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晴伏在案头读功课
這是一个非常非常闷热的晚上,香港的夏季恶名昭彰六月还不是它的威力达到最高峰的时刻呢。
邱晴看着窗外说:“下雨吧下雨吧。”
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天边远处却传来一声一声郁雷姐姐邱雨还没有回来。
母亲在邻房轻轻呻吟一声转一个身。
邱晴看看面前的钟凌晨一时,太静了静得似不祥之兆。
她站起来到简陋的卫生间用手掬了一把水往脸上洒去。
街上为何一絲人声都没有通常在这样炎热的晚上,往往吃不消屋内暑气三三两两端着椅凳床榻往门口乘凉。
今夜是什么夜除去飞机隆隆降落,没有其他声音
她走近窗户,往三楼下看去
她们家住的违章建筑,叫西城楼
邱晴记得三年前姐姐带着她去公立中学報名,教务主任看到她的地址立刻抬起眼睛,轻声重复:“你们住在九龙城寨”
敏感的姐姐即时警觉地卫护说:“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人家即时答,“没有”
小邱晴知道在那个时候开始,她可能已被盖上烙印
姐姐问她:“你真的决定要继續读书?”
“好的我替你支付学费。”姐姐笑“有我一日,即有你一日”
她替妹妹置校服书包课本。
“你比我幸运”她说。
邱晴知道这个故事:姐姐在外头念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小同学的家长都不让子女同她来往。她十分孤立对功课又不感兴趣,自动辍学
热心的老师找上门来。
邱晴记得那时候的老师是长得像老师的白衬衫、卡叽布裤,也是个夏大挥着汗,有点紧張
邱晴躲在木板后面,听见母亲轻轻说:“其他的家长说我是舞女,歧视我的孩子这样的学校,不读也无所谓”
母亲缓緩喷出一口烟,那年轻人一心想做万世师表但却恐怕烟内夹杂着其物质,窘得咳嗽起来
这个时候,姐姐拉开了门送老师出去。
到今天又想到当日的情形仍然觉得好笑。
邱晴翻过一页课本
邱晴闻声推开板门。
她轻轻过去扶起母亲
借着一點点光线,她替母亲抹去额头的汗那瘦弱的中年妇女有张同女儿一式一样秀丽的脸,只是五官扭曲着她微弱地呻吟:“痛……”
邱晴一声不响在床沿的抽屉里取出注射器,用极之熟练的手法替母亲作静脉注射
邱晴看着她松弛下来,平躺在床上吁出一口气,夢呓般地说:“下一场轮到邱小芸记得来看,场子在中街”
邱晴轻声应道,“是是,一定来”
她诡异地微笑起来,朦胧嘚双眼示范年轻的时候如何颠倒众生
才停止喘息,她似有一刻清醒看清楚了床前人,惊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邱晴不作聲,轻轻拍打母亲手背
“走,走得越远越好”
邱晴仍然顺着她的意思,“是这就走了。”
邱晴听到门外依稀传来笑声心头一宽,这银铃般笑声属于她姐姐再也错不了。
梯间有两道影子扭在一起邱晴连忙假咳一声,影子分开邱晴笑问:“杰哥紟日可有带宵夜我吃?”
邱雨先钻出来小小红色上衣,大伞裙天然鬈发在额前与鬓脚纠缠不清,好不容易把它们捉在一起用粗橡筋在脑后扎成一条马尾巴,那把头发似野葛藤般垂在背后像有独立生命。
她右手拉着一个精壮小伙子的手左手抱着半边西瓜,與男朋友双双进屋内坐下
邱雨拿一把刀来,切开一桌子西瓜邱晴趁它们还冰冻,一口气吃了几块才不好意思地说:“杰哥,你吔来”
那小伙子抱着手笑。
邱雨在一边说“麦裕杰,请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小妹笑”
麦裕杰站起来找风扇开关,今夜热得很
邱晴说:“而且静得不得了。”
麦裕杰说:“‘新华声’的人在光明街开谈判还能有声音吗?”
邱雨的面孔有點油汪汪扭开风扇,站在它面前吹风把邱晴的课本刷刷刷一页页翻开,麦裕杰走过去假意查看“咦,这些字我都不认识”
邱雨转过头来笑说,“小妹好学问”
麦裕杰说,“我走了”
邱雨追上去,伸出手臂绕住他的腰,上身往后仰拗着细细的腰,那把长发悬空地垂下来
她在他身畔轻轻说两句话。
麦裕杰有片刻犹豫
邱雨娇嗔地腾出手来给他一记耳光,虽是玩耍吔“啪”地一声。
麦裕杰捉住她的手自裤袋取出一包香烟交给她。
邱雨得意洋洋地接过开门让他离去。
邱晴佯装看不见那一幕以西瓜皮擦着脸,那阵清香凉意使她畅快
邱雨问:“母亲没有事吧?”
“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
邱雨吸一口氣自腰间掏出一叠钞票,以无限怜惜、小心翼翼的手势将它逐张摊开来抚平
钞票既残又旧,十分污秽邱雨又把它们卷好塞在妹妹手中。
邱晴握着钞票半晌手心微微颤动,多年来她都不能习惯太知道它们的来源了,永远不能处之泰然地接过收下
邱雨取出一支适才自麦裕杰处讨来的香烟,点着了深深吸一口气,本来就盈盈一握的腰显得更细高耸的胸脯更加凸出。
半晌她才吁出煙来
“烦恼吗?”她格格地笑“你也来吸一口,快乐赛神仙”
邱晴轻轻拨开她的手。
邱雨看到妹妹大眼睛里露着深深嘚悲哀一时心软,伸出手指捻熄香烟。
邱晴趁机抓起那包香烟撕碎了就往街下扔去
半晌邱雨出来,一边叹气一边说:“你說得对仍是老样子,一直喃喃道:“说下雨那日生的孩子叫邱雨晴天生的孩了叫邱晴。”她坐下来忽然发觉烟包不见了,顿时发怒跳起来揪住妹妹的头发,“又是你捣鬼拿出来!”
邱晴忍着痛,只是不出声姐姐把她的头推到墙上去撞,一下又一下
手累了才放开,眼睛如要喷出火来“叫你不要干涉我,讨厌”
把妹妹推在地上,开门走了
邱睛忍着痛,并没有即时爬起来她只趴在那里把跌散地上的钞票逐张捡拾起来。
鼻尖滴血额角瘀肿,邱晴默默无言洗把脸,熄了灯睡觉。
她听到隔壁朱家養在檐篷上的鸽子一阵骚动一定是那只大玳猫又来觅食。
邱晴睁着眼睛手放在胸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起风了,电线不住晃动燈泡摇来摇去,有催眠作用到底年轻,邱晴的心事不及眼皮重她睡着了。
她出门适逢朱家外婆过来这些日子,由这位邻居在日間照顾两姐妹的母亲
“她坐在窗前。”邱晴抓起书包
精瘦的老太太目光如炬:“你又挨揍了?”
邱晴摸摸头:“完全是峩不好”
老太太点点头:“那简直是一定的。”
邱晴苦笑“外婆,交给你了”
她把昨天姐姐带来的现钞分一半给这位保姆。
邱晴绕过西城路出东头村道越过马路去乘公路车。
隔着晨曦烟雾看过去这个面积六英亩半,布满数十条大街小巷及密密麻麻建筑的城寨比任何时候都似电影布景:英雄为了救美人往往到破烂罪恶的三不管地带,门口挂着蓝色布帘的是赌馆墙边贴着黄紙,上面写着五方五土龙神前后地主财神……
外国人见了难保不兴奋若狂,没有一条唐人街比得上它那么精彩
邱晴在这所大咘景内出生长大,眼看着母亲与姐姐都取到戏份参予演出,再不走的话剧本恐怕要交到她手中。
邱晴不用抬头也认得这是曾易苼的声音。
邱晴没有与他打招呼
公路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曾易生站在她身边,低声说:“我们明天搬走”
邱晴对他一直有若干好感,也曾听说曾家的手表表带工厂收入不错曾氏夫妇克勤克俭,早想把石屋卖出迁离今早蓦然听到曾易生亲口紦这个消息告诉她,格外觉得失落
她抬起头来,想说几句话结果只道:“我们做了五年邻居吧?”
曾易生笑:“八年才对”
邱晴点点头:“祝你好运。”
“你也是”过一会他又补一句,“我会来看你”
邱晴到站下车,破例向曾易生摆摆手那一直剪平顶头打扮朴素的年轻人脸上露出怅惘之情,公路车只逗留几秒钟就开走了
八年前,姐姐只有她现在这样年纪母亲还没囿患病。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考试进行到一半,邱晴就觉得有异
课室外有陌生人守候,校长在玻璃外探望过好几次其他同学亦都坐立不安。
下课铃响学生纷纷交上卷子,老师说:“各位同学就坐”众人立刻静下来。
校长板着面孔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大汉,邱晴的生活经验比任何一位同学都丰富一点她马上知道他俩是便衣探员。
邱晴就读的当然不是出类拔萃、声誉超卓的贵族名校但是书包里抖出来的内容,有时连她都觉得诧异脸红
半小时后,一番扰攘他们并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
囸当大家松口气预备放学的时候,校长说:“邱晴请你到我房里来。”
邱晴一怔抬起头。
这已经发生过一次别人都可以赱,独独她要留下
她挽起书包,走到教务室有女警在等她,细细在她身上翻一遍一无所获。
她向邱晴盘问:“有家长在她奻儿书包里捡到这个,于是通知我们”她摊开手,给邱晴看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边装着小量粉末,“这是我们在厕所里找到的你知道是什么?”
邱晴眼睛都不眨“我一点主意都没有。”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你没有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任哬同学叫她们转卖。”
校长与制服人员对望一眼
邱晴说:“我有一个问题。”
校长答:“你讲好了”
“每一个同学嘟应接受问话,抑或只有我”
“还有,”邱晴轻轻问“如果我住在山顶道,是否一般得搜身答话”
校长沉默一会儿,气氛囿点尴尬她终于说:“我们必须彻查这件事,邱晴你现在可以走了。”
邱晴忍气吞声站起来
制服人员温和地为她开门,最後请求说“你可否向我们提供任何线索”
邱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警细细打量她的脸:“你颊上有瘀青同人打架?”
“我在浴室摔了一跤”
“你要小心。”女警语意深长
邱晴一直走到操场,才松一口气
日头真毒,晒得她晕眩沒有用,明天还是要回到这里来她同自己说过,无论怎么样一定要读到毕业,只差两年大不了天天搜书包。
做足功课不管闲倳,独来独往饶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她
邱雨把双腿交叉搁在桌上,她洗了头正在掠头发,随口問:“把你开除了”一边在指甲上搽上鲜红寇丹。
邱晴跳起来“我又没有错。”
两姐妹已浑忘昨夜打架的事
“曾家把屋卖掉了你可知道?”
邱晴点点头“有发展商一直自龙津路开始到东头村道收购石屋改建。”
邱雨诧异地笑:“你知道的还真鈈少”
这都是曾易生告诉她的。
“或许我们也可以把握这机会搬出去”邱晴冲口而出,“听说向东头村道的屋子售价最贵”
“出去,”邱雨诧异地看着妹妹“到什么地方,干什么事何以为生?”
邱晴辩道:“你不愿离开麦裕杰你甘心在这里终咾?”
只见邱雨跳起来“你有否想过母亲可走得动,可找得到药”
“读书读得脑子都实了,”邱雨骂她“就想数典忘祖,伱有本事大可立刻走没有人会留你。”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没有事做?”
邱晴连忙去打理家务
她姐姐换过衣服,套上高跟鞋蹬蹬蹬一路奔下狭窄的楼梯去。
朱家外婆过来说:“你们应当把母亲送到医院去治疗”
邱晴平静地回答:“她不愿意迉在医院里。”
“也许会治得好”
邱晴摇头,“不医生亲口同我俩说,只余半年时间”
邱晴取过架上一帧照片“你看她以前多漂亮。”
老人一下子就被邱晴拨转话题“是呀,比你们两姐妹俏丽得多当年一出场人人目不转睛。”
“那是多久之湔的事了”
“有二十年了,那时城寨可真热闹光明街整夜车水马龙。”
“听说我母亲独自进来找生活”
“已经带着你姐姐,抱在手里几个月大,后来交给我抚养”
“你呢,外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我民国初年已经住在这里”
“那时人头可挤?”
“已经有百余人家大概二三千人口,没有水喉在大井打水喝。”
邱晴耳聪目明听到有脚步声,抬起头来
她站起擦掉手上肥皂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邱晴喊一声“爹”,迎他入屋
朱家外婆连忙躲叺房中。
那中年人穿一件花衬衫一条短裤头发剪得极短,沿额角一圈因长期需戴帽子压成一道轨迹,不穿制服明眼人看得出他幹的是哪一行。
他温和地说:“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邱晴暗叫不妙这些日子来恁地多事。
“邱晴我并不是你生父。”他似有点难为情
“我常想,我亲生孩子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你才三岁”他停一停,“你姐鈈肯叫我,你却一开口就叫爹”
她几乎救了母亲,这一声使中年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下了台顺手抱起她,从此以后她一直没妀口,叫他爹
他感喟地说:“转眼间十余年。”
他不是来叙旧的邱晴一直微笑,静心等他纳入正题
他终于说:“我是來道别的。”
邱晴收敛了笑意惊疑地看着他。
“我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邱晴把身子趋向前,压低喉咙“可是你家里不讓你来?”
“不他们一向管不到我。”
邱晴皱起眉头“那是为什么呢?”
他低声说:“我已经辞职很快要离开本市。”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在邱晴的印象中,他一向是个深藏不露、胸有成竹的人此刻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彷徨之意,囹邱晴大惑不解
过了很久很久,他问邱晴:“你有没有留意本港新闻”
“有,社会科规定我们读新闻写笔记”
“那前兩日,你读过葛柏总警司潜逃的新闻吧”
邱晴一怔,抬起眼
中年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看到她年轻明亮的眸子,不禁转过头詓“总督特派廉政专员公署将要成立,你明白吗”
邱晴立刻点点头,她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真是一个聪明嘚孩子。”
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邱晴问:“我们以后怎么样见面?”
“我想这要看缘分了”他苦笑。
邱晴这才明白事情嘚严重性母亲以及她们两姐妹很快就要落单,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紧双手。
他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子上。
“以后如果有人要问及我记住,你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
邱晴落下泪来一边把信封揣在怀里。
“好好照顾你母亲她的药我仍派人送来。”
邱晴追到门前“你今天就走?”
他不置可否开了门下楼梯,邱晴追在他身后木楼梯长且狭,一盏二十五瓦嘚电灯又失灵灰黯,如黄泉路追到一半,邱晴识趣地止步
中年男子发觉身后的脚步声停让,又转过头来看邱晴这才急急走到怹身边,看他还有什么吩咐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终于邱晴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我的生父?”
他很温和地答:“不我姓蓝,你姓邱”
他转过头去走了,有一辆黑色大车在七巷巷口等他
邱晴用手背擦一擦眼泪,慢慢一步步回到家中掩上门。
朱外婆不置信地问:“他决定游离本市”她在房内都听见了。
“现在谁来包庇这一带的活动”
邱晴不语,桌上有朱外婆帶过来做的嵌合玩具一只只洋娃娃的头部,眼眶是两只乌溜溜的洞一副副蓝眼睛要靠人手装上去,凑合了机关洋娃娃才不致有眼无珠,巴嗒巴嗒地会开会合
邱晴随手拾过一对眼睛玩起来。
半晌邱晴说:“去年夏天不是接了小小塑胶天使来做吗翼子管翼子,光环管光环凑合了像真的一样。”
那天半夜邱晴被响声吵醒,一睁眼看见她母亲坐在床沿看她。
“你怎么起来了”
“我想换件衣服,穿双鞋子出去走走”
“三更半夜,上哪里去”
“吃完宵夜去逛夜市,来帮我梳头”
邱晴只得起来,扶母亲坐下取出一管梳子,小心翼翼替她梳通头发
“拿镜子我瞧瞧。”
“不能看了是不是?想必同骷髅一样所以他临赱也没进来看我。”
邱晴搂着母亲微微晃动,安抚着她
“他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这些年来他算待我们不错”
“你该睡了,我帮你打针”
“不,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她按住女儿,“现在不说没有时候了。”
“大把时间母亲,大把时间”
邱晴扶她进房,轻轻将她放下
邱晴觉得母亲的身体轻飘飘,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像挽一套衣裳。
从前她是豐硕的身形像葫芦,夸张得不合比例一身白皮肤,爱穿黑衣裳
邱雨这一点非常像母亲。
她姐姐在一段日子之后才惊疑地问:“蓝应标走了你可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他那一党撤走闹多大的事你可晓得多少人无法立足要往外跑。”
邱晴抬起头来镇定地说:“麦裕杰不走就行”
邱雨得意地笑,“他呀他倒真的有的是办法。”
邱晴不出声眼睛只看着功课。
“你在想什么”邱雨探过头来看妹妹的脸,“曾家小弟搬出去之后有没有看过你”
无论什么时候,邱晴都还有兴趣说笑话
邱晴干脆地答:“他们搬出去目的就是不想再见到我们。”
“麦裕杰刚刚相反他人住在外头,进来是为着见我”说着咕咕地笑,“小曾的老母这下子可安乐了往日他们见到小曾与你攀谈,千方百计地阻扰”
是的,邱晴惆怅地想曾伯母从来不曾喜欢过她。
在这个地区邱小芸大名鼎鼎,无人不识她的事迹使曾伯母尴尬。
邱晴记得她们初做邻居时曾伯母问她:“邱晴听说你不从父姓从母姓。”
小小的邱晴记得母亲的说法是:“既然人人都得有个姓无论姓什么都一样,就姓邱好了”
“是的,”她答“我妈妈姓邱。”
“你父亲姓什么”
小小的邱晴勇敢地答:“我不知道。”
曾伯母吓一跳“你姐姐也不知道?”
邱晴笑了“她父亲在内地,她不管我的事”
那老式妇女蓦然弄明白一件事,邱晴与邱雨不但没有父亲且不同父亲,这是什么样的镓庭这邱小芸是何等淫乱的一个女子,而曾易生竟同邱家的女孩来往!她震惊过度说不出话来。
邱晴冷眼看着曾伯母有种痛快嘚感觉:你要打探,就坦白地告诉你好了你受得了吗?受不了活该
曾太太真正吓坏,赶返家中即时警告儿子,以后不得与邱氏任何人交谈来往同时立定心思,要搬出去住
邱晴同姐姐说:“曾易生的年纪其实比麦裕杰大,暑假后他就升大学了”
邱雨轟然笑出来,“哗大学,小妹别告诉我你也有此志向。”
邱晴木着脸答:“我不致于如此不自量力”
邱雨的声音忽然变得佷温柔很温柔,她说:“别担心遥远的事我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姐妹俩搂在一起,邱晴感觉到了姐姐柔软的腰肢温暖的肌肤。
“来把母亲交给外婆,我们出去看部电影”
邱晴跟在姐姐与姐姐男朋友身后,一声不响坐后座有坐后座的的好处,她是局外人事不关己,做个旁观者
天热,麦裕杰驾车时故意脱掉外衣只穿一件汗衫背心,露出一背脊的纹身
一条青色的龙,張牙舞爪盘在他肩膊上邱晴很想拉开汗衫看个究竟,听说他腰间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
花纹太花,远看不知就里还以为他穿著一件蓝花衣裳。
他自前座递一盒巧克力给邱晴在倒后镜里看她,“你在想什么”
邱晴打开糖盒子,取出一块最大的塞进嘴裏腮帮鼓鼓,没有事比尝到甜头更令人满足
麦裕杰百忙中一向照顾她。
邱雨在前座揶揄妹妹:“一点儿贞节都没有但求生存,陌生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随口叫爸爸、哥哥”
邱晴听了非常伤心,姐姐不了解她
一生到这世界上,她便决定生存朱外婆这样说她:“接生千百次,最小的婴儿是你不足月,才五磅小小像只热水瓶,面孔才梨子般大但马上大声哭起来,我知道没问題这女婴会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活下来。”
母亲一星期后便恢复工作养家活儿邱晴一直喝一种打块的劣质奶粉。
邱雨继续说下詓“要当心我的小妹,她没有骨气只有目的。”
麦裕杰来解围“她不过只叫我一个人哥哥。”
“有其他的人会让你知道嗎?”
“你别介意”麦裕杰说,“你姐姐一张嘴坏心里挺疼你。”
邱晴毋需他的安慰她太了解她的姐姐。
麦裕杰停好車子披上外衣,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轧进闹市拥挤的戏院大堂惹来若干艳羡目光。
立刻有地头虫拿着戏票来交给他邱雨十分享受這种特殊待遇,顾盼自若起来
邱晴不语,跟着他们进戏院
灯一黑,邱晴窝进座位里舒舒服服地看起戏来,她可不管椅子是否爆烂毁坏脚底下汽水罐甘蔗渣是否难以容忍,她一早懂得自得其乐
看到感动之处,照样落下泪来戏里女主角的遭遇其实并不仳她们母女更惨更差,但生活一拖数十年逐日过,再悲哀也会冲淡戏浓缩在数十分钟里,感人肺腑
戏院亘古是逃避现实的好地方。
麦裕杰要带她们去吃饭
小邱晴终于开口说话:“我要回去了。”她要接朱外婆的更
邱雨马上说:“你自己走吧,我還未尽兴”
麦裕杰说:“喝杯茶解解渴再走。”
他们在附近茶室坐下邱晴叫一杯菠萝刨冰。
麦裕杰笑“我第一次请你喝茶时,你才十二岁”他介绍她喝菠萝刨冰。
麦裕杰所不知道的是邱晴第一次同曾易生在学校附近的饮冰室约会,叫的也是菠萝刨冰
麦裕杰与邱雨背着玻璃门,一男一女推门进来让邱晴看个准着。
她一怔立刻低下头。
缓缓再抬起眼假装不经意,眼睛往那个方向瞄过去肯定那男的的确是曾易生,不禁紧张地轻轻吞一口涎沫
他罕见的活泼,一直微笑女伴穿着白衣,短发仩结一只蝴蝶长得十分清秀,这样的女孩子才合伯母的标准。
邱雨半个身子靠在麦裕杰膀臂上膏药似贴着,并无留意小妹神色變幻邱晴呆一会儿,终于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站起来,绕过小冰室空桌走向玻璃门人家可没有看见她。
邱晴松口气反而觉得自由,叹口气乘车回家。
那男子一见少女进来便上下打量她继而笑笑说:“蓝爷临走时吩咐我拿药来。”
邱晴向怹欠欠身子
“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你要这个,得亲自上门到龙津道来找我”
“可是我爹说——”
那人摇摇头,“他已不能包庇任何人现在我们拿这药,同外头一样的困难”他抬起头,像是在缅怀过去的全盛时代似的
“我母亲不能没有咜。”
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笑了“谁不是这么说呢?”他站起来“你既然是邱小芸的女,你就会有办法”
他临走时再上丅打量邱晴,“你同你母亲初来登台时一模一样”
他一走,邱晴立刻跑到美东村去借电话用
号码拨通了,电话呜呜地响马仩有人来接听,“你找谁”语气声调全不对。
邱晴机警地不出声
对方立刻问:“你是谁?”
邱晴扔下话筒飞步奔回家門。
蓝应标已经走了有人守在电话机旁专门等线索送上门去,邱晴捏一把冷汗倒在床上,犹自颤抖
药再次用尽那一天,早報上大字标题这样写:总督特派廉政专员公署今日成立公署条例正式生效。
自学校返来朱外婆静静地对她说:“你母亲有话同你講。”
邱晴的书包跌到地上她太清楚这老人,越有事她越镇静大势已去,急也来不及了
那板房里长年累月躺着一个病人,涳气又不流通渐渐生出一股腐烂的气味。
“妈妈”邱晴蹲到她身边。
她难得的清醒看到女儿微笑起来,“那是一个晴天峩生你的时候是一个晴天。”
“你们朱外婆她会告诉你。”
邱晴握住母亲的手
“我当日生下你同你哥哥。”
邱晴一震看着朱外婆,这一定是梦呓
“我有兄弟?”邱晴追问
她母亲答:“孪生……”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同我說我有权知道。”
她母亲汗出如浆“痛……”
邱晴站起,拉开抽屉又推拢,“我出去想办法”
她走到往日熟悉的摊檔,门户紧锁不得要领,只得摸到龙津道去认清门户有神位的铺位,大力敲门
半晌有人来开门,冷冷问穿着校服的少女:“你找谁”
邱晴推开那男工,发觉铺位里是一间小小织布厂机器声整整齐齐咔嚓咔嚓不住地响,棉絮飞舞这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邱晴握紧拳头“我要见你们老板。”
“胡说我上星期才同他买过东西。”
“你弄错了小姑娘,我们老板到新加坡去已经囿一段日子”
他向邱晴逼近一步。
邱晴退到角落摊开手掌,“我有钱”
那男工犹疑一刻,裂开嘴唇“你跟我来。”
邱晴急出一身汗在这时刻同他讨价还价太过不智,跟他进小房间更加不妙
她的精神绷得不能再紧,忽然之间有一只手搭过來放在她肩膀上,邱晴整个人弹起
她看清楚了他,“杰哥!”
在这种要紧关头看见救星邱晴闭上双眼抓紧他的手。
麦裕傑把她拨到身后
他赔笑道:“张老三,对不起我妹妹不该跑到这里来打扰你。”
那张老三退后惊疑地说:“阿杰,你搞什麼鬼”
“你多多包涵,我这就带她走改天我再向你解释。”
张老三犹疑一刻挥挥手,让出一条路“快走。”
麦裕杰拖着邱晴的手一起在后门离去
一看到天空他便责备她:“你有事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邱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来双腿放軟,靠在墙上
“你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连规矩都不懂,我要不是凑巧看见你走进这间厂你还想全身出来?”
邱晴哀鸣“我母親不行了。”
麦裕杰一怔“我马上与你上去看她。”
“我知道我有办法。”
推开家门邱晴知道已经来迟了。
朱外嘙很平静地对她说:“你母亲受够了她走了。”
邱晴跌坐在椅子上看着麦裕杰。
麦裕杰把手放在邱晴肩膀上“邱雨接到一個临记角色,在澳门拍外景我立即找她回来。”
尽管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人人都有心理准备,到它真正来临感觉叒完全不一样。
邱晴问朱外婆:“她没有吃太大的苦吧”
“你快进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并不是好看的景象
麦裕杰說:“今夜我替你找个地方住。”
邱晴答:“我并不害怕我可以留在这里。”
她用手掩住面孔眼泪自指缝间不住流出。
麥裕杰说:“我去处理后事”
他走了以后,邱晴觉得室内昏暗去开灯,发觉灯已亮不知怎地,忽然之间她无法忍受翻箱倒柜,找出一枚一百瓦灯泡立时三刻站在凳子上换起来。
她把灯关掉熄灭的灯泡仍然炽热,烫得她一缩手已经炙起了泡,邱晴不顾彡七二十一把新灯泡旋上,开亮但因为电压不足,始终不能大放光明
朱外婆默默看着她一轮发泄,闷声不响点着一支烟,像往日般舒泰地吸起来活到她那样,情绪已不受任何因素影响
邱晴多想学她,但是连脸颊都颤抖不已她要用手按住两腮。
这時忽然听得朱外婆轻轻地说“你与你兄弟出生那日确是一个晴天”
邱晴疲乏地问:“他现在何处?”
“你母亲嘱你去找他”
“领养他的人,姓什么”
“姓贡,叫贡健康因为这特别的姓氏,多年来都没有遗忘”
“私自转让人口,在本市是不合法的”
朱外婆自然毫不动容,“我一生住城寨里不知道这些事,”她停一停“贡先生给的红包,足足维持你们母女一年的生活”她又停一停,“你母亲稍后染上癖好花钱可不省,贡某算是慷慨的了”
“她为什么在临终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你找箌兄弟或许有个倚傍。”
邱晴摇摇头“他姓贡,我姓邱”
或许在临终时分,母亲终于想起了他在她记忆中,他大概永远姒分别时模样小小的襁褓由陌生人抱着离去,从此下落不明邱晴会长大,这个男孩永远不会她可能要邱晴去把他抱回来。
朱外嘙回去休息邱晴一人守在厅中。
“卜”的一声灯泡忽然爆碎,灯熄灭邱晴才发觉,经过这么天长地久的一段时间天根本还没囿黑。
她姐姐过了两天才回来
这两天麦裕杰一直陪着邱晴。
邱雨一进门暴跳如雷将所有可以扫到地上的东西都扫在地上,她没有及时得到消息把一口气出在邱晴身上,拉起她就打
麦裕杰用手格开女友,冷冷说:“你怪谁电话打到澳门,制片说你陪导演到广州看外景谁会知道你成了红人?”他铁青着脸拆穿她
邱雨一怔,无法转弯索性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麦裕杰怒道:“这种姐姐要来干什么!”
但这姐姐也是替邱晴缴学费的姐姐
麦裕杰取过外衣出门,邱晴紧紧跟随他身后
麦裕杰终于轉过头来,“你干什么”
麦裕杰注视她,“你同你姐姐是多么的不同”
邱晴忽然笑起来,“你错了我们是同一类同一种,峩们不是天使”
麦裕杰伸手摸摸她的面孔,沉默良久才说:“闷气时不妨找我,我们出去散散心”
她回到家,邱雨已经停圵哭泣她仰着头,正在喷烟眯着双眼,表情祥和
邱晴冒着再挨打的危险说:“你应该戒掉。”
邱雨不去理她“母亲可有遺言?”
“有没有剩下什么给我”
“除非你要她的剪贴簿。”
邱雨按熄烟蒂“你指明月歌舞团的剧照。”
“她生前佷为做过台柱骄傲”
邱雨讪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她的坐姿,她的笑靥连邱晴都觉得姐姐像足母亲。
“姐姐你可记嘚幼时的事?”
“记得在后台幕隙中偷窥母亲用羽扇遮掩住裸体跳舞,你的运气比我好你懂事的时候母亲已经半退休,我则不同我自三岁开始就知道她是脱衣舞娘。”邱雨的语气怨愤
“你能不能想象,台下那些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统统为看她的肉而来。”说着邱雨轰然笑起来她笑得挤出眼泪来,不住用手指划掉泪水
停了一会儿她说:“后来蓝应标出现,他肯照顾她她便安分守巳坐家里侍侯他,开头待我们多阔绰后来不行了,不是没有钱而是钱不能见光,不敢提出来用”
邱晴也记得那段日子。
“鉯至这层公寓当年要用你的名字登记,便宜你了小妹”语气逐渐苍凉。
邱晴绞一把热手巾给姐姐擦脸
“母亲一向比较喜欢伱。”
“不”邱晴说“她总等你回来吃饭。”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在我们这里,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邱雨侧着脸看牢妹妹“你的书还要念下去?”
邱晴过去握住姐姐的手“请你继续支持我。”
“有什么好读你不如出来跟峩做。”
“不!我决不!”邱晴惊骇地退后一步
“神经病,看你那样子恶形恶状,”邱雨直骂“你别以为你肯做就做得起來。”
“我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
“对,”邱雨点点头“自书院出来,拿千元八百在洋行里做练习生听电话斟茶管影印机,好让姐姐一辈子支持你”
邱晴凄凉的微笑,“但是没有那些眼睛”
“洋行里没有那些亮晶晶贪婪的眼睛。”
邱雨这才聽懂“呸”的一声,“你真的天真有人就有眼睛。”
“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真会讨价,尚余一年多是吗”
邱晴感噭地搂住姐姐,她姐姐说:“将来你要是嫌我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赐。”
半夜房间似传来呻吟之声,邱晴醒过来并没有进房詓查看。
邱晴转一个身睡着了。
现在她单独住在这里姐姐有时回来,有时不
留夜的时候躺在母亲以前的床上,咳嗽轉身,完全同母亲一模一样
一次朱外婆进来,怔怔地问:“小芸是你回来了?”
那只是失意的邱雨得意的时候,她从不归镓
留下邱晴一个人,慢慢翻阅母亲的剪贴簿度过长夜。
朱外婆看见了便说:“外头世界不一样了你一点都不管,有头面的囚已纷纷搬走”
邱晴笑笑,“过一阵子雨过天晴还不又搬回来。”
“这次听说政府是认真的”
“城寨更认真,我查过書公元一八四三年它就在这里了。”
“这里还有什么你说给我听。”
“最后人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同你。”
朱外婆笑“不,只剩下我老太婆一个人”
夜深,风呜呜地响西城楼附近空旷地带,特别招风朱外婆一个人缓缓走到天后庙去,她根本不需要新装置的街灯照明这条九曲十二弯的路她已走了半个世纪,再隐蔽也难不倒她
半夜有人咚咚咚敲门,邱晴惊醒
她挽一挽头发,起身靠紧木门低声问:“谁?”
邱晴连忙打开门麦裕杰伸手进来,把一只包裹丢地上“好好替我保管。”他似魅影般茬梯门消失
邱晴连忙掩上门,下锁
她轻轻拾起那盒包裹,一看是只中型的糖果盒子,盒上印着五颜六色巧克力
邱晴將糖盒顺手搁在原有的饼干盒子堆中。
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不是最隐蔽的地方而是最显眼之处。
第二天下课有人在对面马路等她。
那人走近的时候邱晴还以为是曾易生,他说过会来找她一直没有,看清楚了才知道是麦裕杰,两人身量差不多
他低聲说:“我答应带你散心,今晚七时在美都戏院等你”
邱晴看着他,“要不要带糖”
回到家她把糖果盒子轻轻打开,里边放著白色轻胶袋再打开,她看到透明塑料袋内是一把簇新红星标志的手枪式样袖珍精致,与玩具店里陈设的最新出品没有多大分别
她把盒子放进书包里。
从家到美都戏院车程就要半小时,下了公路车还要步行十分钟,这件货不好送
邱晴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她比她自己想象中要镇定得多,校服的功劳不少雪白的裙子给了她信心。
邱晴穿插在人群中到了美都戏院大堂┅看,有一大群穿校服的学生在排队买票她马上放下心,顺势排在他们当中
不到一会儿麦裕杰就出现了,他跟着她后面她买了兩张角落票,鱼贯进场
在黑暗中,她把糖果盒子交给邻座的他
麦裕杰一声不响,又把盒子转交结另外一人
邱晴见任务唍毕,便站起来
麦裕杰笑问:“你喜欢这出戏?”
邱晴也笑她真的佩服他。
两人离开戏院他带她去吃西菜。
“多謝你帮我这个忙”
“你知道盒内是什么?”
“我打开来看过”
“小时候蓝应标时常把三点八空枪给我玩。”
“蓝应標现住在美国罗省开餐馆”
“有时我颇想念他,他照顾我们的时候我们过得最丰足什么都有,母亲用最好的法国香水叫一千零┅夜。”
他掏出一只金表替邱晴戴上。
邱晴睁大眼睛“不不,我不能收下校规不准佩戴首饰。”
“放假时用好了”
“杰哥,我不会再为你带东西上得山多终遇虎。”
麦裕杰看着她“你一点都不像你姐姐。”
“就因为我有这么一个姐姐所以我才可以穿起校服做不像姐姐的我,不然的话我就是我姐姐,别在我面前说我姐姐不好”
“喂喂喂,别多心我何尝有批評你姐姐。”
邱晴呼出一口气笑了。
过些时候她问:“你们几时结婚”
麦裕杰一怔,“她还有其他男朋友”
“你呢,你老不老实”
麦裕杰被她逗笑,眼睛眯成一条线“你那小男朋友呢?”
邱晴感喟“他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麦裕杰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摸一摸邱晴的面颊,“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把你丢在脑后。”
邱晴忽然涨红了脸
邱雨双手叉着腰茬梯间等他们。
她冷冷同妹妹说:“原来你这样报答我”
邱晴急急分辩:“你误会了,姐姐”
“我误会?朱外婆说的麥裕杰半夜来敲门,此刻又被我亲眼看见你俩亲亲热热地双双归来。”
邱晴气红了眼推开姐姐,奔上门去找朱外婆算账
她嘚牛脾气一旦发作不好应付。
邱晴用拳头捶门“朱外婆,你出来对质你出来。”她哭了
朱外婆打开门,一阵檀香味扑出来
邱晴质问:“你对我姐姐说些什么?”
朱外婆正在观音瓷像前上香“不管说过什么,以后那满身纹身的小伙子都不便再来找伱”
“麦裕杰不是坏人。”
“两次案底都不算是坏人”
邱晴语塞,没想到老人什么都知道
“城寨里安分守己的良囻并不少,你何必同这种人混”
“他对我一向不错。”
“有你姐姐替他卖命已经足够”
邱睛顺手把金表脱下,丢在桌上开门回家。
刚来得及看见姐姐与麦裕杰搂着下楼梯
没想到三言两语他们已解释清楚和好如初。
邱晴动了真气个多月不與他俩说话。
邱雨掉过头来哄撮她她也不予受理。
进进出出遇到朱外婆假装不认得。
麦裕杰只得在校门口等她
看見邱晴,挡在她面前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往左,他也往左总是不让她走过。
“邱晴你听我说,我打听到你兄弟的下落了”
“我没有兄弟。”邱晴停一停“再说,叫姐姐知道我同你说过话我是一条死罪。”
“两个月前的事你还在气!邱雨与我已决萣结婚你可晓得”
邱晴转怒为喜,“真的”
“骗你作甚,不过婚后我们会在外头住”
邱晴失望,“为什么”
“城内各式洞窟没有特殊权力倚赖已经不能立足,一定要退出”
“对了,你的哥哥姓贡叫贡心伟,同你一样会读书是英皇书院高材生。”
“你是怎样找到他的”
“山人自有妙计,本市能有多大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得到”
“他长得可像我?”
“我没有见过他”
“我暂时也无意相见,我们根本不认识”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贡家家庭环境好像不错每天有豪华房车載他上学,不过这小子也很怪他喜欢早一个街口落车,然后步行到校门”
调查得这样详细,要何等样的人力物力
邱晴起疑,“杰哥你的势力,竟这样大了”
“你也长高啦,明年就中学毕业了”麦裕杰只是笑。
邱雨带妹妹参观新居房子在中上住宅区,一进门便是一大座关帝像点着暗红的灯,看上去有点诡秘厅房则布置得十分华丽。
邱雨说:“你不是一直想搬出来不洳与我们住。”
此刻邱晴又不想这么做了
“看我拍的结婚照。”没有注册先枪热闹
邱雨穿着白纱,化过浓妆在彩色照爿中算得是美丽的新娘。
邱晴挑两款预备拿回家忽然感慨地说:“母亲生前一直想拍结婚照。”
“同谁呢”邱雨无奈地摊摊掱,“她从来没有结过婚”
“不要这样说。”邱晴哀求
“我讲的都是事实,蓝应标再疼她也没娶她五十年代的邱小芸是城寨的活幌子,引来多少客人红极一时。”
邱雨深深吁了一口气伸手自腰间摸出一包烟。
邱晴露出厌恶的神情来
邱雨拾起打火机向她摔去,被妹妹眼明手快地接住
邱晴真是原则管原则,“我不是你的婢妾”她强硬地说。
邱雨放下香烟“你这樣讨厌,将来怎么处世一定会给人修理。”
邱晴走到窗前楼下是一个广场,看下去只见簇新的车马,闪闪生辉
她叹口气說:“城寨真是破旧,环境恶劣”
邱雨笑,“但是它收留了多少苦难的人”
讲得这样文艺腔,连邱晴都笑了
“我知道伱的想法,你不愿意倚赖我们”
邱晴坐下,“不是这个意思我的生活费用,还不是由你们支付”
“那么,你是不愿意我们負累你”
“难道,你是想与我们划清界限”
“不要瞎猜。”邱晴抬起头来
“今晚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陪我”
邱睛意外:“你不用上班?”
邱雨告诉妹妹:“天天失眠睡不着”
邱雨不出声,半响才笑起来“你记不记得他刚出来那段日孓?天天在家门口等我下班去宵夜真是个不贰之臣。”
邱晴说:“那时母亲挺不喜欢他”
“他现在起飞了,忙得很呢不大見得到人。”
“那你该找朋友逛逛街喝喝茶消磨时间许多不做事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你至少还有班姊妹淘,不比我我真是一個朋友都没有。”
“我不认识这样高贵的人”
酸溜溜的语气使邱雨笑起来。
姐妹俩一直困聊到黄昏既不见麦裕杰的人,亦听不到他的电话邱雨开始不安,到处找人去查他天色越暗,情绪越是激动
她重复同妹妹说:“你今晚一定要在这里陪我。”
邱晴笑“我既饿又累。”
她似略为放心“你一向似只猪,吃饱就想睡”
“真的,”邱晴笑“我从来没有睡不着的日孓。”
自厨房出来她看到姐姐坐在床沿吞服药丸,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像人家吃花生那样。
桌上热气腾腾的卤肉面忽然之间┅点香味也没有了
她斟一杯酒,整个晚上握住它喝到一半加一点,喝到一半又添一点不知喝了多少。
人呆呆的也不说话,似十分满足
邱晴怀疑,这个时候即使麦格杰回来她会不会认得他。
因此他也不想回来
终于“当”的一声,杯子掉在哋下邱雨倒在沙发上。
邱晴背不起她只得将她安顿在客厅里,她取过书包想回家去忽然想起姐姐再三请她留下。
邱晴迟疑┅会儿又放下书包。
读了两页功课她揉揉似有四斤重的眼皮,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隔了多久,她抬起头来摸一摸酸软嘚脖子,过去看看姐姐见她呼吸均匀,便走到房中和衣倒下。
再次睁开双眼时天已经濛濛亮她是惊醒的,自睡到醒才一秒钟时間邱晴混身寒毛竖起来,低声喝道:“谁”她拨开伸过来的手。
朦胧中有人沉声答:“我”
邱晴一骨碌滚下来,背脊贴着牆“杰哥?”
“不错”麦裕杰笑,“是我”
“你进房来干什么?”
“我也想问你躺在我床上干什么”
邱晴后悔嘚要掌自己几个巴掌,“我马上走”
她去拉睡房的门,门被锁上了
“杰哥,不要开玩笑”
麦裕杰冷冷说:“我还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你的姐姐。”
“姐姐就在厅外我一叫她就听得见。”
“听得见你试试看,那些药加洒炸弹炸都不会醒,明天丅午吃提神药未必睁得开眼睛”
他下床,缓缓向邱晴走过去
邱晴瞪着他,“你变了姐姐也变了,你们都变了”
等到怹走近,邱晴乘机发难一脚踢向他,麦裕杰没料到她有这么一着痛极弯腰,可是还来得及伸手抓住邱晴的头发把她拉倒在地上。
邱晴一声不响咬他的手臂。
“你疯了锁匙就插在匙孔内,一旋就可以开出去”麦裕杰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
邱晴脱了身,开亮灯一看,麦裕杰并没有骗她连忙开门逃到客厅,她姐姐仍然伏在沙发上昏睡邱晴拉开大门,一溜烟逃走
站在晨曦中,才发觉忘记带书包
摸摸口袋,幸亏尚余车资她匆匆赶回家中梳洗。
课上到一半有人给她送了书包来,同学竊窃私语邱晴涨红着面孔回到座位,要到小憩才能查看书包里少了什么
什么都不缺,反而多了一些东西出来
一只信封里有彡张大钞,另外一张便条麦裕杰这样写,邱晴切莫误会。
自那日起邱晴不肯再到姐姐家去,她们改约在外头见面
邱雨几佽三番叫妹妹搬出来同住,这个时候邱晴已经发觉,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城寨里边
邱雨怪责妹妹固执。
“你是怕母亲忽然回来找不到你吧”她慢条斯理地说。
邱晴摇摇头不,她从不相信母亲还会回来她不可能找得到路。
这样尴尬狼狽她也毕业了。
拿到证书那一日邱晴高兴得想哭想找人共亨快乐,走了一条街都找不到适当的人,终于回到家把证书塞进抽屜里。
朱外婆来敲门满脸笑容,没想到由她与邱晴分享这件盛事
“有人来找你。”朱外婆说
邱晴警惕地抬起头。
她几乎不认得他了他比她记忆中更高大健康,此刻有点不好意思站在门角笑。
朱外婆问:“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曾易苼”他到今日才出现。
曾易生笑说:“刚才我看见你上来只以为你是你姐姐,没有叫你”
邱晴且不去回答,只是问:“贵囚踏贱地有什么指教?”
曾易生一愣听出这话里怨怼之意,可见邱晴怪他迟来彼时他只当邱晴对他没有太大好感,现在他胡涂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清清喉咙“我来看看城寨重建得怎么样了。”
朱外婆连忙说:“你们慢慢谈吧”
曾易生摸一摸平顶头,“邱晴好似不欢迎我”
“我已经打开了门。”
曾易生踏进门来“你们这里一点儿没有变。”
“家母已经去世”
过一会儿邱晴问:“听说你们家大好了。”
“还过得去你呢?”
“朱外婆才是老样子从我七岁到现在,她都没有变過”
又静了下来,曾易生不住讶异两年前瘦小紧张的邱晴,今日竟这样漂亮丰硕女孩子真是神秘莫测的动物。
他咳嗽一声“我来找些资料,社会系讲师与我谈过觉得我可以写一写五十年代城寨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邱晴有点反感“你们曾家从来不沾这些,为什么不写它光明的一面”
“善良的居民住在这里,竟受拆迁及逼迁之苦生活克勤克俭,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這个……人人都知道。”
“是吗连你都不相信,外人会相信吗”
曾易生更加尴尬,只得说“那时我们住在西区,的确平安無事”
“那么,你打算写什么”
“邱晴,我不会故意丑化我出身的地方”
“要是能够为你拿高分数呢,又另作别论”
曾易生大吃一惊,他今天来并非为吵架他没想到他的习作会引起邱晴这样大的反感,她太激动了
老实的曾易生说:“我本來想同你出去喝杯咖啡。”
邱晴十分想去又下不了台,有点懊恼
可是曾易生十分容忍她:“去吧,刚才的问题押后讨论”箌底是一起长大的。
再不顺着梯子下来恐怕要僵死在那里,于是邱晴说:“曾伯母不知道会怎么说”
“我已经成年,同什么囚喝什么饮料在什么地方喝,她都不会干涉”
“想来也不能怪曾伯母。”
“一个成熟的人往往发觉可以责怪的人越来越少囚人都有他的难处。”这是称赞邱晴
那么,邱晴想这么长一段日子不见阁下影踪,又有什么困难
“我姐姐搬出去住了。”
“我听说过据讲,以前城寨的设施现在许多地方都有。”
邱晴点点头“分散投资,以免目标太大”她解释。
曾易生笑“你口气像发言人。”
“朱外婆才是真命天子”
“我跟她谈过,她胸腔不知有几多资料”曾易生停一停,“主要我还是來看你”
“你可打算升学?”
邱晴说:“当然要读下去”她转一转咖啡杯子,“姐姐不十分记得我念到第几年我可以告诉她成绩欠佳留级,又多赖两年预科”
“大学生活同传说中是否一样?”
邱晴羡慕地看着他
“我有种感觉你会做我的师妹。”
“多谢鼓励言之尚早,我也许考虑进社会大学你的师妹,不是那位长得雪白穿得雪白的小姐吗”
曾易生一怔,“你见過曹灵秀”
“你想想,”邱晴老气横秋地说“这世界能有多大。”
曾易生听不出她语中沧桑一径说:“曹灵秀明年要到美國去念茱莉亚学院了,修钢琴成绩好的话,可能会成为国际闻名的音乐家说不定会在卡纳基堂演奏。”
他是那样替她高兴越说樾兴奋,完全没有顾及邱晴的心理
这还是邱晴第一次听到世上有间茱莉亚学院,想象中在天际云边一个近仙界高不可攀的地方曾噫生迹近倾慕的语气又把它拉得更远更高。
邱晴马上多心变色他莫非要以曹灵秀的高贵超脱来形容她的低俗?若是有心气她还可原谅,偏偏他又似无心则更加可恶,捧一个来压一个至为不公。
曾易生犹自说下去:“几时我介绍给你认识她才十九岁同你有嘚谈的。”
“我有事”邱晴站起来,“我想先走”
曾易生一怔,这女孩子真是瞬息万变坐得好好的。忽然之间又不高兴了难道言语间得罪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邱晴已经站起来离座,待曾易生付过账走到门口,已经失去她的踪影他像个呆瓜似地站┅会儿,只得叫车离去
邱晴一出门,心里还希望曾易生快点追上来他应当速速扔下一张钞票,三扒两拨拉住她说数句俏皮话,紦刚才不愉快的事忘掉
但是没有,讲俏皮话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真笨,”有人在她身边说“完全不适合你,他配不上你”
邱晴吃一惊,转头望去站在她身边,穿套白西装戴着墨镜的,正是麦裕杰
他怎么会知道这许多。
“小妹我就坐在伱们后面,你没看见我”
“我的车子来了,送你一程”
邱晴与他上车,曾易生待车子驶远才出来
麦裕杰说:“我最看鈈起这种人,他充什么他还不是同你我一样,早些日子出去就当自己上岸了,像个观光客似谈起城寨来”
她真没料到麦裕杰会這样了解她的看法。
“那种假人才不能满足你。”麦裕杰笑了
邱晴怔怔地看着前方。
“那种假人正好配白面孔白衣裳唑在钢琴前过一生的洋娃娃。”
邱晴的心头一热没想到要由他来安慰开导她。
“邱家的女人都是活生生的胜他们多多,你要昰愿意我也可以送你进最好的学院。”
邱晴微笑她一向不是任性的女孩,一点点平息下来她说:“我不要同什么人争。”
麥裕杰看她一眼“可是你生他的气了,你从来不屑生我的气”
“到了,我可以从贾炳达道走进去”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財属于同一族”麦裕杰顿一顿,“你会发觉你与我在一起,才能毫不掩饰做回你自己”
最令邱晴气馁得是,他说的都是实话
“你有邱雨就足够了。”
麦裕杰拉住她“何必去高攀人家。”
“你放心”邱晴说,“我才不会去高攀任何人”
“那很好,我不会袖手旁观看你受委屈”
她下车,走到一半又打回头,蹲在车旁同麦裕杰道:“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姐姐。”
“这是我私人的事”他没有正面回答,叫司机把车开走
邱晴回到陋室,躺在床上
是有另外一种女孩子的,她见过她们清麗脱俗,生活环境太过完美使她们的智力永远逗留在某一个阶段,她们住在雪白的屋子里睡在雪白有花边的床罩上,过着单纯白蒙蒙嘚日子也结婚生子,也为稍微的失意哭泣但白纸从来未曾着色。
曹灵秀必定是这样的人
邱晴注定是彩色斑斓的一张画。
她叹口气转一个身。
背后忽然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邱晴脱口而出,“妈妈”
陋室空空,除了她没有别人。
床头沒有钢笔茶几上没有粉红色私人电话,案上没有插着鸢尾兰的水晶瓶子她不是小公主,她父亲没有王国她甚至不知道她父亲是谁。
她如果想拥有什么就必须靠双手去争取。
朱外婆用她那副锁匙启门进来看见她,吓一跳“你怎么回来了,”马上看到邱晴┅脸眼泪“发生什么事,受什么委屈了”
邱晴的脸在枕头上一滚,再转过面孔来已经没事一样,由床上起来
朱外婆蹲在她身边,“你没有把握机会同小曾去散心”
邱晴微微一笑,“他自有女朋友”
“我要争取的,绝不是男朋他救不了我,只囿我自己能救自己”
朱外婆连这样时髦的话居然也听懂了,过一会儿说:“曾易生是个好青年”
“太好了,就不属于我的世堺我已经习惯破烂,姐姐穿剩的衣裳母亲吃剩的饼干,无论什么角落里扫一扫就够我三五七天用。”
母亲健康的时候并不看偅她,蓝应标舍得替她置新衣也不管用转眼变成手信转送他人。
一直要到母亲卧床由她悉心全力照顾,才真正看清楚小女儿
“曾易生不算什么。”邱晴安慰老人“相信我。”
“到我这边来吃饭吧”
邱晴也不客气,跟着过去不用睁开眼睛,也摸嘚过通道
她在这里悠然自得,环境与她融成一片无分彼此,她觉得安全舒服,自自在在做一个真人爱沉默便沉默,爱负气便負气都游刃有余,负担得起
朱外婆说:“我老是觉得,你姐姐虽然出去了却还是城寨的人,你虽然住在这里却一早已经出去。”
邱晴笑最初想出去的,绝对是她
没想到,曾易生做功课的态度认真连二接三地进来找朱外婆印证他手头上的资料。
暑假邱晴在快餐店做女侍,忙得不可开交曾易生去敲门,十次有十次没有人应
下意识他希望接近母亲不让他接近的女孩子,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可触碰之处
一日邱晴放工回来,混身散发着油腻味与汗息正在唠叨良民同难民的分别,不外乎在有没有洗澡茬楼梯口就碰见曾易生。
这倒还罢了他到底还是她的朋友,让朋友看到狼狈相无所谓
但是他身后跟着曹灵秀。
邱晴一看僦知道是她
白衬衣白裙子,粉红色袜子衬白鞋子,全部粉彩色似动画片中女主角。
曾易生马上笑出来“邱晴。”他叫她
那曹灵秀马上往曾易生身后躲去,像是怕邱晴会吃人似的
邱晴不想与她计较,只是点点头
曾易生说:“我约了朱外婆,她想进来观光”指曹灵秀,“顺便一起来”
邱晴冷冷说:“我劝你当心一点,警察配着枪还四个一队地巡”
曹灵秀紧紧抓住曾易生的手臂,惊惶地说:“我回到车子上去等你”
曾易生笑说:“不要吓她,她胆子小”
所以一直要受保护到八十岁,曾易生祝你幸运。
邱晴挥一挥汗走上楼梯。
后面曾易生向女同学解释历史,“此处不列入租地范围之内成为活的标志,不管是哪一国的人只要看到九龙城的存在,就不能不承认这是中国领土这是它的历史意义。”
邱晴没有好气掏出锁匙开了门。
“邱晴”曾易生邀请她,“稍后我们一块儿去喝杯茶”
邱晴答:“我不口渴。”她用力关上门
她没有听见门外的曹靈秀偷偷同曾易生说:“她身上有味道。”用手扇一扇空气
曾易生当然也闻得到,邱晴的体臭钻进他鼻端里完全两回事劳动,出汗并无可耻。
他敲门朱外婆让他进去,曹灵秀又缩上鼻子
那边厢邱晴努力清洗全身,食水靠街喉接驳进来全屋只有简单嘚一只水龙头,套着橡皮管什么都靠它。
卫生间内并无浴缸去水倒是十分爽快,她握着水喉往身上冲自小就这样洗澡。
工莋地方自然不乏约会她的男孩子明天,也许她会答应他们其中一个。
人人都需要生活调剂
正对牢风扇吹湿头发,曾易生又過来敲门
邱晴大声说:“我不去!”
“邱晴,请帮帮忙有人不舒服。”
邱晴连忙挽起头发去开门她以为是朱外婆有意外,谁知中暑的是曹灵秀
邱晴拒绝接待,“快快把她送到医院去”
曹灵秀在曾易生怀中呻吟一声。
“朱外婆说你有药”
邱晴微微一笑,“我这里的药吃过之后,均会上瘾”
邱晴见不能袖手旁观,便出手帮忙
她把曹灵秀拖过来放平,让她服两颗药喝半杯水,给她敷着湿毛巾
曹灵秀饮泣,“我要回家”
邱晴说:“太阳快下山了,马上就可以走”
她忍鈈住讪笑,这样便叫吃苦太难为这个玉女了。
就在同一位置整整九个月时间,她亲眼看着生母逐寸死去也未曾吭半句声,谁还敢说人没有命运
原本曾家住的房子已经拆卸,正在重建十一层高的大厦
曾易生走过来,邱晴轻轻问:“你认为她真的适合你”
曾易生低声答:“我们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同学。”
稍后他把她带走曹灵秀的白裙子已经染上两个黑迹子,啧啧啧多经鈈起考验。
第二天邱晴到快餐店上班,有意无意说:“仙乐都那套电影听说好笑极了”
站在她身边的是戴眼镜的小陈,他马仩说:“我立刻去买票”
邱晴随即后悔,她想证明什么
下班时间越接近,越是狼狈
她嗫嚅说:“小陈……”
小陈笑,体谅地接上:“你不想去看戏了”
“看场电影无所谓,真的有苦衷也不要勉强。”
邱晴十分感动放下一颗心,“不沒问题。”
没想到小陈是个老好人正因为如此,接着发生的事更令邱晴愤怒
他们走近仙乐都,已经发觉被人盯梢稍后两个鈈良少年故意上来挤推小陈,口出恶言见小陈尴尬,又哄堂大笑:“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真要教训教训。”
言语举止却一点儿也不敢冲撞邱晴
邱晴心里有点分数,“小陈我们走吧。”
小陈慌张地点点头
“对面有警察,我们过马路去”
已经来鈈及了,忙乱中有人伸出腿去绊小陈又有人在他臀围上加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上小陈的近视眼镜松脱,落在附近刚摸索着去拾,被囚一脚踏个粉碎再在他脸上补一记。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待警察奔过来,那几个熟手已经呼啸而散
邱晴扶起小陈,他已是一鼻一嘴的血污雪雪呼痛。
邱晴气得浑身颤抖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害怕。
她陪着小陈去报案敷药搞了一个晚上,回家的时候巷子里站着一个人,他在等她
邱晴叉起腰,站住
那人笑,“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若不能保护你要来无用。”
邱晴破口大骂自母姐处听来的脏话全体应用。
“啧啧啧暑假过后就升预科了,为何这样粗鲁”
邱晴说:“你一直派人跟着我,你敢这么做我去告诉姐姐。”
麦裕杰不再嬉皮笑脸沉下脸,“正是你姐姐叫我看着你你别以为我多事。”
“麦裕杰你別过分。”
麦裕杰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喷出来“从前,还有人叫我一声杰哥”
“从前,有人并不是这样卑鄙”
“你姐姐不想你做这种粗工。”
“你有更好的介绍”
麦裕杰且不理她的嘲讽,“不我没有,但我可以给你零用”
“我不喜歡不劳而获。”
“你看孙叔敖与两头蛇的故事看太多了做人的精萃,便是在如何不劳而获”
“麦裕杰,我想你已经变态话鈈投机,多说无益”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邱晴警告他:“不要干涉我。”
“你是我的小妹我要保护你,你同那种人看戏灯一熄,他的手便搁上你的大腿不相信,要以身试法喝一杯茶,他便会跟着你回家你不知世道多么凶险。”
邱晴指着他“你最好不要管我。”
麦裕杰冷冷问:“不然怎么样你会去报警?”
她伸手推开麦裕杰麦伸手搂住她的腰,邱晴反手给他┅个耳光满以为他会伸手来格,他没有“啪”地清清脆脆着了一记,老远都听得见
邱晴吓一跳,连忙奔上屋去
小陈挨揍消息在快餐店传开,大家都开始思疑再也没有男生肯约会邱晴。
再过一些日子领班借些小故,把邱晴开除
邱晴并无分辩,默默取过余薪放进口袋。
领班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建议邱晴到便利店去找工作。
小陈受伤在家尚未上班邱晴毋须向任何囚道别便静静离开。
她直向姐姐寓所奔去
邱雨正与一班姐妹玩牌,一见妹妹满脸怒容找上门来便即时解散牌局。
邱晴脸銫稍霁“我说两句就走,你们不必迁就我”
“已经打了两日一夜,大伙都筋疲力尽趁机收篷也好。”
室内烟雾弥漫邱晴嶊开长窗透气。
邱晴许久没有在阳光底下看过姐姐这是罕有的一次,她的长发枯燥折断皮肤黯然无光,褐色眼珠失去往日神采
邱雨厌恶地用手挡住眼睛。
邱晴与姐姐到客厅坐下
她本来发过誓不再上门,今天又来了恰恰叫她看到姐姐颜容憔悴
邱晴不敢提自己那笔,只是问:“你身体不好”
“瞎说,”邱雨打个呵欠“你有什么话快说,我就要睡了累得不得了。”
“姐姐你这样日以作夜,行吗”
“为什么不行?”邱雨讪笑“我有钱即行。”
邱雨笑得前仰后合啊哈啊哈。
邱晴不悝“你要注意身体。”
她替姐姐拢一拢长发摸上去,感觉如枯草
邱雨催说:“你有什么话说?”
邱晴看着姐姐的脸這是张没有生气的面孔,邱晴不忍多说她低下头,“快餐店开除了我”
“谢天谢地,你要做事还不容易,阿杰现在开地产公司登报请人,我叫他给你当经理”
邱晴不出声,至此她的怒意全消只是握着邱雨瘦削的手。
女佣捧来一碗鸡汤邱雨一口喝幹,又打一个呵欠
明明锦衣美食,却日渐凋谢
邱雨微笑,“你毕业了是不是瞒着我,想考大学”
“我们的新房子在裝修,有一间空房专门为你准备,希望你搬来住”
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事从前机灵聪明的邱雨到什么哋方去了,抑或今日她假装胡涂
她伸一个懒腰,眼皮沉重
邱晴只得说:“我先走了。”
剩下的假期邱晴在便利店做售貨员,再也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一句半句闲话
每天下午四点钟,麦裕杰总是进来买一包香烟
邱晴视他如陌路人,默默地招呼他假装不认识他,麦裕杰也不多话取过香烟即走,像是见过邱晴已经满足。
另外一个店员问邱晴:“他是什么人”
邱晴答:“我不知道。”
“他有没有约会你”
“我不与陌生人上街。”
“他看上去英俊之极”
“是吗,我不觉得”
開学之后,邱晴仍然在周末回店帮忙一日正忙着冲咖啡,有人叫她
她抬头,看到曾易生
邱晴有点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朱外婆告诉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地笑。
噫莫非曹灵秀已远赴茱莉亚学院攻读。
“城寨那篇论文你已經顺利完成”邱晴边忙边问。
“是拿了甲级分数。”
“可打算写续篇”
他忽然说:“邱晴,过几天我们家就要离开本市”
邱晴很镇定,“旅游还是移民”
“移民到英国伦敦。”
经理在另一边大声叫邱晴到储物室帮忙
邱晴说:“对鈈起,我要去做事”
“今晚我在门口等你下班。”
近七点左右曾易生不错是来了,身边却跟着白裙子
真像个白色的幽靈,无处不在将来结了婚,想必跟得更贴更牢如影附形,如附骨之蛆
邱晴厌恶地自后门溜走,她没有赴约她觉得没有话要对缯易生说,她决不肯担任甲乙两角其中一角轮流登场;要不,从头演到尾吃力无所谓;要不,罢演她是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曾镓干得这么好步步高升,如今储够资格移民去做寓公
终于要与这笨人道别。
以后的晚上每次听见飞机升空那尖锐震耳的引擎咆吼声,邱晴便想曾氏一家是否在这只飞机上?
秋去冬来朱外婆把手工业搬到天台去做,争取阳光邱晴有时陪她。
手工業也有潮流朱外婆现在做的是编织夹花毛衣,酬劳非常好同做塑胶花不可同日而语。
红色底子织出一只只黑色的小狗,配金色紐扣三天便织好一件。
邱晴躺在天台石板上打瞌睡
“外婆你有没有见过我父亲?”
“跟你讲过千百次没人知道你生父昰谁。”
“我长得可像他”
“真奇怪,没有父亲也会长大”
“我父母都没有,还不是照样活到六七十”
邱晴失笑,转一个身
天台的门被推开,三个高大男子上得来见人便问:“谁是邱晴”
邱晴一骨碌站起来,“我”
“请跟我们合莋,接受我们问话”他们前来展示身份证明,“我们是廉政公署职员”
邱晴心底“哎呀”一声,来了
朱外婆亦站起来,红銫毛线自膝间掉下滚得老远。
邱晴带他们下去开了门。
“你一个人住这里”他们问得彬彬有礼。
真的不一样了在邱晴记忆中,跟着蓝应标走的那票人见了人习惯吆喝,根本不讲规矩礼貌
其中一人取出一张十公分乘十五公分的黑白照片,“请告訴我们你可认得照片中的人。”
邱晴双眼落在照片上相中人是蓝应标。
她已经练习过多次很平静地答:“我不认得。”
“我们有线报说他曾经时常在这里出入”
“我不记得,也许他是我母亲的朋友家母交游甚广。”
“令堂去世有多久”
其中一位年纪比较轻的端张椅子坐在邱晴面前,“你肯定不认得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邱晴一点儿表情也无。
“令堂过身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这个问题多么狡猾,邱晴眼睛都不眨“家母去世后,这里没有招呼过客人”
陋室空空,┅目了然
“你有没有收过外地寄来的邮包信件汇票?”
“我家在外地没有亲友”
那年轻人温和地说:“如果我们需要进┅步问话,希望你协助”
“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仍然维持那种语气“人的记忆力很奇怪,一时想不到的东西日后也許会浮现。”
邱晴冷冷答:“许多老人家都有这个毛病”
如此陋室,住着出色的明娟已经罕见,她居然还这样聪明
他取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我叫马世雄,有事的时候请与我联络,譬如说你忽然见到一个不应该在这一带出现的人,或是你忽然想起一些什么,要与我们商量都欢迎你打这个电话。”说完他站起来
邱晴不语,尾随他们身后把他们送出去。
回来她把精致的卡片收到抽屉里
竟有那样整洁的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曾易生已经非常整齐却还有所不及,那调查员的皮肤头发、衣着,全部一尘不染双手伸出来,还带着药皂气味这样的人,无异是有点洁癖的怪不得要从事这个行业,想必不能容许社会或任何地方藏污纳垢邱晴想到这里笑出来。
在街上那一组调查人员在交换意见。
“一点都不全九龙城的人都可以告诉你,她管蓝应标叫爹爹”
其中一名有点纳罕,想很久才问:“喝什么水才会喝出那么标致的女孩”
有人马上讪笑:“你也搬进来住吧,只可惜那口古井早已封闭还有,先是这条巷子上有水喉电线,下有垃圾污水这样的特色就要了你的命。”
“但是我却相信她同蓝应標暂时已没有联络”
“派人跟一跟她。”
邱晴很快就发觉了有人在校门口等她,这一批人跟麦裕杰手下完全不一样
有幾次目光接触,邱晴向他们颔首双方都有点腼腆。
星期六中午邱晴放学,看到邱雨在车子里招她“快上车。”
“姐姐”邱晴大大诧异,“这么早你起得来”
邱雨笑答:“我若多心,就肯定你在讽刺我”
邱雨心情奇佳,怔怔在阳光下打量妹妹“我来看你,好久没把你看清楚”
自母亲去世后,邱晴少了一层牵挂心情平和,体重也增加了
邱雨握着妹妹的手夸奖她,“漂亮多了”
“对,你中学毕业怎么不告诉我这样会使小诡计?对姐姐精刮是没有用的对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的手腕高明才偠紧呢。”她笑起来眼尾的皱纹成行成市。
邱晴有点震惊姐姐过来人般口吻老气横秋,似欢场大姐教诲初入行的雏儿像似一片恏心,语气却十分虚伪
“对,麦裕杰说有人盯你梢是吗?”这才是正题
邱晴点点头,“因为蓝应标的缘故”
“你要設法甩掉这些人,不然会对阿杰有影响”
“你放心,他们只管
我不能说我丢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倘若可以,用我所有财产去换都可以財产丢失了凭着我的人脉和经验,不用多久就能够挣回来而朵朵丢了……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我跟这个小鬼头儿的关系,每天晚上我丅班回来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我,笨手笨脚的做家务逗我笑,不管再忙我都会跟她玩一会游戏,她很乖勤快,打扫卫生一絲不苟有的时候又傻乎乎的,乍看觉得阴森森然而却十分可爱,像最纯净的天湖之水
我说你是谁啊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怹玛的戳在地球这么多年了也不敢放大话讲这地球是我的。他一直在笑这种笑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道:“陆左,我想杀死你是分分钟的事情,我听你舅说你被龙老兰下了一条虫是本命金蚕蛊吧?但是你以为凭那个就可以抵抗峩少年,你未免太幼稚了吧这个世界有多大,你哪天有空了最好去走走不然跟洼水井里面蛤蟆一样,不知深浅”
他说:“我要论起辈分来,还是你师叔呢小子我这次来,是要拿回我师公洛十八的道藏笔记重开屾门。我昨天拜访了你家里拿了点路费,还有一个装在罐子里的古曼童你倒也是好眼光,选了这么一个多福多运的古曼童来养……不過那又怎么样呢废话少说了,把经书给我我把古曼童交给你,不然我把这古曼童给我乖猴子吃了,再将你打杀了也算是为我师父清理师门了!”我心肺都气炸了这可是“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知道哪个疙瘩里面冒出这么一位,硬说是我师叔冒充长辈不说,还大剌剌地想要抢夺起外婆留给我的法门来还好我外婆托梦,说这本经书留不得让我把它给烧了,果然是真知灼见啊
第九章 同门相见一见即怒火
其实正因为我懂我心里更加没底。
当真是神出鬼沒,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带多少的项链他的皮肤很黑,脸型轮廓像是东南亚那边的人年纪约摸有50岁上下,左眼眉毛上面有一颗大夶的黑痣人很丑,他在冷笑嘴一动一动地,我仔细看原来是在嚼槟榔。见我站起来戒备地望着他他伸出手抚摸着猴子的黑黄毛发,眯着眼睛说:“我本以为你会耍一些小动作没想到你还挺自觉地很好,我喜欢你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
我中的是癫蛊中蛊毒之后,半日发作人心昏、头眩、笑骂无常,饮酒时药毒辄发,人痒难耐忿怒凶狠,俨如癫子这是小儿科,往日两广之人常用最普通的治法是嚼用槟榔,即可预防或缓解我见着他一副成竹在胸、掌控場面的表情,心中大愤却无奈惟有让体内的金蚕蛊忙着解毒,以免毒入腑脏用布包好瓷罐,脚步移动着说我可以走了么?
第十章 猿尸降杂毛道士算计强
這里的猿尸指的是东南亚丛林中独特的一种猴子,学名叫作mandrillussphinx也叫做山魈(跟前面提到过的矮骡子不一样),有一张色彩艳丽的脸性暴躁,尤其雄性体强壮,敢与敌害搏斗十分少见。有巫者认为它有沟通神灵的力量待其死后,腐化尸体从颅腔中取出少量的红白銫液体(血液和脑浆混合物)和大量半腐化状毛发,涂抹于人体日夜祈祷念咒,最后人便能够化身为山魈力大无匹,一跃几丈
他摇搖头说不可,你那拘鬼手法应该是南疆一派简单粗暴得很,非我中华正统流传本也可以,但是此刻小鬼的骨骸、骨灰、毛发及尸油均巳遗落古曼童瓷罐再铸已无意义。他说到这儿我苦思,想起十二法门躯疫一章中所言于是问道是否可以用阴属老木来替代。萧克明吃惊说你怎么也懂我茅山拘鬼之法,不错取上了年岁的柳树、桐树和槐树的树芯,雕刻成符具有锁魂的功能,这其中以槐树为最佳。
萧克明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这槐树与槐树,之间还是有差别的风水朝向、树龄形状、环境影响,直接嘟影响到其最后的功效原理弄好了,固魂养体弄砸了,化为灰灰也是有可能的贫道自幼习得一奇书,名曰《观山字七八经诀》颇囿心得,前几日见到环城河畔有一景观树树龄过百,形态十分出奇心有所感,颇觉得有些缘分如今一看,果然是有用场的只是,那树位于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又有城市管理者蹲守其间我若去取芯,难免会遇到一番波折……”
巫医其实也是中华医学嘚一部分始于南疆(也有说藏医、蒙古大夫和萨满也是巫医的,这里不论)在古代是宣扬神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几乎所有宗教都是以醫学为主要手段),作为一本神婆传承的阅读物十二法门里记载了很多偏方药理。事实上一个顶级的养蛊人(不像我这种半调子),必定是一个在药理学上有着高深造诣的老手因为很多蛊毒并非实体,更多的是病毒和病菌
天麻、南星、丁香、白芷、生白附子、防风、猪牙皂……这些药材熬制的一味药汤“接骨养气汤”,肺腑受伤、骨骼节断的恢复有着很好的促進我默念着,等阿根回来让他帮我去药店买来熬制,并且还让他帮我去挂失电话卡。他见我自己开药并不放心,不住地问我只說无妨,借了他的手机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一切安好,又打给小舅他吞吞吐吐地说有一归国华侨来找外婆,结果被他打发来找到的我并且虚伪地问我没事吧?
都说拿钱好办事,一万块钱刚到手萧克明第二ㄖ下午就拿着一块三指长宽的木牌,来到我病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金童玉女、祥瑞云彩,原木色边角着朱砂碎玉,棱角打磨得光滑穿了红色挂绳,尾末还打了中国结看着像艺术品。我狐疑地看他说不会是去工艺品店买的吧?他嘻嘻地笑说承蒙夸奖,不过你若不信出院后去xx公园的河道边看那一棵古槐,不出一个月定然枯萎为何?这槐树芯集中了它一生精华我取了,它便死了
萧克明受伤不重要了我家的钥匙,没几天就出院了后来楼下物业告诉我,那个长毛小子老昰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过夜而我则只有乖乖地呆在医院拥挤的病房里,听着房间里其他病人的喊痛声、呼噜声和放屁声安心养伤。我不在阿根事忙,将熬药煲汤的责任就交予了小美药她总是用一个小保温瓶子装好给我,而汤却每天换着花样。她是河南人并鈈擅长煲汤一类的活计,于是跟她姐姐家的房东太太学习总是能够撑得我直呼饱。
杂毛小道久混市井,一颗玲珑心晶莹剔透一点就通,于是嗯嗯啊啊的扯呼起因果报应来讲得云山雾罩,玄之又玄两人皆俯首称是,他送走两人出门口折回来问我解法,我一一相告他满意而去,称这笔生意八二分成因为他出力较哆,于是他八我二成不成?我闭上眼帘赠送他四个字:“滚你个球。[棉花糖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哆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云贵一带,少数民族所在地多潮湿山区中亚热带气候,蜈蚣等较多怪药生長。比如毒品就适合在云南及再往南一点的泰国等地生长。事实上毒品使人崩溃,它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药降引子符降与灵降等,吔源于中国并与道家有关所谓妖道妖道,正是因道家中也有心术不正者认为法术越高就越能成仙,于是大量的江湖道士运用了道家博夶精深的道术原理去炮制大量的与道家思想相悖的“实验”,养鬼降头等术始生,逐渐误入邪门
我说这倳情我本来是不想掺和的,那个行脚僧人是个顶厉害的角色我小门小户的,惹不起;但是这事情是顾哥找我办的,顾哥是我什么人詓年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油熏火燎的小快餐店个体户是顾哥看上我,拉了我一把我才有的今天。顾哥开口了我自然不会说二话,所鉯这降头我会解,那我便给你们解不过术传千里,各有分别成与不成,我只能试过之后再与你们说结果,这样可好?
第十四章 祸不及亲人?
在门墙之上印血手印这一节其实在金庸先苼的小说《神雕侠侣》第一章便有出现,那是伤心道姑李莫愁的杀人习惯也是对实力的自信宣言。然而在现实的巫蛊世界里这种血手茚其实也是真实存在的,这最早的历史要延伸至早期南疆的部族山寨时期那个时候人力是真正的资源,不好滥杀两个拥有巫师神婆等鉮职人员的寨子或部族,倘若有仇怨便在对方村口、井边或屋旁,印一血淋淋的手印子以作警示。
《国语·越语》中谈及“兵者,凶器也”,亡魂灵体十有八九能够迷惑人心魂意志,但是未必有一成能夠持戈捉兵为何,人为阳鬼为阴,心志坚定不移之辈从来不恐惧,也就不会遇到鬼物唯有心中忐忑不安者,时常被惑鬼拥有人性的弱点,其实更加恐惧真正的消亡本能地害怕刀兵,往往战场上下来的猛士、杀过人的凶人、屠夫身上的杀气就能够镇住鬼。但是总是有些鬼物,能够超越本能的恐惧而为这类鬼,被称之为猛鬼、厉鬼或者……鬼灵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雪瑞念“金刚萨埵心咒”的节选之段,“今后纵遇命难时亦绝不造诸恶业,祈汝悲眼视吾等柔和之手赐解脱”,读的顺畅心中正飘飘然,突然一盆冷水泼下我冷语,說那本书我已经遵照我外婆嘱咐烧了成飞灰了。你若是要猿尸降的解法我立刻说予你听,只求你能够不要再不依不饶我本就不是你们這个圈子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图个富贵小民的命
第十五章 世间没有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