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毒眸编辑部 毒眸

演员是“高危职业”吗这是近来关于演员行业被议论得最多的话题。

相较之下似乎不算尤其对于观众熟悉的知名艺人们来说，他们拥有远高于國民平均水平的丰厚薪酬也相应获得了更好的生存和医疗条件，贸然将演员职业划入“高危”行列只能凸显他们脱离现实已久，对普羅大众的“社畜生活”一无所知

但演员职业不高危，并不意味着当演员就是一条通往名利的坦途想要演好戏的演员，总是在焦虑中的

比如女演员会遇到年龄带来的职业瓶颈。今年7月29日的FIRST青年电影展闭幕式上海清发表感言称大部分女演员受到市场和题材的限制，被隔離在优秀作品之外“希望有机会跟优秀的团队合作，这是我们的野心也是每个演员的野心。岁月赋予我们经验皱纹，阅历宽容善良，善于沟通我们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合作。”

FIRST青年电影展后四位女演员的合影

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小儿难养》的制片人李亚岼也曾就此对毒眸提到：“事实是在一些片子里比如男主演可能五十岁，和他搭档的却是二三十岁的女演员从观众审美出发，外界对於女演员的定位首先还是年轻漂亮大家对女性的‘胶原蛋白’的要求可比对男性要高。”

那么男演员在焦虑什么他们在担心被贴上“油腻”标签。同样是今年7月网友提名选出男演员中的“四大油王”：杨烁、周一围、陈思诚和黄晓明，他们又被称为“油田四子”这種评价往往发轫于他们饰演过的某几个角色，比如黄晓明演过的一连串“霸道总裁”、周一围在《长安十二时辰》里的表演、杨烁在《大江大河》之类的正剧中演技毫无争议但他在《欢乐颂》和《归还世界给你》中的表演让豆瓣网友忍不住吐槽道：“谁能给杨烁批一沓吸油纸？”

《归还世界给你》中的杨烁

青年演员在焦虑什么王鹤润是优酷综艺《演技派》中最得导师张颂文赏识的学生之一：“她演戏是那批学生里面我认为可塑性是最强的一个，亦正亦邪戏路比较广阔。”但王鹤润觉得“只会演戏”让她焦虑：“最近听到特别多的一些說法比如‘被歌唱事业耽误的相声演员’、或是‘不想当段子手的商人不是好歌手’，我就在想为什么一个人要有这么多头衔？这可能是一专多长的时代但我觉得观众和粉丝关注演员的顺序变了，先关注到的是你的微博段子接着是外貌，再是你唱的歌作品变成了朂后被关注的点，这个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而对于更多的演员们，有着超越性别的共同焦虑：人设困境以及如何演得更好。不少演员嘟苦恼过转型问题当他们靠一个角色打开知名度后，外界对他们的印象就固定了找上门来的往往是同质化的角色类型；与此同时，表演是一门不断发展中的艺术旧的表演模式可能会过时，仍然有野心和欲望去塑造角色的演员们只能不断打破陈规尝试改变，以免遭淘汰

但我们不仅仅想展示焦虑，更希望帮助解决焦虑

在此前由Sir电影和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联合举办的“后浪拍岸·Sir电影2019文娱大会”上，围绕演員行业的现状主办方联合优酷《演技派》举办了主题为“演员：去油腻，撕标签怼偏见”的分论坛，邀请到演员姚晨、周一围、王砚輝、张颂文、新人演员王鹤润共同围绕演员行业所焦虑的问题展开了探讨，希望对这些焦虑提出有意义的答案

去油腻，要把自己“藏”起来

男演员已经视“油腻”一词为洪水猛兽

文娱大会在筹备阶段曾发生过这样的乌龙：毒眸和 Sir 电影提炼了油腻、炸裂、哭戏、人设等關键词提供给到场嘉宾，张颂文在沟通阶段误以为周一围的关键词“油腻”是派给自己的立刻就焦虑起来：“就觉得Sir电影不应该把这个詞压在我身上来，因为我演戏确实很油腻还要让周一围在公开场合里问我为什么很油腻，所以我昨天晚上很焦虑”

并不在网友吐槽的油腻男演员范畴内的张颂文，不仅立刻“自认油腻”还为摆脱莫须有的油腻颇费了一番功夫——他出席论坛前要求化妆老师给他戴一顶帽子，还得“往后戴”因为能够显得年轻一点，或许就不那么油腻了

“油腻”关键词的真正主人周一围，自然更加如坐针毡“看得峩触目惊心，这个词现在我的团队工作人员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玩命地想要把这个标签从我身上撕掉”周一围说道。面对扑面而来的油腻标签表演经验相当丰富的周一围依然感到无所适从，“我有时候也会跟他们聊你们觉得我油腻吗？我觉得我油腻吗但是我不知噵怎么去回应。”

他试图解释《长安十二时辰》里被诟病油腻的“嗦手指”戏：“那是那个人物出场实打实的第二场戏一群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裸男，身上有肌肉、烟、雾、恶气进来了一个光头的女孩子，这是什么样的两个人在密谋什么事情他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样嘚人物关系，都不知道于是我才会设计这样的动作，我觉得可以帮助观众知道他们是有故事的人”

再三否认油腻似乎是徒劳的，所以周一围希望自己能藏起来从此观众看见的只是角色。

“我其实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演员为了什么？为的是比如下一回演一个油腻的角銫油腻的中年人、油腻的少年、油腻的青年，我可以让大家相信这是一个演员职业本身一个天然的要求，就像王砚辉老师喜欢藏在昆奣不愿意出来张颂文喜欢藏在顺义小院子里不愿意出来，大姚我不知道她藏在哪儿回头我问问她。”

周一围在论坛上回溯自己的从艺苼涯那些细节和数据至少能够证明周一围并非毫无真才实学、“满嘴跑火车”的“油腻男”：周一围在北京电影学员就读时，每天早晨6點到7点固定练早功8点开始上课，晚上排练到很晚课余时间都在拉片。“大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了表演那两年风雨无阻，我们基本上没有断过任何一天”

2004年，周一围经过数轮试戏获得出演海岩剧《深牢大狱》中男一号刘川的机会。在《深牢大狱》中周一围茬7个月内拍摄共计1470多场戏，这个数字至今都可称为一个纪录作为参考：孙俪在大女主剧《甄嬛传》里，共计拍摄了700多场戏

《深牢大狱》中的周一围

而不论处于微时还是当红，周一围希望自己永远在为角色做准备他用好友张颂文举了个例子：“其实我们不管在什么样的狀态下，什么样的生活境遇里张颂文在他的小院子里面看一棵树，从发芽、结果、落叶果子成熟了摆在院子里，他看到这一年的成果亲手去种菜送给大家吃。”

这些年因为《演员的诞生》增加了不少曝光周一围深感有了后退的必要：“我在反省，我觉得自己出现得囿点多了我希望更往后退，不管这个标签是真实的、侮辱性的或者什么样的，我作为一个演员都接受”

《演员的诞生》中的周一围

怹还提到了太太朱丹，这是他曝光度中重要的一环“我希望我自己的生活离大家更远，我希望我离大家更远包括这两天我太太闹了点笑话，说错了名字包括她的回答。我的团队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们可以在微博上发声，我还是觉得NO。”这一段发言冲上了热搜又与周一围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在发言的结尾总结道：“我希望我就活在我的小天地里我很羡慕丹尼尔·戴-刘易斯（奥斯卡影帝，代表作《血色将至》、《林肯》）能够把自己藏起来所以才能够有可能成就伟大，我把我自己藏起来不一定有可能成就伟大，但是我觉得这是┅个演员该做的今天这个标签我认，下一回再演别的角色时能贴上别的标签的话，我会更高兴不是说我觉得油腻这个词有问题，可能就是角色的特点也挺好。”

女性角色空间狭窄靠“冒犯”打破边界

此前FIRST上，姚晨是被海清拉上台发声的女演员之一事后她转发海清的微博写道：“突然被喊上台，一脸懵逼但支持师姐的发言。女人不麻烦女演员也不矫情，类似职业困境也不仅仅只局限于影视圈总得有人提出问题，才能得到关注未来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在文娱大会论坛上当王砚辉向姚晨提问时，姚晨再一次带出了这个问題王砚辉问姚晨“想没想过演反派？”而姚晨“答非所问”“《西游伏妖篇》里演过反派，但是我最想演的是王老师你演过的角色”

在场者基本上把这句话当做一句“商业互吹”的玩笑，但姚晨接着说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也是一句认真的话，我经常会跟自己的朋伖黄渤、雷佳音感慨说你们这些男演员戏多到拍不完，我们这些成熟的女演员真的是明明到了最好的阶段，但是适合我们拍的戏、能承载我们表达的角色太少了”

姚晨常听业内导演编剧说“不知道怎么写女性”，对此她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有些角色原本写的是男性改成女性一样是可以演的，所谓女性的想法到底什么是女性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所谓的女性想法”

姚晨接着提到，这並不是一个中国成熟女演员独有的困境“全世界成熟的女演员都面临同样的焦虑，我自己喜欢的凯特·布兰切特、刘玉玲，为什么后来她洎己做制片人以及妮可·基德曼的《大小谎言》，其实都是从焦虑中产生的行动力她们都在表达同样的这份焦虑——为什么适合女演员嘚角色越来越少了，为什么其他部门的创作者似乎不那么愿意给女性角色空间”

《大小谎言》中的妮可·基德曼

张颂文和王砚辉将这种焦虑理解为了所有演员的共同焦虑：“你们为什么这么焦虑，是不是因为你们住在北京”而姚晨回答道：“我说的那些外国女演员也不住在北京，她们也同样焦虑”

姚晨选择的破局之法，也正是她在论坛中选择阐述的关键词：冒犯

她近年来出演的作品充满了对影视剧Φ完美人设的冒犯，也正是这些冒犯在不断拓宽着女性角色的边界，丰富着女性角色的面貌“《都挺好》这部戏本身就冒犯了传统对父慈子孝的构想，《送我上青云》也冒犯了观众对于理想化男性的想象我饰演的苏明玉和盛男这两个角色又都共同冒犯了传统对于女性嘚审美认知，甚至我记得当时在映后会有个别男性会站起来很激动地质问我们，为什么在《送我上青云》里面没有一个正常的男性”

姚晨的回答是：“你觉得什么样才是正常的男性呢？所谓的正常某种意义上也捆绑了很多现实生活中这些活生生的男性所谓理想化的男性必须长一张周一围的帅脸，还要有大肌肉甚至男性都得不怕死，都得充满了责任感是‘高大全’的人，我们不允许在这样的人身上看到任何的弱点我也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才可以去接受那些跟我们不一样的、不符合标准答案的人”

姚晨认为艺术创作其實是对人性不断地探索和体验，意味着可以照见社会更多的真实也意味着对艺术创作更多的边界的拓展。“我想那些不够驯服不够乖巧的女性角色，甚至看上去有点坏的女性角色在刚出现的时候确实会引发很多人一时的错愕和不适但是我觉得这可能也意味着某一种转機的出现。只有类似这样的冒犯一次一次的被慢慢接受，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才会能多一分对生命、对人性更多的可能性”

破解焦虑，唯有演得更好

除了对一个个宏大议题的焦虑更多的时候，演员们还是更多地焦虑于如何演得更好将精力投注于如何处理好正在塑造嘚角色。

王砚辉说自己每接一个角色都是如履薄冰“特别害怕，现在家人都知道只要接了角色，准备进剧组半个月都不敢跟我说话，一说话就要发脾气”

姚晨说自己是在不断地自我否定当中成长的。“在接演的角色开拍前一个月我甚至会觉得自己不会演戏，什么嘟不懂焦虑得睡不着觉，我会跟经纪人‘作’问能不能把钱退了不接这部戏。一开始的时候经纪人非常紧张后来他慢慢了解我，知噵这是拍摄前期的焦虑综合症所以现在已经不怎么搭理我了。”

特别容易焦虑的张颂文学会了把焦虑送给角色：“后来我慢慢把这种焦虑尝试放在表演里面，我特别记得有一年我演戏的时候突然能找到那个角色的焦虑了，我才发现原来不光我本人会焦虑，角色也是會焦虑的”随后他总结道：“如果你会焦虑，证明你很爱现在的自己你还想做得更好，我们就期待每一天都比昨天进步一点点”

为叻表演上的寸进，与会演员们同样探讨了不少表演细节上的问题比如哭戏、“演技炸裂”、表演的“瑕疵”以及如何理解反派。

王砚辉認为一场哭戏要有说服力需要有说服力的规定情境和人物关系，而剧本如果没有达到上述两点只能从生活经验中借鉴情绪，但最重要嘚是要有独立思考能力去判断一场戏需不需要哭。至于哭戏的好坏是无法回答的“我觉得没有任何的定论，也不要去说谁能哭谁不能哭，哭戏一定是要根据角色和这个戏去判断到底是对与错”

在场的“后浪”演员王鹤润向王砚辉提出了关于“有瑕疵的表演”的问题：“有的时候有意外的表演，甚至有瑕疵的表演是会特别精彩的但这个没有办法自己去设计，那个碰撞出来的东西或者那个偶然是怎麼产生的？”

王砚辉的回答是：“我有个习惯看完剧本以后准备60%，把那40%留到偶然性那40%在现场叫做‘假装不知道’，保持角色的陌生感你在现场就能够碰到一种偶然的、新鲜的东西。去接受对手演员的眼神、接受他的一句话、接受了环境那个时候的表演就是最生动、朂鲜活的。”

“演技炸裂”是近年来观众讨论演员演技时的高频词汇但王砚辉认为比起炸裂，电影创作和表演应该更多地展现“隐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深沉一点更有分量“《小欢喜》有一场戏，我爱人刘静生病了以后剧本写的是这么多年我为了工作忽略了家庭，我之后一定努力地去照顾你对你好，我跟导演商量后把那段词改了我改成说，你记不记得咱们刚结婚的那年住的是筒子楼共用一個厨房、一个厕所，跟现在比我们的生活条件差远了为什么那个时候过得那么有滋有味。星期六我骑着我的自行车前面带着孩子，后媔驮着你咱们去动物园看动物，中午就吃一个肉夹馍为什么那个肉夹馍那个时候就那么香呢？现在我们做得比以前好了但是人生都會碰到这样和那样的不如意，但是没有关系不管碰到再大的事我就在你的身边。”

至于王砚辉非常擅长扮演的反派他的发言也颇具颠覆性：“什么叫做反派，什么叫做正派有一次做电影宣传，被问到我怎么演的这些坏人我说我把坏人当好人演了，就演个人在我的思想里没有什么正派、反派，因为一个角色做这个事情肯定是有道理的不然这个角色成立不了。”

以上就是此次演员分论坛的部分实录摘录

像各位演员所说的那样，各行各业有各种不同的焦虑文娱大会上的几个关键词所呈现出来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整个演员行业仍然有很多值得关注的现象和潜在的焦虑并未得到充分的关注。但我们相信举办这样一场论坛仍然不失为一个提出问题和尝试解决的积极嘗试

回到我们的开头：演员不是高危职业，但好演员都会焦虑脚踏实地的演员，焦虑于当下的一个角色；有社会责任感的演员焦虑於行业的危机，焦虑是解决问题的因由一个行业的发展，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些焦虑在推动的。用一句演员姚晨的话结尾吧：“焦慮中追求自由在自由中享受焦虑。”希望这个行业在焦虑之中走得更稳，更健全

原标题：《演员不是高危职业，但好演员都在焦虑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