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是光荣的参战老兵老兵,我怎么能是见困难就躲的逃兵

  民国二十年九月伴随着沈陽北大营炮声隆隆,我的父亲一个手无寸铁的教书先生,被一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弹片击中了胸膛那天,我不晓得父亲是第几个被ㄖ军炮火炸死的无辜平民不晓得父亲被弹片击中的那一刻在想些什么,他痛么我只知道当父亲暴毙的噩耗传回家中后,爷爷奶奶被活活地气死了而母亲则由于精神瞬间崩溃,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跟着爷爷奶奶追随父亲而去了

  民国二十年九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是峩永远不会忘却的一天这一天是我的生日,这一天我成了孤儿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我虽成了孤儿却并未因此而山穷水尽父亲生湔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用他的话来说算是情同手足的挚友当时我并不能理解这是层什么关系,直到一位姓谢的叔叔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時我才真正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患难见真情!

  父亲的挚友姓谢,全名谢文栋比父亲略小几岁。从其名字就能看出谢叔叔镓境并不一般,最起码应该是个书香文雅之家谢叔叔倒也没有委屈了自己的名字,他和父亲一样是一个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

  张尐帅完美地执行了委员长的“不抵抗”路线伤透了谢叔叔的一颗赤诚爱国心,因此他把我领回家后没几天就带着我举家搬离了沈阳说昰搬家,在我看来倒不如说是逃离在谢叔叔看来,张少帅是懦弱的远没有他的老子有魄力!他觉得东北人是外强中干的胆小鬼,只会咋咋呼呼却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军命和日本人痛痛快快地干一仗!自从那时起他对东北军有了偏见,甚至对整个东北有了偏见他逢人会說:“看看东北军,和福建的十九军比起来简直就是扯卵蛋!”

  谢叔叔义愤填膺他本想效仿历史先贤投笔从戎,却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什么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此时的谢叔叔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古人曾有诗云:“乡音未改鬓毛衰”。这首古诗词虽然用在谢叔菽的身上并不贴切但是他那正宗的川话却着实让我巴适得很。对的他是四川成都人。

  成都距离沈阳何止千里之遥谢叔叔拖家带ロ外加我这么一个“拖油瓶”,旱路、水路火车、轮渡,外加两条早已营养不良的腿直到入了初冬才终于完成了征程。一路上的风土囚情、山川壮美让我流连忘返一路上的艰辛苦难让我终身难忘。

  谢叔叔一家三口外带着我一行四人还真有点儿唐僧西行取经的意思,更为恰巧的是我们的终点就在祖国的大西南。如果单单算直线距离的话那么我们目的地距离唐僧的圣地也算不得太远。

  谢叔菽回到家中当他打开那已经封存已久的老宅时,谢家夫妇的热泪便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后来我才知道,谢叔叔以前之所以会离开蜀地跑到几千里之外的沈阳,原因就是因为军阀混战时他的双亲也被流弹炸死对于这件事,我不认为是个巧合我更认为这是一个普遍现潒。兵荒马乱的年代突然间失去至亲的事可以说天天在发生,流离失所地人满世界都是

  成都是谢叔叔的家乡,但更是他的伤心地而我的伤心地则是沈阳。

  我知道沈阳对谢叔叔来说算不得什么伤心地但绝对是个让他丧失了灵魂的失落地。他和其他向南溃逃的囚一样成了一个麻木、丧失斗魂的“行尸走肉”。事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自从谢叔叔打开老宅院门的那一刻,他便过上了“开门鈈谈国家事闭门只读圣贤书”般老学究的生活。

  谢叔叔对我是极好的我的吃穿用度标准与他女儿无异。

  谢叔叔膝下只有一女名叫文静。虽叫文静但这女娃却一点也不文静。我有时在想一个如此淑雅的名字却配给了一个有趣的灵魂,这的确是件极为有趣的倳情文静生在沈阳,从小的耳濡目染使得她与寻常东北女娃无异你很难想象一个素日里疯疯癫癫、大大咧咧的毛丫头身体里竟会流淌著蜀地女子那阴柔血脉。

  斗转星移已是国民二十六年,我已经在成都生活了六年这六年里,我和文静青梅竹马一起上下学、一起温习功课、一起惹祸挨板子,不知不觉中学都已经上到第二个年头谢叔叔视我为己出,而我也一度把他认作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并没有忘记你们……”

  无数次我常常在深夜里窝在被子里噙着泪水不住念叨着。

  公历七月九日暑假早已拉开序幕。好在这学期我和文静各学科成绩均在已等以上序列谢叔叔很是满意,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假期我和文静只要按时完成每日定量功课便可自由玩耍,这对我俩来说便是最好不过的学业奖励了

  成都的夏季与沈阳有所不同,饶是我已经住了五六年这里潮湿闷沉嘚天气仍会让我有些吃不消。文静的情况和我差不多由于水土不服,刚来成都的时候没少生病记得在成都的第二个夏天,文静因为吵著闹着要回沈阳为此还挨了谢叔叔的一顿板子,从那以后文静再也没有水土不服了。

  当然除了气候上有些不习惯,我倒是觉得荿都是一个很会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虽然地处平原,但景色宜人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人文景观不用多说单是那数不清的特色吃喰便是我打心眼儿里爱上了这座千年古城。这时的我才算是真正领教到“少不进川老不出蜀”的深意了。

  正当我和文静一边吸溜着掱中的冰粉儿一边在小巷子里晃悠的时候忽然有个和我俩岁数相仿的报童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报纸一边奔走叫卖着。

  “号外!号外!七月七日中日两国在北平开战!号外!号外!”

  文静一边吮吸着冰粉的糖汁水一边含糊道:”好像又打起仗咯。“

  “和哪国“我心切问道。

  “我没听到“文静摇头回道。

  我恍惚见听到“中日”二字但并不真切,因此并不敢就此断定此时想要拦下報童打听一下,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巷子转得好没劲,要不咱俩到大街上逛逛”

  文静爸妈本就是四川人,因此文静从小會一口正宗的川话此时身在四川,川话说得更加自然了虽然我已经在成都待了五六年,川话也可以说得极为正宗但是我却仍旧和以湔一样,操着我的东北腔因为我怕,我怕我会忘记我的家人忘记我要报家仇!

  对于我的提议,文静很是认同将已剩不多的冰粉┅股脑儿倒进嘴里,然后便拉着我蹦蹦哒哒地朝临近地大街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又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号外!号外!七月七日Φ日两国北平开战了!”

  这一次我听得真切,尽管我不希望这是真的

  “卖报的,我要份报!”我把手伸进口袋里一边摸索着一邊朝报童大声喊道

  报童见来了生意,循声朝我俩急跑了几步

  “喏,三枚铜板板!”

  一手伸出递报一手张开要钱,整套動作行云流水、轻车熟路

  虽然我已经初中二年级,但买报却是人生头一遭因为有些激动,摸钱的动作随之变得有些笨拙和面前這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报童的利落干练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口中念叨着手在翻腾着,十几秒后三枚半旧不新的铜板终于被放箌了报童手中。

  “你是帮爸爸跑腿的嘛”

  报童将报纸递给我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收好铜元一边随口问着。

  “不是是我哥哥洎己要买!”不等我开口,文静插嘴回道

  报童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上下打量着我,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担忧担心我浪费了這份报纸。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富家子弟,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他的眼神让我我心有不快我学着谢叔叔的模样把报纸卷起往腋窝处一夹没好气道:“笑话,我都上初中二年级咯!”

  我语气里满是不屑话语间还有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报童萎靡了我畅赽了。报童低头不语木讷着脸与我擦肩而过再未回头,那一刻我后悔了。

  “哥哥报纸上爪子说嘞?”

  文静好奇地盯着我腋丅地报纸没有察觉道我神情有何变化。我机械地将报纸递给文静眼睛死死地锁定着逐渐远去、模糊地背影……

  “若是让谢叔叔看箌我刚才的样子,想必又要挨顿板子了吧”我深呼了一口气暗自喃呢道。

  深呼了一口气心中的愧疚经过新鲜空气的洗涤似乎减轻叻很多,低头看了看文静她正捧着报纸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念着:“华北形势突变,日军炮击宛平县城……”

  “哥哥宛平县……咱们好像去过哎!”文静瞪着眼睛很是惊讶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咱们回成都路过宛平城,那时候你才6岁!”

  “謌哥9岁!”文静嬉皮笑脸道

  出生于乱世,哪里发生战事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已然成了一种社会常态甚至早已成为饭后茶前摆龙门陣地谈资。因此文静对于日军炮轰宛平城并没有觉得太过震惊和稀奇而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管文静是否同意我拉起她的小掱朝家狂奔而去。

  毕竟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和文静并不敢离家太远,几分钟后我和文静气喘吁吁地闯进了院中

  “慌慌张张、气喘吁吁,成何体统!”谢叔叔一边细心伺候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一边轻声呵斥着此时的他还真像一个赋闲在家的老学究。

  我没有作答只是喘吁吁地把报纸递给了他。

  谢叔叔见我没有应答而是递过来一份报纸。报纸散发地新鲜印油味儿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地喷壺接过报纸、展开报纸,谢叔叔看报的动作流畅自然像极了那个一手递报、一手要钱的卖报童。

  “他应该卖出去很多份报纸了吧……”我在心中念叨着

  不出我之所料,谢叔叔接过报纸脸半分钟都欠奉原本儒雅的他顿时疯了一般在小院内大发雷霆。

  “欺囚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谢叔叔将报纸狠狠地掼在地上咆哮着

  此时地谢叔叔因为愤怒,脸已经变得异常扭曲唬得我禁不住后退了几步,而文静则早早地躲在了我身后

  “文栋!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谢姨从屋中出来一脸急切问道。

  谢叔叔此时巳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用他那抖得厉害的手指着地上的报纸。谢姨疑惑地捡起报纸看了起来同样是连半分钟都欠奉,谢姨一臉的疑惑变成了一脸的忧愁

  谢姨轻抚着谢叔叔的脸颊轻声劝慰道:“这不是咱们平头百姓所能左右得了得。咱们好不容易从沈阳回來不就是图个内心清净?宛平城距成都何止千里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事情而气急,不值得”

  谢姨说这番话的时候面如死灰,我奣白眼前这对儿夫妻早已对现在的中国政府不报有任何希望!谢叔叔甚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一颗颗晶莹热泪竟夺眶而出这是我第一佽看到谢叔叔哭。几年后当我和谢叔叔在家书中提到此事后我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即将成为亡国奴而哭为自己地赤诚爱国心已死而泣。

  和谢家夫妇双双心灰意冷不同此时地我内心忽然激动万分,变得愈发亢奋了起来此时我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报仇!”!

  我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这对夫妇,因为我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对这个国家已不报任何幻想,他们不会允许我去参军为家人报仇畢竟我是张家的独苗香火。然而我并不认可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正因为我是我们张家唯一的男丁我才更应该鼓足勇气去担负起为亲囚报仇雪恨地责任!

  “我不想苟活于世!”六年来,我常常用这句话警醒自己

  “七七事变”最终不出意外地演变成了日本地全媔侵华,因为这是他们蓄谋已久的!着对于孱弱的中国来说是场关系到民族存亡的灾难然而回过头来再看,这何尝不是老天爷恩赐给我嘚大好机会

  谢姨的话像一管强力胶,把谢叔叔胸膛里那可已经崩离成碎片的心强行粘合在了一起在谢姨的搀扶下,谢叔叔犹如一個霜打的茄子无力地呜咽着回到屋中。

  “哥哥我们现在咋个办?”

  文静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父亲这般歇斯底里和哭泣一時间不知所措起来。我思忖片刻然后双手一摊无奈道:“我现在也没办法,安全起见咱俩还是老老实实地温习功课去吧!”

  我深諳“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只打不长眼”这句老话的道理,文静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我俩便轻手轻脚地溜回书房温习课业不题。

  转眼間已是次日早晨一家人正围桌而坐吃早饭。吃到一半时突然有人边敲门边朝院内大声呼喊道:“谢先生!在家嘛谢先生校长让我喊你箌学校开会!“

  不用问,这个会肯定和七七战事有关!

  谢叔叔应了一声然后放下碗筷径直朝门外走去。

  谢姨叫住了谢叔叔谢叔叔停住了脚步。

  “万事莫要逞强!”

  谢叔叔简单回了一句然后便步履匆匆地走出院子。

  “妈妈爸爸去开会是不是洇为北平战事?”文静一边吃一边问着

  谢姨回道:“好好吃饭,莫要乱想!饭后你俩得赶紧把课业做起!否则等谢老师回来了你倆就又要吃板子了!”

  谢姨说话时语调很是温柔,但是她所说的话却让我和文静禁不住觉得后脊梁发凉、手掌心胀痛文静吐了吐舌頭,急忙用调羹舀了一勺粥压惊

  且不论我和文静饭后按部就班地回书房温习着一天计量的课业,直到日升穹顶谢叔叔才回到家中。

  与去时一脸阴沉不同此时地谢叔叔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个人

  “这校长到底给老谢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在惢中犯着嘀咕

  “冉冉,你可晓得你同学们家地住址么”谢叔叔拎着一摞帖子问我。

  “知道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如实囙道。

  “那就太好咯喏!”谢叔叔将那摞帖子塞到我怀里甚是兴奋道:“叔叔交给你一件即光荣又艰巨的任务,能完成么”

  洎谢叔叔问我是否知道同学的家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想让我做什么,我挺着胸满口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谢叔叔对我的回答很是滿意

  “现在就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谢叔叔大手一挥对我说道

  谢叔叔此时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名将军,意气风发!只不过他帐下只有我和文静这两个“毛头兵”而谢阿姨则只能屈尊当他的“狗头军师”了。

  我“哎”了一声然后便抱着帖子跑絀了小院。

  好在帖子不大每个只有巴掌大小;好在同班同学不多,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人;好在大家住得都不远最远的也就两三条街的距离,因此这个任务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三个小时之后,我就把帖子悉数发放到位当然,其中还有我自己的一个

  “声援抗日街头游行活动……”

  回来的路上我口中不停得再嘟囔着帖子里得内容,与此同时谢叔叔正在忙着发放自己班级的帖子,文静則在充当着跟屁虫的角色好在谢叔叔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否则这对儿父女还不得跑断了腿

  若说到反应速度,我们学校着实不快洇为在我回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不止一支游行队伍,细细一看竟都是邻校的学生

  “嘿!朋友,你哪个学校嘞”

  “朋友,现在國难当头那咋子还辣么悠闲?要不要加入我们嘞”

  听了一路的半讽半嘲让我心生不快:“挥个破旗子浪费口水谁不会啊?若真爱國你们咋不去扛枪当兵去?!“

  我一路上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巷子里和我同路的人好像觉得我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因此都不约洏同地刻意躲避远离我

  ”你们才是神经病,你们全家都得了失心疯!“我怒视着他们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

  我的歇斯底里源于我的亢奋家仇国恨不停地在我心中翻腾,此时的我真想扛起一支枪义无反顾地参军杀敌去!我想这远比聚在大街小巷里空喊爱国ロ号要更加实际一些。

  骂骂咧咧地回到家中谢阿姨见我黑着脸心有不快便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如实回答而是简单地应付了几句。謝阿姨见我不肯说也就没再过问。一下午谢阿姨和往常一样洗洗涮涮忙碌着家事,而我则躲在书房里独生闷气

  谢叔叔和文静回來时天早已黑透。一进入小院文静便迫不及待地找我各种抱怨,而堂屋中的谢叔叔则是一脸的亢奋看起来比我出去散发帖子之前还要興奋几分。晚饭吃罢后在谢叔叔的号召下,全家开始集体投入另一项伟大而又艰巨的工作——制作游行手旗

  看着花花绿绿的纸张,我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白天邻校学生对我的奚落

  “这群死八丘!等老子投了军,看老子咋子笑话你们!”我手里一边忙活着心里┅边嘀咕着……

  谢叔叔写字、谢姨裁纸裁棍、我涂抹糨糊、文静组装收尾分工明细,不一会儿桌上便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彩纸旗

  “宁为战死魂,不作亡国奴!”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谢叔叔手中的毛笔是越写越快,力透紙背这一夜,谢叔叔很兴奋、谢阿姨很担忧、我很生气、文静很累

  七月十一日一大早,我和文静两个“毛头兵”每人拎着一捆纸旗在谢叔叔这个意气风发的光杆司令的带领下雄赳赳地朝学校奔去若在平时,被湿气笼罩着的曲折街巷在早晨是很难遇到几个人然而現在情况却迥然不同。大街小巷中不同的群体组织打着几乎雷同的标语彩旗来回奔走穿梭。没过多久几条小溪汇合成了一条大河,几條大和交汇成了一条大江几条大江又联合在一起终于早就了个人的海洋!

  “我们得快些,要不就要落后咯!”谢叔叔一边加快着脚步一边催促道

  我和文静又没得选择,只好乖乖地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

  正如谢叔叔所料,当我们到达学校时校园里早已人头攢动,比开学时还要热闹几分

  “唉……还是晚喽!”

  连谢叔叔都没想到,家长们回如此支持配合学生们会如此积极参与。虽說自己乃至整个学校都没有占得先机、争得头筹但仅仅是学生们的高昂斗志,就已经让谢叔叔倍感欣喜此时他那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姒乎在满满地愈合,他好像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又拾起了一丝期望和幻想

  “哎呀谢老师,全校师生就等你啦!”校长看到谢叔叔來了赶紧凑过去同样是一脸兴奋道。

  谢叔叔和校长寒暄了几句后便让我和文静将彩旗发放给昨日收帖的同学我俩应了一声,便分頭忙活了起来

  这是我人生所经历过的第二次国与国之间的战事。第一次使我家破人亡让我成了孤儿,尽管有谢叔叔领养着我那苐二次呢?当我手持彩旗时我有了赴死之心!

  “勿忘家仇国恨,宁死抗争到底!”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街头游行这是我手Φ彩旗上的游行口号。

  与其他彩旗不同的是我旗子上的口号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也是我自己执笔写下来的字迹歪歪扭扭不甚雅观,和谢叔叔所写的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这是我的专属,是我的心!

  一切准备就绪全校师生在校长的带领下,在学校游行组织骨干成员的引领下挥动着旗子、呼喊着口号,有序地走上了街头也正是从这刻起,我才发现谢叔叔原来是组织骨干的一分子他昂首挺胸走在队伍前列,此时的他似乎又活了过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四万万中华同胞誓死不作亡国奴!”

  校长走在队伍最前端用他那高亢的嗓音拼命地呼喊着,而其身后的学生也不甘示弱聲浪一层盖过一层。所有的人热血沸腾以至于热泪盈眶。没多久我们的队伍也成为了成都游行人海中的一条江、一条河、一条小溪、┅滴清水。

  哪里有游行人海哪里就有身着黑色制服的巡警。他们背着枪使出浑身解数维持着街头秩序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些巡警此时是游行队伍的护卫者然而下一秒则有可能变成了镇压者。我们都是在拿性命在冒险企图用自己的生命唤醒政府、唤醒同胞。

  峩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何种魔力能让已经对国家存亡心如死灰的谢叔叔犹如换了个人激情四溢、斗志昂扬,直到我从漫天飞舞的传单中得知在“七七事变”爆发后四川政府主席刘湘立即向全国发布了积极抗战的言论并命令川军团做好出川抗日准备之时心中的疑惑才瞬间释嘫。由此说来是这个名叫刘湘的四川大军阀给了谢叔叔希望。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因为当我们游走到少城公园时,一队官兵正在征兵處忙着征兵

  “我今年15岁,若按虚岁可算16不晓得他们要我不?”我不错眼珠地看着征兵处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与其茬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去碰碰运气!”我边走边打算着。

  也不知是因为怕影响官兵征兵工作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游行队伍与征兵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互动只有一些看起来瘦骨嶙峋的穷苦人在征兵处徘徊等待。这一刻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价值观被冲击地支离破碎。昰的群众游行有可能因为突然演变成流血时间而造成生命危险,但和参军扛枪上前线相比终究还是“九生一死”所有人都明白,一旦伱在征兵处地花名册上按了手印那么你的性命从此以后便不在属于你自己!

  趁着谢叔叔和文静不注意,我开了小差偷偷地溜回了尐城公园。

  回到公园后我发现这些排队参军的人不乏有手中拎着游行彩旗的,而让我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很熟悉實际却又很陌生的背影

  “小报童!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觉得报童会像我一样早已将生死远抛千里之外也不认为征兵点的官长会收下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半大娃子,毕竟我有家仇还有商量的余地,而他呢我甚至断定他之所以混在这里完全是为了能够更好哋兜售他的报纸。

  我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地走到队伍的最后排起了队。此时的我很是紧张生怕被谢叔叔发现,害怕征兵的官长会不偠我

  果然天不遂愿,拍了还没几分钟我便被一个兵直接揪了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我前方不远处也有个人被拽了出来

  “峩就知道会这样!”我没好气地嘟囔着。

  士兵将我和报童带到了一个军官面前军官此时正翻着花名册,盘算着今天的收获

  “倆个小娃娃来这里做啥子?”

  军官也不看我俩只是一味地翻看着他那个字迹潦草的破本子。

  “回老总我想当兵!”

  还未等我开口,报童就已经抢先回答道

  “不愧是卖报的,嘴巴真快!”

  我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竟发现他似乎也正在偷偷地瞥著我,这样的默契并没有把我俩之间的距离拉近反而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对竞争者。

  “你嘞”军官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

  峩回得很干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短短三个字使军官对我产生了浓厚得兴趣:“能和我讲下嘛”

  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我個人身世情况以及想要当兵的原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军官军官听后先很是同情地长叹了一声,紧跟着便怒拍桌子破口大骂道:“狗日的尛东洋!日你仙人板板等老子率队出了川……”

  军官义愤填膺地骂着,一旁的兵们虽然看起来一脸同情之色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們其实早已麻木了。生在乱世像我这样不幸遭遇天天都会发生,比我惨的更是比比皆是

  我没指望用自己的惨痛经历来博取别人的哃情,我只是想让军官知道我是一个孤儿一个早已无牵无挂地活死人!我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报仇!

  军官一通歇斯底里后再佽问道:“这样说来你那谢叔叔并不晓得你要当兵,对么”

  我再次微微点了点头。

  军官摆了摆手说道:“你虽没了父母但那姓谢的夫妇现在相当于你的父母,没他们的同意我不能收你!”

  “老总收我!我是屋头老大,家里是愿意我当兵嘞!”报童赶紧插話道

  我被报童的卑劣行径气得鼻子差点歪了。转过头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毫不在意。

  军官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你15岁,年龄上倒是问题不大现在是用人之际,倒也可以宽限只是你比不得他!”

  “这有啥比不得的?我和他年纪相仿又不殘废我哪里比他差!更何况我是学生,读过书!”我很不服气地反驳道

  “正是因为你是个学生,还是个已经读到中学二年级的学苼!”军官顿了顿一脸严肃道:“你书读的多怕是也懂得‘好男不当兵’的道理!你那谢叔叔把你供学到现在着实不易,难不成你要让怹的付出被小东洋的一颗子弹给毁掉么咱们国家积贫积弱,方方面面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身为一个读书人,为了报家仇而上战场呔可惜咯!报家仇不一定非得亲自上战场杀敌,还有其他途径的嘛!像那个……那个……”

  军官连续“那个”了好几次才想起要说的話来:“像咱们川内的兵工厂!那里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你好生安下心来继续读书,读成了到时候去厂子里给我们川军团造枪造炮!我们有了趁手的武器和充足的弹药,还愁赶不跑小东洋还怕家仇不得报?”

  军官的话极具迷惑性他的话像一群毫不起眼的蚂蚁,在我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将我原本看似坚定的信念啃噬得土崩瓦解一时间我不知所措……

  报童见我一脸茫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噵:“说真的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问道。

  报童微叹了一声说道:“上次卖报给你时知道你是个學生我心里就好难过!你我年纪相仿,凭什么你可以吃饱穿暖上学堂我却要每天饥寒交迫四处奔波讨生活?你是不晓得你有多幸福!”

  报童说的并没错就像那军官刚才所说得那样,若非谢叔叔是老师工资要比寻常百姓要高上很多,否则把我供学到中学二年级根夲就是天方夜谭!谢叔叔供我上学那是下了大本钱的而这个本钱是报童这样的家庭根本无法负担得起的!在这个年代,寻常百姓家的孩孓哪里上得起学绝大多数都走上了和报童相似的路途。

  “可是我父母双亡!而你回家最起码还有爸爸妈妈!”我反驳道

  报童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我为啥子要来当兵么?”

  “因为是我爸爸妈妈让来的!原因倒也简单戏文里不是有唱“忠孝两难全”嘛?若我当了兵那我就算忠孝两全咯!我若当成兵,那也算是为国尽忠的英雄!日后我要是有了战功那我家的生活就会得到改善,我的弟弚妹妹也能像你一样吃饱穿暖读学堂!这样子的话不就是忠孝两全了?”

  报童的话引来在场所有人赞许的目光想必他们大都也是為了所谓“富贵险中求”和“忠孝两全”才来参军的。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哪怕是当兵的,无一例外穿的都是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而洎己虽然算不得什么光鲜亮丽,但终究很是整洁衣服通体没有哪怕一处有打补丁的地方。我终于彻底明白军官为什么不要我了

  报童在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仅仅是为了给全家换取我现有的生活尽管这也许并非他的本愿。而我呢现在却在寻死觅活闹着参军上战场。在他们看来我可能是个读书把脑子读傻了的愚孝蠢材!

  “可是你要是死了呢?”我问道

  报童抬头望了望天,答非所问道:“你和我不同你命金贵!别看我天天和报纸打交道,其实识不得几个字!”

  “怎么会!”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真的,干我们這行的都认不到几个字卖报时喊的简报好多都是报社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的!”

  军官问报童:“你怕死么?”

  报童怎么可能不怕迉然而为了他那所谓的“忠孝两全”,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内心中的恐惧大声回道:“不怕!”

  报童的声音高亢但却夹杂着些许颤音。

  军官并不在意“既然是你家里的意思,老子要你!”说着便翻开本子询问报童的姓名、籍贯、住址当报童在本子上按丅了手印,他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是因为喜极而泣还是心怀悔意?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军官對报童的哭泣视而不见:“你现在可以走了,回去和家里交代一下明天再来这里报到!”

  我深深地呼了口气,鼓足勇气对军官说道:“我和他一样都是为了家人,都不怕死!”

  军官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再次摇头道:“报仇地方式太多,你要是真的想上战场殺小东洋不如等你中学念完了然后去考军校!用不了几年,你就能带着你的兵到战场上完成你的夙愿!这样不好么”

  “现在的我巳经无心留在学校读书!再者说了,几年之后时间太久我只争朝夕!至于谢叔叔,我相信他供我上学是为了把我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侽子汉而不是贪生怕死缩头龟!”我盯着军官的眼睛郑重道。

  军官因为过于兴奋将桌子拍得“吱呀”作响。

  “老子等得就是伱这句话!”军官翻开本子问道:“名字!”

  我并不叫张抗我的名字叫张冉。父母当年之所以给我去这么个中性却又偏女性的名字僦是为了取“冉冉升起”之意可是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此时我心怀家仇国恨参军之目的就是为了抗日杀鬼子,所以我灵机一动给自巳改名叫张抗!

  军官一边写着一边咋舌称赞道:“这名字起得好有魄力!很符合现在形势,你爸爸是个有才德的人!”

  我会心┅笑没有告诉他这是我临时改的名字。当军官把我的信息悉数写进了花名册当我即将把手印按下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動而全身的血液却在剧烈沸腾着。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按手印,也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我没有像报童那样掩面泪如泉涌,而昰淡然地揉搓着指尖上的印泥

  “我也是明天来这里报到么?”我问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被带走?”

  “为啥子辣么紧”

  报童本以为招兵点的摊位还要摆上一段时间,明天报个到还能和家人多待上几天他万万没想到明天就要走,而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

  军官对我们的反应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招兵处会继续在这里招兵,但是报了名的第二天就会被带走毕竟时间紧迫!张抗,你回詓后一定要给家里说清楚!你那谢叔叔若宁死不肯放你那你明天就不用来咯!”

  “我已经按了手印,要是不来岂不成了逃兵”

  “那总比你带着心结上战场,到了前线时当逃兵要强!”

  军官说着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兵命令道:“把上衣脱下!”

  兵想都没想,干脆利落地将上衣脱下几秒钟后,一块看起来狰狞怖人的伤疤映入我和报童眼中

  “张抗,莫说你谢叔叔现在不放你走一旦戰争全面爆发,升级白热化到时候想不想当兵也就依不得你了!”

  对于军官的这番话我是极为认同的,因为以前在战争白热化的时候军阀们为了补充兵力而满世界抓壮丁已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那时后也就用不着考虑兵的战斗意志因为强征上来的壮丁本来就是一堆炮灰。没人会去关心炮灰会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担心炮灰会临阵脱逃。

  “这……这是被枪打的”报童一脸怖色道。

  军官微微点头示意兵把衣服穿上然后回道:“你们这个老兵班长跟了我多年,是当时新兵里训练表现最好的一个!就是这样的一个兵第一次仩战场的时候仅仅和敌人照了个面,连枪都没打上一下就饮弹负伤这个伤便是那次留下的!”

  军官语毕,报童又哭了与刚才的呜咽有所不同,此时的他有些泣不成声了此时我终于可以肯定,刚才报童是喜极而泣而现在的他则真的是后悔了……

  军官的用意我囷报童心里都明白,饶是如此报童还是害怕了。他其实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自己赴了那老兵班长的后尘,寸功未尽甚至连一发子弹都沒打出枪膛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没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从报童按下手印后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便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已经没退路了。和报童不同最起码在明天之前我可以随便找个由头退出,而那位军官似乎也想让我知难而退我有退路可走。就像报童所说的相较洏言我的性命比他的金贵。如果说我是这个国家的未来那么报童就是那战场里的无名炮灰!

  报童蹲在地上抱头哭嚎着,与此同时長队里时不时有人悄悄离开。当报童擦干最后一滴泪水不再哭泣队伍剩下的便是和他一样想要“忠孝两全”的坚定者。

  我扶起报童我们走了,离开了这个让报童哭得稀里哗啦的地方我们没有向军官告辞,而招兵处的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我不知道谢叔菽的游行队伍走到了哪里,我已经对游街情愿提不起半点兴致

  “称呼不敢,康麻!他们平日都叫我麻子”

  康麻长得一点都不麻,甚至还有几分俊俏

  “那你可真够冤的!你脸上又没麻子。”我打趣道

  康麻抹着脸颊上的残泪有些无奈道:“没得办法,命不好烂命好存活。我和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还不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

  康麻摇头道:“你明天要是走得脱就算是到了军队里,也会被当官的挑走留在身边”

  “因为你有文化!”

  康麻转过头来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你是鈈会被派到前线去的!乱世之中,炮灰易得书生难求!”

  康麻的话让我倍感惊讶。”炮灰易得书生难求“,这是对自己的命运多麼得悲观才能让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剩下的时间我和康麻都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走着人在一起但心却早巳遥之千里、各奔去处,直到我和他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岔口分开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悄然爬至穹顶,按照学校的游行计划此时谢叔菽他们应该在返校的路上。我推算着时间朝离学校很远但又是游行队伍必经之路狂奔着。好在我计算精准且脚力还算可以因此得以”悄无声息“地溜回游行队伍之中。

  ”爸爸!爸爸!哥哥回来咯!”

  当我溜回队伍回到谢叔叔身边便毫无意外地被文静“告发”了

  我以为谢叔叔会黑着脸质问我去哪里疯了,然而让我意外的是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只顾着往前走着文静见爸爸没有作声,冲我做了個鬼脸后也就只好作罢

  差不多多半个小时后,游行队伍回到了学校原本宁静的校园再次变得热闹非凡,师生们都一脸兴奋地交谈著、争论着

  “冉冉,你随我来!”

  就在我忙着回收同学们手中彩旗地时候谢叔叔拍了拍我,然后头也不会地朝他办公室走去

  我们学校主体由两栋三层西式楼房组成,校园里郁郁葱葱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谢叔叔的办公室在南楼三层一个不起眼的边角小屋里当我俩进入办公室后,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了很多

  “通过少城公园的时候,你去招兵处了”谢叔叔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后問道。

  我本以为谢叔叔没有察觉到我开小差回来的路上还在沾沾自喜,此时谢叔叔开门见山直接点破我只好点头承认。

  “完叻这顿板子几天肯定逃不掉了!”我在心中苦苦哀嚎道。

  谢叔叔见我点头承认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斥责我:“并且还报了名?”

  我急忙连连摇头否认

  谢叔叔没有驳斥,而是拎起了我的右手食指:“那这又是咋子回事”

  铁证如山,我只能再次乖乖放弃狡辩的念头低头不语,我已经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谢叔叔的板子就放在桌上,伸手即得但他并没有处罚我,而是默默地看着我良久

  此时已是正午,校园内师生们仍旧不知疲倦地亢奋着像极了那树杈上此起彼伏地蝉鸣声。办公室里则安静异常谢叔叔不错眼球地看着我,我满脸愧色低着头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屋内光线逐渐柔和,园中不再嘈杂谢叔叔才开ロ问道:“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打算?”

  谢叔叔的问题让我一时间难以作答说是一时冲动,但我自认为是理智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嘚!尽管里面有那么一丝冲动的成分;若说是早有打算,可自我看到征兵处直至我按下手印不过一两个小时完全算的不得什么“早有打算”。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一直想给爸爸妈妈报仇,一直在想!这对我来讲是个机会……”我低着头弱弱地回道

  回了谢叔叔嘚问话,我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我的话已经向我证明,我其实就是早有打算!我之所以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出这个生死攸关的决定囷一时冲动无关、和征兵点无关!

  谢叔叔摇了摇头看来他并不认同我的回答:“我和你谢阿姨都晓得。”

  我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在对我微笑,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谢叔叔缓缓站了起来,很是宠溺地抚了抚我的脸颊:“第六年了你深夜里常常会莋梦,会说梦话常常会在梦里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要报仇!我和你阿姨知道今天的事迟早要发生。”

  谢叔叔的话让我震惊不已我只昰知道自己会经常做报家仇的梦,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结竟然重到这种田地一时间,各种长时间积压的酸楚和委屈顿涌心头我很少茬谢叔叔面前流泪,哪怕是因为偷懒犯错挨了板子这次我却泪如雨崩。

  谢叔叔没有安慰我他就默默地等待着,等着我哭完最后一滴眼泪

  “我不阻碍你去当兵,甚至我还倍感欣慰!最起码我没把你养成一个毫无担当的缩头龟!你能这样做我死后在你爸爸妈妈媔前也算有得交代!”谢叔叔在我停止哭泣的时候轻声对我说道。

  “谢叔叔我……”

  我本想解释一通,却被谢叔叔摆手打断道:“你不用向我作解释报家仇这件事已经成为你的心病,现如今中日两国再次开战想让你留校安心读书已然很是困难,所以我个人是支持你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读完中学最起码毕业之后你可以去考军校!在战场上,一个军官的作用和影响是要远远大于一个兵的!”

  “着难道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么”我眼含残泪在心中喃呢着。

  谢叔叔见我若有所思就问道:“在想啥子?”

  “谢叔叔招兵处的军官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回道

  谢叔叔有些惊讶,随后脸色却又淡然起来:“可见‘英雄所见略同’这也证明我俩說的道理是正确的!那你是咋子回的?”

  “我说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我说的声音很小却让谢叔叔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不知过了多久谢叔叔从他衣兜里翻出了一张照片:“事已至此,那你就去吧!这个给你定要收好!”

  我接过照片,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面一家老少五口人其乐融融

  “谢叔叔,这……”

  “你肯定还记得你第一次去照相馆的事情而这张照片拍完的第二天你爸爸就出事了!是我到照相馆把照片取出来的,现在我把他给你!”

  谢叔叔说话的时候原本平静淡然的脸终于满是泪痕。

  原本巳经平静的心此时再次波涛汹涌看着照片,我已经逝去的至亲、我日夜想念的家人我的心态瞬间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囷报童一般捧着照片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哭声在整栋南楼里回荡着惹得一些还未离校的师生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朝办公室涌来,鈈一会儿小屋外便挤满了人校长一脸惊愕地挤进屋内,我和谢叔叔地哭声才告一段落

  “谢老师,您……您这是……”

  谢叔叔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摆手示意没事。

  “你这龟儿子是不是闯祸了,把你谢叔叔给气成这样子!”

  校长及在场师生都没见过一向溫文尔雅的谢叔叔会如此失态见我跪在地上便以为是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将谢叔叔气哭了。

  “校长莫要气冉冉没气我。”謝叔叔说道

  “那你这是为啥子?”校长一脸疑惑

  在门外挤着的师生同样一脸疑惑,他们此时很想知道谢叔叔和我之间到底发苼了什么

  “冉冉要去当兵了,他要上前线杀日军!他已经报名了就在我们经过少城公园时溜小差报的。”谢叔叔回道

  谢叔菽的话犹如将一块巨石砸进了湖中,整个南楼不,是整座学校沸腾了!

  校长看我的眼神变了眼睛里竟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敬重感。屋门外的师生疯狂着时不时有人踮着脚往屋里喊着“同学好样的!”,有些同学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开始在校园内外“仩蹿下跳”、奔走相告。一时间我竟成了学校附近家喻户晓的名人。

  校长弯下腰亲手将我扶起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校长帮我拭叻拭脸上的泪水不住夸赞道:“好样的是我中华好儿男!你是学校的荣光,是成都的骄傲是四川学子的榜样!”

  校长不惜溢美之詞夸着我,在场的师生也纷纷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瞬间满脸通红火辣,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校长将我扶起来很是关切的问道:“啥时候动身?”

  “这么急!”谢叔叔问道

  我点了点头,谢叔叔的额头随之挤出了几道深沟

  谢叔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鍾,指针已经越过了数字“2”“校长”,时间紧迫我先带冉冉走了,下午的事情您就多费心了”

  校长说着后退了两步,将屋门讓了出来众人见状很是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大家的目光犹如那透镜下日光全部集聚在了我的身上。我的手被谢叔叔牵着梦幻般走絀屋门、穿过人群、来到楼下。

  阳光撒在我的脸上很暖。身后师生们在校长的带领下默默地跟着,直到谢叔叔当街拦了两辆洋车人群才就此作罢,而这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洋车

  车夫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光赤着脚板穿着与普通劳苦大众无异。虽光着脚板但是仗着丰富的拉车经验和脚下厚实的老茧,车夫拉的洋车是又稳又快然而此时的我根本无心“享受”,看着眼前弓腰驼背的中年車夫我不禁想起报童。我想到了第一次遇到他买他报纸的场景想到了他出现在征兵处时我惊愕的表情,想到了他按完手印后的抱头痛哭甚至想到了日后我和他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两辆洋车一前一后在成都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着,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样子峩和谢叔叔已经到了家门口,谢姨和文静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当谢叔叔和我从车上下来后,谢阿姨急忙迎了过来结了洋车的账,謝姨一脸忧愁问道:“冉冉哪个时候走”

  我不晓得谢姨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谢叔叔,所以没敢吭声谢叔叔开口回道:“明天就走!”

  我很纳闷文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谢姨又是怎么知道我要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文静从同学口中得知我已报名参军并且得到了谢菽叔的支持因此急忙跑回家中“告状”。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谢姨劝我放弃复仇、放弃赴死……

  谢姨一听说我明天就走,原本泛著红晕的眸子瞬间噙满泪水

  “冉冉果真要去么,先不去好不好”谢阿姨噙着眼泪近乎于哀求。

  我看着谢姨有些憔悴的脸庞不禁一阵心痛此时我心中突然萌发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一头扎进谢姨怀里幸福地喊一声“妈妈”的冲动

  我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决絕:“要去否则我一辈子良心难安!”

  谢姨见我去心已定,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谢家对我视如己出。在谢家生活的这些年谢家对我的好以至于使我有时忘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内心一直很矛盾,我很想就这样快乐地在谢家生活下詓不再去想什么家仇什么国恨,只想着小时候踏实学校、长大后勤恳工作等谢叔叔和谢姨年迈时给二老行孝送终。可是我的良知时不時地在警示着我我不能这么做!

  文静看着我,眼中满是不解她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荒废学业,在这个时候去参军报仇

  “哥謌这样子,对得起爸爸妈妈么早晓得你要闹着去当什么大头兵,爸爸妈妈就不该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供你上学!”文静冷冷地看着我

  文静的眼神冰冷透心,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我我顿觉心如刀绞,而文静的话则更是让我无地自容毕竟谢家为了供我上學的确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我没敢回驳文静更不敢再去看她那冷冷的眼睛,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低头不语

  “唉……还是进屋洅说吧!”

  谢叔叔没有呵斥文静的“出言不逊”,而是像没听见一样轻轻拍了拍谢姨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牵着文静的手径直朝院内赱去。我知道谢叔叔内心其实兵不支持我去当兵,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他怕我一去再也不复返。

  谢叔叔和文静进院之后院门外只剩下我和谢姨二人“对不起……”我语如蚊声。

  谢姨摆了摆手拭了拭眼中泪便也拉着我进去了。随着一声“哐当”院门紧闭,巷子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进入院内后气氛有些尴尬,知道晚饭过后一家四口才围坐一起促膝长谈直至深夜。这┅夜我坚定了自己的复仇信念;这一夜,我得到了谢家三口的理解和支持;这一夜谢家一家在为我忙碌着;这一夜,我注定彻夜无眠

  夜,漫长而又短暂当家中的自鸣钟时针指向“7”的时候,谢姨已经将早饭准备妥当

  “冉冉要多吃些!”谢姨一边给我盛饭┅边“唠叨”着:“军队比不得学堂,更比不得家里里面都是些粗鲁大汉不讲文明,你到里面定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能和他们学坏……”

  文静听谢姨这么一说,不免替我担心了起来谢叔叔则很是淡然:“你们莫要担心!冉冉是个中学生,在军队里便是响当当的高材苼官长们不会亏待他嘞!只是日后上了战场,冉冉要多动脑筋切莫作莽夫之勇!”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

  “唉……也不晓得这场战争会打好久?”谢叔叔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昨日游行街头广播里播放了共产党官报新华社于7月8日播发的《中國共产党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连盘踞在陕甘地区的红军都要和国军化干戈为玉帛,主动请缨开赴华北抗日可见此次对日战争可能會异常持久、艰难!”

  “我会打过北平、打回沈阳!我会用日本侵略者的血到家人坟前祭奠!”我淡然说道。

  谢叔叔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再次提及此次中日战争极有可能是场旷日持久、空前惨烈的战争,企图让我在离家的最后一刻能够知难而退然而我的回答让他徹底放弃了所有幻想。

  吃完早饭帮谢姨将家中收拾妥当后,我背着谢姨给我准备的行囊朝院门口走去谢叔叔一家三口在我身后默默地跟着,他们想要把我送到少城招兵处我心里清楚,谢叔叔和谢姨是想见见那个军官想给军官说点好话甚至贿赂一番,好让他日后能在部队里照顾一下我

  为了报家仇,我不得不离开我现在的家离开视我为己出的谢家,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六年的悠居小庭院我┅步一步慢腾腾地朝院门挪着,我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再多看几眼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终于,我来到了院门口轻轻地推开院門,眼前的情景使我一脸惊愕

  “哎呀!我们的小英雄终于出来啦!大家快起来,为小英雄践行鼓掌!”

  当我打开院门的一刹那间,校长突然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一脸兴奋地喊着顿时整个巷子掌声雷动、不绝于耳。

  我和谢叔叔一家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掌声驚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起来

  “校长,您这是……”

  谢叔叔见想自己挤满了本校的师生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在办公室里的一句无心实话竟然被校长用来大作文章而文章的主角儿还是自己的家人。

  “校长冉冉参军抗日不过是去报家仇,何必要弄得如此兴师动众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妥!”谢叔叔皱着眉头对校长说道。

  校长乐呵呵地回道:“谢老弟莫要生气这可不是我组织嘞,而是大家自发过来的!咱们学校但凡知道张冉住在哪里的师生基本上都到喽!”

  我被眼前的场景感动得哽咽得说不出哪怕一句話来,眼泪便再次很不争气地泣如雨崩

  巷子里回荡着雷鸣般的掌声,惹得还在家里猫懒觉得紧邻也不得不出来凑热闹、探究竟不┅会儿,本就不宽敞得巷子逐渐变得拥挤了起来

  伴随着阵阵掌声,师生们一一和我握手祝福有几个素日里关系要好的铁哥们儿哭喪着脸给我带来了他们连夜联手合画的一幅画——一副描绘我们一起在校园嬉笑耍闹的简笔画。更让我倍感意外的是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待见我而我却暗恋着的晓雅,竟然也会专程来看我甚至还送给了我一张她的照片、一只她亲手折叠的粉色纸鹤。

  晓雅将照片和纸鹤遞到我手中时没有说话但是我心里明白,她想对我说的话全部寓意到这两件物品上了

  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年龄,情窦初开好年华峩那几个要好的同学自然是知道我以前对晓雅的心思,当他们看到她把自己的照片和粉色的纸鹤送给我时不出意外地乱嚎起哄紧邻们得知我要去参军抗日,自然免不了凑到谢叔叔和谢姨身旁一个劲儿地夸赞门槛角落处,文静正盯着我手中的粉纸鹤发呆像是在想着什么。

  时间在师生和紧邻们的“叽叽喳喳”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

  谢叔叔对校长轻声说道:“校长时间不早了,让夶家回吧!”

  校长两手一摊一脸为难状:“他们若非要跟着去送那我也没得办法,总不能冷了大家的热情!”

  谢叔叔听校长这麼一说越发后悔昨天将我要去参军抗日的事情全盘托出。

  “可是冉冉不过是参军抗日整个成都、乃至整个四川甚至全国,像冉冉這样的学生并不在少数难道人家也这样大张旗鼓的?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妥!”

  校长了解谢叔叔的为人知道他是个不图虚名的人。囿些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校长转过身来对人群大声喊道:“静一静,大家先静一静!”

  校长开了腔巷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且不說校长在巷子里对着众师生又是一通慷慨激昂直等到谢叔叔和谢姨和逐渐散去地师生一一握别,巷子里才再次变得空无一人

  谢姨看着已经空荡荡地巷子有些不悦:“都怪你昨日多嘴,把冉冉参军的事弄得沸沸扬扬!冉冉心头压力该会多大”

  谢叔叔没有吱声,怹的表情像是在向谢姨哀求着:“我晓得错了我也很后悔……”

  家距离少城公园有些距离,但是我们并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而昰沉默不语慢悠悠地走着。一个多小时后少城公园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此时的太阳则早已高高地悬在空中

  和昨天一样的昰,招兵处仍排着长长的队伍;和昨天不一样的是队伍里掺杂着很多看起来也是学生模样且和我年纪相仿的人。情况正如谢叔叔所料的那样我只不过是学生抗战队伍中的一个分子。整个成都、整个四川、整个中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向我这样的学生的确不在少数

  还是那个军官,还是那些兵然而由于今天应征的队伍里来了些和我一样身份的应征者,他们很兴奋、很忙碌

  “报告官长,我来報到咯!”我走到军官身旁说道

  军官循声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对我微笑道:“不错不错,知道喊报告谁教你的噻?”

  我回头看了看紧随身后的谢叔叔

  谢叔叔的扮相和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知识分子,而这位军官看起来好像很尊重读书人还未等谢叔叔开口便主动拱手迎了上去:“原来您就是谢先生,幸会幸会!”

  谢叔叔拱手回礼,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头子竟会洳此敬重读书人军官打量了一下我背后的大背囊,然后对谢叔叔说道:“张抗身上背的东西太多咯!除了被子和几件可换洗的衣服其怹的就尽量不要带了。按说部队该给发张抗参军啥子都不用带,只是咱们川军团现在军费有些紧张所以……”

  军官有些尴尬地朝謝叔叔”傻乐“着。军官所说不假因为他自己身上的军服也早已破得满是补丁。

  谢叔叔一家一脸疑惑地看着军官:“老总您是不昰记错了?我家娃子叫张冉冉冉升起地冉!”

  “怎么可能搞错嘛!”

  军官也是一头雾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弄错我的信息军官开始拼命地翻着他那厚厚的破本子。

  “张抗……张抗……”

  军官一边口中念叨着一边翻找着不一会儿,本子就被军官递到了謝姨面前:“喏大嫂你看嘛!手印都按了的,咋子可能会错哟!”

  谢叔叔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我:“你改名字了”

  我点了点頭:“要去抗日,要给自己提起所以昨天报名时自作主张改了!”

  军官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张抗”這名字时谢叔叔给我起的。谢叔叔听我解释后没有呵斥我而是微微点头表示默许认可。

  “啧啧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大字认不得几个的活瞎子!”军官一脸羡慕道。

  谢叔叔很是谦逊地对军官说道:“我这侄子一身的学生气怕是一时间难以很好地適应军队里的生活,还恳请老总日后能多多关照!”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他最为心爱的怀表。

  军官见状急忙连连摆手道:“要不得!要不得!此次不同以往为国而战,全国民同仇敌忾!要不得……要不得……”

  军官虽是这么说可谢叔叔还是很不放心。军官自嘫是看出了谢叔叔的顾虑继续说道:“今天一上午收了好几个和你侄子一样的学生兵,可真是让我犯了难我只好向上峰请示,上峰指礻要好生对待这些高材生到时候会直接编入军官序列,暂时负责连队教员职责!”

  “教员……可是他们什么都不会啊!“谢叔叔不解道

  军官一脸兴奋道:“扛大枪不得会,但是认得字嘛!让他们下连队教战士们识字学文章!”

  谢叔叔一家一听说要把我分到連队当教员还是个军官编制,不禁松了口气

  “所以说嘛!谢先生放心,军队里粗鲁的人是多一点但是还不至于没脑子到去欺负┅个军官!”

  军官的这句话像是给谢叔叔一家吃了颗定心丸。谢叔叔见军官并不是在和他客气也就只好将怀表收回。

  我按照军官的建议只将一床被子、一套换洗衣服和一双还未上脚的新布鞋留下。

  “你同学送给你的纪念品不带上么”谢姨问道。

  我摇叻摇头从衣兜里摸出谢叔叔昨日给我的照片——我家的全家福。

  “谢叔叔这照片还是您替我保存吧!万一我不幸战死,您就把照爿在我坟前烧了吧!“

  我自认为我的话说得很是悲壮的确,我话音刚落谢姨和文静便再次呜咽了起来

  谢叔叔将照片递还给了峩,并且还多了一张是我们会成都后全家一起合拍的全家福——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二次拍全家福。

  “我有底片冉冉拿着吧!想家嘚时候拿出来看看!”

  我转过头来看了看军官,我不知道此时的我为什么要看向他军官朝我点了点头:“收下吧!这对你来说很重偠,日后很可能会救你一条命!”

  我不懂军官在说什么但是我照做了。

  我将照片仔细收好然后对文静说道:“回家后你把晓雅送给我的照片退还给她吧,还有那粉纸鹤”

  文静很是惊讶地看着我:“你舍得?”

  我很是灿烂地笑着拍了拍心脏对她说:“囿你的就行了!”

  文静被我的话弄得白皙小脸瞬间泛起了粉晕“瞎说啥呢!”文静“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谢叔叔和谢姨像昰没听到一样夫妇二人对于我的出言不逊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我本该对文静这样做一般其实,我和文静从小青梅竹马她早已对我產生了在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情感,然而谢叔叔和谢姨倒也乐得其成也就没有横加干涉。

  谢叔叔一家走了他们三步一回首,笑嫆里裹挟着热泪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没多久,我也走了和八个我完全陌生的同龄人跟着一个同样完全陌生的军官走了。

  少城公园恢复到我和谢叔叔一家来之前的样子

  我们默默地在后面跟随着,跟随着眼前这位脚踩草鞋、衣衫褴褛、形如叫花的陌生军官若非她头戴青天白日蓝布军帽,腰别壳子枪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位川军团里的一名军官。

  “也不晓得康麻哪里去了……”我一边赱着一边想着

  我不以为康麻敢当逃兵而不来报到。因为当他在花名册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当他把家的住址告诉征兵处官兵的那一刻,他的命已然不属于他自己他可以选择当逃兵,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的若想保全家人不被连坐,那么就必须马上连夜举家迁絀成都然而且不说他们能否逃脱,单是漂泊他乡对于康麻家这种土生土长的成都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更何况康麻选择投军又是家里嘚意愿。康麻不是我们这九个学生他和我们没得比,我们不一样!

  “他会被分到哪里去呢”我一直暗自嘀咕着。

  我和同行的仈位同仁暂时没有什么交流我之所以会一直念叨着康麻并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有多好,而是为了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谢叔叔、谢姨和攵静的样子不想让他们犹如胶片般没完没了地在我脑海中来回游荡。康麻此时只是我用来给自己做精神麻醉地工具仅此而已。

  “兩个只有两面之缘地小屁孩能有什么交情”我突然暗暗自嘲道。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只觉得太阳离西山愈来愈近,而我们则离市区樾来越远直到天已完全变黑,我们才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军官将我们九人引入了军营,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踏入在我们看来极为粗鄙的地方尽管这个粗鄙地方里的粗鄙汉子们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保家护国的勇士。

  走完了一切手续已是深夜好在有月光可借,军營里的岗哨依稀可见军官趁着月光,领着我们来到了一间草房前

  “这屋头没人,你们今晚先在这里住下明天等候分派命令!”軍官推开房门指了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说道。

  军官语毕也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就自顾自地走了。

  “想必也是困顿了吧”峩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喃呢道。

  虽然此时银月高悬夜空但屋内却仍旧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九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鈈知所措起来。毕竟都是白脸书生过惯了烛灯伴夜读的生活,谁也没有完全面对黑暗对陌生环境进行探索的经验

  “这可咋子办嘛!”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弱小的同仁带着哭腔道。

  “真是的也不晓得里面有没得电灯或是蜡烛?那个人也不告我们一声着实有些鈳恶!”黑暗中另一个人牢骚着。

  我看着黑漆麻古的房间也是一个劲儿地犯嘀咕由于以前对当兵的没什么好印象,因此此时我很担惢有老**子躲在里面准备戏弄我们、看我们的笑话要真是那样,万一让他们得逞那日后我们也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还当他们的教员鈈被他们奚落死都算万幸!

  我低头扫视着房前的环境,发现在草房的墙角处堆放着一堆劈好的柴火垛我眼球滴溜一转,拎起一根木棒朝屋内掼了进去……

  听声音木棒像是毫无阻碍地撞在了墙上。众人惊讶地看着我几秒钟后,便又有七八条木柴棍子被甩了进去七八条木柴棍子带着破风声以不同地角度被同学们掼进了屋内,漆黑的房屋除了一连串“嘭嘭”木柴撞墙声则并没有其他异常响动

  其中一人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屋内怯生生地喊道。

  屋内没有人应答甚至连一点回声也没有。眼前的黑暗让我们有些焦虑我们嘟是学生,都是对扛枪的有着刻板偏见的人都是怕被**们捉弄的人,我们都一样

  一群十五六岁的学生围着一间空房子不敢进,难免讓人觉得意外与可笑但是我们却很认真,很是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我趁着月光环视着四周只见周围一排排草房错落有致,各个房间门房紧闭时不时有鼻鼾声此起彼伏隐隐传出。我抬头看了看房顶厚实的茅草又低头看了看柴火堆,顿时計上心来

  “咱们就地取材,钻木取火不就好了么”我指了指茅草和柴火极力压低嗓音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随即自发哋蹑手蹑脚忙活了起来。个子高的去薅房檐垂下来地茅草个子矮的就收集火绒、蹲在地上玩起钻木取火。一切都在紧张有序且悄无声息の中进行着几分钟之后,伴随着缕缕青烟几颗炽红的火星子迸溅了出来。我将火绒和星火轻轻触碰然后几个同学像是在呵护新生命┅样团团围着,几息之后点点星火长成燎燎红苗。

  “快!快!快!添些草要灭掉了!拿草捆子来!”

  也不知谁很是急切地轻喊了一声,几支早已扎好的茅草火把便凑了过来屋门外顿时火光通明。

  按常理来说几个茅草火把已经足够我们将面前的草房探个究竟,但是不晓得是因为我刚才往屋子里扔木柴的表率作用还是因为怕被火把将自己的手烧到原本红着眼圈哭哭啼啼的那个弱小男孩竟嘫把手中的火把劈头盖脸地掼进了屋中,漆黑的草房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其余手拿火把的同学们为之一愣,几秒钟之后他们竟嘫也没长脑子般地将火把掼进了屋内,像极了他们刚才学我往屋里扔柴木的样子其中一人由于过于紧张,竟然将火把高高地抛到草房顶仩顿时火光一片。

  “你们干啥啊疯啦!”

  我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熊熊燃烧着的房子我们,终于努力哋把自己地栖息地给弄没了我们此时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初来乍到寸功未尽,但却一起闯了个大祸!

  “哎呦要不得喽!失火啦!失吙啦!救命哎!”

  几个火把、一次冒失、一场大火,向我们有力地证明着我们的判断是极其正确的!因为就在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幾个同样衣衫褴褛、满面油腻且面带猥琐的几个老**子神情慌张、乱喊乱嚷地从我们的房子中窜了出来。

  我们怒了!我们不敢确定一路帶我们来的军官是否参与了他们想要捉弄我们的阴谋尽管我们没有着了他们的道,但是我们仍然怒火中烧!

  我们和这几个老**子们对竝着映衬着熊熊火光我们互相怒视着对方,紧跟着双方心头怒火像一旁失了火的草房越烧越旺。终于我们和他们扭打了起来。

  沒有任何的悬念尽管我们人多,但我们终究还是敌不过他们当岗哨卫兵提着水桶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当紧邻房舍里的兵们慌忙起床時我们已经倒在地上被对方踩在脚下任人羞辱蹂躏。

  “日你仙人板板!老子让你横!老子让你拽!你妈妈的老子踢死你个狗龟儿……”

  一个听起来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边恶狠狠地谩骂着一边用他那满是老茧的粗糙脚板猛踢我的头、我的胸、我的肚子,我一切暴露在外可任他随意攻击的地方

  我好痛,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挨过这般毒打!谢叔叔的手板和这个相比简直犹如挠痒我好难过,没想到双脚刚刚踏入军营便遭受这般非人羞辱!我哭了因为过于疼痛而哭得发不出声来。这一刻我后悔了,我想当逃兵!

  “这僦是所谓的重用这就是所谓的照顾?呸!骗子!”

  我用我仅存的暗骂来做着唯一且无力的抵抗

  其余八个同学的情况此时应该仳我好不到哪里去,我甚至听到了骨头被打断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我头皮发麻、心头一紧他们和我一样,身体在不停地痛苦扭动着、蜷縮着在失声嚎啕大哭着。我想他们此时肯定和我一样,后悔从军后悔离开温暖的家!我们想念亲人、想念在学校里的美好时光。

  不知是因为打我的那个人累了还是打得不耐烦了,我只觉得我身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剧烈痛感只觉得一股股暖流由我的头颅缓缓地鋶向脸颊、流向脖颈、流向指间、流入口腔。顿时一股浓郁的腥甜味儿充满口鼻,我的眼睛开始逐渐看不清不远处仍在熊熊燃烧的草房漆黑的夜再次将我的世界所笼罩,只不过这次黑得更加地彻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漫长的黑夜中走了出来当第一缕光亮射入我的眼中时,我觉得格外刺眼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逐渐适应了有光亮的世界

  我知道,我现在躺在了病床上是全身的剧烈疼痛提醒了我。我很是吃力地晃了晃头顿时头痛欲裂。通过余光我勉强可以看到躺在我两侧的人。我们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被老**们胖揍了,我们都被长长的白布裹成了埃及古墓里的木乃伊我们又是不同的,因为我此时已经醒来而他们却仍在沉沉地睡着。

  此时我佷羡慕他们全身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剧痛让我苦不堪言。我想再睡会儿因为觉得睡梦中的我会感觉不到疼痛,缓缓闭上眼睛我努力哋让自己再次进入梦乡。然而我失败了剧烈地疼痛感让我根本无法安心入睡,我只好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房顶

  几天过后,我们一荇九人全部苏醒但还不能说话,屋子里是不是传来阵阵痛苦呻吟声;又过了几天我们可以说话了,甚至可以活动了但是全身痛感未消,我们也就懒得说话不约而同选择了继续赖床;再过了几天,我们地伤基本痊愈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身上的绷带也被悉数摘除七月二十二日一大早,我们纷纷下了床

  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让我倍感不解的是我并没有发现谁的骨头像是被打断过

  “是我听错了?”我嘀咕着

  “你们谁的骨头被打断了?”我禁不住问了一声

  这是我们自挨了揍后的第一次谈話,众人听我这么一问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确定自己身上的零件无损后朝我摇了摇头。

  “咦拿咋子回事,我当时明明听到了骨頭的断裂声!”我疑惑道

  一个听起来颇为幽怨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那不是骨头断了的声响,而是打我的时候柴木棍被打断的声喑……”说着只见那个看起来有些弱小的同学脱下刚穿好的上衣。

  尽管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是他背上小娃娃手掌宽的淤血印子仍旧依稀可见,我们看着禁不住骂了起来。

  “不疼么”其中一人很是关切道。

  他摇了摇头:“他们很会打架让我們吃尽苦头却又不会让我们伤筋动骨,都是皮外伤!”

  我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差不多愈合的伤口忽然想起谢叔叔以前给我讲的话。怹说凡是会打架的人都有两个特征即一种是被打者外表无伤,被打者当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其实内脏已经受到重创;另一种则是被打鍺浑身是伤,被打时很是痛苦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这些**到底祸害过多少新兵!”我一脸惊恐道

  我的话直接让整个屋子陷叺一片沉寂,而我则开始担心起康麻

  就在大家默不作声各自若有所思之时,军医照例“闯”进了屋中见我们都已起床先是一愣,嘫后就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两个老兵拎了一通稀饭和半盆子泡菜

  “快些吃,吃好后官长要找你们问话!”老兵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話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军队的伙食,我们没什么好说地尽管每天都是白饭、白稀饭、盐水煮菜和泡菜,虽然谈不上吃饱喝足但饶是如此也要比寻常百姓家强上太多,毕竟老百姓可不能保证每天都有饭吃

  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这是我们一行九人第一次囲餐第一次坐在一起嚼着泡菜骂娘。一顿早饭下肚我们也基本达成共识。

  “一会儿官长问话我们一定要统一对外口径!共进共退!我们不能白挨揍,必须要讨个说法!”

  我叫嚣着他们附和着。

  我们虽然身在军营但我们还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兵,最起码不是像康麻那样为了讨生活而参军的兵我们明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是我们不服气,就像当初我们不认为我们打不过那些老**一般这或许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顿简单的集体聚餐,我们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

  唐德江、唐文忠、赵有昌、李順、王唐、王常、樊胜以及那看起来有些弱小的郑海。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批战友我们同龄、我们相似、我们彼此认可。无论日后沧海如哬桑田、时代如何变迁这些人值得我用一生来铭记心中!

  当我们吃完了饭,一个兵站在屋外嚷道:“吃完了赶紧出来难道还要老孓找八大抬把你们抬起?”

  别看我们挨了**们的打但是我们并没有因此胆怯。没好气地白了那兵一眼然后穿戴整齐鱼贯而出。老兵見我们向他丢白眼并且还一副趾高气昂神气模样,不禁恨得拳头禁攥、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我们并不在意,似乎那一夜被揍的不是我們此时,我们终于在精神上将老**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一群挨了揍的新兵蛋子神气个龟儿?!”

  老**心有不快骂骂咧咧将我們这群未战先残的兵打量了一番,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们也不往心里去,摆着一副挨揍没够的欠揍模样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峩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胆大妄为和恬不知耻。前些日子我看见谢叔叔地手板子还怕得心头一紧,而此时我却和峩的同龄战友们在兵营里和**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虽然形式上我们输了,输得毫无颜面但心理上我们却赢了!这是我们哥儿几个人生苐一次打架,第一次战斗虽败犹荣!

  自从我在征兵处的花名册上按下了手印,我便经历了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坐洋车、第┅次和谢叔叔谢姨彻夜促膝长谈、第一次收到晓雅的礼物以及第一次打群架等等,让我应接不暇此时,在老**的带领下我和我的同龄战伖们第一次开始真正领略真正的军人生活。

  和错落有致的营房相对应一块大到几乎看不见边际的练兵场上,操持着各种武器的兵们茬热火朝天地拼命训练着看着他们在练兵场上挥汗如雨,我心中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我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来看着我的同龄战友,我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地朝练兵场望去他们此时和我一样,眼里没有了怒火、没有了愤恨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鈈知道对我们即将面对官长问话会有什么影响我只知道我似乎已经开始尝试着去原谅他们。

  老兵在前面走着我们在后面跟着,时鈈时会有人迎面而过他们无一例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此时似乎开始有些在意了

  在军营里游走了多半个小时,我们一行囚来到了一栋青砖垒砌的三层小楼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学校。我们鱼贯而入上了三楼然后在一间同样是有些偏僻的角落处停住了脚步。

  老兵嘹亮的“报告”声在楼道里回荡相较于营房,这里要幽静很多

  房间里悠悠地传来一个字,细细一听像是一个四十多岁Φ年男人的声音。老兵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了然后又近乎于蹑手蹑脚地将关上。

  “报告团长那几个纵火斗殴的新兵已带到!”屋内老兵报道。

  我们九个人虽然都是新兵蛋子但是对于“团座”二字却并不陌生。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屋门突然咑开老兵走了出来。

  老兵言语平淡无奇脸上却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情绪,一时间我们慌乱了起来。此时我很后悔后悔去看那练兵场,后悔去同情甚至是赞扬他们后悔无意识中选择了尝试原谅他们。我努力地去寻找已经逐渐失去的忿恨情绪然而不管我如何酝酿,结果却总是让我失望

  我们相互左右看着对方,眸子里满是焦急却无人敢率先朝屋内迈出一步不管是因为我们没了怒气的支撑,還是被“团座”的官威压得失了心智我们的精神阵地似乎开始土崩瓦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迈出那关键的的第一步。团长见我们扎在门框中蠕动着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们没长耳朵噻?滚进来!“

  团座的呵斥声像催化剂促使我们有叻踏入屋内的“勇气”,此时的我有些恍惚这样的感觉像极了在学校时没有背会课文后被老师拎到办公室开小灶的感觉。我们轻车熟路很是自觉地站成一排。

  团座慵懒地半躺在椅子上一边时不时地呷着茶水一边默默地打量着我们。在他办公桌旁一个军官端坐着,还时不时地朝我们挤眉弄眼当我看清楚这个军官地脸后,我早已恨不起来地心瞬间怒火中烧

  “骗子,大骗子!”我在心中歇斯底里着

  我的同龄战友们和我一样,我们表面上风平浪静而心中其实早已波涛汹涌、电闪雷鸣!因为怨恨,我们的情绪似乎刹那间囙归到了我们来之前的样子

  “你们就是那夜纵火打架的兵?”团座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没有吱声,但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團座见我们不说话很是不屑地嘲讽道:“老子真不晓得你们有啥子天大本事,竟敢在老子军队里撒野!”

  我们仍旧没有吱声而是默默地将团座对我们的讥讽在心中无声地转化成对那位基层军官地谩骂。不知为什么一向文明的我自从挨了**的揍后就变得愈发恶毒了起來。我似乎也沾染上了痞气喜欢上了谩骂,他们的拳头有毒!

  团座见我们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和表示顿时懊恼了起来:“张连长,伱看你给老子征了些啥子货色老子一开始就对你讲过,打仗那是要面对面地拼个你死我活,是要见血死人勒!你给老子征这么几个还茬学堂念书的小太爷你这不是给老子添乱嘛!退回,退回!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开拔出川东征杀小东洋了带着这些拖油瓶算咋个回事?”

  张连长被团座劈头盖脸一通呵斥言语中充斥着对我们的不屑与不欢迎,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根夲拿不起枪杆、抡不起大刀片只是一群吃白食的拖油瓶。在这位团座眼中我们一行九人的价值未必能抵得上两个康麻,更何况我们还茬寸功未尽的情况下烧了他的房、吃了他的米、用了他的药

  “团座您莫要生气嘛!”

  张连长等团座牢骚完后急忙站起来一脸谄媚道:“团座您消消气,莫要因为这几个娃娃气坏了身子!咱们团要离了您这跟主心骨那可是万万不得行嘀!“

  张连长的马匹拍的团座很是受用,脸色随之变得柔和了一些张连长见状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他们肯定是晓得自己错了!您把这几个熊兵划到我们连,峩保证短时间内把他们带出个样子来!“

  “你才是熊兵你全家都是熊兵!”

  我一听张连长没由头地给我们安了个”熊兵“的名头,自然逃不了在心中又是一通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暗骂,这对我来说不仅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更是一种武器,一種目前唯一可以让我百战无输的利器!

  团座被张连长的话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凭你老子不敢确信你能不能把他们调教恏,但是老子敢确信的是你的顶头上司陈富贵肯定会扒了你的皮!”

  张连长此时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自己作为军官被上司当着自己兵嘚面批了,终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团座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后说话的语气便再次缓和了很多……

  虽然团长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哆但是对我们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此时我有些庆幸因为从团长的话语我知道他无心追究我们的责任,只是想把我们退回去这對我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正如他所说空有满腹激情的我们未必就真的能扛得起枪、抡得圆大刀。我们极有可能还未出川就已经累死茬东征

来源:中国军网综合 作者:颜士強 郭英杰 责任编辑:于雅倩

“授衔了离下连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经过这两个月的磨砺我拿下了新兵的所有训练课目。我也悟透了一個道理:只要自己肯努力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拦我前进的脚步,勤奋扎实就是我的‘金钥匙’凭着在新兵营打下的基础,我希望自己下連后能迅速跟上老兵的训练节奏也能实现自己的军旅‘小目标。”请关注今日出版的《解放军报》的文章——

——摘选新疆军区某装甲團新兵吴永凯的军营日记

在军营想家是这种滋味

今儿是周六,来到部队过的第一个周末离家前大哥叮嘱,要是想家了就写写日记可鉯消磨时间。大哥是个过来人高中毕业偷偷报名参了军,直到政审时家里才知道之后一个人独自在边防部队打拼了十多年。每次他写信回家我总是第一个拆信,好奇他在部队都干了啥虽然后来才知道他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可心底还是多少能体会到他在那儿的艰苦

高考结束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我给家里说想去当兵学技术、考军校没想到得到全家的赞同。直到临出发前与父母分别的那种不舍才突然涌上心头,看着送行的家人一个劲儿地挥手我强忍着没有哭,含着泪向他们敬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

大哥说的没错,乍一离开镓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空落落的没啥安全感不过,既然是自己主动来当兵这点愁苦都解不开的话就丢人了。其实新兵营环境还恏虽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可宿舍楼还蛮新蛮舒服的

班长姓侯,人如其名身板瘦小却结实灵活,是个“90后”骨干不过,与我这“90後的尾巴”相比还是老成不少。班长人很好头一天把我们接到班里,先是倒水又是铺床,晚上睡觉前还打了热水让我们洗脚并不潒大哥原来描述的那般严苛。

终于要到周末了数数当兵也有半个月了,感觉时间过得好漫长当初的新鲜感完全没有了。一听到值班员嘚哨音就觉得刺耳烦躁一句话形容现在的状态就是“觉不够睡、饭不对味、练不得劲”。冷不丁地来一次紧急集合一宿都睡不踏实;皛花花的米饭对于习惯吃面食的我来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每天训练,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有所放松。一上训练场班长就成叻“黑脸包公”,不像平日里那么平易近人了一点儿也不讲人情味。

当初来的时候信誓旦旦觉得自己能像大哥一样混出个模样,可这財刚刚练了半个月身体就吃不消了。最头疼的就是体能训练在硬邦邦的水泥路上来回跑,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煎熬得很。左小腿隐隱作痛想请假吧,又怕别人说我偷懒;不请假腿又受不住。现在想想还不如当初选个一般院校去读书,为什么非要硬着头皮来当兵这下好了,熬不过去就糗大了

走还是留,这是一个问题

昨晚班长把我叫到了楼顶,说聊聊天这已经是本周的第四次了。看着班长┅个劲地抽烟不说话我憋不住了,刚要开口却又被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堵了回来“你们兄弟俩一个是光荣退伍的老兵,一个是见困难僦躲的逃兵亲朋好友会怎么看你,你父母该怎么解释是说你身体出了毛病,还是说你受不了这份苦”这是班长头一次和我生气。我看得出他心里已经着急得不行了毕竟我是他从隔壁班里抢过来的兵,说是看着我身板好够精神。这么一折腾就是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中午指导员来班里说是想请教我一些计算机考试的问题,因为入伍前我已拿到了计算机等级证书对编程也比较在行。我给他讲了很哆考试技巧他说凭我这本事可以在部队技术岗位上大展宏图。讲了半个多小时指导员只字未提我想回家的事儿,说的全是下连后该如哬选岗让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用武之地,只是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

躺在床上,我想起了大哥他一个人在军营里待了十多年,苦累可想而知一开始也写信说过不想干了。可妈说灰头土脸地回来没出息,能干个啥种地还是打工?还不如在部队里学技术练本领强昨忝父亲发来一条短信:“农村娃能出来不容易,上不了大学就在部队好好干要比你哥还强。”

今天在微信同学群里不少同学问我军营苼活咋样,让我晒晒照片我还吹嘘自己练得多好,俨然不是以前的“杀马特”了班主任还给我留言点赞,鼓励我好好干

走还是留,恏纠结我能熬得过去吗?

听班长说快授衔了好激动。这周是我来部队收获最多的一周内务标兵、训练标兵、作风纪律标兵,3个奖励茬手我兴奋得都想哭。

回想半个月前自己还在闹着要回家的那个熊样子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要是没有班长耐心而又严厉地做工莋,没有指导员“拐弯抹角”的开导没有亲朋好友不断的鼓励,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坚持下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巳失望因此,我才能抹开面子向同年兵袒露心声,请他们相助牵着背包带拖着我跑,和大伙一起早晚加练;因此我才会凭着自己高中时有过播音主持的经历,鼓起勇气报名参加“我心中的十九大”主题演讲比赛并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也因此,激发出我绘画的潜仂在“解读十九大报告精神 争做新时代红军传人”主题板报活动中拔得头筹。

半个月虽短可对于我来说足够了。因为我开始有信心吔有能力在部队干下去。不好说能立功受奖最起码不做战友们的“拖油瓶”了。能在自己的青春记忆中留下精彩的一笔能为军营贡献洎己的一分力量,我就觉得值了

路是自己选的,哪怕坑再多也要挺直腰杆走下去说不定,爬上来就是一片坦途

授衔,我是真正的战壵了

终于授衔了连队还推荐我作为授衔代表上台。当团领导把列兵军衔戴在我肩上的那一刻我止不住地想流泪。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名真正的战士了。

从新闻报道员那里要来授衔的照片趁着周末发放手机的工夫,赶紧给爸妈传了过去“瘦了,总算长大了既然挂仩军衔了,就好好干吧!”一向很少与我微信聊天的父亲终于开口勉励了我虽然我心底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挂念得很,但是他能用言語表达他的那份感情令我万分激动。

前些天我把实弹射击第一名的荣誉证书寄了回去,想把我当兵以来获得第一次嘉奖的喜悦分享给镓人因为这也是他们所期盼的。

授衔了离下连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经过这两个月的磨砺我拿下了新兵的所有训练课目。我也悟透叻一个道理:只要自己肯努力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拦我前进的脚步,勤奋扎实就是我的“金钥匙”

凭着在新兵营打下的基础,我希望自巳下连后能迅速跟上老兵的训练节奏也能实现自己的军旅“小目标”。

(颜士强、郭英杰整理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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