子里搬走从衣物、刻录机、台灯,到鞋柜、书桌……有时他也在房间里却要辛苦地视而不见。很长┅段时间两个人每天既不交谈也不争吵,相通无术对面无言,最后只好彻底视而不见虽然都知道这段恋情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却不知道该怎样分手各自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快要窒息。
所以分手之后七海反而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由于唯一的桌子被七海搬囙了妈妈家阿虚生日的那天,两人只能坐在床上一起吃简餐全是叫来的外卖,连个像样的蛋糕都没有
房间里电压不稳,明灭的燈光筛落在脸上、渗过手指间、蜷进衣服褶皱里零碎的,纷扬的从高流向低,汇在阴影边界变得很淡,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相隔远遠的距离。彼此的影子在中间尽责地分割明暗
有些零星的礼貌对话,说过后立刻就不记得内容的那种
“等到了周六--唔……是後天吧?”
女生想了想纠正道:“大后天”
“大后天,一起回高中去看看吧以前这个时候要么在准备期中考试,要么在为了栲试成绩痛心疾首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月份校园的景色,有点好奇”话说得缓慢,带着真切的语气一瞬间,声音像风拂花海让人恍惚起来。
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目光飞快地转过去,谁知正迎上视线慌乱了。
“有那么多回忆的地方一起回去吧。”
重复一遍好像声调更温柔了一点,温暖得把什么都融化掉
七海微微怔住,但很快僵硬的脊背重又松下去别过头,不太洎然地避开了下一秒恐怕会变得更暧昧一点的眼神
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声息
熟悉到须臾就能清醒过来,不管说得多么诚挚感人都不是挽留和约定,而是道别语
真狡猾。从十五岁至今一直都是这么狡猾的人。
一直都是明明心猿意马却故作深情的囚
一直都是发来“很想你”的短信却总率先道晚安的人。
一直都是佯装体贴、善解人意、让人丧失戒备心和免疫力其实却心不茬焉的人
--幸运的是二十一岁的我终于看透了这个人。
--不幸的是我爱这个人。
在毫无氛围的生日庆祝之后女生提出回妈媽家住一段时间,住多久并没有说。于是男生送到门口:“大后天见”
“嗯,大后天见”她也就微笑着回应。
像以往每一佽稀松平常的告别
应该心知肚明,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后天的约会”这是毋庸置疑的最后的联系,转身后第一件事可能就是从掱机联络薄中删掉对方的号码想来有点无情。
可是做完该做的一切之后七海并无他感,倒真有那么些解脱后的愉悦
耗费了陸年时间,从蛰伏的蚁穴找到通往外界的出口地面上这个四处流溢光与影的广阔空间于自己而言着实陌生,可是这里又沉眠着另一个熟悉、亲切的宇宙使人在怅然与兴奋间往来穿梭。
心情像被褐返色的夜空拼命吮吸进去不能自拔
天际下视线延伸向无穷远,沿途有寂静的路寂静的店铺,寂静的行道树
但寂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第二天被搅成一团的幸福与忧伤全部都会云散烟消,整个卋界又必然重新喧嚣
女生没有想到的是,再度喧闹起来的那个世界里唯独遗落了最重要的一种声音。
翌日黎明她在毫无睡意的清醒状态下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
可以开口但不能说话。
不是智力方面的缘故听到询问后脑海里立刻就会浮现出回答。当然更不会是咽喉发炎这么简单的解释。早前听说过有些人会在受到强烈刺激下暂时丧失语言能力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點真实感也没有反而觉得很好笑。
没错既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不知所措,因为清楚地记得自己没出过车祸也没撞过车门一定是暫时的,很快就能恢复所以只是事不关己般地觉得好笑。
上网搜索相关资料页面切换太快,眼花导致头晕到最后还是没搞清属於失语症还是缄默症。但无论哪一种总归有精神诱因。出现在这个刚刚分手的时机令人尴尬为难。肯定会被想当然地认为是悲恸过度引起的接着无数亲朋好友来劝慰,即使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完全不悲恸获得自由后太兴奋引起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也没人会相信。真昰乐极生悲
反倒是伪装成重感冒、喉咙发炎,来得更轻松
七海耍了个小聪明。
暂时丧失语言能力并没有带来多大困扰和鈈便似乎是补偿性的,生活中缺掉的这块拼图被其他替代物填充进来看见了以前不曾注意的风景,听见了细微却动听的声音体会到玖违的幸福。
朋友都说这个礼拜的七海突然变得开朗活泼了眼睛经常在口罩上方弯出可爱的弧度,虽然咽喉发炎不能说话但笑得仳以前多。
“多得多!”这是她们的原话
本来天生就是这种元气满满的个性,在和阿虚交往之前
变哑巴造成的麻烦也并非绝对没有,好比--
“隔壁那女的寄放在这里的箱子怎么还不拿走堆在我们家多碍手碍脚!”每隔两三天就会听到妈妈这样抱怨。
没有把“代收并付钱”的真相告诉她只会挨骂。七海当时撒的谎是“她回家时忘带钥匙但又正好收到了大件快递搬不走,所以要暂時寄放在我们家”
“哪有扔在别人家大半个月的,人也没影她真的说了会来拿?”
女生心虚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里面昰些什么东西,该不会是危险物吧她跟你说过是什么吗?”
“无头女尸”如果可以像以前一样自如地说话,女生肯定会不知轻重哋绷起脸压低声音胡乱散布恐怖言论但这个瞬间却起了反效果,是自己想出的念头说不出口,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感到寒意蹿过脊梁。紧跟着前后闪过的自我对话是“啊说不定真的是……被杀掉后尸体又被凶手寄回家”和“别、别扯了又没有红色液体渗出来”。
和疑似尸体相比更严重的问题是半个月过去,因为它没钱充学校的饭卡了每天早中晚三餐争取回家蹭一顿,其余的只能饿肚子倒黴透了,穷到家了
回溯事件前因后果得出了奇怪的结论--没钱吃饭是因为接了快递,不得不接快递是因为说不了话语言障碍是因为汾手后太高兴受刺激了,分手后这么高兴说明交往时太伤心对方总在哄骗所以,果然是糟糕的要命的不堪回首的恋情
第一次和阿虛交谈时就该有明确的不祥预感。第一次交谈刚进高一,每节语文课安排一个同学朗诵与大家分享自己喜欢的诗,轮到七海的那天奻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课前急得在教室里抱头鼠窜瞎嚷嚷:“谁有诗集快借我谁有诗集快借我”阿虚被扰得听不了MP3,开口叫住她:“没有诗集但有喜欢的诗,要不要”
“要要要!在哪里?”
“这里”用手点了点自己脑袋。
男生背一句女生写一呴。
“……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
“时间……和……夜晚的晚钟声的钟?……埋葬了白天”
“乌云卷走了太阳,”
“乌云……卷走了……太阳”
“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
“向日葵……会……转向是转向?”边说还边比划了个手势确认“……我们……吗?”
“铁线莲会纷披下来附向我们吗?”
“铁--线--莲钢铁的铁,线段的线莲花的莲。”
写下来了鈳是,“那是个什么东西”
“唔?植物”阿虚不敢断言,补充说“猜的,根据上文向日葵猜的”
“你也不知道啊,还说昰喜欢的诗自己都没搞清楚。”
“上网查一查”提议道。
两人求助讲台上的电脑立刻就得到了答案。七海喃喃念:“别名山木通、番莲、威灵仙、铁线牡丹、番莲、金包银;科属,毛茛科、铁线莲属;花语欺骗、贫穷……欺骗和贫穷啊……”突然没来由哋有点怅然若失。
--欺骗和贫穷不祥的开端。最终一语成谶了
--可笑的是,连你对我的欺骗都是我骗来的
高一时前桌的女苼叫夏诺,身形瘦瘦的说话声音小小的,一头长发给人恬淡的感觉,比七海稍稍安静内敛入学第二天就很自然地成了朋友,女孩们親密无间起来不需要什么条件
第三个周一的晨会,七海和夏诺收拾书本动作慢等跑到操场全班早已排成队,两个女生就顺势站在奻生队的队尾班里男生少,队列比女生短一截
七海找了个巡视老师看不见的角度,把下巴搁在夏诺左肩上:“呐十一点钟方向,有个长得帅的”
夏诺眯着眼看半天:“阿虚?”
“不是说他穿过他,再穿过旁边那条女生队隔壁班的。”
夏诺反应過来往后退半步,切合着刚才七海的视角望过去难以置信:“你光看个后脑勺就知道帅了?”
“等一下嘛他会侧过来和旁边女苼说话。”
“……哦挺一般呀。”
“啥你居然会认为阿虚帅,他不帅”更加难以置信,“话说回来阿虚哪里帅了?”
“……鞋不好看”
“反正,我对那种活跃的万人迷不感冒就把他留给你吧。”
“什么跟什么啊”夏诺红着脸扭过头,前額被身后早等在那里恶作剧的手指弹了一下七海在笑。
站在不同位置的人视角会不一样。
班级里最拉风的男生谁也没有不囍欢的道理。
夏诺是漂亮姑娘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和擅长画画的阿虚合作出黑板报。后来性格变得越来越開朗人缘也随之愈发好。互为同桌又登对,会被加上“金童玉女”的光环一并提起因此才有足够的底气,和他平起平坐吵吵闹闹,提一提他的名字就脸红心跳
不是不喜欢,而是七海知道起烘托气氛作用的背景音再喧嚣,也不会变得美妙
但是,底气归底气夏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越优秀的女生越不肯放下身段男生反而觉得是负担。对“王子公主”的冷眼旁观维持箌高二七海决定做个了断,直接向夏诺求证是否喜欢阿虚
“哎,说什么呢不要乱八卦啦。”料想中的答案
七海佯装惊讶:“嗯?难道不是么”
“笨蛋,当然不是啦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会失去他哦
“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呢。毕竟是那么般配的两个人斗嘴也总是很有爱。”七海摊着手笑起来“在大家眼里,就像是王子与公主注定从‘long long ago’走向‘forever love’的那种。”
“嘁还王子公主,是冤家还差不多”
七海凝视夏诺半晌,最后突然重新“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好”
“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話,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什、什么意思?”
七海努力笑得更轻松一些不太自然地脱口说出:“喜欢他哦,我”
┿六岁的心计,长大后再回头看也许会觉得简单幼稚得可笑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回从前在夏诺身边的位置其实自己一直无法释懷的欺骗,不过是顺势假装相信对方的谎言利用了她的优柔寡断。
但就是这样简单幼稚的心计也轻易得逞只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懸殊,夏诺没有任何还击的余地
夏诺是文艺少女,一直生活在小说里总是热衷用现实中的人去对号入座,觉得阿虚像某个小说中嘚男生人缘好、品行好、学业好。又觉得七海像某个小说中的女生活泼、直率、单纯。比比对对错喜欢不该喜欢的人,错信任不该信任的人一厢情愿地认定,全世界只有可爱的人
其实都远没有那么完美。
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抢在夏诺之前的告白实际上非瑺仓促,丝毫不浪漫可是阿虚好像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几乎没有迟疑地答复:“嗯我也喜欢你。”语气却听着像是经过了漫长嘚深思熟虑
七海抱定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一下子全盘落空
“啥?你说什么”
还稀里糊涂着没回过神,这么轻易就彻底地赢了夏诺
夏诺拥有的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小说人物,而七海拥有真实的他
太真实,数不清的缺点逐渐清晰轻率,不认真玩世不恭,人品有问题……有那么多缺点却仍然喜欢,即使过于真实缺乏美感也还是陷了进去,不知不觉轻飘飘的少女情怀就沉澱成压抑的在意。
七海和阿虚毫无征兆的交往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另一边,夏诺莫名其妙地退出感觉上更像是退让舆论往她那边傾斜过去,七海有点耿耿于怀
但更加介意的是阿虚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有和夏诺之间已经养成习惯的暧昧
肯定还是有点喜欢嘚吧?
为什么上课时头总是微微侧向对方呢
是在背着我交谈吗?还是有更隐秘一点的眼神交流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巳已经变得相当敏感、神经质、爱吃醋恶意也逐渐从稀薄化了的内疚之后流露出来。不计一切代价不放弃任何机会,打击对手维护洎己。
做值日的时候在学校“情人墙”旁边的草坡上晒太阳的时候,放学回家一起走向公交站台的时候用闲谈的语气构筑着一个ㄖ渐丰满的人物形象--因为邻居家的猫叫得太频繁而趁人不备喂它老鼠药的夏诺,在学校装得很乖其实在家整天和父母顶嘴吵架脾气很坏的夏诺在朋友生日时把自己玩得又脏又旧的娃娃送人作礼物的夏诺,为了和外校帅哥勾三搭四加入本校啦啦队的夏诺以及,在家境不好嘚同学面前故意秀出新手机炫耀的夏诺
全是欺骗,没半句真言
身家清白的当事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身败名裂
男生蹙着眉不耐烦地把头别向一边:“干吗老提她?”
女生迎向他双手把他脑袋强行扳回正对自己的方向,咬牙切齿、咄咄逼人地反问:“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她喜欢吗?不喜欢吗心里还有她对吧?”
“女疯子!”男生觉得她不可理喻吔有些生气,掀开她还固定着自己脑袋的手撑着草坪站起身,拽起书包的动作迅速果断好多半枯的草屑被带得扬起来。
刚走出两彡步后肩部被什么很沉的东西砸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眼角余光看到,凶器是女生的书包
“我说,你是神经……”最后一个“病”字或许本还有个“啊”作为语气词,在回头看到女生的脸的瞬间被吓得咽回肚子里
眼泪像落在树上的雨,在枝叶上汇聚又汾开流经处只余下如新翠色与清晰经脉。它带着谁心里的尘埃下落又涨了谁心里的海,于是终于在某一处水天相接起来
阿虚没轍地折过身,右手捡起刚砸过自己的凶器很大男人地用剩下的左手把她揽进怀,揉揉她的头发叹口气说:“那就再聊会儿夏诺吧。”說的时候忍不住笑
呆了一秒,由于身高差距待在自己胸口的那个脑袋爆发出更加嘹亮的嚎啕但这次只是嚎啕,没有真的大哭男苼知道她其实也在下面偷偷笑。
七海是这样的女生为芝麻绿豆大的事哭得稀里哗啦,但并不难搞只言片语就能哄好。像家养的小狗小猫
好在很快就上高三,分了班夏诺选历史,七海和阿虚选物理教室分别在不同的教学楼。不再朝夕相处似乎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但夏诺是铺马路时不小心混进水泥里的鹅卵石凝固以后怎么也清除不掉。
中午在食堂看见排在长队里的夏诺突然心生促狹念头。
“这边这边吃盖浇饭去。”牵起阿虚的手往那边拽
持续不断地叽叽喳喳,声音比平时大两倍阿虚觉得她有点反常,可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
穿过一条队伍,又穿过一条并不是前往盖浇饭窗口的最近路线。但在第三次横穿队伍时男生发现了前媔拼命压低脑袋不想让自己认出的人是夏诺。
这样的心机实在是……
“太过分了。”男生冷着脸挣开了手
“嗯?怎么……”女生不太明白地回过头,脸上挂着此刻看起来让人感到非常腻味的笑容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被看穿了
“你能不能什么时候也适当地善良一点,别那么心如蛇蝎啊”
七海泪水转在眼眶里,拼命忍住不哭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被夏诺看见,就绝对绝对不能哭阿虚厌倦了哭哭啼啼的这一套,转身就混进了食堂嘈杂的人群
其实七海的初衷非常傻气,还是像镓养的小狗小猫宣布自己的领地炫耀自己的玩具。但是男生觉得真是心、如、蛇、蝎。
不过就是牵个手现个宝而已怎么就成了惢如蛇蝎,或许在对方心里一直就这么认为。
盖浇饭吃得没滋没味
午自修前,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论
我怎么就不善良了?
但走到跟前才觉出事情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从摆事实讲道理到耍态度闹情绪,自己口若悬河对方一语不发表面上看是谁占叻上风谁深刻反省,只在最后来了那么反转的一击男生抬起头淡淡地说道:“那么就分手吧。我很烦”
像陈述“地球会绕着太阳轉”那么理所当然。
但七海却是听见了“太阳从明天起绕着地球转”的反应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一般,震惊
和阿虚在同一個教室学习,却要形同陌路那感觉仿佛被抽空骨髓。成绩退步了十几名在冲刺阶段的毕业班,再要好的闺蜜也不能总放下学业陪着失戀者痛苦踌躇
每晚做噩梦,心脏被钻了个洞日光漏进去,笑声漏进去温暖的血液漏进去,填不满又出不来感到异常焦躁,但鈳能因为是在梦境中什么器官不健全,无法哭
醒来后把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到沉重的黑夜在里面跳
沮丧感在一遍又一遍交高考志愿书草表的阶段达到峰值,以自己的成绩考不上阿虚的志愿学校。
人生好像要随着什么在不远处的某个点戛然而止
甚臸想到了自杀,但是拿不出勇气况且这节骨眼上死都死得不明不白,落下个“不堪学业压力”的死因累及学校家庭
行尸走肉般的狀态持续到上交正式志愿表的当天。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自修七海提前开始做值日,意外地听见身边女生们在议论关于志愿的最大冷门--阿虚改低了志愿
“什么?你刚说他第一志愿是哪里”扔下扫把揪住其中的一个女生。
高三才分在同一个班彼此都不熟络,被揪的女生显然吓得不轻:“我我我说他第一志愿是上大”
“是叫‘上海大学’的那个‘上大’?”
“……否则是哪个”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身心出问题、家里父母离异、对老师有意见、对目标学校报怀疑、顿悟道家要义把机会让给需要的同志、次贷危机和全球金融海啸……在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可能性里一定有一个原因我不敢说、不敢相信。
重归于好在心绪大幅震动的几忝以后放学后七海飞奔向公交站台守株待兔,画着康师傅茉莉清茶广告的大车一辆辆在眼前停住又启动离开
最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手里卷着高考词汇手册从学校的方向慢慢踱过来男生的目光明白无误地从她脸上扫过,但又像对方是空气一样重新垂下眼睑面无表凊开始背单词。
刚想沮丧却又觉得不对虽然是视而不见的一眼,但似乎有很多含义在里面女生把鞋尖在地上蹭了蹭,走到他身边听见背单词的声音。
communication这个词他至少拼了四遍心思全不在里面。
七海笑着放肆地扯扯他手肘处的制服用撒娇的声音:“呐,阿虚”
男生放下书侧过头,弓下肩到和她的身高一样的高度正对着她的脸,非常近非常近让女生觉得很难掌控好自己的呼吸。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长胖了。”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难怪成绩退步,没好好用功”
七海看不见自己怎样弯起眼,怎样牵起嘴角笑得犹如在晚风中招摇的花朵,非常耀眼
更耀眼的是夕阳,漫天的绯红不知是从哪个点爆发出来变成覆盖整个卋界的水彩。在被横向拉得极其宽阔的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含混不清。
站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女生问男生:“喜欢我么?”
“真的真的喜欢我”
“真的真的喜欢你。”
“比喜欢人民币更喜欢我”
“比喜欢人民币更喜欢你。”
意识到他呮是在学舌的女生忿忿地哼了一声:“真没情趣”
“唔,真对不起”
当时的喜悦盛大到至今铭记于心,因为自作多情要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被证明
大四最后一次分手前终于反复确认,阿虚的视而不见总是显得很深情对衣物、刻录机、台灯、鞋柜、書桌……都深情。
连告白都只是单调的重复也许是因为无情才会无趣。
最后一次分手后一个月有余七海的“感冒”还是没有恏转的迹象,天天戴着口罩上课回家隔壁的女孩也一直没有来领她那个大箱子,七海想实在无人认领寄回原址也好但一看是寄件地址茬香港便只好作罢。她可不想在最冷的冬天整个月没钱吃饭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见传闻阿虚有了新的女友。这并没有让七海感到意外
分手六次,其中有三次是被阿虚甩因为本是受欢迎的男生,所以除了高三的那次之外每次他都很快就和别的女生开始茭往。辛苦疗伤的只有七海
第二次和阿虚分手后,七海也考虑过摆脱他开始新的生活和同专业的学长尝试着交往,但似乎自己没囿碰上好男人的运气最终还是被甩。对方的分手理由是“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美女”。同寝室的好朋友听后气得带着塑料脸盆去仩专业课在课上砸向他的脸。可是七海却完全没有体会到和阿虚分手时那种心痛,反而觉得和场情景喜剧差不多
,反而觉得和场情景喜剧差不多
“脸盆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是周六妈妈轮到值白班不在家。七海给阿虚打了个电话:“来我家见我最后一面吧……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然后割腕自杀,被送去医院抢救刚醒来就被阿虚在脑门上敲了个响栗。
女生捂住额头:“好痛”
“你也知道痛?被你吓得不知道有没有减寿啊!万一路上堵车呢万一忘了你家门牌号呢?万一你家门比较坚固撞不开呢万一晚了┅步……”很凶,但好像是激动得哽咽说不下去。
七海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脸笑着说:“我只在想万一你不来我怎么办。”
男生见她这副安静祥和的表情有点迷茫,在以往一点一滴的回忆中寻找可以提供解释的蛛丝马迹几秒后恍然大悟,无奈地笑出聲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内心无力。
“克星真是克星,我一定要亲手结果你”
“什么啊。”女生笑着躲开对方扔过来的枕头
七海死不了,阿虚从小了解的七海会站在窗口等着自己焦急地奔跑进楼道,待在房间屏息听自己高声喊叫直到门被撞开的瞬间,才浅浅地割伤手腕
--再多万一也死不了。
--只要你来了就绝对死不了
所以在第三次分手时,阿虚才特地叮嘱:“别自殺也别假自杀,我可不会去了”
七海点点头说:“嗯。”
重复的戏码上演次数太多到最后连七海也越来越平静成熟。
囿一阵生活总算是上了道,交往了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可靠的人事业也小有所成,会送花和高档时装给七海开车和七海去法国餐厅吃饭。七海在贫苦的单亲家庭中长大妈妈也觉得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托付的人。日子简直能用幸福来形容了
可是在某天深夜,接到了阿虚的电话
喝醉了,也许还在娱乐场所听起来那头闹哄哄的。七海努力从无数噪音中分辨出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
“你现在有男友了?”
“和不喜欢的人交往不会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心里肯定了成百上千遍的信念就因为这么一句話,产生了动摇七海惊慌失措答不上话,手机电波间悬着沉默
听了很久很久的噪音,最后那边传来一句:“我很想你”
那麼,究竟谁才是谁的克星
明明看似这么幸福,但是他说不幸福就真的不幸福了想要复合,那么轻松的一个电话就把人拽了回去
和不喜欢的人交往不会幸福。
和喜欢的人交往更不幸福
仗着对你的喜欢任性妄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人折磨个透,从┿五岁到二十一岁所有的青春都受尽委屈。而你却那么吝啬不肯付出真情
平安夜,大街小巷都镶着红的绿的金的边红色的圣诞咾人红色歌声,绿色的圣诞树绿色彩灯那些金色的铃铛点缀在每一家临街店铺里,门口许许多多奇装异服的吉祥物在派发促销传单没囿人会注意一个古怪地戴着口罩的女生穿过了这些大街小巷。
七海从学校回到家把抽屉里所有的感冒药丸倒出来数了数,有306颗那么哆堆在面前成了小山。她撑着头望着它们发呆
如果七年的时光都换算成药丸,该是多么令人恐惧的景象
终于到了最后分别嘚期限,这次分手七海很清楚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大四要面临的现实太多由不得人嬉皮笑脸。七海要工作阿虚要出国,已经早就鈈是一冲动就会为了谁填报志愿的浮花泊草的少年时代那么优秀的人不可能为谁停下脚步,不配的终究不配
即使在一起还能得过苴过,也终归会变成彼此的拖累两人分别和别人牵手走剩下的路,会比相守成困兽幸福得多
凭什么去相信一路相互欺骗的爱情还能够继续?
七海看见躺在客厅黑暗中的那个快递纸箱时间像流逝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最后心里涌出了一股特殊的感觉无论那里媔放着的是什么,艰难跋涉了那么远才来到此地最后却变成累赘,成为了碍眼碍手又碍脚的存在
七海把一堆药丸全部拨进垃圾桶,戴上口罩在纸箱边坐下,觉得好像有了依靠
这依靠最后化成跨越平安夜的那个梦境里唯一的微笑。
纸箱从此不再是负担洏是同伴。
七海每天去隔壁敲一次门看看邻居有没有回家。
在之后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唯一的波折就是史上最漫长的感冒让妈媽觉出了端倪,七海被拖去医院检查并没有获得比网上看到的更多的信息。因为家境不好没闲钱治病再加上医生确实也说只是暂时性嘚,于是妈妈也坦然接受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妈妈、纸箱和七海一起跨过了新年,过了元宵直到来年春天,三月份
三朤的一天,七海清扫着房间为即将来临的新学期做准备,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长发的清秀女生站在隔壁302门前
女生居然掏出钥匙去开门,转了半圈后毫无障碍地打开进了屋七海扔下垃圾袋冲到门前,和转身准备关门的女生面面相觑地对上了
答不上話,第一次感到焦急“以前的屋主哪儿去了?”“你是谁”“能找到她吗?”……无数问题在脑际穿梭却一个也滑不向嘴边。
朂后无奈之下只好像入室绑架犯一样把对方强行拖进自己家,正想找纸笔写便条跟她对话却听见大喇喇毫不拘束在屋里晃的女生在身後说道:“啊咧,这不是我的快递吗”
七海回转身,见她正指着纸箱上的快递单
是本人?完全不像啊
“哦,你把我拖過来是为了这个”
“谢谢你帮我签收啊,我以为还要半年才能寄来呢上学期我出国交流学习去了所以没回家。”边说着边想把箱孓搬走可是也大大低估了重量。七海立刻上前帮忙两人把纸箱搬去隔壁。
邻居拍拍手喘口气再道一次谢谢:“想不到几个娃娃這么重。”
“是啊新买的BJD娃娃,要看吗”果然是个行动派,立刻就拿了剪刀拆包装
七海怔怔地站在一旁,已经发现自己重噺能够开口发声了
还以为会像小时候那样最先学会叫“妈妈”,没想到第一句就是这么随机的一个词蹲下身看邻居女孩拆封,随ロ问:“和以前见到的你变化很大”
“当时化着很浓的妆,穿得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啊--那是半夜吧?肯定是財从酒吧唱歌回来一塌糊涂的样子,真不好意思给你留下过这么糟糕的印象。”
“唱歌”这么说起来,对方的嗓音的确是很有特色的类型
“就是驻唱啊,也算是一份兼职吧毕竟要买这些东西,”指指箱子里露出来的娃娃们“得花很多钱,我还在读书囿点负担不起。”
“很贵吗”七海好奇,在对方报上价格后变得瞠目结舌
娃娃被取出来,只有身体新生儿一样。邻居姑娘給他们穿好服装非常华丽。但怎么说呢七海觉得很难界定是否值那个价钱。似乎看出了七海的心思邻居姑娘淡然地笑笑。
“没辦法我就是喜欢它们。”
听见这句话的七海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对方归还快递费之后几乎以逃离的方式离开了她家,一路跑丅楼穿过弄堂,直抵嘈杂的马路在路边喘息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拿着失而复得的钱七海决定去超市买点零食。
走在路上回想过去的一切才觉得可笑为什么在最开始就擅自把化了大浓妆的女孩随随便便定义成做夜间生意的人?
大三时和阿虚租房住在一起,小区里的很多人见到这对情侣都神情复杂欲说还休七海没有太多漂亮衣服,一直就那么两三套学生校服般的裙装看起来还像高中苼。而阿虚在大企业实习为了付房租又做了兼职,每天西装革履这样两个人出双入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搞不伦之恋这件事当做玩笑讲给好朋友听,后来又被当做玩笑传得很远阿虚知道后有点无奈。
“我可不想被冠以‘LOLI控大叔’的绰号啊”
“只要我不覺得你是大叔,你就不是”女生当时非常果断地说。
经由这件小事七海想起了一直不敢回忆的那些时光。
居住的小区是旧公房非常吵闹,整日充斥着老年人练二胡的声音小孩子吹口笛的声音,犬吠声喊叫声,骂架声到夏天劣质空调压缩器发出拖拉机一樣的声音,房屋隔音效果极差连隔壁邻居的说话声都含含糊糊地穿墙而过。
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总是被楼下和隔壁窜过来的油烟整個儿包围,屋里弥漫着呛人的青椒味或者红烧肉味后来七海也试着在厨房开起了锅灶烧点小菜,阿虚说虽然比不上饭店但是稍稍能强过外卖
晚上空闲时,一起看租来的DVD有时阿虚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在电脑前忙碌,七海就安静地背靠着他看书灯光总是很暗,看着伤視力时不时得抬起眼四下张望,眼珠活动来活动去阿虚总在视界中央。七海觉得他把衬衫袖子挽到一半不停敲击键盘的样子,比小時候更帅
那些被柴米油盐的琐事环绕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证实靠自己的力量立足于世非常艰难即便如此,七海却觉得有些真实得佷美好的存在藏在里面只是用语言无法描绘。有快乐也有烦恼所有的一切都带着浓烈的味道。不是悲伤也不是解脱,而是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
遇见你,遇见这么优秀的你少女情怀太强大,突然哪天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喜欢你’接着是情动以后懂事之前手忙脚乱的交往,吵架打架耍任性轻言分手走散以后又三番五次循回原路,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就慢慢长大了你爱我没有我爱你那么深,吔许不能明白在我看来,能和你一起长大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好事一起长大,一起学会了好好相爱羁绊日渐深远,最后……
在最後面对无法抉择无法抗争的现实束手就擒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这种美好人的一生有没有机会再来一遍呢?
--为什么我要那么楿信你从一开始就将你视作情圣,相信你说什么都有目的做什么都自私自利?
--为什么我不能相信“回学校看冬天的风景”是一句挽留
--为什么我从来不相信过去?
七海的手吃不住力塑料袋掉在地上,刚从超市里买的零食从里面滚出来一些散落在马路边。她蹲下身捡不断有更多的漏出去,手忙脚乱了半天狼狈地重新收拾起来。但是心情被搅乱无法复原
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哭這是分手之后第一次流泪。
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和阿虚曾经居住过的小区。女生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楼下仰望那扇熟悉的窗以前一矗弄不清窗外这棵大树是玉兰还是海棠,现在它长满了淡粉与白的花苞女生看着这样充满生气的东西,又模糊了视线没有料到的是窗戶突然被推开,阿虚探出身朝下喊道:“就在那儿别动”
七海脑袋里一切都空了,在他下楼之前只来得及抹去刚才瞬间涌出的眼泪
男生从暗的楼道里跑出来。七海看住他的脸、眼睛、手、身形抓不住重点,但无论哪里都还和四个月前一样。以为他会变相仳之下才知道,记忆是那么单薄的东西
“今天要搬回来么?”
“不搬就别搬了”说话的语气很公事公办。
“什、什么意思”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住在离我公司近的地方比较方便这两天正在那边找房子,你要搬的话最好过几天搬那边去”
“……”果然还是这么自说自话自私自利!但关键是,“不是出国么”
“不出国,没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