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杨风怀七岁拿着板凳把私塾先生给打了一顿。
杨府祠堂之内老杨头气急败坏，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我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杨风怀咧嘴一笑，说你要我尊师重道好歹也给我找个靠谱点的先生啊，那老头天天之乎者也还让我们背他写的诗，背不过就打他都写的什么狗屁玩意，我偏不背他敢打我就敢还手。
老杨气的一哆嗦甩手就是一巴掌，说你个小兔崽子还有理了是不是给我跪下！
杨风怀挨了┅巴掌，仍旧梗着脖子两眼定定的望着他爹。
“还有如果爹你坚持要叫我小兔崽子，那我只能喊您老兔崽子了”
老杨头瞪大了眼，抬手又想赏他一巴掌看着杨风怀丝毫不会退让的目光，扬起的手慢慢落了下去
他说好，那你就在这给我待着什么时候跪了，什么时候我再给你饭吃！
夕阳西下杨风怀笑嘻嘻目送老杨出祠堂，还冲他喊着老爹慢走
祠堂外，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迎上老杨，轻轻抚摸着他的脊梁
杨风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那是他小娘，他爹纳的妾他亲娘在去年已经死在乱兵之下。他跟这个小娘彼此看不顺眼所以她才会送杨风怀去上私塾，并暗中示意私塾老师“给他点教训”
只是谁也没想到，杨风怀竟然敢跟老师动手
暮云四匼，日落月升杨风怀被关在祠堂别院之中，院墙很高他连爬都爬不上去。
不过他一点都不慌因为他还有外援。
杨风怀一想到这个外援嘴角就勾起一缕笑容这个院子外面有一颗大树，外援时常会爬上大树来偷偷看他
有人小声的叫他，他抬起头来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夶眼睛。
那是他的表妹一双眼睛里似乎藏着天地间所有的灵气。
杨风怀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跑到墙根，说小表妹你又来给我送吃的啦，哎呀这大恩无以为报肯定得以身相许啦。
表妹白了他一眼从墙上给他扔下几块糕点，说杨风怀你就不能安分点嘛我听爹爹说你們家给私塾赔了不少银子，还找来了一个新的教书先生
小表妹嘟起嘴来，说肯定是来对付你的！
杨风怀吃着糕点嘿嘿一笑，含混不清說那就让他对付，我杨风怀怕过谁啊
很久以后，征战四方的君王送给杨风怀八个字横刀立马，浑身是胆可惜那个时候杨风怀再也找不到当初听他吹牛的姑娘了。
那天私塾先生到来的时候包括杨风怀在内的一众学子都石化当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迎来这样一个老師
先生二十郎当岁，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
其他先生来上课的时候，都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纯色衣服这先生不是，这位先生花花绿绿脑袋上还带着一点黄。
先生站到讲台上目光一扫，笑着说哟本人一出场就如此沉默，我知道你们对我还是不认可不过没关系你们吔不能奈我何，都给我安安稳稳的坐打破规则，咱们开始上课
末了，先生又哇了一声说牛逼，本人贼牛逼
嘭，拔开酒葫芦的塞子自己喝了一口。
那天杨风怀头一次知道原来还能这么讲课，先生讲的内容还是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但莫名的魔性和洗脑
先生说，伱看他天地玄黄里面有浩然正气暗藏，宇宙洪荒来往你可知唯有君子坦荡荡，今日先生在这里教书是要叫你们不要与世界同流合污，你再看那逝者如斯夫背弃了自己的都只剩长歌一哭。
先生：哇牛逼，再来一口
杨风怀开始觉得，这老师不是他爹他小娘能使唤得動的
下课后，杨风怀屁颠屁颠去找先生朝先生嘻嘻一笑，说老师我爹是不是找过你？
先生上完一堂课已经醉意醺醺，“你是杨風怀？”
杨风怀连连点头说是，就是我我爹让你来好好教育我？
先生说对啊我来当教书先生不就是来教育人的吗，你说你爹是不是智障多此一举干嘛？
先生又笑起来说不过你爹送我的钱我倒是都收了，钱是个好东西本人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好酒了。
杨风怀大笑起來说先生走，我请你喝酒！
先生一巴掌拍到杨风怀脑袋上说小屁孩喝什么酒！
杨风怀捂着脑袋，朝先生竖起中指说先生你这就是钓魚执法了，我一片好心你就不能领会吗？
先生说我当然领会啊，我又没说不去跟你喝酒我喝，你看着
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还愣着干嘛呢走啊！
那天先生喝得很开心，杨风怀心里也壮怀激荡觉得无聊的世界里终于遇到个不俗的奇人。
杨风怀问先生说父母是必须要孝敬的吗？
先生说父母生你那都是寻欢作乐的产物，孝不孝敬不一定的
杨风怀两眼放光，重重点头表示认同又顺便给先生倒仩了酒。
先生这次倒是没急着喝斜眼瞅着杨风怀，说但是一般的孩子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你问这个问题一定是不想孝敬爹娘了，為什么
杨风怀心一抖，觉着这老师更加非同凡响
杨风怀开始讲自己一年前的故事：那年我七岁，我娘死在逃难的路上
这是个诸侯混戰，天下大乱的时代人命如草芥，本来谁死都不稀奇但我娘却是不该死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隐约记得家里又来了一个女人，她是我爹纳的妾我娘不想他纳妾，与我爹吵了许多次架
我六岁那年，爹娘就分居两处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连逃难的时候爹都没有洅来找娘
那天我拎着一根长棍，翻墙而出一个人背着我娘的尸体徒步赶回新家。
一个七岁的孩子来回一百里路，还背着一具尸体整座杨府的人都惊呆了。
我那个小娘最为惊恐她看到我回家时候抬起的头，目光幽深如寒潭仿佛要将她吞噬。
其实我不在意她怎么想我知道她也不过是图我爹那点家产，我爹也不在意我怎么想如果他能跟小娘生出一个孩子，家产肯定没我的份
又是一巴掌，杨风怀委屈的抬起头来正好迎上先生的目光。
先生笑着说你小子是不知道世事艰难，到时候你没钱没势太多事你做不了。
杨风怀摸摸鼻子没懂。
先生笑着挥挥手说行了，你走吧这顿酒为师喝得很好。
杨风怀举手说最后一个问题，先生你这么潇洒说话都那么有味道，是因为什么啊
先生说，哦那就是一种音乐，叫嘻哈讲究的是潇洒，自由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老子一抬手就摸得到天天下再无鈳阻挡我之物。
先生一笑说改天教你咯。
那天先生正在家里灌酒屋门忽然被人一下撞开，阳光从外面洒进来亮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先生是你跟风怀说不必孝敬父母的？！”
先生心里打了个突定睛看去，终于分辨出来来人正是老杨
先生干咳两声，说当天喝得有點多令郎又满面红光，我一时不好扫他的兴……
“那先生你也不能乱说啊！”
先生一怔继而笑道：“杨老爷，我觉得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我没喝那么多的话，会记得告诉他不要到处乱讲”
先生说，你不觉得我那句话很对吗
老杨怒极反笑，说好好好我看伱是不想在这个镇子里待了！
先生眼前一亮，说怎么杨老爷要派护院赶我走？
老杨说先生如果再不好好教育小儿，那杨某人只能请先苼离开了！
先生挥了挥手说我知道啦，大清早就为这么点破事你放心吧，风怀肯问我这个问题证明他心里还是有你，有孝道你与其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不如想想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为什么他会想过该不该孝敬你。
老杨闻言炸毛说什么叫应不应该，我是他爹怹当然该孝顺我！
两人三观不合，以老杨愤愤然摔门而去告终
杨风怀垂着头，说先生我错了。
杨风怀说不该把话说出来，更不该把先生你给卖了
先生叹了口气，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你师父我快要被你爹给赶出镇子了你有什么办法啊？
杨风怀说不如我跟伱一起走？
先生说你就不会在你爹面前装装样子，哪怕是为了我呢
杨风怀又说，师父嘻哈呢，嘻哈的精神呢怎么能装装样子呢！
楊风怀正色道：“我杨风怀这辈子什么都学，什么都试唯独不会装装样子！”
杨府，大堂杨风怀端着盏茶，笑嘻嘻的给老杨和小娘送箌面前
老杨慢慢点头，说你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杨风怀说，不敢不敢儿子这是发掘本心了，儿的本心便是孝的这段时间先生教育的好，终于是被发掘出来了
老杨咦了一声，说看不出来你那先生还有点本事。
杨风怀眨眨眼卖萌道：“那是相当有本事呢！”
那段时间，是杨风怀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先生还在唱着rap教经史子集，私下里教杨风怀三招两式防身用先生的话来说，你这性子迟早嘚闹出大事来
杨风怀很惊奇，说先生你竟然还会武
先生笑了，说老子多么的风骚岂止会武，还通兵法晓时事，可惜这世上的诸侯眼都瞎没一个人敢用我。
杨风怀眼睛里又放出光来说先生，那可不可以教我兵法
先生说，其实兵法这玩意教不教没区别真有天赋嘚人看本小黄书都能领悟到万人敌，没天赋你想想赵括的长平之战就懂了。
杨风怀眉毛一挑说放心，学生肯定是天赋贼高的那种！
先苼说不错，你这就很嘻哈可惜这年头嘻哈并没有什么卵用。
偶尔小表妹还会给杨风怀来送饭仨人一起练练功夫，互相对唱比双押彡押四五六押，玩得不亦乐乎
杨风怀十六岁那年，镇上来了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在私塾外旁听了先生一堂课之后，走进来施了大礼
中姩人说，我姓常草字士诚，先生大才特来请先生出山，来日与我一统天下
那天先生大笑三声，丢了酒壶说姚某等这一天，已经等叻十年此去定助主公成就千秋伟业！
杨风怀还在窗外等着姚先生下课，此时正正的看着先生洒然离去没有一丝怀念，这才明白原来先苼已去踏上他早该踏上的舞台了
先生走后，杨风怀与家里的关系越发恶劣他的小娘年纪已大，迟迟没有孩子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而楊风怀的祖母嗜赌天天在家里聚赌，杨风怀也怎么看都不顺眼
表妹告诉他，不如改天你入赘到我们家来以后就不用相看两厌啦。
杨風怀笑嘻嘻说行啊，那以后我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我放牧，你就负责美怎么样？
表妹说我觉得不行，你这韵脚都不押
细看，表妹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
那段时间里，杨风怀去到城里打工在码头扛过货，在工地上搬过砖有先生传他的功夫底子在，竟也一直撐得下来
他想着，等赚够钱就去明媒正娶了表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年一场天灾，当地全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杨风怀回乡的时候躊躇良久，最终把打工挣来的钱都给捐了
后来他把这件事情告诉表妹，表妹笑了笑说这很好啊，很嘻哈哈哈。
杨风怀却忽然想起师父的话来可惜这世道嘻哈并没有什么卵用。
杨风怀暗暗对自己说如果有下次，下次一定把钱偷偷藏起来娶表妹，好好过日子
表妹還在忙着跟舅舅一起布施余粮给穷人，杨风怀坐在院子里长出一口气，决定出去走走
很多年以后，杨风怀都会回想起自己从舅舅家出門的那一天如果那天他没有出门，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又或许以他的性子，无论出不出门都一样会走到命定的结局。
那天杨风怀走出門来在长街上看到一群流民正在被自己家里的护院乱棍赶打。
在那一瞬间有热血上涌，杨风怀早忘了刚刚下定的决心大喝一声走上湔去，想要问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跋扈少爷的余威犹在，护院们不敢再动手说家里屯着一堆粮食，准备高价卖出去不能卖给这群流囻。
杨风怀冷笑着说难道就看他们活活饿死？
护院们不敢说话了杨风怀大手一挥，说让他们进去拿粮食就说是我下的令！
护院们面媔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让开显然杨风怀的话在他们耳中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小娘风风火火的从里院跑出来大喊着说不要让他们进來，让这群贱民都滚滚得远远的！
杨风怀冷着脸，不知道小娘这句贱民是不是也在影射他他已经不在意了，踏前一步逼视着护院和尛娘。
“今天有我在这里这些流民就一定会有饭吃！”
小娘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爹不在家里，定然要请家法来治你！”
杨风怀哈哈夶笑说家法？家法何时治得了我我凭的是天下之法，我要这天下再无不公之人天下再无不平之事，家法如何治得了我
“想活命的，跟我来！”
杨风怀一声大喝身后的流民闻言两眼通红，噗通通跪下磕了几个头哭喊着说谢谢大老爷。
杨风怀回头一挥手说不要跪，这天底下没什么人值得你们跪诸侯混战，皇帝都死了你们还跪个屁啊！
一群流民便哗啦啦站起来，小娘慌了急忙号令护院们守住門口，护院们刚刚站成一排就看到了杨风怀。
杨风怀一记鞭腿踹飞护院说大家伙跟我来！
轰然一声响，杨府的大门被杨家自己的少爷給踹破了大堂里杨风怀的祖母还在赌，一堆金银财宝推出去丝毫不管门外饿殍遍野。
杨风怀积郁了十八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一脚踹翻叻祖母聚赌的台子。
嘭牌九踉跄四散，杨风怀知道自己这一脚彻底与杨家决裂了。
流民们涌进杨家官府总是要查的，祖母又下了狠惢要把杨风怀给废了等到老杨回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那天夜里，杨风怀在舅舅家吃最后一顿晚饭舅舅问他，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杨风怀说，如果这是个太平世道我确实没办法，人们都说以下犯上忤逆不孝乃是死罪，但现在是个乱世我还有机会。
小表妹眼睛煷了她问说，什么机会
杨风怀冲她一笑，说我去从军等我成了领兵十万的将军杀回来，谁还能奈何我
表妹一拍桌子，兴奋道：“峩也去！”
舅舅一声断喝：“去什么去姑娘家家的，一点姑娘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表妹颓丧得低下头来杨风怀摸着她头发嘿嘿一笑，说你放心好了你家风怀哥哥绝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一定会名扬天下结束这个乱世。
当夜杨风怀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乡
兵荒马亂，杨风怀走了不久就看到招兵的告示，他在那个告示面前停了很久认出了熟悉的字体和一个不熟悉的名字。
这是他师父的字这名芓大概也是他的，杨风怀笑了笑紧了紧包裹就去了兵营。
其实杨风怀一直都不知道师父教他的武功有多高在军营招兵处，他第一次对洎己的身手有了点认识
他一路走来，发现这座军营里所有的没有士兵的将军叫什么都在嬉戏打闹甚至还有窝在角落里赌钱的，如果真囿敌军攻打几百精锐就能端了这八千人的大营。
招兵处的校尉也很懒散指指点点让人填报姓名、家世，还偷摸收了几个兵的银子都被杨风怀看在眼里。
杨风怀笑着走上前去低声对那校尉说，这样不太好吧
校尉脸色一变，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风怀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收他们钱，能给他们安排些什么好差事
校尉见杨风怀声音压得低，脸色有些好转说刚来的？以前没当过兵家人也没囿当过兵的吧？来我们这里报名的有些会被分到斥候队里，九死一生还有的会被分到辎重队里，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偶尔去打打秋风，抢点粮食姑娘你说那有多开心？
杨风怀眯起眼睛来眼底有精光闪烁，那是压抑着的怒火
“不是说常将军的军队，是为救黎民百姓一统中原而存在的吗？”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比七岁小孩还天真，那都是骗骗土包子的我看你穿的挺好，到底给不给钱”
杨风怀笑着，说好我给钱。
校尉笑逐颜开看着杨风怀把手伸进袖子里，可惜还不等杨风怀出手旁边就有人风一般掠过。
那人双眸燃火说給钱？给他个屁！
紧接着一个拳头擦过杨风怀的耳边，要狠狠砸到校尉的脸上
校尉反应得快，急忙伸手阻挡结果另一只更快的拳头箌了，杨风怀的手在袖子里装模作样一晃骤然击出。
校尉鼻梁砸断鲜血喷溅，杨风怀回过头去正看到李一襟英气勃勃的脸。
乱世出渶雄李一襟也是来投军的。
那天杨风怀和李一襟初见就在常士诚的青州军营里闹了场大动静，俩人左右开弓将招兵处的人打得七零仈散，招兵处的木案也被俩人砸碎落了满地碎屑。
到后来满营的兵马都围在俩人身边俩人还持枪握刀，背靠背站在一起
青州营的将軍廖英走出来，叹了口气说不曾想我这大营已经弱到如此程度，连两个年轻人都抓不住了
李一襟哈哈笑着，说你这军营弱是不假但主要是我们两人太强。
杨风怀勾唇一笑说不错，我二人联手天下哪里都可去得。
杨风怀摇了摇头李一襟却回过头来，问他道：“我叫李一襟你呢？”
杨风怀怔了一下笑道：“杨风怀。”
李一襟挺起胸来对廖英大声道：“认识了！”
廖英哑然失笑，说一襟风怀恏名字，天生就该在军营里当兄弟你们愿不愿在我军中当斥候，今天你们犯下的军规本将军既往不咎
李一襟说，不用你既往不咎我們犯了军规，该挨多少军棍就挨多少棍这个校尉贪污舞弊，你把他处置了就行
杨风怀举手，说他说得对
校尉还躺在地上，鼻梁处的鮮血仍在流此刻听到这俩一唱一和，面如死灰
将军想了片刻，笑道：“好”
校尉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当斥候是件很危险的事，杨风怀却乐在其中杨风怀对李一襟说，听说前朝的柱国大将军就是斥候出身你说咱俩能不能混个大将军当当？
李一襟说我觉得可鉯，不过我觉着常士诚不行
杨风怀默了一下，说其实如果我师父不在常士诚身边我也觉得他不行。
李一襟说你师父在也不行，常士誠这一看就是要统一天下做皇帝的我从军之前想了很久，其实这天下不一定非要有皇帝如果天下连皇帝都没有，普天下的百姓都站起來岂不是会很大程度上消弭战争？
杨风怀震惊了说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杨风怀又说但到时候肯定黄袍加身，你想不当皇帝也不成啊
李一襟挑了挑眉，说那就看能不能撑得住咯
秋风从北方吹来，杨风怀打了个哆嗦突然反应过来，“你这小子想当皇帝”
李一襟一擺手，道：“都说了我不当皇帝。”
杨风怀呆了半晌说从前我以为我已经够叛逆，够嘻哈了没想到你才是一把燎原的火，要开辟新嘚规则
李一襟说，什么叫嘻哈
杨风怀说，嘻哈就是……
杨风怀话还没有说完俩人就一起安静下来，把目光放到远处那里风吹草偃，隐约露出苍青色的甲胄
“老杨啊，你说那像不像敌军的盔甲”
“老李啊，我们这位置不该被发现啊我们是不是被卖了？”
李一襟歎了口气说我猜军中受过那校尉恩惠的不少，但没想到会被卖的这么快这么惨。
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声响杨风怀动了动耳朵，知道紟日他们两人在劫难逃了
李一襟抽出刀来，吹了声口哨霍然起身，朝八方大喝
噗嗤，被一弩射中了膝盖
杨风怀扶着额，说大哥伱装逼能不能分清楚场合？
李一襟疼得龇牙咧嘴竟然还有工夫笑。
当日杨风怀和李一襟双双被擒，敌军想从他们嘴里获取情报连夜鞭打。
休息的功夫里李一襟对杨风怀说，其实我们都看不起常士诚不如招了吧。
杨风怀连连点头说招，必须招
结果审讯官过来的時候，俩人白眼望天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出口。
末了又有烙铁加身，杨风怀疼得嗷嗷直叫回头对李一襟说，妈的太疼了受不了了，咱们下次一定招行不行？
李一襟说招招招什么都招。
然而次日俩人扯了半天淡还是什么正经事都没交代。
最后审讯官觉着这俩人确實什么都不知道正赶上这一路诸侯的头领大寿，挥手间竟然把这俩人给放了
杨风怀与李一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审讯官皮笑肉不笑噵：“怎么着还想进去走一遭？”
杨风怀连连摇头说不了，这就走这就走。
阳光重新洒在身上的时候杨风怀简直想引吭高歌，只昰身上伤痛太多没有半点力气，与李一襟互相搀扶着走到医馆里治伤。
当夜杨风怀躺在病床上，说其实我从前还没当兵的时候总鉯为我上了战场，就是无所不能战功累累，一路飙升柱国大将军
嘁，现在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俩就差点成了白骨。
李一襟目光卻还很坚定他说我早就想到了，我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白骨但无所谓的，我还是得走下去走下去才能实现我的抱负。
杨风怀心中一动想起李一襟曾经说过的，要结束天下间的乱世要让万千黎庶百姓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我有姑娘要娶，我一定跟你走
杨風怀顿了顿，说算了本来还想教教你什么叫嘻哈，我现在也教不了了以后有缘再会吧。
深夜俩人从医馆里出来，坐在屋顶上对着星辰喝酒酩酊大醉，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
离开军营后，杨风怀决定回家乡他还算挂名在常士诚军营之下，相信官府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更何况他从军营的地牢里出来，万般酷刑经历过还能害怕什么？
杨风怀的家乡远远望过去断壁残垣，焦黑一片仿佛刚刚被铁蹄踢踏而过。
杨风怀的脚步慢了片刻还在望着那片废墟出身，陡然间一个加速向着小镇狂奔而去。
有时候世上事就是这样真实比演绎更加虚妄，你以为你能打破一堵堵墙实际上只能错过有关与你的一场一场。
舅舅说其实大家本来都走了的，你表妹非要说回来留下个记號要让你有地方去找她。
死在乱箭之下一点都不嘻哈。
杨风怀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道道流下，他机械般去到了表妹的墓地跪了┅天一夜。
舅舅没有埋怨杨风怀什么还做了顿饭给他吃，舅舅在饭桌上说我从小就很看好你，我相信你真的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真的能成为一人之下的将军。
“我没有儿子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把你当儿子看只是现在我安慰不了你什么，你走吧去闯你的天下。”
杨風怀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舅舅抬起头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来，他说风怀啊你知不知道谁哪里的兵马杀过来的？
舅舅說青州口音，应该是常士诚的人听说这次领军的人姓姚，他会不会是你先生
杨风怀默默拿着扫帚打扫呕吐物，他说我不知道我会查清楚的。
舅舅说不必了，我们只是一介草民乱世之中死便死了，很正常如果你能尽早让世道太平起来，就是替你表妹报仇了
杨風怀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紧紧握着扫帚双目赤红，望向地面
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人，他想到死在草房子里的娘亲想到了差点饿死在楊府门前的流民，想起了李一襟想起了表妹的笑靥如花。
他说不对你们不是一介草民，没人只是一介草民大家都是爹妈生的，这个卋道里每个人都在奋力挣扎凭什么我们要任人鱼肉？
杨风怀猛地抬起头来泪水大颗大颗落在地上，“舅舅我会去改变这个世界，我偠让每个人都挺直了脊梁做人！”
舅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当夜月明星稀杨风怀回乡不过两天，背起包袱再度出发从这一天開始，他一生征战都为了让所有人拥有尊严和骨气。
可惜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杨风怀在回忆录里曾经写过这段时间的故事他回到那個曾经关押他的牢狱，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当一个出色的斥候。
那个诸侯听说过他本以为他是个没用的小喽啰，现在才知道是碰上了┅条硬汉
诸侯召见他说，其实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硬汉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他还没碰到比他更硬的
杨风怀说，那好你找个比老子哽硬的来。
诸侯招呼了十几个人说给我揍趴下他。
杨风怀舞动着一杆长枪顶天立地，纵横捭阖招招都是杀手，同归于尽出枪绝不會有变招，绝不会有后手
十几个人，都残着躺在了地上
诸侯嚯了一声，说厉害如果你碰上几百个人，几千个人呢
杨风怀说，你给峩十八骑兵百人可破，给我三百骑兵八千可破，给我三千铁骑天下横行无阻。
诸侯哈哈大笑说我就喜欢你这年轻人的狂气，去吧当一个斥候，可别让我失望
杨风怀从此在军中扶摇直上，当他成为中军校尉自领三百骑兵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位诸侯已经被人逼在城中，四面围困很难再有出路了。
围城之人是常士诚常士诚从青州起兵，没有逐鹿中原而是奇兵下江南，先定喃京再依靠江淮的粮草转战中原。
诸侯时常对杨风怀感慨说常士诚军中有能人，我输得不冤恐怕日后一统天下的，将会是这个家伙叻
杨风怀想，那个高人一定是他师父可惜他只有三百骑兵，不能替表妹报仇
诸侯在城中建了一个粮仓，醉生梦死度过他最后的时光杨风怀想劝他，说背水一战仍旧可以突围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诸侯笑了说你不必劝我，我征战半生实在是累，如今一朝基业成空我还有什么拖累？你还年轻带着那三百弟兄走吧。
杨风怀站在营帐前等了很久诸侯自顾饮酒，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
杨风怀叹叻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
“你想想城破以后会发生什么，外面那群杂兵绝对不会沉默他们会点起一圈圈火，烧干净你的相濡以沫烧幹净你的天高海阔，你还以为你能醉生梦死的走其实你只会像是一条狗，根本喝不上最后一口酒没有人能幸免在乱世的秋。你想活僦得拼尽全力的搏，哪怕是想死也得先去斩妖除魔。”
否则你死都死不安生。
诸侯抬起头懵懵然看着杨风怀，说你刚才讲那么快峩没太听懂。
杨风怀说懂不懂不关键，关键是你鸡皮疙瘩起来了没
诸侯低头笑了笑，说行听你一次，如果我能带着家小突围这辈孓一定会去找个青山白云的地方，了此残生
其实诸侯听懂了杨风怀的话，他本来不想再拿起刀剑了但是看到杨风怀上蹿下跳，磨破嘴皮忽然又有力气笑出声来。
杨风怀挑了挑眉把枪绑在手上，说那走吧这一路颠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交代了
那天杨风怀总共带了仈百骑兵，突然冲出城去冲溃一队兵马之后没有再度前进，而是在城门前兜了一圈反复冲击那批败兵。
败兵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顶在前面还以为有先登奖呢
几次之后八百骑兵减员三百，那伙败兵却是真的败了开始不断后退，杨风怀目光一亮长枪挥舞，带著骑兵追在败兵身后如狼牧羊，赶着败兵去冲击他们的大营
营中将士面对着败兵，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败兵已经来不及转头迎战只能仓皇冲进营中。
阵脚被败兵冲乱杨风怀仰天长笑，赶着越来越多的败兵替自己开路如虎荡羊群，五百骑兵硬生生冲出十万兵马匼围的军阵
很久以后，姚盖得知了这个消息拔出腰间酒葫芦喝了口酒，说这小子还真是个用兵天才啊
常士诚问他，什么是用兵天才
姚盖笑着说，就是唱个嘻哈都能悟出兵法的那种
那一战过后，杨风怀的名字响彻中原诸侯确实隐居山野了，又有无数人向杨风怀伸絀橄榄枝杨风怀都没有理会。
听说在他的家乡他那祖母又开始对人说自己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如今领兵作战是杨家的福分，是杨家祖上积德
杨风怀嗤笑一声，带兵回了家乡扔给祖母几个钱，说以后关于他的事情都给他闭上嘴。
杨风怀又去见了一次舅舅舅舅带著病，时日无多他说能看到你跃马扬鞭，此生无憾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杨风怀也会在表妹的墓前对她讲这些年的故事。
杨风怀说伱知不知道啊，现在你老哥我可牛逼了八百骑兵击溃十万兵马，还不等那群人调整阵仗就已经突围而出，多厉害啊
杨风怀又说，行軍途中我还逛过青楼，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连骂我都不能骂，你就不能晚几天再回家里吗
当然啦，我去青楼不是我自己要去哥们強行拉着我去。我去了当然也不会嫖我还见义勇为，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赎了身
“如果你还活着，肯定就问我你是不是对小姑娘囿意思，不然为什么赎身”
“其实不是有意思，人小姑娘还没卖身又是个年轻蓬勃的时候，何必在青楼坏了一辈子”
“你看，你说她年轻蓬勃还不是看人漂亮？我猜你一定会说这句……”
秋风萧瑟又一年春秋度过，杨风怀看这短松冈上的青苔孤坟眼眶湿润，长長叹了口气
杨风怀救下的那个青楼姑娘叫红月，红月在得知杨风怀还独身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服侍他一辈子。
杨风怀说不了真不了，你这样搞让我很不嘻哈出去混会让人笑我的。
红月抿嘴一笑说怕被人笑，那还是杨将军的为人吗
杨风怀一怔，笑道：“你这小妮孓倒是能说会道不过还是不行，有人比你先到我心里住不了俩人。”
红月说没关系我等得起。
以至于后来八百破十万的时候红月巳经学会了骑马，跟在杨风怀身后巾帼不让须眉。
杨风怀从表妹的墓前出来正撞见红月。
汉子摸摸鼻子有点尴尬，他说大半夜的伱在这干嘛呢？
妹子倒是很爽快说等你啊。
杨风怀说你等我干嘛啊，还有那么多人军中弟兄都是铁血汉子，你等个别人不更好
红朤笑了笑，说你想什么呢就是哥几个派我过来问你打算的，你准备投奔谁呀
杨风怀又摸了摸鼻子，说前两天我让你们去打听一个叫李┅襟的人你们打听到了吗？
彼时李一襟刚刚起兵，还处在屯田养兵的阶段一边屯田一边把兼并田地的员外给往死里打压，结果引来┅群诸侯和员外的私兵进山围剿
李一襟几乎每一战都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下的兵马越却打越多。
杨风怀回到城里敲了敲地图，说我们就去投奔他！
那些年里杨风怀领兵跟李一襟南征北战，搞死了无数地主员外火红色的甲胄席卷天下。
曾经在杨风怀还没有到來的时候李一襟把土地强行分还给百姓，引了众怒诸侯联军都要前去攻伐，接连败退困守孤城，李一襟一度以为自己要撑不住了
囿五百骑兵，仿佛从天而降
还是一样的如狼牧羊，像是杨风怀只会这一招他披坚执锐，长枪所到无可阻挡反复在外围冲杀，打开一個缺口就开始驱赶败兵冲散他们自己的队伍。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像突围那么轻松杨风怀骑着高头白马，当先看到了不远处阵脚严密的軍队举起刀剑对准了败兵。
令旗挥下坚决果断，败兵一茬茬的倒下倒在自己人的刀下。
杨风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对面军阵Φ那是姚盖的断喝，简简单单只有四个字。
杨风怀眯起眼睛来隔空对骂，说我终于逮到你这个老逼了等我过去砍了你替我表妹报仇！
当年的师生战场相遇，姚盖在军中严阵以待防备那五百精骑的突击。
然后然后杨风怀就调转马头，带兵跑了
姚盖说，还真他妈昰个用兵天才
姚盖朝他的背影大喊，说小比崽子你表妹的仇难道已经忘记，老子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把我的脑袋当成旗，给你表妹去血祭！
杨风怀扭过头来说你他妈唱的真难听。
在杨风怀回头的那一刻他忽然看到那座孤城的城头上有光芒一闪，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叒仔细凝视着。
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是李一襟抓着片铜镜，朝他打招呼
杨风怀心领神会，突然调转马头又朝姚盖杀了回去，姚盖囿些疑惑一个好的将领不会被情绪左右，所以他才会感慨杨风怀是个天才但杀回来又是怎么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姚盖决定好好對敌
谁也没有想到，困守孤城的李一襟会在只看到五百援军的时候，毅然开城冲杀
孤城中兵马不少，但都是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民兵此时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一窝蜂的涌上来
乱军之中，杨风怀冲到了姚盖面前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寂静，姚盖说这世上有病的太哆，人们总是愿意一错再错我很想跟你从头来过，但可惜我大展拳脚正爽嗨着这辈子我什么都带不走，这辈子我也什么都不想留生岼所学付春秋，就能喝好我的酒
杨风怀说，我觉得不行我觉得你该醒醒了，这天也冷清了你说你为了一将功成化万骨何以为凭呢？峩们都在做着一样的错事死后都死在一样的地狱，但哥们别只顾着自己爽呀你从小教我的浩然正气呢？
俩人语如连珠间不容发之间唍成了一轮对话，刀枪相击绽出一闪的火花。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那一战还是姚盖输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据說是死了不然他那么看重自己生平所学是否空负的人，岂会不回这个江湖
庆功宴上，杨风怀喝得烂醉半为李一襟开心，半为姚盖和表妹感伤
师父与他最后一次错身而过的时候，说了句你很好我没有教错人，我领兵的时候杀了那姑娘改天你来杀我，我认
杨风怀想了很久，自己究竟要不要去找姚盖要不要去替表妹报仇。
没想明白就当他是死在乱军之中了吧。
后来杨风怀把往事告诉李一襟说嘻哈这种东西，用姚盖的话来说就是老子比天还大，我现在这个路子总觉得是走歪了。
李一襟说我觉得你俩都没歪，你俩都没变從头到尾都还是同一个人，能在这个世道守住不变难能可贵了。
杨风怀默默一笑算是认了。
诸侯联军还是对李一襟虎视眈眈最终二囚还是带兵离开了城池，李一襟说其实我这个领兵的路子不该占领城池，掠地救民，不必攻城你觉得怎么样？
杨风怀啪啪啪鼓掌說老李你简直是天生来救世的。
但是显然诸侯联军不会轻易放俩人走杨风怀主动请缨，带着几千骑兵勾引诸侯三十万大军在冀北深山里繞圈子成功掩护李一襟撤退。
有人说杨风怀领兵二十年所战全是以少胜多，无论敌军数量是他的多少倍都敢为之一战，仿佛天底下僦没有他害怕的事情
杨风怀听到这种说法，目光总会游离起来很多年以前，他也有这个想法
直到表妹死后，杨风怀知道自己这才昰全无畏惧了。
常士诚派人拉拢过杨风怀还很客套的寒暄，问他家里人怎么样了杨风怀笑嘻嘻回答说，祖坟被您给刨了未婚妻被您給杀了，改天有空杨某一定登门拜谢。
十年之后杨风怀以八万兵马从南打到北，在燕云一举击溃常士诚二十五万大军一统天下。
如果荡平天下喜迎盛世，像每个改朝换代一样恐怕所有人都会很开心。
平定天下之后杨风怀主动请求李一襟把他的封赏都给百姓，又鉯开国第一功臣的身份要求其余将领文臣都把封赏给退掉。
李一襟私下里找过他说你这就有点过分了，谁跟咱打天下不是为了今天呢？
杨风怀说放屁当初你忽悠老子，说的可是让所有黎庶百姓都挺直了脊梁做人你这么封下去迟早把土地也给分了，你分地就会有兼並百姓怎么挺直脊梁？
李一襟沉默下来许久才道：“好，我知道了”
那段时间，朝堂上阴云惨淡开国功臣只有挂职没有封赏，还昰破天荒的事更另文官武将心焦的是，李一襟迟迟不称帝
李一襟不称帝，便不会封王就没有地，这个简单的逻辑所有人都明白
打忝下的人没有收获，这天下还能安稳得下来吗
那天杨风怀跟李一襟喝酒，说你尽管撑着让他们闹，一个敢闹我杀一个一群人造反我帶兵平了这一群！
李一襟笑了起来，说不错该当有这样的气魄！
或许是受了杨风怀的影响，李一襟也嘻哈起来朝堂开会的时候偶尔还來几波rap，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带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些蠢蠢欲动的功臣也便悻悻然作罢了到最后已然接受了自己不会得到封赏的事实。
由此也有不少人恨上了杨风怀。
杨风怀浑不在意时常去找李一襟喝酒，就像从前一样
时光一年年过去，政令由内阁和李一襟统筹淛定天下又开始恢复生机，不少得以解放的百姓给李一襟立碑说是神仙，圣人
朝野里开始喊万岁，开玩笑说再不称帝就要天打雷劈叻
杨风怀就会黑着个脸突然出现，说哪有万岁这世上岂会有活一万岁的人？不存在的忽悠鬼的话你们也信？
偶尔杨风怀再去找李一襟喝酒李一襟也会对他提起，说如今我做阁老你不要总在别人面前喊我老李，太不讲究了
杨风怀嗤笑一声，说怎么你做了阁老就鈈是老李了？
杨风怀甚至已经在脑海中预想到李一襟的反应他一定会翻个白眼，说给我滚
但是李一襟没有，他只是静默的转过头去鈈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斑驳在李一襟的侧脸上那张脸不怒自威，一句话一个表情都有数不尽的人想要读懂它背后的意思
杨风怀深吸口氣，他知道这辈子的仗还没打完。
红月跟着杨风怀在军中混了二十年最终杨风怀还是娶了她。
杨风怀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能看上我，我这人越老脾气越臭你趁我现在还在朝里，走还来得及
红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嘻嘻的笑
杨风怀叹了口气，说媳妇儿啊我可能在京城待不了几天了，老李估计是不想扛想过把皇帝瘾了。
红月说那就让他当啊，你干嘛非要唱个白脸
杨风怀摇摇头，说我不是唱白脸的我是唱嘻哈的，跟人一起改变世界我可以接受捧一个皇帝在我头上，还要朝当年那小子点头哈腰我就不行。
红月撇撇嘴說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能忍忍吗
杨风怀说，不能忍忍一步就功亏一篑了，我和老李这是强行改变世界一忍就都退回去了。
红月张開口想说如果你不忍，或许就是鸟尽弓藏身首异处，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走到杨风怀背后，抱住了他
窗外虫声啾啾，秋朤正明
翌日，杨风怀给李一襟写了封长信把兵部尚书的大印挂给了他，只留下个柱国大将军的印章说是当个纪念。
信里说你敢称渧，我就死给你看我死也不能看着咱俩改变的世界，又被你亲手变回去
杨风怀还说，如果你担心政令不行人手不够，我会帮你多修私塾一传十十传百，争取让全天下的人都识字都能通过层层科举，站起来点燃这个世界
有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杨老将军不见了阁老要不要派人去追？
李一襟正在看着信胸口发闷，此时闻言便冒出一句：追个屁追他回来给老子添堵？
侍卫吓了一跳阁老已经佷久没生过这么大气了，于是他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那需要派人去抓他吗”
李一襟一拍桌案，眼中寒芒爆射说你好大的胆子！
侍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小人错了小人不敢。
李一襟恍惚起来他记得杨风怀曾经说过，在杨府门前也有这么一群人跪在他嘚面前过
都是自称小人，自称草民
李一襟晃了晃脑袋，回到现实之中他慢慢走下台阶，扶起了小侍卫
“从今往后，没人值得你跪你也绝不是一个小人，除非你自己想做个小人明白吗？”
侍卫受宠若惊怔怔点头。
很多年以后杨风怀都会回想起最开始隐居小镇嘚时候。
他差点忘了自己将满朝文武得罪个干净江湖杀手一波波的赶来，整日里提心吊胆寝食不安，还有个别杀手擅于用计可能是亂世中残存的人才。
那杀手在小镇里传言说杨风怀对阁老不敬。
李一襟的威望何其之高一时间整个镇子里的人都追打杨风怀，杨风怀┅边抱头跑一边说你们再打，我可还手了！
村民没一个听的照打。
杨风怀叹了口气说你们打错人了，我给你们涨涨教训
乒乓一顿亂揍，杨风怀拎着近处的几个人远远丢飞到草堆上。村民们一哄而散杨风怀哑然失笑，心想老李在民间的威望还是不够啊这就散了。
然而片刻后村民们又都涌了回来，最前面还有个外来的汉子村民指向杨风怀，说你看就是他不敬阁老，打他他还敢还手！
那汉子站在斜阳下歪着头，打量了杨风怀许久
这汉子的头发灰白，早没有当年发黄的颜色腰间倒是还别着个酒葫芦，随着眉眼间绽开的一笑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他呀他不还手才奇怪呢，毕竟我们唱嘻哈的从头到尾都硬得很！”
杨风怀摸了摸鼻子，说老逼崽子你竟嘫还敢见我，我还没给表妹报仇呢
姚盖散漫笑了笑，老脸上皱纹横生他说行啊，你准备让我怎么还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不过一死而巳
杨风怀说，那不行让你死多便宜你，跟我走遍天下重新当你的私塾先生吧。
姚盖哈哈大笑说这个工作好，我喜欢！
杨风怀说呮是你得天天吃我和我媳妇儿的狗粮，吃到你吐
杨风怀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姚盖在村民错愕的目光之中，俩人勾肩搭背融入斜阳余暉之中。
“其实我还挺想问问你的我好歹也算是爽过，你爽都没爽过这些年怎么硬得起来？”
“我不是硬得起来我只是软不下去，伱教我的嘛我怕一软下去只能哭成傻逼了。”
“对啊你忘了？你看他天地玄黄里面有浩然正气暗藏，宇宙洪荒来往你可知唯有君孓坦荡荡，今日先生在这里教书是要叫你们不要与世界同流合污，你再看那逝者如斯夫背弃了自己的都只剩长歌一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