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滨水·新境界界来了,这第七沥灵又是什么,各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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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光是一名昏君,女昏君。
他从小就知道她是天之娇女,眼光高于顶,对于情爱从不在意,但是他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ps.这是一篇小白文,考据党勿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光,路离┃ 配角:云臻,周穆清 ┃ 其它:淡樱,婚君,萌萌哒度过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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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齐光是大周继惠宗之后的第二位女皇帝。
  惠宗是齐光的母亲。
  在惠宗驾崩后,齐光盯着议事殿的龙椅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她握住了齐轩的手,诚恳到不能再诚恳地道:“皇弟,还是你去坐那个位置吧。”
  她的皇弟诚惶诚恐地道:“母亲传位于皇姐,皇姐才是天命所归。”
  齐光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再传位给你,你就是天命所归。”
  齐轩吓得冷汗涔涔。
  “臣弟庸碌无为天资愚钝且无德无能,皇姐莫要拿臣弟开玩笑。”接下来,齐光听着齐轩用了一百种委婉的方式阐释他绝对绝对没有觊觎皇位的意思。
  齐光很忧伤,她真不想坐这个皇位,可是没有人信她。
  齐光八岁那年,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惠宗问她:“何为明君?何为暴君?”齐光想了想,回道:“明君如母亲,暴君如父亲。”
  齐光的父亲着着实实是个暴君,继位数年,荒淫无道,实施苛捐杂税,以至民不聊生。而齐光的母亲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用了七年的时间,从齐光父亲手中夺走皇位,雷厉风行,以惊人的速度和效率开创大周的太平盛世。
  “那何又为昏君?”
  “不务朝政,忠奸不分,沉迷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齐光登基后的第一年,曾经很努力地想着要当一个明君,不过坚持半年后,齐光放弃了,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委实不是当皇帝的料子。
  于是乎,齐光想,当不成明君,也不能当暴君,索性当个明君之下暴君之上的昏君吧。
  严格地来说,齐光只能算是半个昏君。
  早朝她还是有去上的,不过就是跟个木偶似的坐在龙椅上,底下的文武百官说了什么,她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忠奸不分也说不上,惠宗驾崩前,给她详细地列了个名单,谁可以完全信任,谁要小心着,谁居心叵测,都列得一清二楚。而沉迷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这一点齐光全占了。
  齐光好美色,美人儿俊郎君,只要长得好看的,她通通都喜欢。登基数年,齐光从民间搜刮了不少美人儿搁在宫里,用膳时以美色作为下饭菜。
  因为这一点,御史台的几个老臣子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唠叨,她的耳朵都快能生茧子了。不过作为半个昏君,齐光的脾气还算是不错,为人也勉强算是随和,听他们唠叨时,齐光再次动用早朝时左耳进右耳出的走神大功,听完后很是客气地送他们离开。
  日子就这么随意地过着,直到那一天——
  那天风和日丽,是个大晴天。
  齐光昨夜没有睡好,一大早又起来上早朝,现在正背贴龙椅,肘顶龙头扶手,手背撑颚,眼睛微眯,以一种慵懒而威严的姿势在打瞌睡。
  这是齐光研究数月得出的最佳打瞌睡姿势。
  眼睛一定要半眯,好让下面的朝臣认为自己在严肃地思考他们的上奏。
  “……陛下以为如何?”
  齐光颇有经验地应了声:“嗯。”
  实际上,底下的大臣说了什么,齐光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嗯”字能有许多种意思,她不耐烦的时候可以稍微加长下音调,上奏的大臣便会紧张地解释一遍,一来二去,早朝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她便可以拍拍手拍拍臀下朝了。
  瞌睡虫在齐光的脑袋里打着转儿,她在睡意朦胧间抬起眼皮不经意地望了眼底下的朝臣,左列第四位属于户部尚书林泉的位置是空的。
  哦,林泉没有来上早朝。
  齐光心中闪过这句话,不过她没有在意,又默默地补上一句,兴许是睡过头了,她也好想睡觉,在软软的榻上,抱着香香的软枕……
  眼睛渐渐合上。
  头一点,齐光身子重心倏然不稳,整个人圆润地摔下龙椅,再滚过玉阶,四脚朝天地躺在文武百官之间。一众朝臣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齐光这么一摔,瞌睡虫不翼而飞。
  她登时清醒过来。
  周遭的宫人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异样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才赶紧赶忙地上前。而就在此时,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搭在了齐光的肩上。
  宫人见状,纷纷退后。
  路离扶起了齐光,声音温和地道:“陛下安好?”
  齐光轻咳一声,道:“寡人无事。”
  惠宗列出的名单中姓路的一家子在可信任的行列里排前三,而路离年轻有为,年方二十五便已官拜户部侍郎,且……整个朝廷都知道路离是当今圣上的未婚夫婿。
  惠宗驾崩前,留了传位的圣旨之外,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待齐光年满二十二便要与路离成婚。而今年齐光才十九,离二十二还有三年。
  齐光重新回到龙椅上时,睡意早已全消。
  就在此时,议事殿外蓦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脸色惨白的小内侍。小内侍匆匆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报陛下,林公子上吊了!”
  齐光却是一脸莫名其妙,她问:“林公子是谁?寡人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号人在宫中?”
  小内侍说道:“就是户部林尚书的五公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心领神会地互望一眼。御史台的几位老臣望向齐光的眼神那个恨铁不成钢呀。他们日日夜夜唠叨,没想到陛下还是不知悔改,还是贪图美色!现在可闹出笑话来了!
  齐光这会才想起来了。
  昨天她出宫微服,傍晚时分才回来了,到宫门的时候刚好见到有一白衣男子擎伞而立。齐光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见雨势渐大,便着人上前问他在等谁。
  宫人回来禀报说是户部林尚书的五公子,正在等林尚书。
  齐光知道林尚书最近忙得很,这位林五公子至少还得等上一个时辰才能盼到林尚书出来,遂吩咐身边的宫人将林五公子带入宫里。
  恰逢雨下得大了些,林五公子的衣衫被淋湿了一半。
  齐光见状,便又让人给林五公子送了一套新衣裳。之后,齐光肚子饿了便回自己的宫殿用晚膳,晚膳用过后倒是把林五公子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底下朝臣目光灼灼,仿佛她真的把林五公子怎么着了,她冤得很呀。她望了眼路离,路离也正好在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
  齐光顿觉不自在。
  她道:“早朝先不上了,寡人去看看林五公子的情况。”
  幸好林五公子是上吊未遂,只见他粗喘着气,红着脖子,以一副誓死不从不畏权势的模样瞪着齐光。他咆哮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如你所愿!我乃顶天立地男子汉男子大丈夫又怎能屈于女人身下!”
  齐光扶额。
  喂,别这样好吗?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在此时,户部尚书林泉出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林五公子身前,哭着喊道:“我儿我儿!”
  齐光再次扶额。
  能先让她说一句话么?
  齐光让宫人搬来一张太师椅,决定等他们父子俩冷静下来后再说。她施施然坐下,喝了半杯的清茶后,林泉和林五公子终于不再说话了。
  齐光清清嗓子,问道:“你为何要自尽?”
  林五公子道:“我是绝对不会以色侍人的!”
  齐光又问:“你哪只眼睛见到寡人要你以色侍人?你且跟寡人说说,寡人宽厚待人,只要你说得有理,寡人便不责怪你今日的惊扰之罪。”
  “你带我入宫。”
  “你让我换新衣裳。”
  “你让我住在南风轩。”
  齐光说:“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寡人无言以对……”她的确有个习惯,从宫外带回的人都会让他们换新衣服,女的住红袖阁,男的住南风轩。不过……
  这是一场误会!真的真的是误会!
  齐光唤来昨夜带林五公子去南风轩的宫人,说道:“寡人何时有说让你带林五公子去南风轩?”
  宫人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陛……陛下不是说要怜香惜玉吗?”
  齐光很无奈,这又是一个误会。
  她不就有个喜欢收藏美人儿的癖好,也不至于丧尽天良到这个地步,见到稍微长得好看些的就要抢回宫中吧?更何况林五公子还是林泉的儿子,她要真抢了还不得给御史台的几个老臣念叨死?
  齐光重重地叹了声,解释了一番。
  林泉和林五公子愣愣地看着她。从眼神里看来,大有觉得她这是欲擒故纵之意……
  齐光很忧伤。
  为什么他们总不信她?
☆、第二章
  齐光终于将林泉父子送出了南风轩。
  江德忠低声说道:“陛下,林五公子未免自负了些。”江德忠是太监总管,打小起便开始侍候齐光,乃齐光的心腹之一。
  齐光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说道:“寡人乏了,回去吧。”
  齐光阅人无数,以齐光的目光看来,林五公子的容貌其实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不过林五公子自负也是情有可原,听闻林家上上下下地宠着他。她为人大度,不跟他计较,免得伤了君臣的和气。
  再说此事其实还是得算到她头上来,她年少时的确干过不少轻狂之事,好比抢美人的事情,坊间也并非谣传,而是确有此事。
  林五公子被带到南风轩,会误会也不奇怪,要怪就怪她是个昏君,如同小羊一样的林五公子掉进她齐光的魔窟里,也着实会害怕。
  齐光回寝殿睡了一小回,醒来的时候午时刚过。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睁开曚昽睡眼,率先映入她眼底的是一抹青白身影。
  剑眉星目,鼻子微挺,轮廓深刻,穿着青白相间的宽袍大袖,此时正一副似笑非笑的摸样看着她。
  “陛下醒了?梦中可有见到林五公子?”
  她不过睡了一会,此事竟然都传到周穆清的耳中了。齐光干巴巴地笑了声:“没有,阿清你明知寡人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她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
  周穆清取了一旁的襦裙,替齐光更衣,动作再自然不过。修长的五指灵活地在襦裙上系了个时兴的鸳鸯结,他低笑一声,又道:“陛下喜欢哪一种?”
  齐光顺势握住他的手,仰起头在他的左脸亲了口。
  “自是你这种,寡人只喜欢阿清。”
  周穆清嗤笑一声:“是么?陛下的喜欢,我可要不起。”
  齐光无奈地道:“这宫里也就只有你才敢和寡人说这样的话。”
  周穆清说:“这个倒是,毕竟我于陛下而言,是特别了些。”
  齐光齐光,取自“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齐光以前不叫齐光,后来惠宗□□,顺利继位,惠宗才给齐光改了这个名字,对齐光寄予无比深厚的期望。
  惠宗给齐光改名后,便亲自教导齐光。
  惠宗认为女子为帝有两大忌讳,一为男女之情,二为身体之欢。惠宗生怕齐光会在委身于男人后便死心塌地,遂在齐光十五那年精心挑选了数个相貌出众的男子送到齐光的寝殿。齐光心中极为反感,但是惠宗之命不得不从,齐光只好阳奉阴违。
  未料第二日便被惠宗发现,惠宗一字不言。当天午膳齐光在她最喜爱的白釉如意纹莲花碗上见到了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
  齐光不寒而栗,同时,心中也恼得很,当即便去和惠宗理论。
  恰逢周相国携其子入宫述职,齐光为了与惠宗置气,伸手一指,便道:“我要他,母亲送来的都是庸脂俗粉。”
  当时齐光只是想让惠宗在周相国面前难堪,不曾想到周相国竟这么大方,二话不说便将周穆清推到她身边,说:“帝姬能看上犬子,是微臣的福气。”
  于是乎,周穆清便成了齐光的第一个男人。
  这些年下来,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也只有周穆清才能稍微入她的眼。兴许是脾气对位,又兴许是当年唯一一次成功违背了母亲的意思,抗争之下才赢得的战果,因此难得可贵,才允许他傲着性子顶撞自己。
  齐光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自是,于寡人而言,阿清乃是天地间独一无二。林家的那位压根儿不算得了什么。”
  周穆清道:“以林五公子的姿色,怕是连南风轩的大门都进不去。今日陛下就该让林泉看看南风轩的各位公子。”
  “林泉不过是爱子心切罢了,寡人没必要跟他计较。算起来都是寡人名声不好在先……”
  周穆清又嗤笑一声。
  “是了,前半月在城墙外遇见的玄衣公子如何了?”
  齐光揉揉额穴。
  “你能别用这么嘲讽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吗?寡人连手都没碰一下,用了几天的膳便将人放回去了,性子太傲了呀。寡人还是喜欢听话点的。”
  说到此处,齐光的肚子叫了几声。
  “不说了,唤江德忠传膳吧。”
  江德忠很快便进来了,他请示道:“陛下今日是要看美人还是俊郎?”
  齐光蓦然想起林五公子咆哮的模样,她登时抖了下。周穆清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眼神中有几分玩味。
  齐光叹道:“罢了罢了,今日看美人儿吧。”
  周穆清说:“林家的五公子对陛下影响还蛮大的呀。”
  齐光道:“别再提他了,你也来陪寡人一道用膳吧。”
  七八个美人儿穿着素色襦裙站成一列,面容姣好,个个低眉顺眼的,唇角微弯,含着浅浅的笑容。
  周穆清站在齐光的身边布菜,瞥了眼十五步开外的美人们,说道:“陛下换喜好了,以前美人红衣,长眉入鬓。”
  齐光咽下豆腐,道:“红色晃眼,素色看着舒服。”
  其实周穆清有时候不太能明白身为一国之君的齐光的这个喜好,在全国各地搜罗美人俊郎君,每天换着花样就为陪自己用膳,虽说美色当前,看着是挺愉悦的,但是齐光对美人的排列还有特别执着的要求。
  譬如美人们一定要站在十五步开外,一步也不能少,且不能多于十个,每个人都必须要保持一样的表情,如此一来,她才能愉快地用膳。
  周穆清曾经问过为什么。
  当时齐光摊手道:“没为什么,寡人心里变态而已。”
  周穆清的嘴角抖了抖。
  和齐光相处久了,他相当了解她,偶尔齐光总喜欢自嘲,还时常以自嘲为乐。齐光很是愉快地用完午膳,擦了擦嘴,周穆清又喂她吃了几颗水晶葡萄。
  齐光准备出宫微服。
  当今天下两分,北为大周南为大魏。比起大周的太平盛世,大魏则乱得多,这几年频频内战,战火纷飞,许多大魏子民无家可归,更有不少悄悄跑到大周躲避战火。
  有大臣向齐光提出,趁大魏战乱,派军征战,将大魏并入大周版图。
  齐光不以为然,很坚定地认为,要打随他们打去,别人家里打架自己去凑合什么,简直是添乱。
  不过实际上,齐光是有自己的私心。
  打从大魏战火不断之后,京城里涌入了不少大魏的富商,为大周的国库还贡献了不少银钱。当然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在于齐光唯一的癖好——美色。
  大魏的美人比起大周的别有一番味道,男子亦是如此。
  这几天她出宫微服,在大街上见到不少能够让她眼前一亮的美色,不过美归美,还是达不到让她抢回去放在宫里收藏的程度。
  周穆清和齐光一道出宫。
  “陛下打算去哪儿?”
  齐光说道:“视察民情。”
  周穆清完全不信,说道:“陛下若是再往宫里添几个新人,御史台的几位大人恐怕夜里更加睡不着了。”
  齐光讪讪一笑,嘴皮子掀了掀。
  “寡人没这个打算。”
  周穆清说道:“实不相瞒,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要我盯着陛下,劝陛下少动些花花肠子。”
  齐光说:“他们竟找你当说客。”
  周穆清说:“莫非陛下以为他们会找路侍郎当说客么?”
  一提起路离,齐光不由得想起今早早朝时他望她的神情,眸色温和,穿着墨绿官袍的他就像是一抹宣纸上的浓墨。
☆、第三章
  “还有三年吧。”
  周穆清的出声拉回了齐光游离在外的思绪,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周穆清在说什么,笑容渐渐敛去。周穆清说道:“玄武街的街口这几天新开了一家食香楼,听闻里面的招牌菜味道极好,陛下可想去尝尝?”
  齐光淡淡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与齐光相处多年,他明白皇帝的底线在哪儿。方才是他不小心,一时间倒是忘了齐光不喜欢别人提起她的婚事。他还记得齐光继位的那天,得知赐婚的圣旨后,向来随意宽和的她面色瞬间就变了。
  齐光道:“走,去食香楼看看。”
  食香楼的老板认得周穆清的脸,见到周穆清时当即便亲自带着周穆清和齐光前往二楼的雅间。周穆清与老板寒暄了会,老板方关上雅间的门离去。
  齐光打量着雅间的摆设。
  周穆清坐下来给齐光倒了杯清茶,含笑道:“这里的布置还算雅致。”
  齐光道:“算不错,不过与寻常的食肆也无什么区别,玄武街这边食肆众多,这家食香楼想要脱颖而出,怕是不易。”
  周穆清笑道:“对于食肆,陛下是行家,我不敢多言。”
  “阿清这不是拐着弯子说寡人不务正业么?说起行家,方才寡人见你与食香楼老板颇为熟稔,于交朋结友上,阿清方是行家。”
  周穆清道:“这多得陛下恩宠,诸位老板才愿给我卖个面子。这家食香楼除了招牌菜之外,还有个特别的地方。”
  齐光侧头,饶有兴趣地道:“哦?”
  恰好此时,有人在外敲了敲门。周穆清高声道:“进来。”若干小二鱼贯而入,皆是手捧菜肴。待菜肴一一布好,最后一个小二给周穆清递上两块木牌子,分别写着八号和九号。
  周穆清起身,踱步到窗边。
  “下面有一方擂台,待时辰到后标号为八与九的人便会出现在擂台之上,进行比武。但凡在食香楼用饭的人只要超过三两银子便能获得木牌,等会比武的人上台后,便会有小二过来收取一块木牌,到时候留下的便是认为能赢的,倘若真赢了,这顿饭钱便能免去。”
  齐光听后,来了兴致。
  “这揽客的方式倒是新鲜。”
  说话间,下方已经逐渐变得热闹。在一阵喧闹后,擂台上方出现了两个人。其一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身体足足有两根柱子般粗壮,其二却是身形纤弱,看起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
  齐光道:“两人一对比便知胜负如何,这样的比武也未免无趣了些。”
  “此言差矣,陛下有所不知,昨日食香楼也比了一场,擂台上的两人也是如同今日这般,但结果是看起来一定会输的人赢了。今日食香楼老板再放出一对类似昨天的人,下注的人恐怕也会有所迟疑。”
  周穆清微微一笑,递出木牌,问:“陛下慧眼,不知能否识出真英雄?”
  齐光说道:“寡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她抬眼望去,在擂台上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恰好迎上了一道坚忍的目光。齐光说道:“有趣有趣。”她取下九号的木牌。
  周穆清心中有几分诧异。
  他原以为齐光会选择壮汉,不曾想到竟选了那个瘦弱的少年郎。
  不多时,一声锣响,擂台上的壮汉便扑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年郎。台下众人屏息凝神,唯恐错过了一丝一毫。少年郎硬生生地挨了一拳,登时喷了口血出来。
  周穆清道:“看来今日不能像昨天那样反转了,两人的体力相差太多。”
  齐光但笑不语。
  此时擂台上的少年郎早已鼻青眼肿,可他依旧没有倒下。他龇牙咧嘴地瞪向壮汉。台下的众人喊道:“快,打他!”
  他发出像是小兽一般的嘶吼声,面对壮汉挥来的拳头竟不躲避,而是张嘴咬住他的拳头。
  壮汉吃疼地皱眉,右脚狠狠地踢去,正中少年郎的小腹。可少年郎的嘴依旧紧咬不放,须臾硬生生地咬断了壮汉的指头。
  他呸了一声,吐出半根断指。
  整个人就像是野兽一般,眼神凶狠凌厉。
  周穆清说道:“此人性子真烈。”
  齐光眸色微深。
  壮汉怒吼一声,顾不上断指之痛,跳起来压到少年郎身上,拳头狂舞,少年郎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甚至连挣扎也没有,而是目光虚空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枚玉佩从天而降,正中壮汉的脑门。
  齐光对周穆清道:“带他上来。”
  片刻后,周穆清将人带到齐光的面前。
  齐光眯着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郎。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面容肿得看不出原先的相貌,唯有一双眼眸漆黑清澈,露出坚忍而不服输的神情。
  周穆清低声道:“他是魏人,食香楼的老板前些时日花了半两银子买下的。他们一家为了避战乱逃来大周,可惜中途不巧碰上前年的漳州瘟疫,只得他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听老板说,原本他是要被抓了卖到秦楼楚馆里的,不过被老板抢先了一步。”
  齐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郎。
  她随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浑身紧紧地绷住,眼神警惕。
  齐光说:“你不必怕我,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不要露出这种她像大灰狼一样的表情好么!
  周穆清低低地笑了声。
  齐光瞥他一眼,略微有些无奈。她说的话是真的!她对眼前这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少年郎一点也不感兴趣。
  终于,少年郎开口道:“阿……阿真。”
  “阿真,你是个聪明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方才在场这么多人,为何你偏偏选择向我求救?”刚刚她看得分明,少年郎阿真第一眼就望向了她,在被壮汉揍得不能动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如一地看着她。
  他眼里那股不服输的神情打动了她。
  这也是她愿意插手的原因。
  他的嘴唇哆嗦了下,道:“我见到他与老板说话。”
  少年郎飞速地望了周穆清一眼,随后又低垂下头,说道:“老板对他毕恭毕敬,而他对你毕恭毕敬。”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少年郎的声音不像及冠男子那般低沉沙哑,反而有几分清和。
  观察倒也细微,齐光眯了眯眼。
  少年郎蓦然跪下,说道:“多谢恩公相救,阿真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周穆清忽然道:“你果真有几分聪明。”他对齐光扬扬眉,道:“送shang门来了,可要带回去?”齐光扶额,她有这么饥不择食么?
  少年郎双唇紧抿,直勾勾地看着齐光。
  他的脸又肿又青,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可尽管如此,他的双眸漆黑幽深,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这种坚忍的神色让齐光想起了云臻。
  云臻是齐光幼时养的小猫。
  齐光爱不释手,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云臻,连就寝时也是抱着云臻入睡。起初她养云臻的时候,云臻怕生,它时常躲在角落里,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她。后来云臻和她熟悉了,便常常窝在她膝上。有一回,她带云臻出宫游玩,一时没有注意,云臻被一只大猫逼到角落。
  云臻浑身皮毛竖起,在地上与大猫打了起来。
  那时的云臻尽管被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可它的眼神却十分坚忍。那样的眼神,齐光一直没有忘记。
  再后来惠宗认为齐光会玩物丧志,不许再让齐光碰猫,后来过了几日,云臻便在宫中消失了。齐光伤心欲绝,从此不敢再养猫。
  齐光心中一动。
  她问:“做牛做马也愿意?”
  “是。”少年郎回道。
  齐光说道:“以后你便叫云臻吧。”
☆、第四章
  齐光唤了随从进来,吩咐他们将云臻带回宫。
  待云臻一走,齐光就不由叹了声。
  周穆清笑道:“陛下得了新人,怎么还这般愁眉苦脸?莫非是在嫌弃新人脸肿鼻青?这点陛下大可放心,云臻的脸刚上擂台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容貌,虽比不上南风轩里的众位公子,但是也算眉清目秀。”
  齐光说道:“寡人愁的不是云臻。”
  她愿意带云臻回去,是因为他的眼神像云臻。云臻原本是只猫儿,她待现在的云臻也当宠物一样,权且当作得闲时的消遣。
  她揉揉眉心,说:“这几日耳朵恐怕又要遭罪了。”
  周穆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似乎还忘记了一点,云臻是魏人。要是几位大人知道云臻的来历,怕是不只几日的唠叨。尤其是秦大人。”
  一想到秦老头,齐光就更加头疼了。
  每次她从民间带个人回宫,秦老头就来跟她闹,什么把戏都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小菜一碟的事情。有好几次齐光都只能忍痛割爱,将带回来的美人儿送回去,秦老头才停歇了。
  要是秦老头知道云臻是魏人,估摸又要开始闹腾了。
  齐光说道:“阿清,去跟食香楼的老板说说,云臻的来历谁也不许提及,再给他做一份假的户籍文书,将身世写得凄苦一些。待秦老头唠叨的时候,寡人还能应上几句。”
  周穆清道:“户籍文书,少不了要跟户部打交道。”
  “都是小事,做得仔细谨慎些便好,别让林泉给发现了,不然到时候林泉与秦老头互相通气,寡人估摸得苦上大半月了。”
  她委实只能算得上是半个昏君。
  若她真是个大昏君才不顾这些,管他们说什么,通通都毫不留情地拖出去。偏偏她这人宽容随和,这辈子估摸也只能当半个昏君了。
  周穆清搁下酒杯。
  “我明白了。”
  “去办吧。”齐光自个儿斟了杯酒,带上酒杯倚在窗边,慢酌细饮。身后响起开门声,齐光不用回头也知周穆清出去了,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迟迟没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诧异地扭头。
  这一扭,恰好就对上了路离的眼睛。
  齐光登时就被呛到了,连着咳了四五下。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路离。周穆清也没想到会一推开门就刚好见到路离。
  他刚想打个招呼,便听到齐光咳了不停。
  周穆清下意识地转身,本想去给齐光倒杯茶再拍拍背部的,但是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打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路侍郎,真巧。”
  路离对他点了点头,随后迈进雅间。
  齐光这时已经咳停了,灌了好几大口清茶,嗓子方稍微舒服了一些。她的神情干巴巴的,莫名的还有那么丁点的心虚。
  她重咳一声,道:“寡人微服,虚礼就不必了。”
  路离道:“陛下是君,微臣是臣,礼不可废。”说罢,他正正经经地行了个君臣之礼。
  齐光委实不明,要说有能耐,朝中比路离有能耐的多了去,要说有相貌,比他好看的更是海了去,可是母亲偏偏就挑中了他,也不知路家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路家尚未发迹之前,不过是一介寒门。
  齐光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如此宠信路家。
  曾有传闻说母亲相中了路离的父亲路仁。
  齐光是见过路仁的,虽然他已经年过四旬,但容貌依旧鹤立鸡群。齐光有好几次都在母亲的寝宫见到他,不过两人衣衫齐整,模样严肃,倒像是在商讨国事。可是后来惠宗驾崩,没病没痛的路仁当夜竟跟着去了。即便齐光下了命令,不许宫人咬舌根,可惠宗与路仁之间传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不管真假,齐光从此见到路离,心里都不太舒服。
  一为母亲的赐婚,二为路仁的心机。
  齐光敷衍地道:“礼也行了,退下吧。寡人微服此事也无需声张。”
  他垂下眼帘,默默地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玉佩,放到桌案上。
  “微臣在楼下捡到陛下的玉佩,特来归还。”
  齐光一怔,半晌才明白了路离话中的意思。
  他捡到她的玉佩,还得知她在哪一间雅间,也就是说路离从头到尾都将一切看在眼底,包括她让随从将云臻送回宫中。
  齐光本来只有一丁点的心虚渐渐增多。
  “微臣告退。”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这让齐光愈发心虚。她咳了几声,从鼻子里“嗯”了声出来。
  皇宫。
  江德忠侍候齐光足足有十九年了。皇帝的喜好他向来都很清楚,每次皇帝从宫外带回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和丰神俊朗的公子儿都是由他安排的。
  他知道皇帝喜欢脸蛋圆润的美人,还有温润如玉的公子,几乎每次皇帝带回来的人都是这两种类型,即便偶有意外,可容貌也皆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但是这一次……
  江德忠惊愕地看了云臻半晌,迟疑地问:“……确定没有带错人?”
  江德忠努力地从这张肿得双颊鼓起的脸,还有破了一道口子的额头里寻找俊朗二字,最后未果。随从一本正经地道:“公公,就是他,千真万确。”
  “真的不是你们玩忽职守不小心弄丢了人随便在大街抓了个乞丐回来应付了事?”
  “……公公,卑职岂敢做出此等欺君之事。”
  江德忠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宫人,说道:“将……”顿了下,江德忠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真……不,云臻。”
  江德忠不由一愣,再看看云臻这副模样,顿时了然,同时有一丝心酸。他又叹了声,说道:“云公子,这边请。”
  江德忠边走边依照惯例解释道:“想必你也知道陛下的身份了,你入得了宫,也就等于你得到了陛下的青睐。我们的陛下有个喜好,便是喜欢用膳以美色下饭。每到用膳的时间,陛下便会挑七八个美人或是公子陪膳,你若是被挑中了,什么也不用做,站着不动便行了。在宫中不愁吃穿,若是能进一步得到陛下的青睐,便是你三生有幸了。不过这几年来能进一步得陛下青睐的人屈指可数。”
  到了南风轩后,江德忠停下脚步。
  他唤来两个宫人,说道:“茴香,茴碧,你们两个以后好好侍候云公子。”
  宫人应声。
  待江德忠离去,云臻怯怯地打量着周围。茴香上前说道:“云公子,请跟奴婢来。”两宫人带着云臻行到碧华池,茴香又道:“奴婢不便进去,云公子,里面备好了热汤。待公子沐浴过后,太医便会过来替公子医治。”
  云臻依旧怯怯地点了点头。
  茴香与茴碧早已习以为常,云臻进去后,两人轻轻地带上了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南风轩的人都知道今天来了个新人,名字唤作云臻,是个少年郎,且有违皇帝向来的审美。
  云臻一出碧华池,便受到众人瞩目。
  他瑟缩了下。
  有人取笑道:“如此胆小,也不知是哪一点受到了陛下的青睐。”
  有人哼哧一声:“某人初来乍到时也是这般胆小。”
  云臻不知所措。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陛下?”此话一出,惹来了几道嗤笑声。只听有人道:“陛下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想见陛下只能等陛下传召。”
  云臻嘴角紧抿。
  他此时此刻方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被一个不得了的人救了。
☆、第五章
  议事殿上,文武百官依次而列,时不时有朝臣出列上奏。不同的声音陆续在朝堂上响起,与以往的早朝并无什么不同。
  只不过今日的齐光却不能像以往那般左耳进右耳出。
  她今天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得很。
  户部尚书林泉望她的眼神有那么一丢丢“你想占我儿子便宜你就是觊觎我儿子你不用狡辩不用解释你就是想将我儿子收入后宫”的意思。
  齐光知道林泉是个老顽固,不打算跟他计较,默默地移开目光。
  路离是户部侍郎,正好站在林泉的身后,齐光这一移刚好就对上了路离的眼睛。她的手抖了下,恰好碰到腰间的玉佩。
  一想到前几日在食香楼发生的事情,齐光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御史大夫秦戴目光灼灼。
  齐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敢用项上的人头保证今天秦老头绝对又要开始唠叨她了。果不其然,早朝刚下,她还刚溜到御书房,便有内侍过来禀报。
  “陛下,秦御史求见。”
  齐光叹了声,说道:“传吧。”
  秦戴年已过五旬,身子依旧健朗。近年来秦戴颇为沉迷炼丹之术,也留起了颇具仙风的长胡子。传闻秦戴为精益求精,特地让人依照道观里的太上老君的胡子每日修剪。
  “陛下,听闻您又从宫外带了人回来?”
  齐光沉默,目光飘向虚空。
  “先帝在世时托付老臣定要辅助陛下当个明君……”秦戴轻捋胡须,重叹一声。
  ……然陛下隔三差五便带人回宫,每回陛下微服,宫外皆人心惶惶,倘若再如此下去,陛下又怎能得民心?先帝在时乃是民心所向,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应当谨记此话才对。
  一捋须,轻叹,二捋须,重叹。
  齐光收回目光。
  秦老头的措词和动作数年不变,她游神在外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她抬眼,应道:“寡人知道。”
  其实她也知道秦老头说的是忠言,可无奈她真的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她轻咳一声,道:“当皇帝的人哪个没有小癖好,寡人喜欢收藏美色碍着谁了,且你也知道每次寡人带人回宫,那人必定是心甘情愿的。哪个不是身世凄惨,是寡人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这次……”
  齐光打断道:“云臻无父无母,寡人体恤民情,宅心仁厚,才特地将他带回宫。秦卿,寡人问你一句,寡人身为九五之尊,莫非也不能寻几个知己陪膳?”
  “这……”他哑口无言。
  齐光道:“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秦戴终于回过神来,又差点被陛下绕过去了。他感慨地道:“若是陛下肯将这些花在朝政上,陛下的功绩定能名垂青史呀。先帝在世时……”
  又来了。
  齐光认命地继续走神。
  秦老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还当过她几年的太傅,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太爱唠叨。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她才听完了秦老头的唠叨,心中欢呼雀跃地让江德忠送走了秦戴。
  江德忠回来后,齐光又吩咐道:“等会去库房里挑几样东西送去林府,便说是寡人赏赐的。”
  “是,奴才明白。”看来陛下还是有将秦御史的话听进去的,方才秦御史说了不下十遍的林尚书。
  齐光倒是觉得林泉将自己的儿子养得太过娇弱,不就在宫里住了一夜,她也没对他怎么着,回府后竟连着病了几日,至今还尚未有起色。
  想当初林泉性子倔强,跟头铁牛一样,母亲登基为帝,他带头反对,还率领若干门生罢职,但后来在母亲的怀柔政策之下,到底还是屈服了。母亲也因此格外欣赏林泉,不过林泉一老,性子也变了,竟养出这么娇弱的儿子。
  真是可惜了。
  齐光摇摇头。
  蓦然,齐光想起一事,她道:“前几日寡人带回来的云臻在哪里?”
  “回陛下的话,奴才将云公子安置到南风轩了。”
  她又道:“可有给他传太医?”
  江德忠回道:“云公子身上只是皮外伤,李太医说养个半月便能痊愈了。”
  齐光道:“带他过来吧。”
  江德忠不由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是。”
  云臻养了几日的伤,有宫里最好的药养着,脸上的瘀肿很快便消了,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茴香和茴碧尽心尽力地侍候云臻,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原先苍白无血色的脸也渐渐添了几分红润。
  与云臻相处了几日,茴香与茴碧都知道云臻是个相当沉默的人。
  这几日他开口说的话不超过五句,隔壁的几位公子过来与他搭话,他也是不理不睬的。幸好公子们大度,见他年纪小没有跟他计较。
  茴香与茴碧两人觉得这样下去迟早出事,遂在云臻用完早膳后,小声地劝道:“云公子,南风轩的其他公子都比您先来,与他们打好交道对您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
  云臻看了看她们,依旧沉默着。
  茴香与茴碧见状,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在两人端着盘子离开厢房的时候,云臻忽然开口问道:“他们……”说了两个字便打住了。
  茴香和茴碧连忙退回去。
  “公子想问什么?”
  云臻似乎有些紧张,话还未说出,一张脸便涨得微红。半晌,他才说道:“他们都是陛下的……的面首?”
  茴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众位公子的职责仅仅是陪陛下用膳。公子过来的时候,林公公应该与公子您说了吧?”
  说是说了……
  但是他没想到是真的。大周的皇帝竟然如此荒唐!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道:“那为什么他们个个都想爬上陛下的床?”前天他还听到隔壁的白晟说要在侍候皇帝用膳的时候,一定要让皇帝注意到他。
  茴香捂嘴轻笑。
  “云公子年纪尚小,不明也是理所应当的。若能得陛下的欢心,前途自然无忧,甚至能让一家老少从此富贵荣华。”
  云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身在大魏时,虽有听闻邻国皇帝是个女人,但是没想到大周的儿郎们竟然如此不思进取,还堕落如斯。若早知齐光的身份,他那天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向她求救,做牛做马无妨,可要委身于一个女人,简……简直是笑话!
  云臻无法接受。
  茴香又道:“不过云公子不必担心。”她压低声音,说道:“隔壁的几位公子,尤其是白公子,他是最早来到南风轩的,这几年孜孜不倦地勾引陛下,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陛下虽然养了许多公子美人,但实际上能常伴在陛下身边的,一个也没有。陛下专情得很,这几年来也只有周公子才能伴在陛下身侧。”
  云臻想起那一日站在齐光身后的男人,他问:“周公子?”
  茴香说道:“周公子双名穆清,是周相国的儿子,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四年了。不过陛下还有个未婚夫婿,是先帝临终前所赐下的,在户部任职,姓路,单名一个离字。这两个人在陛下身边都是十分有分量的。云公子以后若是见到,切记莫要得罪他们两人。”
  大魏要求女子从一而终,遵循三从四德。
  云臻一听,不由傻了眼。
  恰好此时,江德忠进来,说道:“云公子,陛下传召。”
  云臻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刚养出几分红润的脸色登时变白。
☆、第六章
  “云公子,这边请。”
  一路上两人静默地穿过御花园,径直往御书房走去。到了后,江德忠停下脚步,嘱咐道:“陛下便在里面。”
  江德忠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云臻。
  脸消肿后倒还算看得过去,不过整个人还是瘦巴巴的,像是被捏扁的猴子。江德忠心有疑惑,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何对他另眼相待,南风轩这么多公子,没有哪一个能像他这样能在用膳之外的时间被召见。
  思及此,江德忠的语气多了丝热忱。
  “陛下为人亲和,公子不必担心。”
  殊不知这般眼神落在云臻的眼中便如同送羊入虎口前的伪善,他不禁打了个恶寒,脸色愈发苍白。御书房的门一关,云臻浑身登时变得僵硬。
  门口离御案不过只有数十步的距离,云臻却如同一只乌龟硬是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拜见陛下。”
  齐光搁下笔,抬眼望去,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会,才露出笑意来。她问:“你今年多大了?”
  云臻迟疑了片刻,方道:“十二。”
  碰到茶杯的手顿了下,齐光惊愕地道:“十二?”
  云臻猛地点头。
  她打量着云臻的身板,看起来是瘦弱了些,可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二呀。
  云臻急忙解释道:“我们魏人看起来年纪比较大,实际上年龄都偏小。”
  齐光低笑一声:“正好,年纪小才好。”当初的云臻也只是只小猫,才一两岁。
  云臻的脸白了白。
  齐光勾勾手,道:“你过来,到寡人身边来。”见云臻一动也不动的,齐光问:“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适?那天的伤还没治好?”
  “没……没有。”这下云臻才挪动步伐,视死如归地走到齐光身侧。
  “蹲下。”
  他慢吞吞地蹲了下去,刚蹲好,头顶便微微一沉,齐光的手摸上了他的头,轻轻地揉了几下。他不由一愣,只听头顶响起一道呢喃。
  “手感有点不对。”
  齐光换了个方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果然还是不太对。
  云臻云里雾里的,就在此时,耳尖倏然一凉,齐光竟是捏住了他的耳朵。他顿时就蹦开了,足足往后退了一丈远,惊恐地瞪着齐光。
  现在感觉对了。
  齐光的眼里有笑意浮起。
  云臻发誓他绝对没有想到大周的皇帝有这么古怪的癖好!竟然喜欢年纪小的!他的伤还未好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他使劲地摇头,连忙道:“我曾在双亲坟前立誓此生只能在上面!”
  齐光没听明白,“什么只能在上面?”
  云臻结结巴巴地道:“就……就是在上面。”顿了下,他的脸慢慢变红,又道:“我的父亲说不能委身于女人身下,顶天立地男子汉只能在上面。”
  齐光总算听明白了,她不由哭笑不得。
  她再饥渴也不可能咽下这么小的一个少年郎,十二岁,比她小了足足七岁。似是想到什么,齐光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又道:“寡人让你在上面如何?”
  她轻笑一声,又道:“其实呢,在上面还蛮累的,你若喜欢上面便让你在上面吧。”
  云臻连耳根子也红了。
  太太太羞耻了!身为女子竟然连这些话都说得出来!
  齐光道:“今夜便由你陪寝吧,你好好准备准备。来……”
  “人”字还未出口,云臻的唇就哆嗦了下,他说:“陛陛下,其实我我不行,我……我这几年得了怪疾,无无法……陪寝。”
  齐光瞥了眼某一处,挑眉:“当真不行?”
  “是!”这一声,云臻应得掷地有声。
  齐光瞧他吓得手都在抖了,也不再逗他了,她莞尔道:“好了,逗你玩的。寡人从不强迫任何人,带你回来也是看你凄苦,并无其他意思。这几日在南风轩住得可习惯?”
  云臻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光又道:“若是不习惯便与侍候你的宫娥说,寡人的宫里规矩不多,乖巧听话便行了。待你的伤养好后你若想离开便与江德忠说,他会带你出宫。在宫里的时候,切莫提起你是魏人之事。可有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
  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郎的时候还觉得他聪明,如今看来却有几分呆呆傻傻的,不过倒是呆傻得有趣。她又道:“你今年十五了吧,你可知在我们大周欺君之罪是可以杀头的?”
  云臻被看穿了心思,顿觉窘迫。
  “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想……咳,才故意说小了年龄。”
  齐光摆摆手,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云臻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齐光笑道:“你退下吧。”
  南风轩的庭院中有七八个公子,或围着石桌下棋,或在树荫下乘凉,或在另一边的亭子中吟诗作对,个个眉目如画,无论远看亦或近看都是一幅美景。
  直到江德忠走进来,含笑道:“云公子,奴才就送到这里了。”
  云臻道:“有劳江公公了。”
  本是热闹非凡的庭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云臻刚踏进庭院,便立马有若干道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扫来,其中不乏羡慕嫉妒的眼神。云臻疾步穿过,将到门槛处时,一白衣男子拦住了他。
  “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云臻认得这个声音,是住在他隔壁的白晟。他抬眼看了他一下,生得倒人模人样,没想到却如此热衷于爬女人的床。他垂下眼,没有答话,而是绕过了他。
  未料白晟却扣住他的手臂,道:“不许走,刚来几日就这么目中无人,莫非就仗着陛下对你特别一些?哼。”
  云臻说:“放手。”
  白晟道:“我偏不放。”
  云臻加重语气:“放开。”
  白晟没想到云臻身板瘦小,喝出来的话竟如此有气势,手不禁颤了颤,不过当着众人的面,白晟无论如何都不愿丢了自己的脸面,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就是不放又怎样?”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白兄,云臻年纪尚小,前些时日又受了伤,自是受陛下眷顾一些,大家同住南风轩,以后少不得要常碰面,今日就莫要伤了和气。”
  白晟“哼”了声,松开了云臻。
  云臻看了那人一眼,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厢房。
  茴香低声说道:“公子,白公子脾性本来就如此,您别和他计较。”
  茴碧笑嘻嘻地道:“姐姐,我们公子才不怕白公子了。这几年来姐姐可曾见过陛下单独传召南风轩里的公子?没有对吧?这份殊荣可是前所未有。”
  茴香说:“你小声一些,隔墙有耳。”
  茴碧吐吐舌头,道:“是。”过了会,她又俏皮地眨眨眼,问:“云公子,陛下传召您做什么?”
  茴香扯扯她的手,低声喝道:“主子的事情别多问。”说着,茴香又道:“茴碧年纪小,请公子恕罪。”
  云臻沉默不语。
  两宫娥早已习惯,互望一眼,也不再说话。过了会,云臻忽然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您是说苏公子?方才帮公子说话的人?”
  云臻点点头。
  茴香说道:“他姓苏,双名承宇,弹得一手好琴,在南风轩已经有两年了。当初陛下微服,是苏公子主动献殷勤的。听闻苏公子自小就为双亲所弃,独自一人颠沛流离。”
  茴碧插嘴道:“还有传闻说苏公子是魏人呢。”
  “他多大了?”
  茴香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二十五。”
  云臻又开始不吭声了。
  茴香与茴碧见状,两人无声地离开。待门一关,云臻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澄碧的玉石。他搁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没由来的他竟想起了齐光。
  这大周的皇帝还是挺好的,起码和他想象中的皇帝不太一样。
☆、第七章
  寒秋湖上有个水榭,是齐光登基后才命人建造的。湖面上还建了九曲长廊,到了秋季时,秋叶飘满湖面,在水榭中赏秋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齐光命人建水榭,倒不是为了赏秋,而是她怕热。
  齐光格外怕热,一到夏季便喜欢往水榭里钻。
  水榭四周为水环绕,不管是多炎热的天,只要一踏足水榭,便有阵阵凉意袭来,伴随着湖风,炎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至一到,齐光连最爱的出宫微服也舍弃了,一下朝便去水榭里坐着。
  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在贵妃榻上调整了下坐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寡人最不喜欢夏天了,一热便什么都不想做。”
  江德忠附和道:“再过几个月便到秋季了。”
  齐光说道:“还远着呢。”
  天气一热,她连看美人儿的兴致都没有了。
  江德忠跟了齐光这么多年,自是再了解齐光不过。他提议道:“陛下,午膳也做好了,不如叫云公子过来陪膳?”
  听江德忠提起云臻,齐光倒有几分讶异。
  离那一日她召见云臻已有半月,她原以为云臻伤好后便会离开的,没想到半月一过竟然还留在宫里。想到那一天他被她逗得满脸通红,一碰他耳朵便蹦出一丈远的情景,齐光的心情便有了几分愉悦。
  江德忠见齐光这般表情便知自己的提议正中齐光心坎,他笑道:“陛下,奴才这就去请云公子过来。”
  就在此时,有道轻笑声响起。
  齐光抬眼望去,周穆清施施然前来,折扇轻摇,对她笑道:“看来云臻此人在陛下心目中非同一般。”他寻了张梨木椅坐下,又道:“陛下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江德忠晓得周穆清极得皇帝宠信,宫里的公子这么多,唯独他能不必通报便可以直接见到皇帝,也唯独他一人能这般自在地与皇帝相处。
  是以,周穆清一来,江德忠也打消了去请云臻过来的念头。他正要悄悄地退下时,周穆清折扇一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江公公可是要去带云臻过来?”
  江德忠道:“周公子莫要挖苦奴才,有周公子陪在陛下身侧,其余闲杂人等自是难以入得了陛下的眼。”
  “是么?”
  江德忠冷汗涔涔,他要是知道周穆清在后面,他宁愿吞下石头也不愿提起云臻。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对周穆清的脾性也摸得七七八八。
  周相国的儿子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却小肚鸡肠得很。这几年陛下身边只有他一人,虽然有陛下自己清心寡欲的原因在,但要说周家丁点手段都没使的话,他江德忠是半个字也不信。
  “好了,江德忠你退下吧。”
  齐光从贵妃榻上坐起,又打了个哈欠,这才看向周穆清。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周穆清摇开折扇,说道:“自是挂念陛下了,顺便来看看云臻是否如传闻那般得宠。不过现在看来,传闻也未必是假的。”
  齐光瞥他一眼,说:“难得阿清话中有话,莫非是吃味了?”
  “不敢。”
  齐光笑道:“你也知是传闻,外面的传闻有哪一次是真的?寡人就只传召了云臻一次,也没做什么。”提起云臻,齐光又想起他被逗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她不由莞尔。
  “不过云臻的确有趣。”
  周穆清眸色微深。
  齐光见状,又道:“也仅仅有趣而已,在寡人心中,无人能及得上阿清。”
  周穆清说:“今天十五了吧。”
  齐光对于床笫一事,兴致不高,这些年来虽然只有周穆清一人陪在身边,但他也只是每月十五进宫陪寝一夜。他搁下折扇,在齐光身侧坐下,顺势揽住她的腰肢。
  “陛下若是嫌热,不如今夜便在这里宿了吧。”
  齐光侧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此处颠鸾倒凤,明日御史台的几个老头恐怕急得跳脚了。”
  周穆清笑了声。
  两人此时之间的距离极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清淡的幽香。他心中一动,揽紧她的腰肢,在她侧脸亲了一口,正欲捕获芳唇,纤细的手指头在他唇上一点,五指推开了他。
  “寡人热。”
  他道:“今晚我在寝殿里等候陛下。”
  齐光“嗯”了声。
  她对床笫一事,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甚至可以说有一丝害怕。当初被母亲强迫行巫山*之事,她心中极不情愿,即便后来母亲有所让步,让她自己挑了周穆清,可尽管如此,偶尔半夜惊醒,她总会想起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
  她记得那个男人,穿着黛青的锦袍,鼻子有点塌,但是有一双让人惊艳的眼睛。
  然而,最后却因为她的反抗而使他丧了命。
  也正因为此事,她至今对于床笫一事都是兴趣寥寥,每月十五也只是补偿周穆清。四年前,周穆清成为她的男人,同时也放弃了他的状元郎身份。
  大周有明文规定,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
  惠宗登基后,这一点也没有改。
  齐光曾问过周穆清可有后悔过,他说道:“虽有遗憾,但能伴在陛下身侧,穆清不悔。”齐光统共问了四遍,每一年周穆清的回答都不曾变过。
  她想,也许周穆清对她的心,有几分是真的。
  江德忠走进水榭,见齐光与周穆清两人姿势亲密,微微垂下眼,禀报道:“陛下,路侍郎求见。”
  听到此话,齐光不由一怔。
  她与路离之间的交集不外乎是在朝堂上偶尔有眼神接触,话也没说过几句。她登基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路离这一号人物,只知路仁得母亲宠信。
  后来母亲提拔路离时,她才知道路仁有个儿子唤作路离,但当时她也没有在意。直到赐婚的圣旨劈头盖脸而来,她才第一次注意到了路离这个人。
  她遥遥望去。
  九曲长廊外站了个人,碧色衣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正是路离此人。
  周穆清起身,说道:“陛下,穆清先行告退。”
  齐光颔首。
  周穆清拾起折扇,慢悠悠地离开水榭。穿过九曲长廊后,他对路离点了点头,说道:“路侍郎,陛下有请。”
  路离微笑道:“有劳周公子。”
  周穆清也笑着道:“路侍郎不必客气,唤我一声穆清便好。”
  路离爽快地道:“有劳穆清。”
  说罢,路离方踏上长廊,行向水榭。
  齐光左思右想也不知路离到底因何而来,索性也不想了,走到栏杆旁,单手扶着,眺望远处的青山。过了会,身后响起路离的声音。
  “微臣见过陛下。”
  齐光没有回头,说道:“起来吧。”
  路离应声。
  他道:“微臣有事向陛下禀报,”微微一顿,他道:“是有关云臻一事。”
  齐光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路离过来会是说云臻的事情。她对江德忠使了个眼色,江德忠明了,无声地退下。待水榭里只剩齐光与路离两人时,齐光靠在栏杆上,道:“说罢。”
  路离道:“今早下朝后,秦御史来了户部,想察看云臻的户籍文书。”
  齐光的心咯噔了下。
  该不会让秦老头查出什么了吧。
  “云臻的户籍文书上写着是芜州灵越人,住在西柳巷,双亲于瘟疫中双亡。”
  齐光镇定地道:“秦御史倒是闲得很。”
  路离说:“陛下有所不知,秦御史的姑母的妹妹的侄子的儿媳是芜州灵越人,也住在西柳巷,近日他们一家投奔秦御史,已经在秦家住下。秦御史倘若有心一问,很快便知不对劲。所以微臣自作主张,擅自改了云臻的户籍文书。如今云臻是方郡五山人。”
  齐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没想到假的户籍文书会被拆穿。
  此时,路离温和一笑,说道:“以后陛下若想做假的户籍文书,微臣可以效劳。微臣进户部时,朝中所有官员的祖宗十八代都背得一清二楚。”
  齐光问:“为……为什么?”
  路离道:“微臣只想让陛下知道周穆清能做的事情,微臣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第八章
  恰巧有微风拂起他的衣袂,衣袍碧青,公子丰神俊朗,似是入画了一般。明明齐光阅人无数,可刹那间竟觉微醺。
  他的眉目温和,双眸中神色专注。
  这样的手段齐光见过很多,南风轩里的公子有半数都在她面前使过,甚至有人胆大地说过和路离一模一样的话。可她从未在意过,说完了便让他们回去,翌日再让江德忠打发他们出宫。
  然而此时此刻,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的心如同身后的湖泊,被微风吹起了涟漪。
  “你……”
  话还未说完,齐光的背后的栏杆蓦然摇晃了下,以猝不及防之势往后倒去。齐光一个重心不稳,也跟着松垮的栏杆一道往后摔去。
  “噗通”一声,栏杆在湖面上溅出水花。
  齐光以为自己也会跟着摔下,未料此时却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天旋地转间,齐光转了两个圈,然后又是“噗通”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碧色的青衫逐渐浮在湖面上。
  齐光也没想明白路离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明明刚才他站在里面,拉住她的时候,离水榭边沿也有四五步的距离,可一转眼,他却像弹弓上的石头,“咻”的一下,就被弹到湖里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齐光连忙喊道:“来人!速速来人!”
  一众宫人匆匆前来,眨眼间便有四五个侍卫迅速跳进寒秋湖,往不停挣扎的路离游去。
  齐光没想到路离竟是只旱鸭子,在她印象中当年他的父亲路仁曾经英勇地救过落水的惠宗。想到路离是因为自己才落水的,她心里有几分焦躁,见其他宫人傻傻呆呆地愣着,齐光喝道:“还愣着作甚,江德忠,去叫太医过来。”
  “是。”
  约摸有一刻钟,众人才将湖里的路离救了出来。
  路离被灌了许多口湖水,整张脸惨白无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看起来像是彻底昏迷过去了。柳太医很快就赶过来了,探了探路离的脉搏,又翻了翻他的眼睛,他从医箱取出一排银针,手法利落地在他身上刺了几个穴位,路离的口中立马喷出几口水来。
  他的眼皮动了下,可随后又昏迷了过去。
  柳太医道:“启禀陛下,路侍郎已无大碍,只是暂时昏迷了,如无意外三个时辰之内便能苏醒。”
  江德忠说道:“陛下,离这里最近的是长欢轩。”
  齐光道:“先将路离抬到长欢轩吧,待醒后再向寡人通报。柳太医你今日便在长欢轩照料路离,你们几个也一并过去吧。”顿了下,她又道:“江德忠,让人去告诉路府一声。”
  “是,陛下。”
  华灯初上。
  齐光在偏阁里用晚膳。
  膳桌的十步开外站了一排穿着墨蓝锦袍的俊俏公子,江德忠在膳桌旁为齐光布菜。偏阁里鸦雀无声。众位公子敏感地察觉到了今日皇帝心情的不佳,皆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蓦然,齐光搁下筷子,说道:“不吃了。”
  江德忠瞄了眼,玉碗里的饭只吃了几口,膳桌上的菜肴几乎没有怎么碰过。
  他连忙劝道:“陛下,龙体为重。”
  齐光瞥了瞥眼前的公子们,说道:“今日的晚膳都赏你们了,下去吧。”齐光吩咐江德忠:“备水,寡人要沐浴。”
  待齐光沐浴过后,周穆清也过来了。
  他接过宫人手中的软巾,轻轻地擦拭齐光半湿的长发。
  “听闻路侍郎掉进湖里了?”
  齐光叹了声,道:“阿清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穆清笑道:“陛下便是因为此事而闷闷不乐吧?”
  齐光说道:“今日路离坠湖,明日秦老头肯定又要唠叨寡人。其实说来都怪寡人不好,打从先帝的赐婚圣旨下来后对他便没什么好脸色,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寡人不满意这门婚事。如今难得路离来找寡人,结果却坠湖了,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知情的人说不定就以为寡人想趁机除掉他。”
  若是知道路离不会水,她更宁愿自己掉下去。
  大热天的,权且当作在湖里沐浴。
  周穆清道:“哪有人敢在陛下面前嚼舌根子。”
  齐光道:“嘴上不敢,心中就另说了。”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枚澄碧的玉石,在手里把玩着,玉石的表面光滑平整,一看便知常年在掌心里把玩。周穆清知道齐光有个习惯,心里一不舒服便喜欢把玩玉石。
  “看来路侍郎在陛下心中是有几分地位,能让陛下变得烦躁不安。”
  齐光瞅了眼铜镜里的周穆清,说道:“寡人不过是不愿再让人误会罢了,你今早说云臻在寡人心中有地位,今夜又说路离,看来阿清当真吃味了,在寡人心中你最有地位。”
  她搁下玉石,握住他的手,道:“好了,莫要调侃寡人了。不用擦了。”
  周穆清扯唇笑了笑,道:“夜已深,陛下想歇了么?”
  “歇了吧。”
  穿过层层帐幔,她拉着他往龙榻走去,他也顺势勾住她的腰肢。两人行到榻边,正要躺下时,忽有匆匆脚步声响起,没一会江德忠便出现屏风后。
  “启禀陛下,路侍郎醒来了,如今就在外面,想拜谢陛下。”
  周穆清眉头微蹙。
  齐光却松了口气,总算是醒过来了,要是再不醒,她也不知要愧疚多久了。她吩咐道:“先让他到暖阁里候着。”
  说着,她看向周穆清,说道:“寡人去去就回。”
  她趿上鞋,随意披了件外袍,便疾步走向暖阁。路离坐在红木交椅上,一回头便见到了头发披散的齐光,他眼神微深,起身道:“微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齐光上下打量着他,说道:“当真没有大碍?”
  “劳烦陛下挂心,微臣很好。”
  齐光彻底松了口气,她道:“夜已深,宫中也下钥了,你便在长欢轩宿一夜吧。”
  路离道:“长欢轩?”他笑了下,说道:“微臣原以为陛下会让我去住南风轩。”
  齐光听路离提起南风轩,顿时有几分心虚。
  齐光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她干巴巴地笑了声,道:“你是户部侍郎,自然不能住南风轩。”
  她喊来江德忠,道:“送路侍郎去长欢轩。”
  江德忠应了声,说道:“路侍郎,这边请。”声音倏然一顿,江德忠道:“路侍郎,您可有不适?怎么脸如此红?”
  听到此话,齐光的脚步停下来,扭头望去。
  路离的两颊有一抹不寻常的红晕。
  他道:“有吗?”
  路离伸手探向自己的额头,对齐光说道:“兴许是落水受了风寒,只是有点发烫而已,陛下不必担心,微臣让柳太医把把脉便没事了。”
  江德忠说道:“陛下,长欢轩离这里尚远……”
  齐光道:“带路侍郎去隔壁的静室。”
  齐光的寝殿隔壁便是一间静室,并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日里齐光喜欢在静室里作画,累了便能直接一倒躺在榻上。
  江德忠应声。
  周穆清等得有些久了,索性从榻上起来,沏了一壶雨前龙井,随后踱步到窗边,边喝着浓茶边赏着月夜。过了许久,他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周穆清转过身,将茶杯递给齐光。
  “刚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齐光喝了一口,说道:“再这么下去,江德忠的茶艺怕是及不上你了。”瞥了眼他身上穿戴好的衣裳,她搁下茶杯,道:“要走了?”
  周穆清道:“陛下在暖阁待了小半个时辰,想必是路侍郎出了事。今夜陛下恐怕是没有心情了,与其让陛下开口,倒不如我先做个知心人。”
  齐光笑道:“阿清向来都是寡人的知心人。”
  她搁下茶杯,在他侧脸轻吻了下。
  “宫门已经下钥了,今夜你便歇在琳琅殿吧。”
  周穆清道:“好。”
  “寡人让宫人送你过去。”
  他道:“我自己过去便好,在琳琅殿也宿过许多次了。”
  周穆清每逢十五就会入宫陪寝,但偶尔也会遇上齐光不适的时候,好比来了癸水。齐光夜里就寝时不太喜欢身边有人,尤其是夏天,往往周穆清过来了,下半夜便自动自觉地去琳琅殿,等第二天齐光起来后陪她用了早膳再请辞离宫。
  齐光道:“也好,明日再和寡人一道用早膳吧。”
  周穆清踏出寝殿后,往静室的门口望了一眼。
  须臾,他方转身离去。
☆、第九章
  翌日卯时不到,齐光便起榻了。
  宫人替齐光更衣的时候,江德忠进来禀报道:“陛下,早膳已经备好了,御辇在侯在外头了。”
  齐光睡了一夜后,倒是想通了。
  她以前对路离有偏见,是以格外不待见他。她待南风轩的公子宽容随和,可唯独对路离不一样。她想了想,觉得不成,连林泉和林五公子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她,她都没有计较,为何偏偏要跟路离计较?
  齐光越想越觉得自己得对路离友善一些。
  路离生得丰神俊朗,又是自己的未婚夫婿,昨夜双颊发红的模样一直萦绕在齐光的心头。
  不过齐光是不会向任何人承认她有这样的一个癖好——喜欢看男人脸红。
  这个癖好,齐光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就连那群一直想揣测自己心思的公子美人儿都不知道,周穆清也一样不知道。
  她晓得若是这个癖好传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红脸公子。
  这脸红嘛,三四分最佳,少则寡淡,多则难看,矫揉造作就更不好了,便如同酷暑炎热之下,湖边清风徐徐,总胜过屋里冰块堆出来的凉意。
  其实说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她被美色所迷。
  齐光回过神,她问道:“路侍郎的烧退了么?”
  江德忠道:“回陛下的话,路侍郎半夜的时候已经退烧了,柳太医也说无碍了,喝几服药便能痊愈。路侍郎已经起来了,如今正侯在外面。”
  齐光顿觉有几分可惜。
  路离此人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连束发也总是全部束起来,不像周穆清那般随意地半束着墨发。估摸以后想见他脸红的机会不多了。
  齐光说道:“让路离去偏阁,寡人与他一道用早膳,之后再一起去议事殿。”
  齐光进了偏阁后,便见到路离站在窗边。
  墨发以玉冠束起,丝毫不落地顶在头上,露出光滑的颈子,身上是四品官员的朝服,齐齐整整的,丁点褶皱也没有。
  江德忠轻咳一声,路离才转过身来。
  “微臣拜见陛下。”
  “快起来,路卿身体抱恙,无需多礼了。”说着,齐光打量着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还没有病好。不过没见到红晕,齐光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失望。
  她道:“路卿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路离道:“托陛下的福,微臣已经大好了,再过几日便能痊愈。”
  齐光说道:“那就好,坐吧,陪寡人一道用膳。”
  齐光的早膳向来都用得很少,桌上也仅有四五盘,白粥,灌汤包,馒头,饺子,还有汤饼。江德忠在一旁往碗里舀着白粥,齐光又对路离道:“柳太医有没有说什么是不能吃的?”
  路离道:“只说了吃得清淡些便好。”
  齐光笑道:“今日的早膳清淡,正好了。”
  江德忠舀完粥,搁到了齐光的面前。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飘来。
  “陛下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周穆清倚在偏阁的门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齐光倒真的把周穆清给忘到一边了,现在见到周穆清,她才想起今天是十六,往常这个时候周穆清都会和自己一块用早膳。
  她咳了几声,说道:“阿清说哪儿的话,寡人这不在等着你一道用膳。”
  周穆清瞥了眼圆桌上的碗筷。
  江德忠马上让人添多了一份碗筷,宫人搬开椅子,周穆清才慢吞吞地坐下。此时,齐光左边坐了路离,右边坐了周穆清。
  她登基以来,虽然南风轩里公子众多,但出现如今这般状况的还是头一回。
  “齐人之福”四字在齐光脑袋打了个转,绕出来的时候,齐光抬袖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都起筷吧。”
  齐光喝了两三口的白粥,江德忠便给齐光夹了个饺子,刚放到碗里时,周穆清忽道:“江公公,还是我来吧。”
  周穆清接过筷子。
  齐光看了路离一眼,说道:“江德忠,你退下吧。阿清你也坐下,寡人自己来。”虽然先帝在时,不停地告诉她身为皇帝,不说齐人之福,三四五六人之福都是应该的,可现在对着路离和周穆清,齐光心里头始终有几分不自在。
  即便路离神色如常,周穆清亦是同往常一般,可她没由来的就是心虚!心虚!
  齐光愈发觉得惠宗的决定是错误的,就不该让她当皇帝的。
  齐光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路离和周穆清一眼,她沉默了下,心想如此窘迫兴许是人太少的缘故。她又唤来了江德忠。
  她轻咳了声。
  “去红袖阁唤些美人儿过来。”
  江德忠应声。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七八位红衣美人儿整整齐齐地站在齐光的面前。齐光见人多了,便继续用膳。吃了半口馒头后,齐光深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美人一多,偏阁里是热闹了不少,可同时的齐光更加不自在了,就像是在宣告天下寡人昨夜与路离还有周穆清睡在一块了!对!寡人就是如此□□!
  齐光咽下嘴里的馒头,心想也许是唤错人了,不该唤美人过来的,周穆清和路离都是男人,应该叫南风轩的公子过来才对。
  她又对江德忠道:“人多热闹,再去南风轩唤几个公子过来。”
  片刻后,一群人几乎要挤满了小小的偏阁。
  齐光的背后流下冷汗。
  她想昨晚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这简直是在堂而皇之地宣告,对!寡人就是如此荒唐□□!寡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江德忠。”
  “奴才在。”江德忠嘿嘿一笑,说道:“陛下是想唤云公子过来吗?”
  江德忠你真的不是来捣乱的吗!齐光重咳一声:“让他们回去,人多寡人吃不下。”
  “……是。”今日的陛下真真反复无常!
  偏阁里的人群散去后,齐光的心里被折腾了两回,肚子也饿了,垂下眼,连着喝了好几口白粥,又吃了一个汤饼和灌汤包。
  就在此时,路离忽然夹了一个放在齐光面前的饺子,手腕一拐,竟然落在了周穆清的碗里。
  他微微一笑:“穆清似乎没吃多少,可是不习惯与我一道用膳?”
  周穆清道:“路侍郎说笑了。”
  路离道:“穆清不必客气,我唤你一声穆清,你便也唤我一声璟衡吧,璟衡是我的表字。”他眸色微深,道:“我与你共侍一主,都是一家人。”
  周穆清微怔。
  齐光倒是没想到路离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她打哈哈地笑了声,道:“一家人,璟衡此话甚好。”
  周穆清此时也笑道:“璟衡如此说了,我也却之不恭,穆清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
  齐光与周穆清和路离一道用早膳的事情,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南风轩中刚从齐光那儿回来的人不到片刻便被若干公子重重包围。
  “路侍郎当真也在偏阁里用膳?”
  “周公子也在吗?”
  “昨夜路侍郎和周公子都在陛下的寝殿里歇了?”
  “真的在一起了?”
  云臻默默地看了眼,扭过了头,只觉惨不忍睹。这大周儿郎怎么都如此……如此妇人!就像是市井里的长舌妇一样。
  他迈开步伐,不想参与进去。
  未料刚踏出一步,便有人拦住了云臻。他抬眼望去,又是那个烦人精白晟。
  云臻不欲搭理。
  不过在南风轩住了大半月,云臻也摸清了里头的相处之道。遇到嚣张的人,尤其是像白晟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只有比他更嚣张他才会消停。
  不过嚣张不是他的行事风范。
  冷不丁的,云臻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
  白晟被吓了一大跳。刚刚云臻瞪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恶虎,趁他不注意就腾然亮出爪牙,把他吓得手抖了下,整个人也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云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进屋里。
  白晟讪讪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咬牙切齿地道:“看你能得意多久,陛下有了新人,肯定更记不得你了!若我哪一天得到陛下的宠信,第一个除掉的人就是你!”
  云臻回到自己的厢房。
  茴香与茴碧行了个礼。
  云臻问:“有没有吃的?”
  “公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给公子做。”茴香说道。
  云臻道:“清蒸竹笋。”
  茴碧咋舌道:“又是这道菜?公子您天天吃都不厌么?”
  “不厌。”
  茴香扯了扯茴碧,小声道:“公子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别多嘴。”茴碧也小声地道:“我也只是说一说……”可是哪有人天天吃竹笋的呀!打从云公子进了南风轩的第一天开始,每一天必定要吃竹笋,而且还非得要清蒸的,连油炸也不行,这让空有一身厨艺的自己很为难……
  茴碧嘀咕道:“姐姐,你不知外头的公子叫我们的公子什么,云竹笋!”
  茴香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尤其是那个白公子,天天跟别人说云竹笋这样云竹笋那样!姐姐,要不我们去跟江公公说一说吧。白公子不是挺怕江公公的么?”
  一直默不出声的云臻说道:“不必,我喜欢云竹笋这个名字。”
  茴碧与茴香互望一眼,各自噤声。两人出去后,茴香又道:“姐姐,云公子会不会真的是竹笋精?”茴碧敲了下她的头:“胡说,你哪只眼睛见过竹笋精喜欢吃竹笋?”
  茴香担忧地道:“可公子真的很奇怪呀,要是陛下以后心里只有路侍郎和周公子了,那该怎么办?”似是想到什么,茴香说道:“姐姐,之前不是听说陛下不满意这门婚事么?”
  茴碧道:“你呀,以后看住自己的嘴,陛下的事情岂轮得到我们议论。”
  茴香低声地应道:“哦。”
☆、第十章
  齐光是跟路离一道去上早朝的。
  在朝堂上的时候,秦戴看她的目光格外诡异。她只好当作什么都看不见,望向虚空,颇有格调地走神。下朝后,齐光还没来得及溜走,耳边便响起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挺直背脊,端着架子扭过头。
  “哦,是秦御史。”
  秦老头的目光于齐光而言并不陌生,每次她的后宫传出点风声,他便会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虚。
  不过齐光这一回行得正坐得正,一没抢人回宫,二路离虽然坠湖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理直气壮地道:“秦御史,今日奏折多,寡人赶着回御书房批阅奏折。”
  江德忠扶额。
  陛下您找个好点的借口行么?若没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大臣,尤其像是秦御史这般的,奏折早就能堆满整个御书房了。
  其实话一出口,齐光也懊悔了。
  今天她没有带脑子出来,从用早膳开始便一直说错话,好在她是皇帝,不用看其他人的脸色。她抬袖,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轻描淡写地带过:“秦御史找寡人有何事?”
  秦戴叹了声。
  他轻捋胡须,道:“先帝在世时托付老臣定要辅助陛下当个明君……”
  齐光很忧伤。
  她瞥了眼长廊外的日头,心想刚刚就该当作没听到迅速溜走,然后等秦老头去御书房找她的。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齐光身后传来。
  “微臣拜见陛下。”
  齐光心中一喜,扭头一看,是路离。
  她道:“是路卿呀,快快起来。”
  路离起身后,又对秦御史点点头。齐光连忙道:“路卿来找寡人便是为了昨天所说的急事吧,正好了,现在寡人要去御书房,你同寡人一道前去。”
  秦戴道:“陛下且慢,先帝在世时托付老臣定要辅助陛下当个明君……”
  齐光没想到这招对付不了秦老头,还将路离拖下水了,只好在心中腹诽道:老顽固老顽固老顽固!
  未料此时,路离作揖道:“秦御史,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戴一怔。
  齐光已经替秦戴回答:“去吧,那边安静,路卿,等会你再过来御书房。”说罢,齐光一脚迈上御辇,给江德忠使了个眼神。
  江德忠明了,连忙道:“起驾!”
  御辇行了一段路后,齐光感慨地道:“皇帝真不好当呀……”她还是怀念没有登基之前的日子,虽然有母亲管束着,但起码秦老头唠叨的人是母亲而不是她。
  从某方面而言,她是惧怕母亲的,母亲在她身上做的每个决定都令她十分不悦,可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勇气反抗,只能被迫接受。母亲继位的后期,其实隐隐有像父亲那般发展的趋势,再也容不得他人说一个“不”字,且在在皇储人选之上母亲太过固执,明明皇弟比她更适合,可为了延续女皇帝的传奇,硬是将她推上了这个皇位,以至于到了现在,朝中的一些大臣见到她总是愁眉苦脸的。
  “陛下是要去御书房吗?”
  齐光道:“对,去御书房。”
  江德忠笑着道:“陛下对路侍郎似乎已经改观了,之前陛下一听人提起路侍郎便一脸不悦。”
  “此一时彼一时。”
  路离此人比她想象中有趣了一些,时光漫漫,正好可以当作消遣。
  御书房。
  齐光前脚刚到御书房,路离后脚便到了。齐光有些诧异,她看着面上有薄汗的路离,道:“璟衡有何事?你身子还未痊愈,若有什么事情待你的身子好了后再说也不迟。”
  路离说道:“微臣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他抬起头,又道:“微臣是为了水榭一事而来。”
  齐光愣了下,说道:“栏杆的事情寡人已经责罚了建造水榭的匠人。”
  她登基不过四年,水榭又是她登基后才命人修建的,还不到四年的时间,栏杆竟然就出了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匠人的过错。
  齐光又道:“寡人已让匠人开始修葺水榭了,想必再过数日便能修好。”
  路离眸色微闪。
  他道:“陛下,微臣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
  齐光道:“有话便说,莫非你认为水榭的事情是人为?有人蓄意谋害寡人?”
  路离说道:“陛下不妨与微臣前去水榭一趟。”
  齐光道:“也好。”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方到了寒秋湖的水榭之上。昨天断落的栏杆已经被捞了上来,正搁在地上。路离走前,弯腰扶起了栏杆。
  齐光见他离水榭边沿只有四五步,开口道:“璟衡,你站过来。”
  路离笑道:“陛下放心,昨日只是意外尔,微臣今日断不会掉下去的。”他顿了顿,又道:“昨天微臣掉下去的时候碰巧见到一样物什。”
  齐光好奇地道:“是什么?”
  路离说:“是一个木牌。”他又指向栏杆,“陛下,请看此处。”
  她探头一望,说道:“这儿有什么问题?匠人也说了是因为虫蚁常年咬噬才会致使木头空心,稍微受力便容易脱落,所……”
  他脸上又添了几分薄汗,一张脸因为天气炎热渐渐泛上红晕。
  齐光说着说着眼神渐深。
  路离侧头望去,不由一怔。
  “陛下?”
  “啊?”齐光回神,道:“咳,你继续说,这儿有什么问题?”
  路离笑道:“微臣检查了其他几处的栏杆,皆无虫咬的痕迹,咳唯独这个栏杆,接连亭柱之处通通被咬成了空心。微臣以为此处甚是可疑,且寒秋湖上的水榭常有宫人打理,即便当真有虫蚁,宫人又怎会见不到?”
  齐光道:“你说得也有理,方才你说什么木牌?”
  路离道:“应该还在湖面上飘,还请陛下命人到寒秋湖上打捞,若微臣没有记错,应该是这般大小的一个木牌。”他比划了下。
  齐光说道:“这般大小的木牌,宫中哪儿都是。”
  江德忠附和道:“是呀,路侍郎,这样的木牌,宫里的人几乎人手一个,每个宫人都有刻有自己的名字的木牌,当值时都要拿着木牌去应卯。”
  齐光道:“先将木牌打捞上来再说吧。”
  江德忠应声,随即去吩咐侍卫。路离又问:“近大半月以来,可有谁时常来这里?”
  齐光道:“除了寡人应该没有什么人过来这儿吧。”夏至过后,她几乎天天都待在水榭上避暑,直到傍晚时分稍微凉快些了,她才离开水榭。
  江德忠提醒道:“陛下,附近便是长欢轩,在长欢轩当值的宫人可以望见水榭上的情况。”
  齐光道:“唤长欢轩当值的宫人过来。”
  “是。”
  片刻后,江德忠带了两个宫娥过来。宫娥头一回见到圣颜,心中忐忑,不由颤颤巍巍地行礼。江德忠说道:“陛下,近一个月来长欢轩都是这两位宫娥轮流当值,左边的宫娥唤作琉纱,右边的宫娥唤作翠玉。”
  齐光给江德忠使了个眼色。
  江德忠沉下声音,问道:“近一个月你们见过谁常来此处?”
  琉纱说道:“奴……奴婢只记得红袖阁的姑娘们和南风轩的公子们傍晚过后常来水榭乘凉。”
  “有什么人?”
  琉纱道:“南风轩半数的公子都有来过这里,奴婢记不得了。”
  江德忠望向翠玉:“你呢?”
  翠玉想了想,说道:“奴婢只记得一事,南风轩的白公子和云公子曾在这里争吵过几次,还有一回两人差点打起来了,后来是苏公子阻止了他们。”
  听翠玉一说,琉纱又道:“对!对!要说经常过来这里的,就只有白公子和云公子,还有苏公子,其他公子大多喜欢站在九曲长廊上。”
  江德忠知道齐光记不住姓氏,低声提醒道:“陛下他们说的是白晟公子,云臻公子,还有苏承宇公子。”
  听到“云臻”两字,齐光不由一怔。
  就在此时,负责打捞木牌的侍卫匆匆前来,跪下道:“陛下,木牌已经捞上来了。”
  侍卫双手呈上木牌。
  江德忠接过,仔细擦干净了,才送到齐光面前。
  齐光低头一望。
  木牌上刻着两个字——云臻。
☆、第十一章
  齐光不由一怔。
  江德忠猜测道:“莫非是云臻公子他……”江德忠越想便越觉得云臻和此事脱不了嫌疑,他无意中得知云臻是魏人,魏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是心底的城府有多深又有谁知道,陛下宽和善良,说不定就这样被云臻无邪的外表给欺骗了。
  路离说道:“这倒不一定,兴许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齐光委实没想到落水一事能将云臻给牵扯出来,她沉默半晌,方道:“江德忠,你去将南风轩的众位公子都带到御书房,寡人要亲自审问。”
  “是。”
  御书房。
  数十位公子排成四列,在江德忠的特意交待之下,白晟、苏承宇还有云臻都站在了第一列。众位公子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突然间皇帝身边的心腹便过来了,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前所未有地严肃,众人不禁心惊胆战。
  齐光坐在御案后,而路离则站在一旁。
  她缓缓地打量着白晟云臻苏承宇三人。
  在齐光的印象中,白晟是她微服出巡的时候,偶然在街头见到的。那一阵子,她恰好喜欢长得妖艳的男人,而白晟刚刚好符合,于是她便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回宫,白晟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
  后来白晟曾经试图勾引她,可惜她对床笫一事不太热衷,她本想打发了白晟,但白晟身世凄苦,她在街头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乞丐所欺凌,英雄救美的事情,齐光一直都做得很顺手。
  所以齐光便给了白晟最后一次机会。
  而至于苏承宇,在她印象中,是个聪明的男人。
  她在茶肆里品茶时,他主动站在她的面前,以表仰慕之情。至于真假,齐光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那阵子刚好是她收藏美色的疯狂阶段,见到长得好看的,她都想带回宫,她遣人去查了苏承宇,得知家世清白后便也顺手带了回宫。
  齐光在打量他们的同时,云臻也在悄悄地打量齐光。
  自从大半月以前她召见了他,对他做了些类似挑逗的动作后便再也没召见过他。他在南风轩里时常能听到其他人在谈论齐光。云臻原以为齐光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未料南风轩里的众人竟对齐光服服贴贴,且赞美有加。他那时才知原来齐光带回来的人,皆是身世凄惨之人。
  脸若芙蓉眼如水杏,抛开一国之君的身份,大周的皇帝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姑娘家。云臻又悄悄地打量了下,在心里添了句,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
  齐光收回目光,沉声道:“寡人只说一次,倘若无人愿意承认,待寡人查明真相揪出犯人,你们就别怪寡人不客气。”
  齐光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说出这样的话,以往她都是随和得很,只要不是大错,她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倘若她一个不小心真的掉进湖里淹死了,那可真真冤极了。
  她道:“你们从实招来吧。”
  路离很想叹气,他没见过有人这么审问的。一般而言,不该是步步相逼,最后待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再将犯人杀个措手不及么?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第一列的三个男人。
  齐光又道:“想必你们也知水榭上的栏杆摔落一事,栏杆上的虫洞到底是谁做的?”
  见无人应答,齐光语气凌厉。
  “其实寡人早已得知真凶是何人,只不过想给他一个机会罢了。此次机会若不再抓住,企图谋害皇帝一罪,足以诛九族!”
  齐光说完,口有些干了。
  她捧过茶杯,喝了几口清茶润了润嗓子,随后目光在眼前的数十位公子中缓缓地扫过。
  依旧是没有人应答。
  齐光忽然有些佩服大理寺跟刑部审案的朝臣了。
  就在此时,白晟忽然出列。
  他跪下道:“陛下,白晟知道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齐光听到此话,摆摆手,道:“有话便说,寡人向来都不是拘泥之人。”说着,她又瞥了路离一眼。白晟说道:“陛下,半个月前,白晟曾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地往水榭上的栏杆擦抹东西,连着好几夜都是如此。”
  云臻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懵了。
  半晌,他才道:“你……你胡说!”
  白晟低着头,没有看云臻,他低声说道:“白晟也不知云臻擦抹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每次都见到云臻是从他的厢房里拿出去的。云臻若当真是清白的,陛下大可派人去搜查云臻的厢房。”
  云臻道:“我没有!”
  “真的没有!”
  “陛下若是不信我,大可让人去搜查。”
  齐光有些头疼,她揉揉眉心,给江德忠使了个眼色。江德忠领命,立马带了若干侍卫前往南风轩。约摸片刻,江德忠回来。
  他呈上一物。
  是一个小陶罐,里头装满了蜜浆。
  路离一瞧,说道:“陛下,倘若栏杆涂满蜜浆,只需小半月,闻甜而来的虫蚁便能咬松栏杆的接驳处。”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望向云臻。
  江德忠心中已经认定云臻就是真凶,他道:“陛下,人证物证俱在。”
  齐光望向云臻。
  她问:“云臻,你有什么话要说?”
  云臻咬牙道:“不是我!”
  白晟轻哼一声,说道:“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什么?枉费陛下待你这么好,你却恩将仇报。”
  云臻直勾勾地看着齐光。
  “真的不是我,这个陶罐也不是我的。我不爱吃甜,倘若陛下不信,可以问一问侍候我的两个宫娥,我从不吃甜的,只吃竹笋,其他住在南风轩的人都知道。”
  话音落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白晟道:“你不吃甜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你就是包藏祸心!”
  齐光又揉揉眉心,她望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承宇,忽道:“苏承宇,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他道:“陛下,承宇有一事想问白晟。”
  齐光道:“准了。”
  苏承宇看向白晟,问道:“白兄,你说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去寒秋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晟道:“七月初六,初九,还有十二。”
  “时辰呢?”
  “都是酉时过后。”
  “你确定?”
  “自是。”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看到?”
  “是。”
  苏承宇忽然笑道:“可是七月初六,七月初九,还有七月十二,这三天酉时过后我都跟云臻在房里下棋,不知白兄在水榭上见到的是何人?”
  白晟的脸色顿时一白。
  齐光又揉了揉眉心。
  路离知道齐光没什么耐心了,沉默已久的他终于开口道:“白晟,你便是犯人,陶罐也是你的,是你污蔑云臻的。你可知你在涂抹蜜浆的时候,你的木牌掉到寒秋湖里了?”
  “胡说!明明是云臻的木牌!”
  路离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云臻的木牌?”
  白晟神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路离道:“你说你见到云臻鬼鬼祟祟地到水榭上,且还是酉时过后,就算当时云臻真的去水榭,天色已黑,连云臻自己也不知道木牌掉了,你又怎么知道得知?是你偷了云臻的木牌,想嫁祸于他。陶罐里的蜜浆也是你的,你月初问御膳房要过蜜浆吧。”
  白晟登时哑口无言。
  云臻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发现木牌果真不见了。
  路离慢条斯理地道:“你还不愿承认么?御膳房的荣娘随时都可以出来指证。”
  白晟面如死灰,蓦然,他又恼羞成怒地道:“是我!是我又怎么样!我在宫里待了四个年头,他云臻算得了什么,容貌不及我,身上一无是处的他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另眼相待!只要我除掉他了,我便高兴了,他就再也不是我的眼中钉。”
  他厌恶云臻,不过是初来乍到,怎么敢那么傲气?
  南风轩里资质最老的人是他,即便是相貌最佳的苏承宇也得让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云臻这厮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生得一般。所以他才想借机除掉他!
  齐光没想到最后竟会弄出这样的闹剧。
  她道:“将白晟带下去,听候发落。”她望向其他公子,又道:“你们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寡人不想再见到。”
  众人应声。
  江德忠问:“陛下要如何处置白晟?”
  齐光想了想,说道:“念他在宫里侍候了寡人四年,便留他一条全尸。”
  齐光第六次揉眉心的时候,路离递上一杯雨前龙井。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不及阿清沏得好。”
  路离面色不改。
  他道:“日子还长,璟衡会比周穆清沏得更好。”
  齐光的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将茶喝光了。她搁下茶杯,道:“再来一杯。”路离又去沏了一杯,重新递给齐光。而这一回齐光没有接过茶杯,而是握住了路离的手。
  她扬起下巴,微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路离依旧神色不变。
  齐光说道:“璟衡,大周儿郎这么多,当初母亲为何偏偏选你做寡人的夫婿?”
  路离道:“微臣不知。”
  “当真不知?”
  “是。”
  齐光盯了他许久,方松开了他的手。她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白晟便是犯人?”
  路离说道:“在他们进来御书房的时候。”
  “哦?从何得知?”
  路离道:“表情。”
  “所以后面的话都是为了套白晟的供词?”
  “是。”
  齐光扭过头,瞅着他,道:“为何不一早便明说了?”
  路离轻笑一声。
  “陛下第一次审案,似乎……希望能玩久一点。”所以他选择在她耐性尽消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齐光叹了声,说道:“璟衡,你比寡人想象中聪明了些。”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太累。
☆、第十二章
  平日里不论风雨,南风轩的庭院里总有几位公子在吟诗作对,亦或在弹琴助兴,附庸风雅之事,南风轩里头的公子是最喜欢做的。
  不过自从齐光将白晟杀鸡儆猴之后,南风轩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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