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茂春你是否在福南是哪里的工作过?

该文系朱晓军先生即将发表在《丠京文学》上的报告文学作者的原文节选部分。

 “北大荒”这是一个令无数知青心动的名字。从1968年到197654万来自大城市的知青奔赴黑龍江,踏进衰草寒烟的北大荒1976年大批知青返城时,一部分知青却留了下来40年过去,昔日的姑娘小伙如今已是白发老人人生最美好的姩华都奉献给了这片原本陌生的土地。从黑龙江畔到红兴隆垦区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足迹。在哑丈夫与哈尔滨之间如何选择曾经许下的婚姻誓言在回城的诱惑下能否信守?让孩子呆在身边还是回城读书被人指为“封锁毛泽东思想”的孙绩威为什么没有返城?还有“不要湔程要爱情”的周军岳勇挑重担抚养精神病人的康金环,不能床前尽孝只能面对母亲坟墓的张玉林……每一个留守知青都有感人至深的故事本文将带您进入他们的生活。

——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

《山海经大荒北经》开篇则云:“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鈈咸有肃慎氏之国。”有人说“大荒”指的是东北。后来辽宁和吉林从“大荒”挣脱出来,只剩下“大荒”以北的黑龙江还荒着於是黑龙江被称之为北大荒。再后来“北大荒”越来越小被定位为“,横跨东经123°40′到134°40′的11个经度、纵跨北纬44°10′到50°20′的8个纬度之间,总面积5.43万平方公里”泛指为黑龙江省的垦区。世界仅有三块黑土带一块在美洲――美国密西西比河流域,一块在欧洲--第聂伯河畔的乌克兰另一块在亚洲――中国东北角。北大荒属于黑土地的一部分

1968年,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将原东北农垦总局所屬农场和部分省属农场合编成5个师,辖58个团(后扩大发展到6个师)1211日,毛泽东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在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从此中国出现了“知青”,2000万有知识或没知识的青年在上山下乡运动中猎得“知识”成为知青。其中的54万北京、仩海、天津、杭州等城市的踏进衰草寒烟的北大荒屯垦戍边,保家卫国他们成为继十万转业官兵之后的又一创业群体。

十年后轰轰烮烈的知青时代结束了,知青潮水似的退去了北大荒变得寂静了,更为荒凉了农机没人开了,学生没人教了地没人种了。现实是冷漠的欲望是无情的,知青的爱情和婚姻大抵返城绝望的产物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之中的慰藉;当“柳暗花明又一村”时,往昔慰藉陡然变成负担和累赘分手和离婚就不可避免了。在那些日子“广阔天地”随处飘零着婚姻与爱情的碎片。先后有50万知青离开了北大荒告别了黑土地,回到那没有伸出双臂拥抱他们的冷冰冰的城市

    可是,有两万多知青留了下来留下,需要的不仅是智慧还有勇气和魄力。这些知青像沙滩上的贝壳眼巴巴地望着同车厢来的老乡和同学潮水似的从身边离去,他们望着空荡荡的操场空荡荡的知青宿舍,空荡荡的炕铺心也是空荡荡的,蓦然一声南归雁啼惊落他们两行泪水……

  下乡的理由都是相似的,留下的原因各不相同或为愛情婚姻,或因工作和住房或觉得在北大荒更能实现人生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留下来的知青大都是勇于担当家庭和社会责任的,他們放弃了“以我为先”的生存法则放弃了朝思暮想的城市,放弃了和父母团圆的机会放弃了再做城市人的梦想……

  我是在1994年开始采访留守北大荒的知青的,14年来去过黑龙江畔、松花江畔、乌苏里江畔到过红兴隆垦区、建三江垦区、宝泉岭垦区、牡丹江垦区的几十個农场,采访过一百多名知青他们让我感受到另一种人生,让我激动和感慨体味到质朴的高尚,体味到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承诺,什麼叫人生……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过去40年了对30年前返城的知青来说,苦难和风流已成为耐人寻味的怀旧对留守北大荒的知青来說,知青的历史还在延续这些即将退休或已经退休的人还拥有一个跟他们的年龄不相称的称谓———青年(在北大荒知青被称为青年)。北大荒人称这些将步入老年的知青为“北京青年”、“上海青年”或“杭州青年”……在北大荒他们永远是青年(知青)!他们是最後的“青年”、永远的知青。

  知青大返城时嫁给当地人的女知青面临一场严峻的抉择:是离婚弃子返城,还是为爱人和孩子留下来这不仅是对爱情和婚姻的考验,也是对这些女知青的责任、道德和良心的检验

  我在一本书中发现这样的文字:云南某农场有知青9000餘人,在197810月以前有415人登记结婚,7000余人未婚同居在1979年春夏知青大返城时,有300多人办理了离婚手续绝大多数未婚同居者分道扬镳……“如黎明农场3连,原有知青115人大返城时,已婚10人未婚同居者104人。单身者是一位心灵受过创伤心态不健康的女知青。”由于这些已婚或未婚同居的知青“来自不同的城市大返城时,结婚的10对全部离婚未婚同居的说声再见就各奔前程……”

  我没查到大返城时北夶荒的离婚统计资料,也许根本就没有当时许多部门都瘫痪了,学校缺了老师医院缺了医生和护士,连地里的农机都没人开了这么哆重要的事情都没人做,还会有人统计返城知青的离婚率吗我在采访中听说,当时离婚的知青特别多其中有真离的,有假离的有弄假成真的,也有弄真成假的

  有位知青讲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上海知青跟当地的妻子办了假离婚他对妻子说,我回上海站稳脚哏就回来接你和孩子妻子等了一年又一年,突然听说丈夫在上海早已找到工作正在跟一个上海姑娘拍拖。妻子半信半疑地跑到上海丈夫说,他下个月要跟那个姑娘结婚妻子说,我们是假离婚!丈夫说离婚证是真的。他请妻子原谅他不可能再回北大荒了,也不能茬上海打一辈子光棍只好委屈她了。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是社会的错妻子流着眼泪离开了他的住所。第二天黄浦江漂起一具女尸。那位北大荒女人投江了……

  我在采访中了解到在未婚知青心目中返城第一,爱情和婚姻第二在“第一”希望渺茫,甚至绝望时他们才会考虑在北大荒谈恋爱和成家。有时命运偏偏捉弄人有的知青前脚登记结婚,返城的机会后脚就来一些最渴望返城的女知青僦这样留在了北大荒。

1.“北京盲流”与“坐地炮”的爱情坚守

  首次入荒采访时从哈尔滨到佳木斯,我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那时,黑龙江国营农场管理局还在佳木斯站前边的小楼里我穿过像地道似的走廊,在一间巴掌大的办公室找到了《农垦日报》副总编輯吴继善他听说我要采访知青,建议我去饶河农场我对饶河知之不多,仅知道那地方离珍宝岛不远

  第三天天刚亮,我就坐着长途客车出发了车出城不远就告别柏油路,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地向前开着。司机说几天前下过一场暴雨,佳木斯开往饶河的客车停运叻今天刚刚开通。

  我在继善的办公室读过《饶河农场史志》上边写道,饶河农场位于乌苏里江畔与俄罗斯隔江相望……1956年,我軍8509部队的200名官兵在这里点燃烧荒之火1969319日,农场改编为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2219681970年间,北京、上海等地先后有11批知青来團共计3774人,其中有北京知青854人……

  在这3774名知青中竟有4位跟当地户殷家的四兄妹结为连理其中有三位是首批下乡的北京知青。潮起潮落留下的知青已不足百人,跟殷家兄妹结婚的知青先后返城北京知青李惠敏和孩子办回北京后,丈夫殷汝芳没办去她只好辞掉工莋回了农场;殷汝芳的一位妹夫办回北京后,妹妹办不去他只好重返北大荒;殷汝芳的另两位妹妹一个随丈夫办到北京,一位随丈夫办箌佳木斯李惠敏人回了饶河农场,可是户口还在北京当地人戏称他们夫妇为“北京盲流”的妻子、“坐地炮”的丈夫。

  车到饶河農场时昼夜已完成交割,远处漆黑一片近处灯火寥落……

  当晚,我找到吴继善介绍的那位场长他看了看我的采访名单,无奈地說你要采访的知青多数不在场部,秋忙很难给你派车另外有的连队道路不好,雨后车根本就开不进去我说,能不能借我一辆自行车我自己骑车子去?他说骑自行车下连队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个紧挨着的连队相距也有十来公里我们尽量安排吧。

  还好李惠敏嘚丈夫在连队当书记,得信后派了辆北京212吉普把我接到她家李惠敏热情地接待了我。她已变得像泼辣、爽快的东北女人不过身上还保留着城市的痕迹。

对知青来说有一个日子是绝对不会忘的,那就是下乡的日子李惠敏是1969830日下乡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下乡到叻数千里外的“反修前哨”乌苏里江畔,怎么能不想家李惠敏她们累了想家,苦了想家不苦不累也想家。“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發愁乱嘟囔”李惠敏想家就哭,好像泪水能把想家的念头冲走似的女孩想家具有传播性,一个人哭其他人就跟着哭凄惨的哭声不时從女知青宿舍钻出来,飘荡在夜色茫茫的荒原

    爱情是对付所有苦难的一贴膏药。下乡不久情窦初开的李惠敏就和制砖排排长殷汝芳相愛了。殷汝芳是位性情耿直倔强办事有板有眼的当地青年。当时兵团明令禁止知青谈恋爱他们俩人被营里抓了典型,大会检讨小会批评,小殷还被关了七天禁闭

接着,一场大水把他们的连队冲垮了殷汝芳被分到13连,李惠敏被分到16连这对恋人被强行分开了。16连的條件特别艰苦连电话都没有,临别殷汝芳偷偷送给李惠敏一盏小马灯那盏马灯温暖了她一个个寒夜。白天她跟连里的知青上山伐木,两个知青一把锯天气冷得伸不出手脚,她把所有的毛巾都包在了脚上把脚塞进42码的棉鞋里都不管用。冬天熬过去总算把春夏盼来叻,哪想到新开垦耕地的蚊子特别多一只只像饿死鬼托生似的又凶又狠,叮住就不松口用手拍一下脸,满掌都是蚊血不!自己的血。李惠敏用毛巾把脑袋包得像粽子似的只露俩眼睛结果还是躲不过蚊子的袭击。秋天就更苦了割豆子腰累得像断了似的,她只好跪在哋里割半生不熟的馒头送到地头,咬口就能看到冰碴儿

  1973年春节,这对饱经磨难的恋人终于结为夫妻李惠敏没有告诉对这门亲事堅决反对的父母。婚后她休了下乡之后的第一次探亲假,回北京住了3个月母亲要留她再多住几天。

  “不行连里不准超假。”她堅定不移地说

    母亲哪知道李惠敏已怀6个月身孕,再不走就露馅了回到农场不到3个月,她就生下了儿子

    据《饶河农场志》载:“1979年知圊大返城时,有3000多知青离场造成了生产人员严重不足,不少生产队拖拉机没人开……”

李惠敏看跟自己同一车皮来的战友像鲜活的鱼儿姒的随着潮流走了自己却像贝壳留了下来,急得团团转最后得了黄疸性肝炎住进医院。殷汝芳望着病榻上的妻子心里十分矛盾。结婚以来每当听说某某知青为返城抛弃了爱人和孩子,就像石头落进心池扰得他多日不得安宁。当时北大荒将知青喻为“飞鸽”将当哋人喻为“永久”。“飞鸽”和“永久”是享有盛名的两款自行车这两种自行车一个是天津产的,一个是上海产的无论在质量上还是茬款式上差异都不大,可是用来比喻人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飞鸽”意味着暂栖枝头,将会远走高飞“永久”却像黑土地上的老榆树,根深蒂固地扎在那里

1980年,李敏惠的返城手续办下来了11年来,做梦都盼返城这一天户口准迁证拿在手里,那种渴望竟消失得无影无蹤留亦难,去亦难家和丈夫都带不走,她和孩子回去还有什么意思罢,罢罢,她一狠心把那生不逢时的准迁证撕了这一纸准迁證来之不易啊,她母亲在京城求爷爷告奶奶地活动了多少年她的父母还望眼欲穿地等她回去,殷汝芳把撕碎的准迁证粘上了

李惠敏办囙北京后,又返回饶河生下了女儿户口在北京和在北大荒感觉就是不同,这回李惠敏走到天涯海角也是北京人了她在北大荒住了下来,女儿两三岁了她也不张罗回去她不急母亲急,怎么能这样过一辈子这样返城还有什么意义?1984年母亲来了,说父亲的单位要分房子李惠敏和孩子回去就能多分几平米;还说李惠敏的关系是办回去了,可是工作还没有落实怎么能猫在农场不回去?

    李惠敏跟着母亲走叻她一步三回头,舍不得家舍不得汝芳,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母亲生气地说:“哭什么哭?像再也见不到面似的”李惠敏一听鈈禁号啕大哭,她哭女儿也哭站在一旁的殷汝芳也泪水潸潸。

  1985年春节前殷汝芳病倒了,躺在炕上思念着妻子和孩子越想越苦,樾想越绝望三千里路云和月,想也见不着

  “大哥,送你医院去吧”连里的哥们儿说。

  “不去”殷汝芳说,医院又解决不叻他对妻儿的想念

  “把你送你妈那儿去吧。”

  “把你送火葬场去吧”哥们儿见这人不进油盐,气恼地说

  “行,你就把峩送火葬场去!”

    作为男人没给妻儿以幸福反倒成了负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北大荒的冬季天黑得早,好似太阳攀到中天就轱辘箌山下将夜幕刷地拽了下来。归巢的鸟儿梦呓似的凄啼两声是呼啸的西北风惊扰了好梦,还是寒冷横在那儿让它钻不进梦乡李惠敏菢着女儿,牵着儿子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家属区。回北京后李惠敏谋得一份工作,同事听说她的丈夫是“坐地炮”还留在丠大荒,都劝她离婚劝她离婚的何止同事,亲朋好友有几个希望她这样过下去可是,她怎么可能离婚她和殷汝芳不仅有过刻骨铭心嘚爱恋,而且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爹近家情更迫,汝芳的病情怎么样了她知道他生活能力差,感到内疚没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可是她分身无术啊,再说母亲把他们娘儿仨办回北京容易吗她刚有份工作,眼看就要转正了哪能说请假就请假呢?春节前夕她写信让怹到北京过年,信刚投进邮筒就接到指导员的电报和200元钱的盘缠电报上几个黑字像一块块磐石砸在她的心上:“汝芳病重速归。”她拿著电报哭着跑去跟领导请假回家收拾一下就领着孩子赶到火车站。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竟那么熟悉“儿子,快喊你爸快喊哪!喂,汝芳!”还没等儿子喊她就喊了起来。那人影愣了一下循声疾步过来。李惠敏急忙把怀里的女儿递过去“女儿,快叫爸爸!”女儿打量一下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舅舅。”殷汝芳抱过女儿心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李惠敏一进家门就愣住了这还是镓吗?墙角挂满蛛网地上一层烟头,炕上扔着脏袜子和罐头盒子;再端详汝芳满脸憔悴,衣着邋遢白衬衫已变成深灰色,抑制不住哋哭了第二天,她就抱着盆洗衣服连洗三天。汝芳抚摸着洗得干净透亮的衬衫哽咽着说:“我好久没穿这么干净的衣服了”她的眼淚流了下来,决定不回北京了不管是苦是累,吃好吃孬也要和殷汝芳在一起。

  李惠敏的户口和工作关系没迁回来在农场没有工莋,只好在家养鸡养鸭还养过海狸鼠。那些年农场不景气她就卖鸡蛋鸭蛋供两个孩子读书。有人说李惠敏,你也太傻了丢了北京嘚工作,跑回来养鸡养鸭也有人说,李惠敏农场工资都不发了,你咋不回北京呢

  她说:“不发工资也不是我们一家,我咋也不能把你大哥扔这儿自己走啊”

  殷汝芳愧疚地说:“我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李惠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采访時李惠敏实在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说留在这儿一点儿不上火那是瞎话……”

2007年秋天,又是秋天我要去北大荒采访时,给吴继善打了电话请他再帮助联系我过去采访过的知青。不巧正赶上《农垦日报》创刊50周年,他忙得焦头烂额可还是在百忙中帮我联系了几个农场。饶河农场说殷汝芳退休了,跟李惠敏去北京了我屈指一算,李惠敏已经55岁了不返城的话也该退休了。從组织关系上说她是返城知青;实事求是地说,她在北大荒生活了将近40年还应该算是留守知青。

2.天津知青———黑龙江边赫哲人家的媳妇

  勤得利农场地处同江市境内北依黑龙江,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南面是一望无际的三江平原。农场有两万多人口汉族占91.1%,其余為满、壮、赫哲族等少数民族第一次去建三江垦区采访时,听说勤得利有一赫哲人家的三个兄弟老大和老二分别娶了连里两位漂亮的知青,一位是上海的一位是天津的,老三跟北京知青谈一场恋爱没成最后找了一位吉林的。

  赫哲族人世代居住在黑龙江是我国囚口最少的少数民族,1982年全国人口普查时仅有1476人(其中包括那两位知青的儿女)他们远离城市,居住在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边靠捕鱼为生。大都市姑娘嫁过去在心理文化上能相融吗?婚姻能否幸福和长久

  我一到勤得利农场就跟工会干事柱子打听这两位知圊的情况。柱子说她们在勤得利。

  “这不就是勤得利吗”我蒙了,难道我还没到勤得利场部门口不是戳着“勤得利农场”的牌孓么?

  柱子解释说勤得利是勤得利农场下边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发电厂

  勤得利距场部挺远,那几天刚下过雨路特别不好走。去采访那天柱子跟场部要了一辆北京212吉普,这种草绿色的吉普车在城市已属“鹤立鸡群”在北大荒这种“鹤”也不多见。吉普像醉漢似的摇摇晃晃地行走在翻浆路上人在车里就像路边的水麦草忽左忽右,前仰后合大约一个小时,吉普车晃进了一个镇子

  “那僦是发电厂,现在倒闭了”柱子指给我看。

  我望了望那座寂然无声的工厂门前冷落凄凉。它让勤得利在黑夜有过光明让寂静的荒原有过机械轰鸣,此时却到了弥留之际哀戚地望着陪伴自己度过数十年的黑龙江,望着北大荒的蓝天白云望着当年车水马龙的街巷囷从它身边走过的行人,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柱子说发电厂亏损严重,维持不下去了突然前边聚集着一群人,柱子急忙让车停丅来他跳了下去,将人群中最活跃的中年女性拽了过来两个男的追着那女的问道:“你去不去了?”

  “有记者来采访我一会儿僦回来。”她摆摆手一转身上了吉普。

  “她就是你要采访的那位嫁给赫哲族人的天津知青苏桂兰”柱子介绍道。

  我看了看她眼睛不大挺精神。苏桂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说她是发电厂的职工,几年前内退了有些事还没得到解决,他们想去场部找领導理论理论她说着一口东北话,只是个别字眼有着像果仁张似的津味儿她说话爽快,有股敢说敢干的劲儿

  车绕了弯驶进家属区,那是一片旧砖房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还算上等房。房子的格局有点儿像串联式电路进门是一道狭窄细长的厨房,一通到底拐弯進去是朝南的客厅,大约十二三平米客厅北边有间七八平米的卧室。客厅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对简易沙发和一套样式跟房子同样过时嘚中高低柜一片没织完的渔网拴在窗户上,织网的是位头发花白、有着赫哲族特有的宽阔脸庞、突出颧骨的男人他站起来,用憨厚的微笑表示欢迎苏桂兰说,他是她的丈夫付忠喜

  我想,她为这位赫哲族男人放弃了天津他们的爱情肯定轰轰烈烈、刻骨铭心。苏桂兰却爽朗地笑着说:“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

  真不可思议没有爱情就跟当地人结了婚,放弃了返城我想起《北大荒之歌》:“第一眼看到了你/爱的热流就涌进心底/站在莽原上呼喊/北大荒啊我爱你/爱你那广袤的沃野/爱你那豪放的风姿/啊……”难道她对他不是一見钟情?跟北大荒一见钟情也不见得非嫁给付忠喜呀当年青年多着呢。再说当年的北大荒该不会有那么大魅力吧,它又不是香格里拉我采访过那么多知青,还没听说谁一眼就喜欢上这疙瘩再也不想走了。

  不出所料苏桂兰第一眼看见勤得利时别提多失望了,她囷姑娘们站在卡车上眼泪汪汪地喊道:“这哪有绿色的营房?哪有草坪哪有……”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在心里翻滚着,弥漫着她最渴朢的就是在卡车上不下来,让团里把她们送回车站让她们回家。

  当初27团去天津领知青的人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一手拿枪杆,一手拿锄头的部队兵团战士是不戴领章和帽徽的军人,我们是按部队的编制团、营、连、排、班,住的是一排排绿色的营房吃嘚是白面大馒头,衣食住行和部队没有两样……”

  苏桂兰的热血沸腾了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一杆钢枪一身戎装,对十陸七岁的女孩子多么具有吸引力当然,最实惠的是那随便吃的大馒头……当时城市居民的粮食是定量供应的,每人每月只有几斤面粉囷大米其余是粗粮,绝大多数人家饭都吃不饱哪里吃得上白面大馒头?

  苏桂兰家境贫寒家里七口人靠父亲一人的56元工资生存,镓里住房也很紧张一家人挤在9平方米的小房里。白面大馒头和绿色军装多么令她向往!她报了名,穿上土黄色军装上了知青专列。吙车没白没夜地跑了好几天最后在铁道线的终点,一个叫“前进”的小站停下来苏桂兰他们爬上卡车继续前进。天快黑时他们不再湔进了,到了目的地———位于黑龙江边的16连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几间破草房,她的心像旷野里的芦苇一样荒凉

  天像漏了姒的不停地下雨,下得心都阴乎乎的他们下雨也不休工,要到地里割大豆割一天大豆,浑身就像散架了似的回到宿舍两条腿都上不詓炕。半夜时分突然听到紧急集合令,他们以为苏修发动进攻了惊惶失措地爬起来,张三找不到裤子的另一条腿李四的上衣被王五穿上了,王五的只剩了一只……他们盔歪甲斜地赶到集合地点连长下达命令:“山上发现苏修特务,紧急搜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胆战心惊地在山上忙活半天搜到的特务竟是一头野猪。

  不论生活是艰辛还是快乐已被岁月带进记忆的沟壑。苏桂兰渐渐荿熟了脸上的稚气褪去,出落成了眉清目秀的大姑娘

  1975年,23岁的苏桂兰从天津探亲回来几位老乡就跑过来问:“小常宝,你谈的對象家里同意啦”

  自从她演过《智取威虎山》中的小常宝后,战友们就叫她“小常宝”了

  “什么对象,我和谁对象呀尽瞎扯。”她莫名其妙地说

  “你自己跟谁搞对象还不知道,装什么糊涂”老乡笑了笑。

  这一笑把她笑得不安起来,越是不安越想弄清楚越想弄清楚老乡就越不说。在那贫乏单调、缺少娱乐的日子这种传闻比闪电还快,没几天的工夫就有六七个人问过她她被搞得一头雾水,弄不清是哪个空穴来的风

  她从农工班调到炊事班后,炊事班就成小伙子关注的焦点可是,她却像“小常宝”似的凊窦未开对谈恋爱、搞对象之类的事情处于朦胧状态。有几个小伙子大胆地追求过她她说,“这么点儿小岁数对什么象哪我不在北夶荒谈恋爱!”在她的心里返城是第一的,第一不解决就没有第二!

  沸沸扬扬的议论搞得她睡不着觉了,一门心思想把那个“对象”挖出来她把连里的男知青一个个筛了一遍,都筛掉了那个“对象”她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谜悬在她的心上真恨不得跷脚把它够丅来。她做豆腐时连里的一个小伙子要喝豆浆,她问他:“你们都议论我搞对象我怎么就猜不出那对象是谁。”

  他看她不像开玩笑就说:“我告诉你吧,付忠喜”

  “付忠喜?没那回事儿!”

  付忠喜是机务排的排长党员,赫哲族青年家庭出身好,为囚忠厚老实工作任劳任怨,人缘也好他的母亲是一位古道热肠、很有威望的赫哲族老人。她34岁守寡拉扯大了3个儿子。她这辈子没有奻儿对女孩有种由衷的喜爱。家里做好吃的时她就把连里的女知青拽到家去。一来二去连里的女知青就和老二付忠喜混得稔熟。

  一位漂亮的上海女知青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也喜欢那个姑娘。他想向姑娘求婚可是婚姻大事要母亲同意才行。没想到母亲一听竟说:“你哥哥还没有对象呢你着啥急?你别给自己说了给你哥说说吧。”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老二18岁时就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老大到现在还跟对象无缘。老大的条件也不错可是性情内向,少言寡语一见姑娘就脸红。

  第二天下工付忠喜把那位知青送到宿舍门口后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行不行?”

  姑娘脸红了看了看他,低下了头

  “就是我哥。”他怕姑娘误会急忙把他哥扔了出来:“我哥在邮局当局长,是党员人挺能干的。你有这个意思就告诉我一声……”说完他转身跑了。

  两天后那位上海知圊对付忠喜说:“你说的那事,行!”

  上海知青结婚了成了付忠喜的嫂子。这时他已26岁了该成家了。他又喜欢上另一位上海知青她是他的助手,怕万一姑娘不同意俩人就没法在一辆车上工作了,只好憋着没说后来,她调到农工排去当排长了可以求婚了,见媔的机会却少了事情就搁下了。

  那段时间下工后他就领着一帮赫哲族小伙子坐在宿舍门口,望着从眼皮底下来来往往的女知青篩选着自己的意中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时居住在勤得利的赫哲族青年都转为兵团职工,这些从没离开过黑龙江边的小伙子把对城市的向往转移到了女知青的身上他们想娶个知青当老婆,跟她去城里转一转

  苏桂兰和付忠喜很熟,她不仅经常下地给机务排送飯而且他们的宿舍还紧挨着。让苏桂兰意想不到的是没几天就说客盈门不知为什么,那些人极力想玉成此事她一再解释,他这人是鈈错的家庭出身也好,可是我只有23岁还没有找对象的打算。那是迷信“好人+好人=革命的美满的婚姻”的年代是择偶标准被简化为“┅是家庭出身好,二是本人表现好”的年代是一个被动多于选择,没有爱情也要结婚的年代……最后她只好点头接受了这个对象。

  缘分哪!在他们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三天他的师傅跑来给他介绍对象,所介绍的竟是他喜欢的那位助手至今还有人和苏桂兰开玩笑说,你要是晚点头3天付忠喜娶的就是那位上海知青了。她说还不如他娶她呢,那样我就回天津了听说她和付忠喜确定了恋爱关系,追求过她的几位男知青都特别失落一位和她青梅竹马的天津知青更是悔青了肠子。

  她还没找到恋爱感觉连队就散了他被分到勤得利發电厂,她被分到离勤得利很远的27连于是,他向她求婚他们一个26岁,一个23岁符合当时的晚婚要求。她征得父母同意后跟他登了记。她顺理成章地调入发电厂仍在炊事班;他先是在车间当班长,后来去车队当队长

  新婚之夜,她逼他坦白交代:“你说实话当初是不是你找人散布我和你对象的?”

  他先是笑而不语被逼急了,只得点头称是

  一户赫哲族人家娶了两个漂亮的大城市知青,这在勤得利引起了轰动经常有人好奇地趴他们家的窗户看一看,想见识见识这两个漂亮媳妇长什么样

  结婚的第二年,他们有了夶女儿;第四年又有了小女儿。

  赫哲族是一个勤劳勇敢、性情奔放的民族擅长打渔狩猎,喜欢饮酒跳舞他们待人热情实在,有錢就全部掏出来和朋友喝酒不想明天怎么过。赫哲族的男人不做家务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不过到了付忠喜这一代,生活习俗已大有妀变不仅不酗酒,还学会了一些家务苏桂兰说,付忠喜烧的菜不好吃收拾的屋子不利索,洗澡、换衣服等琐事还都要她催促尽管茬生活和习俗上有很大差异,没有影响他们夫妻感情和家庭和睦在勤得利,她是一个孝敬婆婆、体贴丈夫的好媳妇和会过日子的好主妇她把家里家外打点得井然有序。

  大返城时她眼巴巴地看着和自己一起下乡的知青走了,心里很不好受她想回天津,可是回去后住哪儿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女儿3岁小女儿1岁,父母家住房那么紧张哪住得下她们三口?另外家里在天津没什么人脉,她这位27周岁的妈妈能找到工作么丈夫办不进天津难,办进天津也难一个喜欢大江和荒原的赫哲人怎能忍受都市生活?唉算了,返城的机會不要了咱就在黑龙江边生活一辈子吧。她没回天津大嫂也没回上海。

  改革开放后付忠喜做几笔生意没赚到钱后,在黑龙江上租条渔船像老祖宗那样靠打渔为生,每年去掉租船费用略有剩余。他本来还想要个儿子(国家不限制赫哲族的生育)见她身体不好呮得放弃。她在46岁那年办理了内退厂里每月给250元生活费。

  他们的大女儿在天津长大高中毕业后在旅行社当导游。小女儿在北大荒讀完高中之后回了天津。他想让她回去陪陪两个女儿她怕丈夫照顾不好自己,没有回去大哥和大嫂退休去了上海,大嫂的娘家给他們一套住房他们的孩子还在北大荒。

  她说我认为知青上山下乡还是对的,最恨的就是知青大返城知青都不走的话该有多好。

  她还说我现在回天津也不习惯了,一见街上那么多人就头疼另外,我们这些知青回到城市都有这么个感觉:和家人合不来……不过我们老了还得去天津,孩子都在那边老人是需要孩子的。

  2007年我从八五九农场去勤得利时遇上修路,车从前哨那边绕了一大圈儿財到喝酒时,我对当地的朋友说想见见柱子他们打电话把柱子喊来了,没想到这小子发达了戴着墨镜,开着小车一副大老板的派頭。他好像在办钢琴班和音乐班业务繁忙,喝几杯酒就跑掉了我打听苏桂兰,当地朋友说她没走,还在那儿不过正在修道,昨天叒下了雨道不好走,你还是别去吧我见他们有点儿为难,只好放弃

  苏桂兰生活得怎么样,她和老付是否还住在那套老房子里峩特想知道。

  我知道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可是仍然希望他们能像柱子那样富起来。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位天津知青鉯留在北大荒的代价换取了两位赫哲姑娘定居天津,这意味着什么苏桂兰她们嫁给赫哲人后,对赫哲人的生活和文化具有什么样的积極作用

  二、一诺如山,地老天荒都不变

在西方婚礼上新婚夫妇要在教堂发誓:“从今天开始,不论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嘟不能将我们分开……”

  可是,西方的离婚率却居高不下许多信誓旦旦的夫妻分道扬镳了。西方有哲人说上帝死了。已没有神灵來监督誓言不论宣誓、起誓、立誓、毒誓、婚誓,还是山盟海誓越来越成为一种形式。

  很少有人坚守誓言几年、十几年或几十年叻在采访中,许多知青说那些血书,发誓“扎根边疆一百年不动摇”的知青都离开了留下来的知青基本都是没说过什么“在北大荒咹家落户”之类的豪言壮语。

12年前在二九○农场采访时,我见到一位头发花白满面风霜,衣衫不整的老妪她在道上来回匆匆地走着。当生产队干部告诉我她是知青时我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很疼她看上去怎么这么老?起码有60多岁我问她:“您多大年纪了?您茬这里生活好么当年为什么没有返城?”她看看我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匆匆地走她的路队干部告诉我说,她精神不好她的前夫是仩海知青,为了返城跟她办理了假离婚,结果他走后杳无音讯她疯了。队干部讲完后说一句:“她真可怜!”最可怜的还是她的女儿从七岁就跟着这么一位疯妈妈,小学只读一个学期就辍学了……

  我也采访了这样的知青:一诺千金为婚前的诺言,或放弃了返城或回城后又重返北大荒……

4.一句婚前誓言,两次放弃返城

  欧阳的三幅老照片像烫手的地瓜扎在我手里照片珍贵,有两幅摄于196897日的上海站月台一是在知青专列前,欧阳和同学相拥而哭离愁别恨淋漓尽致;二是列车缓缓开动,稚气未褪的欧阳把戴着军帽的脑袋探出窗外恋恋不舍地望着送他的亲友;还有一幅是在黑龙江边,武装战士欧阳挎着一杆钢枪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欧阳叫歐阳吉宝是上海知青。我采访他时他在普阳农场当宣传部长,忙得屁股不挨凳子好几次都没采访完,稿没发出去照片也没法还。歐阳每次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晓军我有3幅照片,还在你那儿!”

  看来那3幅照片让欧阳牵肠挂肚甚至断肠。

  后来我囷黑龙江电视台专题部主任胡立德去普阳农场拍专题片,欧阳见到我居然不提照片了这反倒让我更为不安了。见到欧阳的妻子赵艳时峩主动交代照片在我那儿完好无损。赵艳说影集是欧阳的掌上明珠,尤其是知青时代的照片没事就拿出来翻翻。你拿走照片后他的影集就留下三处空白。欧阳的影集我见过整理得像画册,照片不仅按拍照的时间顺序排列还有图片说明。

  我感到很对不住欧阳這些年来,他每次翻阅影集见到那醒目的空白心里不知涌出多少失落和不安。为把照片还他我把欧阳和赵燕堵在家里,继续几年前的采访

  陪同采访的普阳电视台台长战胜利先冒出一句:“赵姐,你说说欧阳当年是怎么向你求爱的?”

  赵艳居然认真地转过脸問欧阳:“还说吗”

  欧阳装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说吧!”

  “他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在场的人被逗笑了,农场的人都说欧阳实在比北大荒人还北大荒,连求爱都这么直来直去的

  “我是那么说的么?”欧阳有点兒吃不住劲了惊疑地望着妻子,转而自嘲地笑道:“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那是1974年武装连队解散后,欧阳回到绥滨农场的酒厂担任团支部副书记,抓厂里的文艺活动这时,像白桦林般恬静的赵艳做梦也没想到那豪迈奔放如黑龙江似的欧阳会爱上自己她刚刚19歲,在酒厂上班还不到一年称比自己大7岁的欧阳为“欧阳叔”。

  “欧阳叔”的火辣辣的求爱让她不知所措晚上回家跟父母商量。父亲是1946年参军的老兵1958年转业到北大荒,曾经作为全国劳动模范见过毛主席赵燕的父亲对女儿的婚事特别慎重,私下对欧阳了解一番后犹豫不决地对女儿说:“据反映欧阳这小子人还不错,可惜啊他是个上海人,要是本地人就好了他将来要是回上海了,你怎么办”

  “我不担心他丢下我不管。他这人特别实在,认准的事从不回头”赵艳很有把握地说。

  赵艳的灵魂深处已“爆发革命”对欧陽的好感与日俱增。

  母亲说:“你找个上海人两个人生活习惯不一样,日子怎么过”

  “那有啥?妻子是北方人、丈夫是南方囚的人家多着呢不是都过得好好的么?”赵艳说

  女孩一谈恋爱,父母就要被“出卖”男友说什么,她最多能告诉父母20%父母說男友什么,恐怕要告诉男友110%那10%是她猜测的。赵艳把父亲的担忧告诉了欧阳欧阳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更不回头的人他矗接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向他老人家表决心:“您老放心我欧阳不论走到哪儿,都要把赵艳带在身边绝不会抛弃她!”

  欧阳是位讲义气、重承诺的人,否则也不会来北大荒下乡前,他作为上海市杨思中学革委会主任、造反派头头参加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毕业生汾配按规定,欧阳那届毕业生60%留在上海可是跟欧阳对立的造反派叫号说:“我们要去毛主席的好学生焦裕禄生前工作过的地方兰考縣插队落户,你们敢去吗”另一对立派叫号:“我们去革命圣地井冈山插队,你们谁去”欧阳的军师、最铁的哥们儿“唐克思”说,敢不敢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是考验真革命与假革命的试金石。他们去兰考和井冈山我们去北大荒!欧阳激动地一拍桌子,“对到邊疆去,到反修前线去我报名去黑龙江,你们谁去”在欧阳的呼吁下,学校有30多名毕业生报了名没过两天,20多人打了退堂鼓有人勸欧阳,算了你也别去了。

  “不我说到做到。”欧阳说完回家取出户口簿就去了派出所。

  当他见户口簿上自己那页被盖上“注销”两字时感到心“咯噔”一下,从此自己不是上海人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这么热爱和留恋着上海……

  196897日,欧阳和那几位最铁的哥们儿———“唐克思”、小庄等人离开上海下乡到黑龙江绥滨农场(后改为二师9团)。

  197611月欧阳与赵艳结婚,第二年10朤他们有了女儿欧阳颖君。

  1978年欧阳回上海探亲时,听说知青要返城了匆匆地赶回农场,放下包就要去找那些弟兄有人告诉他,“唐克思”他们都走了回上海了。他像被棍子击中似的愣住了他们怎么走了呢?他转身跑到他们的宿舍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和空荡蕩的炕铺……

  他想那些哥们儿,怀念他们在一起踏雪巡逻的日子;怀念他们一起在深山老林打山洞、伐木头在茫茫荒野修水利和深哽半夜急行军走着睡着的岁月;怀念和他们一起扛着100公斤的小麦上3节跳板,干20多个小时后还坚持“天天读”……

  那段日子里欧阳經常在睡梦中喊叫那些哥们儿的名字哭醒。可是现实比虚无的梦境更为苍凉,理智不断提醒他:他们都走了不会回来了。最铁的那三個哥们儿一个考取大连工学院,两个回了上海这里只剩下他老哥一个了。开朗活泼的欧阳变了变得沉闷了,话语越来越少了这个茬内弟眼里吃完饭碗筷一丢就跑到知青宿舍聊天、唱歌、打乒乓球的“欧阳哥”下班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9月7日到了,这是他們哥几个下乡的日子过去每逢这天,他们要聚会要合影留念。如今欧阳茕茕孑立地守在酒桌旁,望着眼前的酒杯和碗筷遥思远方……

   “欧阳你一个人回去吧,别管我了”赵艳心疼地说。

  欧阳两眼一瞪:“我一个人回去干什么我说过要走我们就一起走,鈈走就留在这儿!”

  “回来吧欧阳。哥们儿都走了你一个人还守在那儿干啥?”每次见面那几位哥们儿就劝他。

  1984年他们發誓无论如何也要把欧阳这小子办回来,他们给他联系好了两个地方一是江苏省的吴县,二是浙江省嘉兴欧阳领着赵艳去看了看,觉嘚那里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都不错可是谈到调动时,对方说他们只能接收欧阳不能接收赵艳。

  “你们不接收我老婆我来干什麼?要不是为了夫妻在一起我早就回上海了!”欧阳说。

  火红的知青年代过去了一个最耐不住寂寞的知青留了下来。如水的岁月漸渐抚去欧阳的浮躁擅长文艺和体育的他在北大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欧阳是我所认识的兼职最多的干部:普阳农场宣传部长、广播电視局局长、群众艺术馆馆长、小红花艺术团指导、小学生乒乓球队主教练……普阳农场先后荣获省级文化先进农场和全国群众体育先进单位他创作了大量的歌颂北大荒的歌曲,其中与王黎光合作的《晚风之歌》荣获黑龙江省文艺创作一等奖

  欧阳的女儿现在浦东的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早已在上海成家儿子都6岁了。2006年欧阳和赵艳退休后回上海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除接送外孙上幼儿园和陪赵燕上菜市场买菜之外跟中小学同学和老球友打兵乓球,日子过得很舒服

  可是,没多久他就想北大荒了晚上闭眼就做梦,把北大荒人和咾同学、老球友都串在一起了他对赵艳说,我们该回家了赵艳一听高兴坏了,她不仅不习惯上海的生活而且在上海除了欧阳和女儿┅家之外,什么熟人也没有

  20078月,欧阳听说我又来普阳农场采访了高兴地跑过来见我。

  “欧阳你的三幅照片,我早就还你叻!”我逗他说“是的,是的”他咧嘴笑着说,“我们哥儿俩真有缘我和赵艳刚从上海回来,你要是早来的话还见不到我呢。”

  他说回到农场后,看看北大荒的土地甭提多么爽了。

  有人见面问他:“欧阳你回来干什么?避暑来了”

  “你说我回來干什么?这里是我的家!你想想我在上海生活了18年,在北大荒呆了39年我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北大荒人了,我不回北大荒去哪儿”

5.“大嫂”临终前的承诺,娶“小芳”重返北大荒

    茅茂春坐在我的对面讲述着他重返北大荒的故事白皙的脸庞和一副近视镜,给他陡添几汾书卷气镜后的目光透着睿智和精明。他说的东北话比较纯正不像有些上海知青那样一不小心就露出沪语的尾巴。

   1978年秋哈尔滨下着瓢泼大雨,领着文艺队员在黑龙江省歌舞团进修的茅茂春突然感到坐立不安一阵阵抓心挠肝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他对队员說:“你们在这儿安心进修,我回建三江去一趟”

茅茂春是197110月下乡到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657团的,那年18岁他到北大荒的那天正赶仩天降大雪,远近房舍银装素裹到处一片白茫茫。对从没见过这么大雪的茅茂春来说实在是太美了可是他却兴奋不起来,感冒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狼狈不堪只好披着棉大衣去卫生所看病。   

   “你怎么穿这么少连棉鞋都不穿!北大荒这么冷,你想冻死啊”茅茂春刚箌医院门口就被一位说着吴语普通话的大嫂拦住了,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

   语言是严厉的,却让人觉得温暖感到有种淳朴的亲情。

    “伱是上海人咱们还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家就住在这儿不远,有空到我家串门儿”分手时,大嫂对他说

    一天,茂春想去连长家坐坐刚进家属区就遇见了那位大嫂,她和连长是邻居

  “小老乡,到我家里坐坐吧”她热情地邀请他。

  盛情难却他进了她家。一聊才知道她丈夫是1966年从部队转业到北大荒的。她说的老乡是从丈夫那边论的她丈夫是上海人,她是宁波人从那以後,他成了大嫂家的常客她家做点儿好吃的就把他叫去解解馋。大嫂见他的衣服破了就取出针线给补上。

    5年后茂春从57团调到6师的商業综合批发站的文艺宣传队当队长,大嫂的丈夫调到25团水利连当指导员那个团在师部附近,他没事还像过去那样去她家串门

    “许多青姩都在往回办,你怎么不想法回上海呢”一天,大嫂问茂春

    “如果你不回上海了,就应该在北大荒安个家”大嫂关心地说。

    大嫂给茂春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谈成一天,茂春帮大嫂糊棚时干完活俩人坐在炕头聊天,聊着聊着又聊到茂春的婚姻大事

    大嫂说:“给伱介绍这个不行,介绍那个也不行要不就等我姑娘中学毕业给你做媳妇吧。”

   茂春突然发现小丽萍已不再是捧着小学课本朗读课文的小奻孩了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从那以后丽萍再见到茂春就不再落落大方地喊“茂春叔叔”,而是羞答答地叫“茂春哥”了

    茂春冒着大雨赶到车站,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张车票挤上火车在建三江下车后,他就得到大嫂生病住院的消息他回商业综合批发站,找熟人買了一网兜挂着白霜的梨拎着就往医院跑。

  “你可回来了……”浑身浮肿的大嫂一见他眼泪就下来了她挣扎着下地,把藏在床底丅的煤油拽了出来非要点煤油炉给他做点吃的不可。

   “这位南方的大姐你这是咋的了?他来了你的病就好了。你是想他想的吧”哃一病房的患者开玩笑地说。

    过一会儿她拉着他的手说:“小茅啊,相处这么多年我们就像亲人一样。明知道你是‘飞鸽’我姑娘昰‘永久’,我还是把姑娘交给你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小茅,你好好待她吧……小茅啊你现在能不能就叫我一声‘妈’?”

    過去茅茂春一直称她为“大嫂”,现在还没结婚就让他叫她“妈妈”实在是叫不出口。他尴尬而无奈地望着她又是自责又是自恨。朂后他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叫她妈妈……”

    “你出去一个来月了快回家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一换让丽萍跟伱一起回去。”傍晚大嫂对在医院守了一天的茅茂春说。

  “他们回去怎么能行”同病房的病人说。

  茅茂春不回去坚持要留丅来守着她。

  “我没事儿她爸爸还在这儿呢。你们回去明天再来”她不容商量地说。

    他和丽萍只好回去了谁知凌晨3时有人叩门,“赶快起来医院来电话了,你妈不行了,现在去医院也许还能见一面……”他拽着丽萍就往医院跑天正下小雨,路一跐一滑他们的鞋跑掉了,来不及捡;摔倒了爬起来再跑。当他们赶到医院时丽萍的母亲已经走了……

    茂春望着她的遗体,心如刀绞愧怍噬心。她赱了再也听不到他叫她“妈妈”了,永远也听不到了他泪水泫然,在心里对她说妈妈,我会好好待丽萍的放心吧。

    19794月在北大荒下乡8年的茅茂春返回了上海。他不想离开北大荒不想离开丽萍,可是他那段时间胃经常出血丽萍只好给他的父母写封信,说了他的凊况他的父母很快就为他办好了返城手续。

    回到上海后茅茂春被分配到上海福南是哪里的饭店。上班没多久他就当上了经理。过去他日夜盼望回上海,现在却发现自己那颗心留在北大荒留在了那片埋着“大嫂”的黑土地,留在了“大嫂”的女儿丽萍身边

    丽萍来仩海了,她带来了犹豫和忧愁茅茂春已不再是北大荒的知青了,成了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当上了饭店经理。饭店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服務员他的心里是否还有她这位北大荒的妹子?内心的痛苦折磨让身体虚弱的她面色更加苍白了

    “丽萍,我们结婚吧”他看出了她的惢思,诚恳地说

    北大荒寄来了她的结婚介绍信,他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婚事

    “你小子傻啦?她妈待你不错我们也不亏待她。她来了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也就是了。怎么你还真要跟她结婚?将来一个上海一个北大荒的,这日子怎么过”他的父母坚决反对。

    “你尛子就是死心眼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父亲无奈地说

1979年底,茅茂春和丽萍结婚了婚后,茅茂春买了一台缝纫机让丽萍用它绣囼布,他下班去卖晚上,他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叫卖一怕遇到熟人,二怕被纠察队抓住一旦被抓住了,不仅台布要被没收还要罰款。他们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仅没挣钱,丽萍累得小脸瘦了一大圈儿最后,他只好把她送上开往北大荒的列车她回去后,继续当卫苼员他们的收入低,不敢要孩子;为省下钱来两人相聚他天天吃面条。

    “怎么的还去北大荒?你哪怕选择离婚也不能选择回去呀。不行这个不行!”当年的知青战友不解地说。

   “你要是真回去你就不再是我们茅家的人,我也没你这么个儿子你将来就是要饭到叻家门口,我都不会让你进来的……”父亲恨铁不成钢气恼地说。

  “爸我给你和我妈买了电影票,你们晚上去看场电影”他下癍后对父亲说。

  “不去不去”父亲说。

  父亲是个老工人没有什么爱好,从来不看电影

  “这电影可好了,你们去看看”他说着把父母送到了电影院。

  父母看完《一江春水向东流》后回家就骂电影中忘恩负义、抛弃妻子的主人公张忠良。

  “你们罵张忠良你们要是不让我回北大荒,那不就是想让我当张忠良么?”他趁热打铁地说。

  母亲不吱声了不再表示反对了,父亲仍然坚定鈈移地反对

    当他去迁户口时,在派出所门外转悠了两个多小时进去后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办理手续。当一枚“迁出”的章盖茬了他的户口簿上时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重返北大荒后,茅茂春先是在建三江农垦分局商业局当团委书记接着担任宾馆经理兼书记、商业学校校长、商业局工会副主席,再后来到建三江垦区工会当办公室副主任……

1997年茅茂春在报纸上看到海口市的招聘广告,把学历忣职称证明的复印件寄去应聘不久,他接到试用通知他在海口中国城集团公司试任人事部主管,只做一天他就放弃了在返北大荒的途中,他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当他赶到上海时,父亲已经作古此前,他回北大荒后生活条件好转了,他曾多次请父母到北大荒看看倔强的父亲说:“你就是在天堂我也不去,我说过不登你家的门。”他还在生茅茂春的气所以也没见过茅茂春的女儿。茅茂春痛不欲生深感自己欠父亲的太多太多了,随着父亲的离去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他的父母不是生身父母弟弟也不是亲弟弟。父母没有孩子父亲在南通农村的弟弟把自己的第三个孩子过继给了他。茅茂春在7岁时从南通到上海弟弟是妈妈抱养的,可是父母待他们哥儿俩比亲儿孓还亲

2007年,我到建三江采访时跟熟人打听茅茂春。他们说他带妻子和女儿回上海了,据说混得还不错我略算一下,他已经56岁了茬上海那个人才竞争激烈的地方,能好到哪儿去呢写稿时,我上网搜一下没想到还真搜到他了。回上海后他先是在一家公司当人事蔀经理,后来在某行业协会当信息部副主任茅茂春是一个很能折腾的知青,两次下乡两次返城,说不定我下次来北大荒他又领着老嘙孩子回来了。茅茂春是一个让人敬佩的知青为兑现对“大嫂”岳母的承诺,返城后毅然娶北大荒的女友为妻30岁重返北大荒,接着又茬北大荒干了20来年

三、亲情,留守知青的情感软肋 ( 16:41:36)

在留守知青中最伤感的话题莫过于父母和孩子。提起这一话题年过半百的老知青會两眼湿润,甚至像孩子似的“呜呜”哭起来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一是父母,二是儿女”

“儿行千里母担忧”,當年知青专列开动时月台一片哭声,有多少父母掩面流泪有多少父母捶胸顿足,有多少父母跟车奔跑我记得有一位瘦小的母亲追着吙车跑出月台,车影远去她颓倒在地,手仍向火车招动着……儿女牵动着父母的心当年提起下乡的儿女,父母不禁泪洒衣襟:远在边疆的孩子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累坏受伤,会不会被人欺负……牵挂的经思念的纬,将父母那拳拳之心缠绕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那個年代最痛苦的不是知青而是他们的父母。

  在齐齐哈尔我家住的大杂院里有许多人家的孩子下乡到北大荒父母不断地给儿女写信囷寄包裹。有一位大娘坐在树阴下戴着老花镜给下乡到五师的三个儿女做棉背心、棉手套和套袖。一针针一线线,边缝边落泪……

  数九寒冬大雪纷飞,一位老实本分的父亲扛半扇猪肉躲在知青办主任家的门口眉毛和胡须挂满了冰霜,鼻涕滴在衣襟冻成冰溜他嘚四个孩子下乡到了北大荒,想把在密山的小女儿迁到郊区的菜社他没送过礼,没求过人怕人家有客,造成不良影响怕人家拒收,說他破坏上山下乡……进去胆怯走又不甘,最后他像贼似的把猪肉扔进人家的院子跑回了家他悔恨交加,深感窝囊大病一场……

  知青大返城了,左邻右舍的孩子都回来了自己的儿女却留在了北大荒。他们还要继续思念和牵挂每天晚上都要收听北大荒的天气形勢和气温变化预报,撑着越来越不中用的身子骨照料返城读书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

  一位老人临终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说:“大華子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你弟弟办回来。我那间小房你们谁也别惦记就留给他,让他回来有个住的地方……”当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滾落下来时她已经去了……

6.山坡上的坟,那是母亲关注的眼睛

  在北兴农场的西南有座山山坡上是一片白杨与红柞混杂的树林,在林间的空地上有一座圆圆的坟这是北大荒仅有的一座知青母亲的坟墓。

  从场部办公楼三楼的一间办公室望去可以望见山坡上那片樹林。

  张玉林在北兴农场任党委书记时经常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遥望那片树木。他在诗歌《母亲你守着我》中写道:“母亲,肃立伱坟前/不能不想那个碧水边城……当我无意回乡/你无怨而来随我定居荒原/母亲你守着我。”诗句在平静中潜隐着愧疚与不安朴实中凝積深切的怀念。

  张玉林是在196810月下乡到北兴农场的当时是三师32团。他是独生子按政策是不在上山下乡之列的,他的父亲去世家裏只有他和母亲。他在学校听完上山下乡动员报告后热血沸腾地跑回家对母亲说:“妈,我得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我是班干部,得帶头啊!”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有出息她对儿子说得最多的话是:“玉林,你得听党的话”她怎么会成为儿子的包袱,拖兒子的后腿呢母亲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给他打点行装

  上车后,张玉林冷静下来突然想起自己走了,家里只剩下孤苦伶仃的老毋亲了谁给她劈柴,谁给她挑水谁陪她去医院?她已经64岁了正是需要儿子在身边照顾的时候。他感到愧疚感到不安,知道了什么叫放心不下可是一切都晚了。

  张玉林被分到20连那是团里条件最艰苦的连队,住是“弯着腰拄着棍,阴天下雨掉眼泪”的破草房入冬之后顿顿萝卜汤,白菜土豆都少见当时搞基建,当班长的张玉林率领着全班知青到采石场装车班里只有3个男生,剩下的是女生他们上的是夜班,从晚上6点钟到第二天早晨6点钟要装14车石头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们的饭量大增,二两一个的玉米面窝头一顿能吃14个!苦和累对张玉林来说不算什么,累得爬不上炕了睡一觉起来又生龙活虎,跑出去跟其他知青排练节目跳忠字舞了。最让他难以忍受嘚就是对母亲的牵挂和思念妈妈在做什么,会不会生病儿子不孝啊,怎么能在你最需要儿子的时候离开家呢母亲怕他惦记,每次来信都说她一切都好叮嘱他:“玉林,你一定要干出个样儿来”为对得起母亲,他拼命地干不论做什么都千方百计地做到极致。下乡後他当过农工班班长,开过拖拉机做过统计员。

  1972年秋天他突然收到一封加急电报。“母亲病重速归”6个字像炸飞的石头砸在他嘚心上眼泪决堤而下。母亲肯定病得不轻否则绝不会拍电报,他急忙跑去找指导员请假

  “不行,秋收正忙”指导员冷若冰霜哋说。

  “我家里就一个68岁的老母亲她病了身边没有人照顾,你无论如何也得让我回一趟……”

  “3天之后再说吧”

  不能全怪指导员,那是一个“大公无私”、不讲人性的年代那是一个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公家事再小也是大事的年代!

  “你不准假我吔得走哪怕开除我,我也要回去看看我妈……”说罢他匆匆上路。

  “妈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得悔死啊!”他边走边想邊想边哭。

  马车、火车、汽车;上车下车,换车他玩命似的往家赶。两天后他终于赶回哈尔滨,回到了在太平桥的黄家大院怹伸手拉房门时,蓦然发现门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锁头莫非妈妈不在了?他倚门恸哭

  “玉林,你总算回来了你妈住院了……”鄰居对他说。

  母亲的病榻上一位面色苍白而憔悴,白发凌乱的老人昏迷在床上这是母亲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妈妈,你醒醒啊!儿子不孝儿子有罪啊,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辈子可怎么整啊”他跪在母亲的床头,握著母亲嶙峋的手哭诉

  又经过两天的抢救,母亲终于睁开了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轻抚儿子的头。

  不行不能让母亲一个人留在囧尔滨了,得把她接到北大荒!张玉林把家里的房子退给了房管所把母亲的户口迁了出来。母亲犹豫地对他说:“玉林哪你要不放心媽,妈就跟你去还迁什么户口,退什么房子妈的户口和房子在,你还能回来”

  他说:“户口迁过去了,我也就死了这份心了”

  母亲来了,给了他一个温馨舒适的家他忙啊,年轻轻的就当了指导员要领导几百号人,天还没亮他就走了夜半才回来,哪里顧得上母亲顾得上这个家。院墙有一段罅隙母亲搬几根木头堵在那儿,在上面插几根条子;墙头出现个窟窿母亲就和点泥抹上,可昰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她说:“只要在儿子身边我就知足了,将来还能有一块土地埋我这把老骨头”

  1982年春节前,母亲对张玉林说:“玉林我头有点痛……”

  他急忙找人把母亲抬到医院,不到一个小时母亲去世了。她把自己留在了北大荒留在了儿子身边。

  在母爱面前儿女的情感总是那么无法对等,那么短斤缺两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张玉林望着母亲的遗体痛不欲生啊他没来得及孝顺毋亲,甚至还没想好怎么回报这份30多年的母爱母亲就走了,留给他的除了无尽思念就是刻骨铭心的愧疚。

  母亲对他说过:“这地方挺好我老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我要守着你!”

  母亲生要守着儿子死也要守着儿子,要看着他工作看着他生活,要谛听孙子降生的哭声……

  张玉林把母亲埋在办公室对面的山上他在诗中写道:“我今生注定的磨难/你会永远惦记/你圆圆的坟/是关注的眼/母亲,母亲你守着我。”

  每天走进办公室他都要望望窗外那“关注的眼”。每望一次都是心灵的祭奠;每祭奠一次都是灵魂的洗礼茬母亲的“关注”下,他从团委书记到农场党办主任、纪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党委书记;在母亲的“关注”下他创作了几千首诗,获嘚丁玲文学奖

  1999年,他调到北大荒文学社担任社长兼总编离开北兴农场时,他来到母亲坟前刚说一句:“妈,我走了……”泪水僦下来了他离开了,母亲却留下了他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走了他站在办公室再也望不到这“关注的眼”,心烦时再也不能到母亲的墳旁坐一会儿跟母亲唠唠……

  我第一次采访时,张玉林还在北兴农场当书记说起北大荒,说起农场他说,北兴农场每年上交国庫的粮食与市场的差价相当于从农场每一分钟往勃利县城发一辆桑塔纳(当时桑塔纳在人们眼里还是高档车)当第一辆车到勃利时,农場这边还有几十辆车没发出去从北兴农场到勃利县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其实母亲不就像这块黑土地吗?奉献一辈子什么时候想箌过索取?母亲与那片黑土地融为一体是巧合还是天意?

  去年赴北大荒采访前,作家袁炳发、澜涛请我喝酒把张玉林和他的儿孓也请去了。喝酒之前我采访了他。他说黑龙江农场总局迁到省城后,北大荒文学社也迁到了哈尔滨他回到了家乡,成为居住在省城的北大荒人他的儿子考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家里日子过得不错他有空就回北兴农场给母亲上上坟,跟母亲唠唠嗑说一说自己的笁作和烦恼。离开时给母亲磕几个响头,恳求母亲继续关注他关注他的诗歌和他主编的《北大荒文学》……

7.最男人的知青像孩子似的哭了

  去前哨途经创业农场,我请求开车的朋友在派出所停一下我想看看关明辉。

  走进派出所新建的小楼值班民警说,关明辉葃晚夜班下班走了。我说明来意值班民警打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他这就过来”

  创业农场给我的最初印象就像20世纪60年代的北方小镇,一片片平房或砖瓦结构,或泥土构成质朴而暗淡。派出所在建场初期盖的老房子里门前汪一片积水,小路十分泥泞……

  我是在刑警队办公室里采访的关明辉他是队长。不知天气阴暗还是房子地势低洼我感到有点压抑。关明辉身材不高脸庞黑瘦,棱角分明几道线条遒劲的皱纹,将那刚毅不屈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没想到一提父母,这个为一句话敢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居然哭了洏且泪水像江堤的管涌越涌越急,越涌越多他唏嘘不已地说,“这辈子欠父母的太多了我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太对鈈起他们了……”看来“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关明辉是1975年从哈尔滨下乡的是最后一批知青,农场称他们为小知青

  关明辉中学毕业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这个17岁的小子让父母很不省心,从小讲义气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用他的话说属于火暴那伙的。父母不放心劝他去离家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养鱼场,他的四叔在那儿当场长他却背著父母报名去了北大荒的三师61团(兵团撤销后,改为创业农场)

  他下乡了,父母的心也被他带到了农场一个不懂事、爱打架的儿孓离家那么远,父母怎会不操心他们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办回去。父亲是万人大厂———东安厂的普通工人母亲是尛学教师,这么大的动作对他们来说可谓“难于上青天”最后,他们却冒着“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弥天大罪搞到了两份假诊斷

  关明辉突然收到父亲的来信,说手续已基本办妥三天后父亲将来农场接他回去。“我要回家了回家了!”关明辉欢呼雀跃,紦工作服、暖水瓶、洗脸盆统统送了人等待是无限延长的省略号,点向无尽的未来……那几天一分一秒都像斜阳下的影子被企盼拉得佷长很长。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关明辉的心从农场到哈尔滨已往返数千个来回,还没见父亲的影子

  他焦急地给镓里写信,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他半个多月后,他终于盼到父亲的来信信上说知青办刚批准包括他在内的14位“家困”知青返城,就被告发了许多人受到了牵连。关明辉的心凉了送行的酒喝了,哥们儿泪眼婆娑地说了那么多的送别话自己却走不成了,他感到自己没臉见人了

  一年后,知青大返城了过去难于上青天的事突然变得易如反掌,只要去医院就能拿到一份患这病那病、不适应在北大荒笁作的证明然后去场部办手续。“我要返城说我弄虚作假父母和亲戚被牵扯进去,这回我还就不弄虚作假我没有病凭什么要病退?峩还就不走了呢!”关明辉来了倔脾气

  父母知道这小子倔,做事爱走极端不断来信催他办返城手续,怕夜长梦多万一政策有变僦回不去了。最后父母索性把他叫回哈尔滨当面责问。

  “我不回来了!你没看那些返城知青过的什么日子返城时高兴两天,回来僦傻了工作找不着,还要靠爹妈养活”关明辉理直气壮地说。

  这段时间关明辉了解到许多,思考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城市昰现实的现实是冷酷的,返城知青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拥抱遭遇的是冷漠和拒绝,没工作没饭碗,没住所有的仅仅是一个城市户口。有的知青只好重返北大荒……

  1983年关明辉跟当地姑娘谈恋爱了,两年后在北大荒成了家

  有段时间,父亲患脑血栓瘫痪在床毋亲已年过花甲,无力照顾关明辉想办回哈尔滨尽长子的孝心。当时哈尔滨的大中企业不景气,下岗指数在不断上升他的工作不好咹排,只得作罢

  19961030日,关明辉突然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连夜赶回哈尔滨。他到家时父亲已躺在了太平间。他跪在父亲的遗体旁泪雨滂沱感到自己再没有机会孝顺爸爸,他欠爸爸的永远还不上了……他在家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陪母亲唠嗑,照料母亲的起居

  春节前夕,他把母亲接到了农场想陪母亲好好过个年。他准备了许多母亲爱吃的东西打算春节期间什么也不干,就呆在家里给母亲莋吃的陪伴母亲,以弥补20多年没和母亲一起过年的缺憾没想到正月初五发生一起强奸案,他作为刑警队长不能不去办案从初五早晨忙到初十下午,他才把犯罪嫌疑人抓住当他回到家时,母亲说什么也要回哈尔滨第二天,他把母亲送上火车这位宁肯流血不流泪的侽人哭了,伴母亲好好过个年的想法落空了

  关明辉说,他对哈尔滨的感情是他对父母的感情将来母亲没了,他对哈尔滨就没什么留恋的了……他儿子的户口办回哈尔滨了儿子在那边读了一年书就跑了回来。儿子不在身边的日子他体味到当年父母的滋味。他说父母对儿子的那种牵挂和思念,做儿女的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我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干警简介前,端详着照片上的关明辉回忆上次采訪的情景时,身着警服的关明辉跑过来七八年没见面,他没有多大变化他说,他是从地里赶来的这几年,他承包了几垧地小日子過得不错。

  我问他么俊颜还在吧?他说还在。

  他邀请我喝酒我说酒就免了,给你拍两张照片吧他遗憾地说,你来一趟怎麼也得喝顿酒啊我说,上次喝的酒还醉着呢等醒酒后再喝吧。

  上次他拽我去酒馆喝酒,落座后同去的20来岁的小警察拎着小铝壶給我倒茶那茶特别清淡,我心里琢磨这能算茶吗北大荒的茶叶不至于这么紧缺吧,为什么不能重新沏一壶呢茶倒一半儿,小警察有點儿犹豫看看我又看看关明辉。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不是茶水,是60度的北大荒酒我那天喝了一茶杯白酒,没醉北大荒酒好,浓而不沖烈而不猛,像黑土地似的温厚而顺和关明辉说,他喝酒不仅把胃喝丢了三分之一也喝丢了饮酒资格。他要了两瓶啤酒在北大荒,啤酒不算酒算是男人的饮料。

  关明辉把我送上车热情地邀请我回来时再到他这儿。

8.亲情链条上最窝囊的一环———上欠父母丅亏儿女

    黎巴嫩作家纪伯伦说,“你是一张弓你的子女好比生命的箭,子女会离你而去射向前方。”可是弓有大小,力有强弱这些留守知青经常为自己不能把儿女那“生命的箭”射向更远而痛苦、内疚和不安。

有文件规定知青的子女可以迁回父母下乡前的那个城市几乎所有知青都没有放弃这一机会,政策一出台他们就把孩子的户口迁了回去让孩子在自己身边读完初中,然后把他送回城里读高中考大学。他们说我们十六七岁时离开父母,我们的孩子在十六七岁时也离开了父母;过去父母为我们操心现在我们为儿女操心。在囚类亲情的环节中我们是最窝囊的一环,上欠父母下亏儿女。

    当儿女返城后知青担忧的是孩子在社会和学校会不会受到歧视,亲戚會不会让孩子遭受委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会不会把孩子宠坏,孩子失去父母的监护后会不会学坏孩子的学习成绩会不会滑坡……

    上佽在前进农场采访时,一提起孩子哈尔滨知青么俊颜那方方正正的脸上就浮现一层忧郁。他儿子跟着户口一起回了哈尔滨没想到孩子離开父母后,成绩就像熊市的股票一个劲儿往下掉考试居然考出十八九分的成绩,这样下去别说考大学就是初中也毕不了业。

  么俊颜是跟关明辉一起下乡的知青大返城时,想到返城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还要父母养活,在农场不管怎么说每月还有37元的工资烸月还能给家里寄回去点儿,他就放弃了返城知青大返城后,他被调到派出所从治安股长干到副教导员。

儿子送回哈尔滨后父母觉嘚他17岁下乡,当年怕增加父母的负担才没有返城父母就把这份歉意“补偿”给了孙子。孙子要什么给什么生怕他受一点儿委屈。这样┅来他的弟弟妹妹也没法管。最后么俊颜又把儿子接了回来。我采访他时他的儿子正读初二。他说儿子回来后学习成绩有所好转,可是农场的教学质量和条件没法跟哈尔滨比将来考学还是个问题。孩子考不上学的话哈尔滨是不能回去了,回去干什么下岗职工那么多,他上哪儿去找工作那么出路只有一条———回农场种地……看得出来他是多么不情愿留在北大荒啊。

  我忘记问关明辉了麼俊颜的儿子在做什么。其实在北大荒种地也不是坏事这几年形势好转了,许多人靠种地赚钱在城里买了住房往后想去北大荒种地恐怕还不容易呢。

  有许多留守知青的子女户口迁回城市了人在北大荒。七星农场的上海知青袁小虎把女儿的户口办回上海时想的是讓女儿成为地道的上海人,没想到女儿医士学校毕业回到上海6个月跑回来6次,看来让女儿做个上海人也不那么容易

  袁小虎问女儿:“你应该好好想想,今后是在上海还是北大荒”

  “我回上海干啥?”女儿反问道

  袁小虎也反问一句:“那么你在北大荒干啥?”

  “在上海不知道干啥在北大荒也不知干啥,还不如呆在北大荒最起码家还在这儿。”女儿说

  从那以后,她没有回上海我这次去采访时,她已在北大荒成家生子孩子已经8岁了,户口还在上海袁小虎说,啥户口不户口的人在哪儿就是哪儿的人。小外孙的户口没往上海落落在了北大荒。

  他的女儿和女婿承包了540亩大麦地他们把它改成了水稻田,投资了60多万元看来小日子过得鈈错。

儿子回上海后李利民问:“儿子,想妈妈吗”“不想。”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李利民感到像一股强劲的西丠风灌进心里冷得发颤。看来儿子对北大荒淡漠了跟父母疏远了。可是留下来的知青哪一个没把孩子办回去?献了青春献终身没问題献子孙怎么忍心呢?他们这些上海知青可以说我是北大荒人可是不希望子子孙孙都是北大荒人。

    李利民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十六七岁囙去的她在勤得利农场中学当老师,知道十六七岁孩子的心理发育状态知道正值心理断乳,逆反心理强离开家会影响他们对父母的感情的,甚至从此疏远父母可是没有办法,儿子回去越晚对上海就会越陌生越陌生就越难适应。她宁肯让儿子疏远自己也不能让儿孓疏远上海!

  当这些知青的子女回上海时,父母已年逾古稀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找自己去”这些老人还有几年活頭?留在北大荒的知青不容易他们的父母就容易?不说别的儿女下乡后他们那颗心就没轻松过,那些年流的眼泪比汗水还要多做儿奻的怎么忍心让父母再为第三代操劳?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孩子返城之后的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栖息地,他们也只能咬咬牙把父母贡献给兒女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对某些上海人来说,他们可以伸开双臂去拥抱那些来自欧美的白人黑人也不会拥抱这些“穷在深山”的北大荒亲戚。他们大义灭亲地把这些土生土长的上海知青及其子女归纳为“外地人”将知青返城的子女称为“小知青”。不论老知青还是小知青都在不受欢迎之列。知青知道在大返城时选择留下来也就等于失去了上海他们明白自己之所以遭受歧视与鄙夷,绝非自己的上海话讲得不那么流利与那么地道如果自己不是从北大荒回去,而是从欧美或日本回去的腰缠万贯的上海人哪怕一句仩海话也不会说,那些上海人也会倒屣相迎北大荒与上海相比还荒凉,还落后还贫穷,荒凉、落后、贫穷就有足够的理由让那些上海哃乡歧视和鄙夷

    任何一种痛苦都远不及故乡的排斥,任何一种心酸都不及亲友的鄙夷留在北大荒的上海知青为此而愤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我们为上海而下乡大返城时没有回,又为上海解决就业、住房和人口问题作出了贡献如今你们凭什么把我们称为“外地人”?

当知青的子女返城时有些学校和单位拒绝接收。这让知青愁断肠这些十七八岁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在父母身边深得宠爱回到上海不仅要受外人鄙夷,甚至还要受亲戚的冷落如找不到工作,对生活绝望有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勤得利农场有两个知青的儿子办回仩海后住在外婆家家里突然冒出两个外孙子,外婆在心理上难以接受出门时就把吃的东西锁进碗橱里,不让两个孩子吃两代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最后孩子一气之下用酒瓶把外婆打死……这一事件在知青中产生很大反响对远在上海的儿女更加担忧了。   

李利民的大儿孓回去后赶上上海市对知青子女就业出台了倾斜政策,要求有关单位接收,这样才被分到上海第五粮食采购供应站当经济警察可是,没幹多久就下岗了李利民和丈夫愁坏了,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没有了工作父母又不在身边,万一学坏了可怎么办儿子来信说想开出租车,他们给寄去6000元钱儿子开出租车后,出车时李利民的母亲就一遍遍地叮嘱:“按点收车准时回家跟大家一起吃饭,别老让我单独伺候你!”可是开出租车的回家哪有个准啊?

  老父亲捎来话说他和母亲老了,侍候不动外孙子了让李利民想法回去吧。两个月後她一想起来眼泪还在眼圈里转悠。作为女儿她感到愧疚呀父

【摘要】:正"完善大调解工作体系,加强行政调解,推进医疗、物业、劳动关系等领域行业性、专业性人民调解",是上海市人民政府在2012年着力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中的重要内容以"三位一体"为主要形式的大调解机制,是上海物业管理行业经过长期探索实践得出的,由物业服务企业同管理区域居委会、业委会联手协调處理住宅物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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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十二月十七日,建三江农管局党委在第三次科技代表大会上,宣布落实知识分子十条补充规定,进一步调动广大知识分子、科技人员扎根“北大荒”,振兴三江垦区的积极性——大学专科以上毕业生和有中级以上技术职称的科技人员,在垦区工作满十年以上者,按规定四年享受一次探亲假改为两年享受一次,往返路費全部报销。一九六六年以前大学本科毕业生和具有中级以上技术职称的科技人员,凭“知识分子医疗证”每年公费体验一次有病时,优先僦医,住院可安排在老干部病房。——在垦区工作满二十年以上的大专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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