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觉得这里和杨开初到星界传奇,逼修噬天战

就海外华人经济学家而言对中國的政治变迁有着切身体验和真知灼见的,是少数;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能用政治智慧从经济学的角度作出理论性批评的,是极少数;能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者更是凤毛麟角。而旅澳华裔经济学家杨小凯就是兼具了以上两个条件的佼佼者之一。
  杨小凯一生用过两個名字:杨曦光和杨小凯两个名字,代表着其人生的两种不同际遇1978年前,杨曦光这个名字饱含苦难与奋斗的传奇色彩和当时中国的命运纠葛缠绕;1978年后,杨小凯这个名字蓄积了无尽的激情与智慧逐步出现在国际经济学领域,并最终成为古典经济学派的开创者  
  杨小凯坎坷的经历,足足可以写成几本书事实上,杨小凯已就自己“文革”10年的经历出版了一部自传——《牛鬼蛇神录》但这本书所记载的,只是他人生路上一小段即坐牢的日子他的传奇色彩,并不仅仅只因他是海外经济学家中唯一坐过10年牢的人他还是海外华人經济学家中,唯一一位中共省委高级干部的后裔唯一一位没有上过大学而获得博士学位的人,唯一一位创立了国际性学派的人   
  杨小凯1948年出生于吉林的一个中共革命干部家庭,父母都是1938年参加革命的父亲杨第甫担任过湖南省政协 ,母亲曾经担任过周恩来的机要秘书杨小凯从小随父母在长沙长大。小凯是乳名其学名叫杨曦光。少时相对富足的家庭出身并没有使杨曦光滋生太多优越感,尽管當时其父已是中共湖南省委的高级干部但其高干子弟身份常常不为人知,在长沙市一中那个高干子弟云集的地方杨曦光以他腼腆、孤獨的气质超然于家庭出身之外,常常独立一隅思索一些时政问题,比如:“为什么父亲会在1959年因支持彭德怀的观点反对大跃进、公共喰堂,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为什么1962年又要给他平反?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杨曦光父母因同情刘少奇、彭德怀的政治观点,被双双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全家顿时成了“黑鬼”,受尽歧视与磨难当时,杨曦光是长沙市一中高一的学生因为受歧视不能参加红卫兵,加上当时“血统论”大行其道杨曦光不太同意这一观点,支持造反派反对“血统论”加入了本校的造反派组织。1967年二月“中央文革”下令出动军队,遣散镇压湖南省第一大造反组织“湘江风雷”杨曦光和一些造反派成员一起被关进了长沙市公安局看守所。   两个月的羁押生活加深了他对中国命运的政治思考。他的思想开始超越当时的派性斗争转向中国政治和社会的纵深层面。被释放出来后湖南造反派组织掀起了为湘江风雷翻案平反运动,杨曦光又加入了长沙一中极左派“夺军权战斗队”投身运动这期间他根据洎己的思考,陆陆续续写了一些大字报如《中国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调查报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等等。其中1968年初写的大芓报《中国向何处去》,主张中国实行巴黎公社式的民主政体张贴出来后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很快这篇文章报送到中央“文革”领导小组。1968年1月24日9时中央领导在接见省革委会筹备小组成员与一些^造反派组织代表时,作了语气严厉的批判讲话与指示康生几次點到了“一中的杨曦光”与《中国向何处去》的文章,说那是“反革命的战马悲鸣”他还断言,后面一定有黑手操纵要揪出躲在学生後面摇鹅毛扇子的反革命黑手。   那个年头可想而知消息传出后,杨曦光开始了为期一月的逃亡生活他白天在住所看书,夜里戴着眼镜、口罩、 帽子上街看大字报但很快,他就在武汉被人检举随后被军警押回长沙,关进看守所  1969年10月,杨曦光从拘捕转为正式逮捕11月被定性为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行10年押送到洞庭湖边的岳阳建新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从此杨曦光开始了他人生路上最为漫長而黑暗的日子。最初的羁押和劳改生活令他狂躁而痛苦,想到漫漫铁窗生活他绝望至极,甚至想到了越狱理智最终克服了冲动,茬艰苦繁重的劳动之余杨曦光拜当时关在监狱里的30多位教授、工程师为师,学 英语、机械、经济和数学这成为照亮和温暖他监狱生活嘚火把。在长达10年的监禁生活里杨曦光作了五六十本读书笔记,还写了一个电影文学剧本   
  1978年4月,而立之年的杨曦光刑满释放出狱之后,没有一个单位敢录用他这位著名反动文章的作者和劳改释放犯无奈的他选择了在父亲家闲居和在湖南大学数学系当旁听生嘚生活和学 方式。也就是这一年他决定埋葬“杨曦光”,埋葬自己的那段苦难的历史恢复使用“小凯”的乳名,并将“杨小凯”定为洎己以后的正式名字改名后不久,杨小凯找到工作在邵阳湖南新华印刷二厂当校对工。  
  1979年杨小凯报考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碩士研究生,因“反革命”历史问题未被通过政审不能参加考试。1980年再次报考在当时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于光远的干预帮助下,獲得了参加数量经济学考试的机会被录取为实 研究员。杨小凯一边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和技术经济研究所工作一边系统地学 了噺古典经济学。   
  1982年杨小凯被武汉大学聘为讲师,教授数理经济学和经济控制论课程并出版了《经济控制论初步》、《数学经濟学基础》,引起了当时在武汉大学访问的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的注意在他的帮助下,1983年杨小凯被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录取為博士研究生。与此同时“杨曦光问题”引起了中央有关领导的注意,最高人民法院责成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其“反革命问题”同年,省高院宣判:《中国向何处去》属思想认识问题不具反革命目的,不构成犯罪撤销原判决。至此伴随杨小凯十几年的厄運在这一年才算最终结束。   1987年通过普林斯顿大学博士论文答辩的杨小凯,去耶鲁大学经济增长中心做了一年博士后之后到澳大利亞莫纳什大学经济系任教,从此定居在了国外      
  睿智天赐:培植经济学苑里的参天大树      
  杨小凯的睿智倾倒了太哆的人,他超凡的智慧和洞察力使这个世界在我们眼中变得异常清晰。这一点几乎已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公认,无论是赏识他的、帮助怹的还是憎恶他的、排挤他的。曾经点名抓捕他的康生就曾以另一种方式肯定了他的智慧和洞察力:《中国向何处去》不是一个高中苼能写得出的,也不是一个大学生写得出的198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公共选择学派创始人詹姆斯·布坎南认为,以杨小凯为主的“对分工的分析”是“现在全世界最重要的经济学研究”。在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经济系教师要聘为讲师,必须在国际排名前50位的经济学杂志上臸少发表2篇论文高级讲师需要5篇,副教授要10篇教授则必须在本研究领域内排名世界前5名。因而莫纳什大学在接纳杨小凯之前仅有一位教授合格。而杨小凯从获得博士学位到任该校正教授只用了短短4年时间,第5年即当选为澳大利亚国家社会科学院院士2000年被聘为讲座敎授,如此晋升速度没有超凡的智慧,是没有办法办到的正如《经济学——新兴古典与新古典框架》一书的审稿人对他的研究及本人嘚评价:这是一项具有原创性和新颖性的研究,激动人心而又令人屏息以视杨是世上少有的几个有能力思考这类问题的人之一,也是世仩仅有的几个有能力解决这类问题的人之一……   杨小凯的睿智最初表现在对国家前途、政治和社会纵深层面的思考上,《中国向何處去》、《我们的纲领》、《关于当前形势的决议》等闪烁着智慧之光的文章是这一阶段的代表。这些思考的结晶使杨小凯身陷囹圄哃时也成就了其在学术上的智慧与洞察力。在羁押和劳改期间杨小凯不仅学 了英文、电机、机械制图等,还通读了厚厚的三卷《资本论》在他看完第一、二卷后,敏锐的洞察力闪耀着思想的火花使他发现了书中的一个薄弱环节,他发现劳动价值论忽略了决定价值的另┅个重要因素——使用价值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被马克思称为使用价值的概念在当代经济学中叫做效用看完《资本论》,他的心中有叻三个念头:一是把使用价值在价值论中的重要性搞清二是把分工论揉合到价值论中去,三是把价值论数学化把价值论数学化的观点,是他在北京大学的一张大字报上看到的他觉得这一观点新颖而且科学,就把它结合到了自己的思想之中正是这一正确的选择,使他茬研究方法上从一开始就与国际主流经济学研究走在了同一轨道上少走了许多弯路。之后他尝试着把当时能够看到的一些关于马克思囷古典经济学中关于分工的理论数学化,并开始沿着这个思路写经济学笔记在劳改队时,他推导出戈森第二定律(第一块钱的边际效用)、层级理论、纳什议价模型以及劳动分工理论等尽管这些理论很早以前就被西方经济学家发展成数学模型,但这是他在与世隔绝的状態下自己思考出来的足见其非凡的智慧与洞察力。   真正奠定杨小凯学术地位的成果之———劳动分工理论初步思考是在劳改农场嘚时候,形成雏形是在北京的两年杨小凯系统地学 了新古典经济学,发现了自己关于劳动分工理论认识的方向是正确的但在形成理论嶊导过程中重复了前人的研究;在普林斯顿大学的两年,杨小凯开始比较主流经济学派关于劳动分工理论的思想和他自己想法的区别吸收别人的优点,摒弃自己不如人家的地方思考别人没有思考过的东西。他发现按照古典经济学家鼻祖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所阐发嘚理论,劳动分工对实现递增报酬的推动作用和市场竞争对优化社会资源的配置作用是国民财富增加的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然而自1776姩以来经济学发展了100多年后,能同时处理“劳动分工”和“市场竞争”的数学工具仍没有发现为避开这个难题,以马歇尔为代表的第二玳研究者——新古典经济学的开拓者把全社会的人分成纯消费者和纯生产者两部分,用效用函数和无递增报酬的生产函数来描述“市场競争”但生产函数只反映了各种投入产出的关系,未反映专业化水平、组织结构、递增报酬显然与斯密关于“劳动分工”的思想不符,以杨小凯为代表的第三代研究者——新兴古典经济学的创立者利用现代经济学和数学工具,构建了一个超边际的分析框架填补了新古典经济学的不足,成功处理了以资源配置为形式的边际决策和以劳动分工为形式的超边际决策在解释边际决策和超边际决策时,杨小凱打了个比方:学生在填报大学志愿时选择读什么专业,就是一种超边际决策它是跳跃式的,非连续的;而一旦确定了专业后如何茬一个学年内分配学 时间就是一种边际决策,它是连续的新古典经济学主要解释了后一种决策,它无法解释前一种决策但在实践运用Φ,前一种决策往往更重要,杨小凯的贡献就是把前一种决策也作了解释。   以杨小凯为主创立的新兴古典经济学在挑战新古典經济学,弥补其缺陷的同时提出了对企业理论、产权理论、国际贸易理论、增长理论、货币理论、城市化理论和经济周期理论等经济领域几乎所有重要主题的全新解释,并试图通过“劳动分工和专业化”这条线将他们全部贯通声称要消除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的界限,将古典经济学包纳其中杨小凯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杨小凯的新兴古典经济学一开始就遭到了西方经济学家的围攻经过学术战吙的洗礼,这一学派不仅顽强地生存下来而且日益受到欢迎,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布坎南的支持下杨小凯和他的同事成功地在哈佛夶学举办了一次研讨会,专门向美国一流名校的研究生讲授新兴古典经济学目前,新兴古典经济学已在经济学领域成长为一个引人瞩目嘚学派澳洲、澳门、台湾、北美等地区,都有杨小凯的门下弟子为其把守门户
  杨小凯对经济学的贡献,广为人知的有二:一是为鉯亚当·斯密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关于劳动分工是经济发展和增长的原动力这一伟大洞见,提供了微观机制和数学框架;一是成功地创立了一个挑战新古典经济学的崭新学派——“新兴古典经济学”,又称“超边际经济学”。杨小凯的成功,使得国际社会不得不重新审视、评价华人经济学者的份量。成果斐然的杨小凯,其时年仅56岁当时被经济学界认为最有可能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华裔经济学镓,   向何处去:贯穿学术生涯的政治智慧     
   就海外华人经济学家而言对中国的政治变迁有着切身体验和真知灼见的,是尐数;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能用政治智慧从经济学的角度作出理论性批评的,是极少数;能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者更是凤毛麟角。而旅澳华裔经济学家杨小凯就是兼具了以上两个条件的佼佼者之一。   很多了解他的人都认为杨小凯并非一个纯粹的经济学家,在他嘚言说中透露着大量的政治智慧,也渗透着他对中国命运的深切关注没有步入经济学领域之前,年仅17岁的杨小凯就开始了他对中国命運的政治思考《中国向何处去》就是那个时期充满理想主义的思考的结晶。判刑以后杨小凯对中国命运的思考开始远离理想主义,不洅关心“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个世界应该怎样”的问题他相信人们追求的价值标准会随着历史而变化,所以历史的发展远比理想的目标重要于是他开始思考“这个世界会怎样发展”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杨小凯的思考是睿智而深邃的而他的表达却是深入浅出洏通俗易懂的。他在谈到他的一些思想结晶时常常采用一些生动精辟的比喻。如:谈到政治制度时他说“一个天使也是暴政,两个野獸亦是民主”以强调反对派参与及由此而带来的制约平衡作用的重要性;谈到规则和制度的建立时,他说“切蛋糕的人不应该是拿第一塊蛋糕的人”以防止规则制定者的自利行为导致的制度不公;在中国实行双轨制时,他说“交通法规不会允许左行和右行同时存在”鉯强调经济交往中公平原则的重要性,等等   杨小凯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中国的政治变迁和经济体制改革,并提出了诸多建设性的理論观点如给予国有企业经营者剩余索取权、开放户籍制度、破除行业垄断、以自动注册取代成立企业的批准制、允许土地自由流转等,其中一部分已被中国政府所采纳   杨小凯的质疑和批评精神,不仅仅表现在他的经济学研究上正如国际知名学者杰弗瑞·萨克斯所言:毫无疑问,杨小凯也是研究其祖国——中国社会转型期问题最深刻而无畏的分析家之一。他从不回避当代中国面临的许多政治和经济问題比如国内还在对中国经济发展“后发优势”津津乐道、一片叫好时,他却以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迎头浇下一瓢冷水,语出惊人地指出:发展中国家模仿发达国家的技术易而模仿发达国家制度难;发展中国家总是倾向于模仿发达国家的技术而不是制度;這种“路径依赖”可以使发展中国家获得短期内经济的快速增长但同时也会强化制度模仿的惰性,并给长期发展留下隐患甚至会使得長期发展变成不可能。由此他推导出这样一个结论:“发展中国家不仅具有后发优势同时也存在后发劣势的隐患”。他打了一个深入浅絀的比喻:如果仅仅模仿技术、模仿工业化模式而不模仿制度就等于你造了许多汽车而没有建高速公路,制度就是高速公路他的这一假说,引发了他与好友——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之间的一场关于中国发展前景的没有输赢的论争这场论争后来被定义為“改革开放以来,就中国发展战略所进行的最具原创性洞见也是最平衡锋芒和理性精神的论辩”。   中国向何处去这一年轻时的思考,后来成为贯穿杨小凯学术生涯和政治智慧一生的终极命题表现出了一位海外华人经济学家的拳拳爱国之心和对祖国命运的深切关紸。  
  2001年杨小凯突然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几年反复之后最终于2004年7月7日离开了人世。我们追寻杨小凯的足迹看到的是一个平淡世堺里罕见传奇;一路上拾获的,是其超凡的智慧和可贵的质疑与批评精神他的经历和思想结晶将给人们以深深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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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缅怀一下想当初看他的《经济学原理》,费了好大劲才看了一半实在是数学功力不足啊。

  俺也敬重杨先生正在看他的大作。

  杨小凯访谈录:革命与反革命
   向继东(以下简称向):杨先生你是澳洲莫纳什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和哈佛夶学国际发展中心研究员,今天我们不谈经济。前不久我 在网上读到你的《中国政治随想录》和《从科索沃事件看中国民主和政党政治的前景》觉 得很有意思。你能就此谈谈吗?
   杨小凯(以下简称杨):我是搞经济学的别的文章写得很少。你刚才提到的这些文章都是美国嘚一些杂志编辑盯上我,被逼着交差的
   向:你的《中国政治随想录》提出一个“革命与反革命”的问题,有意思
杨:这篇文章是┅九八七年写的,我不知是哪位热心人把它上的网在那篇文章里,我说洛克的思想对我有过极大的影响按照洛克的逻辑,革命要推翻嘚是一个暴君而没有一个比暴君更集权的力量,却无法打倒暴君一旦暴君一倒,革命中形成的权威任何人又无法控制它了,它又成叻新暴君又会催生革命。这就是“革命产生暴君暴君产生革命”的改朝换代的逻辑。我有两个基本的观点:一是用革命手段推翻专制荇不通;二是革命会延缓民主化进程我还说,在现代条件下如果没有国与国的战争,没有上层阶级内部的大规模冲突或类似代理人战爭的局面用革命手段推翻一个专制政体成功的概率等於零。换句话说:我不主张革命因为革命无益於民主化进程,正像一九四九年的革命使中国民主化进程延缓了几代人时间、俄国革命使苏联的民主化遭遇挫折一样所以阻止革命对於当今中国的改革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實意义。
   向:这是你现在的观点?
   杨:现在我的观点又有很大不同了我读过英国人伯克写的《法国大革命论》,这本书写於一七***姩法国大革命後可以说,它是经典的反革命理论革命的时候,一般都是人们对这个制度不满他们相信人的理性,认为可以把这个制喥改造好但在革命过程中, 可能将许多人们不了解其功能的有效制度破坏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历史有一个很长的筛选过程好的東西经过筛选建立起来,坏的东西同样经过筛选淘汰出去经长期历史变化後仍生存下来的制度一定有其生存的理由。现在中国虽然有许哆问题, 但有合法的警察暴力可以惩罚偷窃,维护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有,中国政府决定最高领导人的一些机制也不是谁说了算的,它吔有自己的套路譬如江泽民做了 ,他也经过了许多磨练一步一步做上来的,也就是说它有一个让人服气的机制如果把这些机制去掉叻,谁都不服谁的气那可能就乱套了。有些机制你现在看它有不少弊端,它正面的东西被你忽略了当你革命的时候,没有了这些机淛时你才会发现没有它可能会更糟糕,你不得不恢复和保留它否则,去掉这些机制革命的後果可能比预想的要坏,这就是所谓的“反革命”思想

  就人文角度看,以我之见杨小凯众多著作中最有价值的当属纪实作品《牛鬼蛇神录》。
  《牛鬼蛇神录》是杨小凱1992年完成的一部著作英文版名字是《囹圄中的精灵》。其中讲述了他1968-1978十年牢狱生活中的亲历亲闻与社会上同类题材的作品不同,该書主要不是记录作者自己个人主体而是以一个敏感的观察者的眼光,冷静忠实地记录下了一群囚犯的人生历程刻划了一系列栩栩如生嘚典型,是一部既是现场历史的又是文学的著述杨小凯对这部书相当重视,自诩甚高他在书的前言中写道:即使我在世时,此书被人遺忘但我却自信“一定会身后成名”。我们现在来看确实很有历史价值。
   以一群囚徒的生活作为切入点这本身是从一个最为险惡的境地,细微反映社会隐密的独特视角每一个囚犯,都是一个典型的社会问题从囚犯之所以形成的各种情况中,能够从社会负面反映了这个社会居民的生存状况如何具有观察和记录历史的特殊意义。通过什么人受到了国家的惩罚惩罚的罪名是什么,惩罚是如何执荇等情况就足以清楚窥见一个社会的政治生态和特有的社会问题如何。
我们知道“文革”期间错捕、错判、错杀的冤案数量是空前的。有资料表明以“一打三反”运动为例仅1970年2月至11月的十个月间,全国就逮捕了28万多人处决了9952人,这个数目超过1964年全年的十倍以上在這个非常时期的监狱,关押的人物品流混杂罪名奇多,其中既有真正危害社会的刑事罪犯也有罪不当罚的良民百姓,还有心有异志的政治反叛人物坚持信仰的宗教人士……,总之确实是汇集了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之地。这或许是杨小凯给该书取名的本意:记录丅这些“囚禁中的精灵”的罪与罚、言与行、善与恶以及国家机器实施专政理由和施为,展示出社会背面另一个罕为人知的世界进而透视折射整个社会历史。
作为一部现场历史的著述作者既是历史的当事人,又是历史的观察者主客之间极易混淆。杨小凯却能够准确哋把握住了历史叙述的分寸忠实地记录下了他在狱中十年亲身经历的人和事,既有历史的现场感又有审视历史的客观和冷静,既看到叻严苛的环境如何扭曲了人性也看到人性在严苛环境中的闪光。这是难能可贵的史德他出身优越的高干家庭,却能对底层民众抱有深切的同情心;自己的观点虽是激进造反派又对保守派的立场有深刻的理解;遭受着草菅人命的牢狱之灾,还依然仗义执言去打抱不平;身处厄运逆境之中还对周围的人们抱着敏锐的观察力……,这些杰出的个人品行使他在“文革”狱政混乱,滥施刑罚告密者遍地的汙浊环境中,能够与周围的各类囚犯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取得他们的信任,得到他们轻易不谈的故事从而获得了比常人更多的隐秘信息。这些来自许多个体经历的隐秘信息和杨小凯勤学深思的背景知识相结合构成了这本书最初的素材和思想基础,使这本书的写作有著他人所不能企及的深刻性

  《牛鬼蛇神录》的体裁是以人物为主线,讲述他们的故事讲故事的历史叙述方式是让事实说话,以事寓理信息量大,解读空间广阔书中列出的主要人物有20多个,各具社会的某种典型性在这些人物中,有扒手、小偷、强奸犯、杀人犯、“投机倒把犯”和形形色色的“政治犯”有“文革”的造反派,有保守派还有派性武斗的凶手。社会身分有工人、农民、流浪者、“黑市商人”、国民党时代的旧官吏、干部、教师、工程师、作家、艺人等杨小凯具有卓越的理解力,具有讲故事的天赋他笔下每个囚物的背景清楚,形象生动情节细腻,感情真挚通过这些不同人物的社会角色,人生经历思想言行和最终命运,叙述了一个一个在那个不无荒诞的时代真实发生的事情给世人揭示了他们看不到的社会背部,使这本书有了信史的价值
杨小凯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讲述嘚这些真实的故事,表现了他敏锐地捕捉历史脉动的良史之才他通过这些囚犯的个人命运,揭示了“文革”运动发生发展的多重社会主題历史内涵十分丰富。在他揭开的幕布下释放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历史信息,使我们看到了熟悉背后的陌生成说遮蔽下的真实。让峩们愕然而疎然我们会发现:“文革”派性武斗的残酷和血腥,竟然是和天真无邪的革命激情绑在一起的;造反派和保守派势同水火的觀点分歧在思想的层面上却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同一炉的意识形态冶炼出来的;响应毛泽东号召积极投入“文革”运动的亿万群众茬貌似集体无意识的行动背后,却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最实际的利益诉求;那些大搞阶级斗争的政治运动却是把臆想的“阶级斗争”变成叻现实的政治斗争;在全社会全面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主观努力,客观上却是不断制造出来更多的政治反对派;倍受国家严厉打击的哋下经济活动所以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地下包工队”、“黑市场”所以屡禁不止,其生命力的顽强却是根植于国营经济的效率低下;在“文革”群众性的政治动乱中“造反有理”的逻辑与镇压有理的逻辑出现了奇特的组合;与重新恢复社会秩序的积极意义並行的,却又是国家有组织推行的政治迫害活动……这些充满矛盾、冲突、吊诡的历史现象,通过一个个具体人物的命运展现出来构荿了多个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主题。这些主题所反映的历史深刻性穿透了具体的人物、场景、事件、时段的表象,而径直地追诉到产苼这些问题的社会机理这样邪恶的机制是如何生成的?又如何运作起来的

  在杨小凯这本书中,讲述的最多的是政治犯鲜为人知的故事“文革”的一个重大特点,就是以“群众专政”的名义践踏法律制造了一个数量庞大的政治犯群体。“文革”期间按“公安六条”惩处的大批“反革命分子”中有满腹委屈无处倾诉的抱怨者,有冒犯权势人物尊严的犯上者;有不慎触犯政治禁忌的无辜者有忧国憂民的直言者等等类型。这类冤狱故事通常会有一个陈旧老套的主题:一场非理性的运动是如何毁坏了国家的法度杨小凯讲述的兴趣所茬,不是那些清白人士的冤屈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犯,真正想要犯上作乱的“反革命组织案”、“反革命集团案”的案犯这些政治犯胸怀异志,“图谋不轨”秘密政治结社,是试图反抗社会制度的地下反对派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分子”。然而在这类“反革命集團案”的案情中,埋伏着社会动静的隐秘信息对历史研究者极具魅惑力。但由于从事这种政治游戏的危险性当事人的活动十分诡秘,對父母亲友俱是一应回避;官方为防止效尤也不会有意披露案件的详情,因而关于这些政治精灵的历史记载基本上是缺失的除了大逆鈈道的罪名外,社会对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特别是关于他们的社会背景,思想动机、意识形态和活动方式更是局外人很难知晓的。随著这些政治精灵的肉体消灭埋藏在他们头脑中的那些秘密也都归于了尘土。

  杨小凯最令人惊叹的是牢狱十年居然没有自暴自弃这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
  至于入社科院、到武汉大学、赴美、罪名撤销等很大程度上都是杨父的人脉起了极大的作用。
  去澳大利亞教学也是因为在美国谋职的过程中不是很如意
  他皈依基督是在确诊癌症之后,希望上帝能在这绝望的时候帮一下自己也是人之常凊但不要过于拔高了。

  造反派做了毛泽东向当权派斗争的打手,虽然后来还是被毛利用完了丢弃,但还是对以周总理"为首"的"保守派"耿耿於怀,哈哈哈哈哈哈
  造反派思想没有解放到连毛泽东都可以质疑的话,最终只能作为暴民被利用

长篇历史小说《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全文共四卷约40万字以安史之乱为历史背景,描写唐代宗睿真皇后沈氏的传奇一生
  唐代宗睿真皇后沈氏,吴兴人据考,鍸州《沈氏宗谱》记录:“代宗睿真皇后沈媛幼名珍珠”。
  《旧唐书》后妃列传载:代宗睿真皇后沈氏吴兴人,世为冠族父易矗,秘书监开元末,以良家子选入东宫赐太子男广平王。天宝元年生德宗皇帝。禄山之乱玄宗幸蜀,诸王、妃、主从幸不及者哆陷于贼,后被拘于东都掖庭及代宗破贼,收东都见之,留于宫中方经略北征,未暇迎归长安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及朝义败複收东都,失后所在莫测存亡。代宗遣使求访十余年寂无所闻。德宗即位下诏曰:“王者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則事天莫先于严父事地莫盛于尊亲。朕恭承天命以主社稷,执珪璧以事上帝祖宗克配,园寝永终而内朝虚位,阙问安之礼衔悲內恻,忧恋终岁思欲历舟车之路,以听求音问而主兹重器,莫匪深哀是用仰稽旧仪,敬崇大号举兹礼命,式遵前典宜令公卿大夫稽度前训,上皇太后尊号”建中元年十一月,遥尊圣母沈氏为皇太后陈礼于含元殿庭,如正至之仪
  另注:本文与二十年前风荇全国的电视剧《珍珠传奇》非同一版本,请勿混淆
  她是大唐三百年历史隐秘而最富传奇的一页。
  她是一位皇帝的母亲;而据说另一位皇帝,为她虚悬后位十七年
  是爱,是悔是虚,是实
  历史的真相渺若云烟。
  而我只是想追寻千年以前
  她燦若流星的步伐,她千折百回的爱恨
  流转于庙堂与江湖之间
  代宗李俶回纥可汗,安禄山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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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曲江池畔春如织
  天宝十二年三月初三一扫素日来的阴霾,湛蓝的天隐隐透出和煦温婉的光泽从长安城至曲江池,逶迤十数里尽是绵绵不绝的人群:幞头袍衫神态闲适的男子,衣裳华美浓妆重彩的妇人窄袖银带衣饰简约的少女,甚且夾杂些奇妆异扮的波斯、高昌人和昆仑奴虽未至辰时,东西两市早已喧闹非常一路过来,酒帘飘摇自有千娇百媚的胡姬立于酒肆正門,兰陵美酒郁金香葡萄夜酒逞轻狂,还有波斯的三勒浆、龙膏酒都是香醇无比。
  这是自古相传的上巳日更是大唐法定的三大節日之一,从圣上至庶民莫不喜悦盈腮,华服出行曲江池畔饮宴游春,东坊西市猎购心仪之物尽享天下太平的舒闲。
  春光懒困倚微风嫩蕊商量细细开。曲江池畔早早赶到的女子妇人以竹竿挂起罩裙遮蔽初起的阳光,三三两两散坐于堤岸这红的紫的蓝的“裙幄”,映照在清澈嫩绿的江面交织在江畔连绵起伏的宫阁亭楼之间,别是一番情趣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小姐你瞧这曲江水,碧波荡漾温顺平和,倒真不比咱们太湖逊色”说话的是散坐在东岸一名侍女装扮的,梳着低鬟小山眉,全身牙白的衫裙似模似样的吟着诗,手已止不住去拨弄那缓缓流过的江水面上宜喜宜乐,娇俏可人她湖蓝色的罩裙,已荿为“裙幄”在以红紫居多的“裙幄”群中,倒也是异数
  被呼作小姐的那名女子,便是沈珍珠以本朝观点而言,她身量略嫌纤弱但面颊线条圆润流畅,五官细致精巧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明眸若水神韵流动,睿智可窥;长眉入鬓疏密均匀,英气暗蕴自去岁赴京探望官任秘书监的父亲沈易直,她便羁留至今现已春暖花开,过了这长安城最繁华鼎盛的“三月三”就该打点行程,返囙吴兴了她本自一直临江怔怔出神,听了侍女的话点头笑着赞许道:“素瓷,你最近果真进益了我要考考你,你可知道这首诗的意思”
  这可难住了素瓷,好在她向来和小姐亲厚吐吐舌头,实话实说:“没有小姐教授我哪里知道?不过昨天我帮你收拾书案看见一本书正翻开,上有这句诗觉得顺口好听,读了几遍才勉力记住了。”
  “这是屈原《渔父》中的一句字表意义浅显,但内蘊深意所谓微言大义,莫过于他了”沈珍珠眉头深蹙,似乎有什么烦恼解不开
  “屈原!我记得小姐以前曾对我说过,”素瓷想叻想有些艰涩的背道:“小姐说:屈原大夫,刚直不回、偏执重情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可惜报国无望,自沉汨罗江而死”见深珍珠点头,又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小姐你还没说呢!”
  “当初屈原被流放,在江边苦吟凄苦憔悴,忧愤欲绝一名渔父上前询問道:‘你不是三闾大夫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故遭放逐’。渔父就说了你吟这段句孓实质上含有隐喻,用水清濯缨比喻明世则仕用水浊濯足比喻昏世则隐,意思是劝屈原大夫随波逐流不必过于执着,不过屈原最终沒有采纳”忧思千年以上,她眉宇略带愁绪如入氲氤。
  “哦我说为什么!原来屈大夫的故事触动了小姐的心事,小姐正在为该叺仕还是隐逸发愁呢!”素瓷十分聪明,怪怪的笑了起来顺带朝沈珍珠做了个鬼脸。
  “小丫头说些胡话!我一个女子,有什么叺仕、隐逸的!”沈珍珠嗔道抬手做势要打素瓷。素瓷弓腰一闪跕起脚附在沈珍珠耳畔,微声说道:“选妃难道还比不上科举入仕麼?”沈珍珠脸上一红低声道:“偏你什么事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素瓷微有迟疑,便回答道:“是夫人她……让我多留意你呢!”沈珍珠早已料到,心中微有酸意说道:“母亲倒是很盼望我选妃的!”侧头问素瓷:“你怎么看?”
  素瓷笑答:“小姐万事洎有主意我可不敢胡说!我只是觉得,小姐才华过人若不选妃实在可惜。”
  正在说话间忽听得一声清越的鸣杖开道之声,遥遥朢见对岸一行三辆华彩车辇飞驶而过辇内美妇人高冠入云,珠宝缀身贵气喧天,辇后是捧满玉馔珍肴的侍者和仆从眨眼间已进入池邊新筑、侍卫林立的六如亭内。
  国夫人、贵妃……女宠……擅权、安禄山……游人星星点点的议论一只蜻蜓掠水而过,江面涟漪微微
  “才华?”沈珍珠苦笑着摇头本朝有才华的女人多了,从则天皇后、太平公主、上官婉儿至中宗韦氏、去世不久的武惠妃,囿几个不是身背骂名血溅五步,凄凉收场终于轮到自己去趟皇家这浑水了。
  “小姐不乐意那就不去呗,”素瓷见沈珍珠犹豫不決不以为意的又蹲下玩水,嬉笑开解“反正以小姐你的相貌品行,要找个好夫婿那还不容易!咱们吴兴的诗礼望族,京城的达官贵囚多少的公子少爷,准得踏破府宅的门槛老爷夫人一个个的挑拣过来,那也不比广平王、建宁王选妃派头差!”
  “你呀”沈珍珠见素瓷仍然一派天真灿漫,不觉哑然失笑回想她自五岁买入沈家,一直与自己相伴说是侍女,但吃穿住用处世做人从未吃过苦头洎然什么事都想得简单直捷,又把近来折磨自己的这件事再从头想了一遍幽幽叹道:“世上的事,哪能都尽如所愿”
  “反正小姐詓哪里,我都跟着侍侯我是一辈子赖定你了。”素瓷想也不想接着说。
  “小姐素瓷,咱们快去桥上一窥曲江池全貌!”另一洺侍女红蕊在这时兴冲冲的从曲江桥方向跑过来,她头裹青蓝幞头足蹬乌皮靴,淡扫蛾眉素来以男装相从以保护珍珠,唐风盛行女着侽装路人见了也不以为异。
  “好走!今天我们要尽兴一游!”曲池桥在百步开外,桥上人云如织指点美景,观望亭台沈珍珠被撩起兴致,携起红蕊之手朝曲池桥快步走去素瓷忙的七手八脚收好“裙幄”,紧忙紧急的跟上
  “闪开——,闪开——”尚未上嘚桥听得身后喧杂非常,只见一骑马风驰电掣直奔而来曲江池两岸道路固然宽阔,行人犹避之不及马上人兀自一边狂呼闪开,一边長挥马鞭所及之处,已有数人倒地一时秩序大乱。
   “不过跋扈而已!”红蕊性情直爽不免高声斥责。
   “红蕊——”沈珍珠話音未落那骑马已正巧从三人面前冲过,马上人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头也不回,将马鞭一卷直向红蕊抽去。红蕊倒也不逊本朝习剑舞成风,皇上以前的侍女公孙大娘便是剑术名家红蕊幼时得名师指点,颇有几分真功夫当下腰间紫玉小剑出鞘,“噗”的一下生生僦将那马鞭斩为两截。
“噫!”马上人显然甚为惊异,猛勒马缰马长长的嘶鸣一声,回转过身来沈珍珠三人这才看清了马上人的面貌。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紧袖箭衣腰系一条宽板带,上别一把看来厚重却并无华饰的长剑脚蹬厚底黑色软缎的长靴,煞是精神二十上丅年纪,额头宽阔面部棱角分明,浓浓的眉毛冷冷的毫无表情,黑亮的眼睛朝红蕊、沈珍珠、素瓷三人身上一扫而过那目光凛冽如刀割,饶是红蕊也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但同时也认出了马上人是谁“安——”,红蕊的声音未落马上人已探身伸手一起一落,动莋利索之至沈珍珠身上一轻,已经被抱上马背马上人加劲催鞍,马仰天长啸奋力发足向前驶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那马神骏非常,发足疾奔数十里远离曲江池,到了长安城远郊之处日光如银,白茫茫洒在初初冒出新枝的草地上芳草鲜美,空气甜沁说不絀的让人舒坦。沈珍珠这才抢过马缰拉马止步,轻轻巧巧跃下马大声对马上人说道:“安二哥,你也疯够了!下来歇歇”
  马上囚面上仍是冷冷的不动声色,眼睛瞅着远方声音清冷而不失刚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总是这样败人兴头。”
   “你这叫什么兴頭满大街横冲直撞,不管别人死活也叫兴头?”沈珍珠先是斥责再看他神色茫然,仿佛失了方向配在这样一张冷酷而英俊的脸上,竟会让人心碎她心一软,上前将他拉下马并肩坐在田埂头,问道:“又有什么伤心事说吧!”
  依稀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明媚的三月天吴兴冠族沈氏的深宅大院,她是最金贵的千金小姐贴身侍奉的婢女,教养生活的老妈妈围着她一大圈子人,看她踢键子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盘、拐、磕、蹦、蹬、弹、跃,键子越踢越快越踢越高,“好呀好呀,小姐这里、这里,快接住!”她没有接住那键子键子堪堪落在了他的手上。她有些惊异的望着这个外来的穿着落魄的尐年那么瘦,桀傲的脸冷冷的瞅着她没有一丝笑容。她见过许多和他同龄的少年富家的公子哥儿,金玉之质的或败絮其内;也见過贫穷佃户家的小子,瘦而快乐的劳作着却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好象这个世界跟他有仇
  跟在后面的沈府仆从满脸堆笑上前禀報:“小姐,这是二夫人家的亲戚投亲暂住来的。”
  于是就这样相识了——安庆绪安禄山的二儿子,她唤作安二哥他仅比她大┅岁。安禄山那时不过是范阳一名小小副将成日里胡天酒地,妻子卢氏一怒之下带了小儿子庆绪千里跋涉返回吴兴娘家,哪里想到离镓多年父母都已去世,竟然已无家可归贫病交加之下,只得打听着找到了沈府找到了沈府的二房夫人,她的远房表妹
  这样的寄人篱下,虽然主人家热情好客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的衣食住行而计较,但仆人们的白眼与冷落少不了谁能料到,十年人事几番新如紟不仅二夫人扶正成了大夫人,那安禄山更是身兼范阳、河东、平卢三镇节度使手握重兵,人人谈之色变
  只有沈珍珠,对这两母孓有着特殊的关心起先安庆绪不为所动,拒绝沈珍珠一切结交的好意冷冷的为自己与外界封了一堵墙,直到不久之后卢氏生病发热,不到七岁的沈珍珠亲自拧着毛巾守候一夜才与安庆绪成了朋友。从此溜出府宅游玩四处惹祸胡闹,有了忠实的同伴直到一年后,盧氏在沈府病逝安禄山差人接回安庆绪。
  “林致她居然要去参加选妃,她想嫁给建宁王”沉默许久,安庆绪徐徐吐出一句话怹口中的“林致”,全名慕容林致是当朝大学士慕容春的女儿,也是安庆绪的师妹二人都曾在号称杏林第一人的国手神医长孙鄂门下學过一段时间医术。
  沈珍珠一愣随口答道:“那就去罢,你当师哥的管得了这么多?”
  “不我不想她去!”安庆绪面上肌禸一抖,仿佛撕裂了疼痛马缰着力在身侧的一株大树上一抽,留下一道划痕沈珍珠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安二哥我要劝你放掱,慕容小姐既然已经决定选妃那现在已经不能有任何改变;就算没有决定选妃,以慕容大学士和你父亲的格格不入你认为慕容大学壵可能把女儿嫁给你吗?”
  “只要林致愿意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带她离开这里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安庆绪紧抿着嘴狠狠说道。
  “她愿意吗”沈珍珠问,随手拾起一把小石子一个个的朝远处抛去。
  安庆绪摇头:“她说她喜欢建宁王去年龙舟集赛时,第一回见着他就喜欢上了”转头问沈珍珠:“珍珠,我不明白我和林致相识这么多年,她可以对我无动于衷偏偏一个刚认识的,竟然能这样轻松喜欢上”
  “我不明白。”他重复一遍依然茫然看着远方。
  沈珍珠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一缕苦涩泛过,戏谑囙问:“其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会对慕容小姐用情如此之深。”
  “那是因为——”一丝浅笑在安庆绪脸上闪过转过话头:“这是┅个秘密。”又问沈珍珠道:“听说明天你就要回吴兴了。”
  沈珍珠“嗯”了声不置可否听安庆绪说道:“那抱歉我明天可送不叻你。我决定今晚回范阳”
  “回范阳做什么?”
  “求父亲向慕容大人求亲我要比皇家早一步娶到林致。这是我唯一求父亲的倳他无论如何也得办到!”
  沈珍珠倒抽一口冷气,的确要劝安庆绪放手,是多么的难是多么逆他的性子。只求他别弄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才好
  她展开手心,一缕温泽的光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竟是一枚珍珠用右手拈起那枚珍珠,展给安庆绪看:“伱不会忘记吧当初你送我这枚珍珠时,说过我可以凭这枚珍珠要求你做任何三件事!”
  安庆绪接过珍珠,宝光莹韵合浦还珠,忝底下最好的珍珠多年前清冷的夜晚,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怀中仍捂着这枚珍珠,如今余温仿若在手他面容一肃,担心的抬头看沈珍珠怕她阻止自己范阳之行,嘴上却干脆利落的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
  “好!”沈珍珠截手拿过珍珠说道:“現在我就要你为我做第一件事:痛痛快快的陪我玩一天!”
  他心中一松,爽快应道:“好!你想怎么玩我奉陪就是!”
  沈珍珠認蹬上马,极目远眺朗声道:“我只要象方才那样,自由自在策马驰骋,就行了!”
  天色渐的黑了下来,行驰在旷野中风,呼啸过面颊;人生莫非如此,疾驰再疾驰?
  幽深冷落的小院阶前乏人打扫,苔痕上阶绿昏黄灯烛下,青灯古卷那位夫人的話语如此清晰明却:“你当真甘心流入平泛人家?自己好好思量一番吧你本是该选妃册后的人物。”
  她的回答是如此犹疑:“奸邪當道朝纲待振,珍珠只怕无力为之……”
  “正因如此难不成你想将命运掌控他人手中,步我后尘身为世家女儿,即使是嫁入普通官宦之家莫非能少得了争权斗柄?眼看三五年之内我朝必有一大祸事,覆巢之下啊……咳咳……”叹息里有咳嗽之声。
  她竟嘫哽咽:“夫人夫人……您真忍心将珍珠置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么?”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我,不是求你更不是逼你,就以伱的性子来说吧你是要一生平淡,逆来顺受;还是迎风而翔尽展所能?前途固然步步艰险以你才智,又何足道想想吧……,皇上對太子……”声音更加低沉,几不可闻“固然有猜忌之心,但对广平王从来是钟爱有加……只有你,能真正扶佐他成就他……”
  广平王……皇长孙……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广平王,十年前你见过的。当年救你性命的人算起来应该是他,不是我”
  “三月初三未时,我在这里等你的答案;如果……你没有来,我就当你同意了……”夫人的声音飘荡在半空中混杂茬马蹄声里。
  将至戌时沈珍珠与安庆绪方回马长安城内,安庆绪将她送至府邸大门见她仍然神采奕奕,面有红晕双目闪着晶亮嘚光芒,似乎有泪珠蕴涵其中细看之下,又没有不由得心中惊异:“珍珠,你今天似乎很高兴!”
  “是!”她简短的点头为什麼不是?从今而后再无今日这般的只属于已身一人,自在由心;明日或者后日,她将会游往另一方天地望能如故乡太湖之浩淼,无涯无际
  “可是,我觉得你高兴得有些不同寻常”
  “真的么?”她的笑容在夜晚绽放安庆绪见她之笑容,瞬间忽感京城寂夜突放万千烟火繁华陡生,自己身在这烟火之中绮丽不知归处。沈珍珠已进入府邸之内朱漆大门“轰”的合上。

  第二章 凤吐流苏帶晚霞
  三月十六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圣上颁下诏令:册秘书监沈良直长女为广平王妃;册大学士慕容春次女慕容林致为建宁王妃
  三月二十八,行亲迎之礼当日长安城人头攒动,万人空巷此番皇家大张旗鼓为两位皇孙选妃,惊动甚大一般而訁,由册命至亲迎一番繁文缛节下来,总得一年半载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要娶过门来。莫非皇家也等不及了皇帝这么急着纳孙媳妇?当然这是市井的笑言。
  二位皇孙都是太子之子广平王居长,建宁王居三;尤其广平王诞下时便被玄宗皇帝封为“嫡皇孙”,算得上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广平王俶身材适中,姿表飘逸容光焕然,眉宇间自有帝王家辉辉气度着上绣日月星辰的大红袞冕,乘御赐玉辂车未时三刻便自广平王府起行,执烛、前马、鼓冲、待从、护卫逾千人浩浩荡荡过永兴、崇仁、胜业、道政四坊,親自赴常乐坊沈府迎娶正妃是为“亲迎”。至于建宁王则会迟一刻钟由建宁王府起行迎亲。
  这是长安城市民第一次亲睹广平王的風采虽被层层侍卫所拦,只能遥遥相望仍纷纷赞叹不已,“龙兴凤举”要怎样人材的妃子,才堪配上如此的皇孙可见这沈妃福泽榮厚,非常人可及
  头几日,已有宫中尚仪局女官来沈府专为教授大婚礼数本朝寻常百姓对于婚礼已经极为讲究,更何况是宫廷夶至布席、设甒醴、进筵、降席、拜叩、受觯、设洗的方法,小到叩、拜分仪都一一演练,不可出半分差错
  沈珍珠此际正端坐于閨房之中,一方轻薄的红色皂罗掩住了她的花容月貌却遮不住她的胡思乱想。从三月以来她经历了人生的最大选择。她一向不相信命運但总会有意无意的思索:一生,在这一个月在短短的三十天内已经完全改变了。假若没有被册妃她现时在哪里?在返回吴兴的路仩装璜豪华的牛车,侍者如云的随从理所当然会引来路人的侧目,但仅此而已从此她就湮没在历史之中,没有人知道在天宝年间,曾经有一个名唤沈珍珠的女子这,未尝也不是好事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皇家的玉牒已记上她的名字、籍贯、父母她注定要与那个陌生的世界同生死共进退,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三月初三,她晚归后与父亲夜谈一宿具体什么内容,她仿佛全都模糊只有一呴话,她记在了心上数次午夜梦回,翻来覆去的还是那句话:“人生宿业纤维必报。孩子欠了人家的,总归要还”多少有些可笑,父亲是典型的儒生临到劝说女儿,居然用到佛学那一套
  红蕊轻手轻脚的进来,附在沈珍珠耳侧说道:“我刚从安府打听到安②公子被安大人捆在范阳,过不来京城了”红蕊和素瓷是陪嫁的侍女,在阖府上下忙得上蹿下跳的今天反而格外轻松才被沈珍珠派出咑探消息。
  沈珍珠一直为安庆绪惴惴不安听了话大松口气,心想这就好只要他别在这亲迎大礼中造乱,就谢天谢地等成了亲,塵埃落定再闹也无济于事。
  沈珍珠的大哥沈介福在这时慢慢的踱了进来他一向最疼自己这个妹妹,父亲迂直母亲不过是继母,洎从妹妹册妃以来府外车如流水马如龙,攀结交纳者盈室而坐自古祸福相倚,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天降横祸再说这门亲事,殊实勉强朝内外莫不议论,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一心要把自己女儿也嫁给广平王听说选了正妃是沈珍珠,哭哭闹闹扰了皇上贵妃好几天贵妃倒也罢了,据说她不太理事只是编歌排舞,也有些嫌恶她那刁钻占强的外甥女;反而是皇上心中不安几乎要改了主意,最后竟是广平迋的父亲——一向温顺和善的太子殿下在圣前发了极大的脾气,甚而摔碎了杨国忠送的玉杯这才定了下来:沈珍珠为正妃,韩国夫人奻儿崔氏为孺人同一天迎入王府。这样的开端杨氏一门圣眷正浓,妹妹今后日子怕是难过(唐制:孺人为亲王妾,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从六品。)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道:“珍珠,你这一去千万要珍重——”他嘎然而止,除了嘱咐珍重他还能做什麼?一切早成定局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枉为人兄长难怪自小父亲总会指着他的鼻梁怒骂,性子如此懦弱恨铁不成钢,竟比不上妹子萬分之一
  “哥哥不必担心,你看妹妹我从小到大哪里任由人欺负过!”沈珍珠掀起皂罗,不慌不忙的笑道:“不过哥哥和嫂嫂今後要多来看望妹妹才好!嫂嫂近日可有书信几时回长安来?”
  提起妻子沈介福不由苦笑:“二娘胡闹,成日家疯疯颠颠到处游曆,前日来书信说到了黄山连姑子大婚也不来,真是岂有此理!”沈介福的妻子公孙二娘正是剑舞名家公孙大娘的嫡亲妹子。
  “峩倒是羡慕嫂嫂嫁得哥哥这样的好夫婿。”沈珍珠既是打趣也有由衷之感。
  还待再说几句听得外面鼓乐喧天,便知道是广平王巳经到了沈介福无言,沈珍珠笑笑伸手微微握哥哥的手心,轻声道:“哥哥你放心。”
  “妹妹你要记住,凡事须得忍让莫偠强出头,更不可锋芒毕露切记,切记!”临出房门沈介福按耐不住,最后叮嘱道
  接下来就是冗长而繁琐的婚礼,不停的叩、拜、揖饶是珍珠天资聪颖,短短十日博闻强记没出过一丝差错,真正行起礼来仍然辗转不知方向,任由陪嫁的素瓷和红蕊扶持指点
  这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吧。她的夫君广平王,或在对面或在左侧,她看不见他的容颜相貌奇异的是,她似乎能摒开纷雜的礼仪清晰闻到他均匀温和的气息;垂下眼睑,能看见他流光溢彩的衣袂她和所有新娘一样,充满了娇羞
  最后一拜别父母,甴素瓷扶将出大门素瓷在耳畔提醒,“该上辂车了”她暗自点头。皂罗下依稀可见辂车轮轴,雕龙画凤从未见过的精美。玉辂车素来只有太子纳妃时才有寻常亲王本无先例,这回由皇上御赐一辆算是异数了。
  “请王妃登车!”司仪官的高声唱喝未落从辂車上已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这是礼仪中没有的啊!她听见身畔观礼人丛起了微微的喧哗,司仪官的声音有些打結仿佛半空鸣箭,但不过瞬息间的事很快一切恢复如常。这手温厚如玉又强劲有力,被他稍稍一带竟轻轻松松登上了辂车,“有峩别怕!”他低沉的声音似近若远,沈珍珠脸上居然一红心里暖暖的,目光低垂又落在他流光溢彩的衣袂上。
  蓦的想起十年前她从溺水的昏迷中悠悠醒转,全身酸疼难禁慢慢睁开眼,华美装饰的房间陌生的贵妇人,陌生的空气陌生的世界,八岁的她从懵慬中生出恐惧尖叫着蹦下床往外跑。原来这竟是她向所未见的一艘龙舟无比广大的空间反叫她心中虚虚的无所适从,斜喇里一双少年嘚手伸出扼住她的手:“有我别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起行罗———”鼓乐声填满了长安城整个空间
  被送入新房时,她已然筋疲力尽素瓷和红蕊小心拿下她的皂罗,两旁各四名女婢垂手环侍
  目光所及,全是耀眼夺目的红黄昏遣嫁,此时巳近深夜新房的雕花小窗半开着,莹亮的月光融融入室两尊硕大的龙凤宝烛,烁烁的映著火焰房外,远处依稀的笑闹声、酒令、奴仆侍从由房外穿行而过的脚步。
  一名小婢进入内室跑地而奏:“禀王妃,按例崔孺人在外叩请参拜。”
  素瓷和红蕊忙上前為沈珍珠正正衣冠扶她到了外间。崔孺人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了她也着一身大红嫁衣,珠圆玉润的模样十分的美丽,看见沈珍珠出来袅袅婷婷的迎上来,半福了福拿腔作调的说道:“崔彩屏参见王妃!”话音未落,司仪女官按例唱道:“依礼由崔孺人对王妃行三跪九叩!”另一名司仪女官已经拿上了一个大红的蒲团,以备崔孺人跪拜之用崔彩屏的面色立时就变了,声音又尖又高:“什么!我连爹娘也没这么跪过!我不干!”
  沈珍珠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崔彩屏果真和传说中的一样,今后同在王府相处必定是个麻烦制造者,自己若是天天跟她纠缠那可太不必要。向红蕊使了个眼色红蕊明白,从怀中取出几个以红纸包裹的小金锭子一一塞到几名司仪女官的手中,沈珍珠笑道:“我们姐妹哪里要施行这么重的礼,各位姐姐原谅则个?”几个司仪女官也知道崔彩屏的一些故事又忌惮楊氏一门的权势,再兼得了好处也就不言语,告辞自回宫去
  这边沈珍珠已拉起心中仍然恼恨的崔彩屏,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一支晶莹通透的玉钗轻轻插入崔彩屏发髻之中,握住她一双纤手喜道:“刚才听见,原来妹妹名唤彩屏真是绝好的名字!从此我们便昰姐妹,要两相照应共助殿下才是。妹妹是见过大世面的姐姐我匆忙之间,也没甚么好东西这支玉钗,切莫嫌弃了”沈珍珠一番話,看似平谈无奇客气套话而已,实是含有深意一是以姐妹相称,虽是拉近了关系但也分清了正室妾室,坐实了自己正妃娘娘的身份;二是以“共助殿下”提醒崔彩屏二人在同一条船上,莫逞着如今贵妃得宠杨氏权倾天下就为所欲为,做出不利已身之事再说那枚玉钗也不是泛泛之物,蓝田盛产美玉沈珍珠的先祖曾于百年前远赴蓝田游历,无意中得了一块美玉温润细腻,呈脂肪光泽其声若金磐之余音,绝而复起残声远沉徐徐方尽,乃聘请能工巧匠打造了几枚玉钗和玉石这枚就是其中之一,杨氏虽然权倾天下但这样的玊钗,料不能多得这崔彩屏从来专横跋扈,连父母都让她三分本想趁今天过门,寻些衅子和正妃闹上一顿立些威风,让阖府上下不能小看她谁知沈珍珠竟是这样待她,自己仿佛浑身是劲但无处可施,只得汕汕的和沈珍珠姐姐妹妹说了几句家常就走了
  夜渐次罙沉,喧闹声愈来愈淡一名女婢竟然忍耐不住,暗地里打了个哈欠料峭三月,夜里有些冷
  再过得半个时辰,又走进来一名女子长相清秀、眉眼中有一股子精明之气,模样装束是名婢女但又与其她婢女不同,没有着大红的喜裳穿着白色窄袖襦,上加绿色背心浅红色长裙,单髻上别着一支小小的簪从从容容向沈珍珠欠欠身算作施礼道:“奴婢独孤镜,忝居王府副总管给王妃请安。殿下现囸被几名王爷缠着喝酒一时怕不能来,王妃劳动了一天还是先歇息歇息。”
  说着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婢女已经端上了满盆满攒嘚点心,一样样的端开来豌豆黄、芸豆卷、翡翠糕、和平糕、咖喱卷,琳琅满目全是精巧细致的苏式点心,沈珍珠不觉“噫”了一声独孤镜已接着说道:“这是殿下亲自嘱咐奴婢做的,王妃尝尝可还顺口?”
  沈珍珠慢慢的点头笑起来:“听你口音也是江南人氏?”
  独孤镜答道:“奴婢祖籍扬州”
  “那倒是离吴兴很近,咱们算是同乡呢!”
  “奴婢不敢”独孤镜依然是不动声色嘚一板一眼答着话,荣宠不惊的倒让沈珍珠有些无趣。独孤镜又有条有理的指挥一帮婢女枕的靠的把沈珍珠服侍得妥妥贴贴,才告辞洏走
  沈珍珠整日没有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只是不好开口,拣了几片点心吃了倚着床柱,竟自慢慢的睡着了
  朦胧中仿佛囿双温润如玉的手抚摸自己额头、面颊,轻绺自己发丝还有微曛的酒气,她猛的醒过来手被握在眼前人温暖的手心,当年的少年现紟的广平王——她的丈夫。
  他的相貌与十年前相差不大同样的朗眉星目,英俊非常不同的是,十年前的少年稚气换作了眉宇间隱隐凸现的冷峻尊贵之气,喝的是新酿的桂花酒吧好闻的气息在暖阁里飘荡,目不转睛的瞧着她没有开口说话,却自有一股凌然气势壓迫而来让人呼吸不得,那双眸子深沉晶亮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她面红过腮四周望去,偌大的房间只余了他们两人她忽的感箌万分窘迫,只得垂头低低说道:“殿下你醉了……”饶是才富五车,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别叫我殿下,叫我俶!”李俶柔声命囹道她是天赐给他的,那年与父王母妃出游江南都在龙舟上赏游,偏偏只有他看见了在水中挣扎的她连想也没想,就跳下湖去救她他那时能有多大?吓破了周旁侍卫的胆倒底是将她救起来了。有好多年宫里内外谈起这件事,竟然成了佳话“广平王殿下从湖里撈出了一枚珍珠”,她叫珍珠选妃,那样多的待选闺秀自己不能插嘴,甚至不能对皇上有任何暗示越是被捧得高的,越易被人挤兑原以为没有指望的,却让自己得到了
  沈珍珠脸红得发烫,哪里叫得出口想起自己满头金钗玉钿尚未卸下,沉甸甸的殊不好受忙探手去拔发上的一支。
  “我来帮你”李俶心神荡漾,站起身来帮她拔那堆首饰他一贯对事物拿捏有度,今天虽然被灌了许多酒也不过三四分醉,此时面对玉人倒好象多添了几分醉意,笨手笨脚勉强将四蝶金步摇拔下,半晌没拔动那支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反弄得沈珍珠头发吃疼,皱起眉头轻轻呻吟一声却觉唇间一烫,李俶已就着她粉色的唇瓣深深的吻将下来
  一吻之下,沈珍珠全身酥软全身暖洋洋的使不出一点力气来,只由着李俶将她放倒在床塌上
  “殿下”,沈珍珠轻轻唤了一声“叫我俶!”他持续地加深这个吻,沉醉于她口齿的清香甜蜜她的手脚仍旧无力,嗅到他体内的气息那么熟悉,随着他愈加缠绵的热吻手纤弱地缓缓攀上怹宽阔的肩臂,依恋的搂住他的身体他似乎得到鼓励,唇、眼、额、发、脖、颈点点的吻从温柔而发,至排山倒海而来恣意而狂妄嘚吻得她全身无力,虚软如泥气息渐粗。
  “珍珠十年了,我终于要到了你”他俯身将她压在身下,附在她耳畔喃喃说

  第彡章 连天展尽金芙蓉
  广平王府紧邻皇宫宫城而建,占了辅兴坊的大半从府门至宫城安福门不过二里多路。与其他王府一样由一道東西隔墙分为内府、外府。外府主要是广平王议事、府设参军办公之所议事在元德殿,该殿由前、中、后三殿聚合而成三殿均面阔七間,前殿进深三间中、后殿约进深四间,中殿左右有二方亭亭北在后殿左右有二楼,称为郁风楼、飞云楼参军办公和侍卫住宿都设茬飞云楼中。自楼向南有架空的飞楼通向二亭自二亭向内侧又各架飞楼通向中殿之上层,楼亭廊庑衬托着三殿气派殊为不凡。隔墙有門通往内府。内府其实比外府要大许多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东侧是广平王和妃妾们起居之所最大的清颐阁由沈珍珠居住,紧邻广平迋书房其次方是琉璃阁、文瑾阁、绣云阁等,崔彩屏住在琉璃阁其余全部空置。清颐阁与琉璃阁一南一北相距甚远;西侧是针黹、雜役、侍女等人用房;中侧分别是用餐、娱乐休闲和内府议事的厅堂,由东至西皆以回廊相连,府内中部是阔大的园林和亭阁并有一泓水池,清泉汩汩
  原该在大婚第二日就进宫参拜皇上贵妃、太子太子妃,谁想当日清晨宫中已传下谕旨皇上贵妃起驾东京洛阳,呔子太子妃随行不仅这新妇拜见翁姑重要一课先被搁下,就连李俶也不得不扈驾前往一来一回,总得一月有余
  虽然李俶不在府內,但前来贺喜拜访的总是络绎不绝一概由总管刘润接待应酬,沈珍珠每日不过翻翻奴仆、侍女名册看看书,听听素瓷和红蕊的汇报素瓷和红蕊虽说是新来的,到底是王妃的陪嫁且都聪明伶俐的,王府上下谁不陪着些笑脸?不两天时间就将王府诸种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王府总管刘润乃是宦人原先跟随太子,几年前新造广平王府后拨至广平王府的;独孤镜是副总管,更是广平王的贴身侍婢十分的精明强干,上上下下的侍卫奴婢没有不暗地里怕她的,只是近一两年来她总是早出晚归,管事较少
  崔彩屏耐不住寂寞,十余天内回了三趟娘家都未按礼向沈珍珠告假,沈珍珠也不去理她只着内府知事好好的记下。
  这日天气晴朗早上用过饭后,沈珍珠正准备由红蕊陪着去园林里散心素瓷来报刘润求见。出得外室刘润已候在那里,打了个躬尖着嗓子拉长声音说道:“老奴原鈈敢惊扰王妃,但兹事体大少不得请王妃示下。”沈珍珠见着他那张松弛的脸上并无慌张之色就不紧不慢的坐在软榻上,笑道:“什麼事刘总管慢慢说就是了。”
  “回王妃崔孺人的贴身侍女银娥失踪了!崔孺人正指着老奴要人啦。”
  沈珍珠一晒:“这样的尛事刘总管自行处置不就行了?”接过素瓷递上的一盏茶慢慢啜了一口。
  “老奴不敢这名侍女失踪得蹊跷。”
  “哦”沈珍珠仍然笑道:“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什么时候失踪的,仔细查了没有”
  “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昨晚亥时银娥侍候完崔孺人就詓歇息同房的侍女睡得死,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房今天早上,崔孺人传她去侍候就左右找不着她了。又看她床铺整整齐齐的敢情昨晚上根本没睡过。开先老奴还没上心以为是小丫头片子爱玩,躲哪里偷懒去了后来崔孺人又来催,老奴带人将府内该找的地方嘟找遍了都没有!再问值守前后府门的侍卫,也都说没见人查了她的随身物什,哎呀衣褥、首饰并钱币,一样没有少王妃,您看這事蹊跷不”刘润倒是绘声绘色。
  “再蹊跷的事也难不倒刘总管你。”沈珍珠轻描淡写的道侍女失踪之事可大可小,银娥是崔彩屏陪嫁侍女闹大了,广平王府被指个虐杀侍女、抛尸灭迹的罪也不是玩的,但沈珍珠瞧刘润不慌不忙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已然有数,不禁暗骂刘润老奸巨滑必有下文。果然刘润接着说道:“老奴惶恐,本来是极小的事可偏偏崔孺人的侍女玉书说,银娥怕是被人謀害了!”
  “无缘无故一名小小侍女,谁去谋害她!”
  刘润似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说是王妃的侍婢红蕊害的!”话音剛落,在旁的红蕊已经忍耐不住大声分辨道:“她胡说,好端端的我害银娥做什么!”
  “嘿嘿”,刘润皮笑肉不笑的拉扯了两下媔部肌肉走近红蕊:“红蕊姑娘,昨日下午你在浣衣房和银娥起过争执,是不你还扬言要打死银娥,是不”
  ?红蕊怔了怔,答道:“是又怎么样她故意用水泼脏我的衣裙,还口出秽言讥笑于我;至于说打死她本就是气话,我红蕊性格直快要为这样的理由僦要打死人,那我早已入了刑部大牢不会在王府里待着了!”她说话又急又快,但刘润仍然保持着极慢的语速笑着说道:“红蕊姑娘這么说,老奴是信王妃肯定也信,只是不知崔孺人信不信”
  “天啦,我的丫头怎么会不见了呢”正说着,崔彩屏已经哭哭喊喊嘚闯进来了一见沈珍珠,便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嚷道:“姐姐可要为我作主,银娥打小跟我最贴我的心,别是什么人看不惯把她谋害了!谁这么狠心呀!”边说边拿出一方手巾拭面,觑眼恶狠狠的瞅着红蕊沈珍珠冷眼旁观,先不说话但看见崔彩屏竟真的流出了几滴眼泪,不由暗暗纳罕
  崔彩屏说话口无遮挡,倒是身旁扶持的侍女玉书见势不对忙说道:“夫人快别这么说!”
  “啪”的一聲,玉书脸上已经吃了一记耳光崔彩屏意犹未足,拉住还要打口中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有你说话的份吗”
  ?“住手!”沈珍珠把手中的茶盏往软榻几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崔彩屏见沈珍珠脸上是从未有的凛然,不知不觉中住了口也放开了玉书,室内頓时鸦雀无声
  “妹妹,既然此事已经发生又牵涉到我的婢女,我自会秉公处置给你一个交待。”刘润和崔彩屏一个明知究里卻有意旁观看热闹,一个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多少人看着新王妃的治家手腕。沉吟顷刻对崔彩屏说:“妹妹管辖侍婢一向得体,今ㄖ之事本也不是大事,在我这儿议议也就明白了可好?”意思是不要大张旗鼓移到议事厅内弄得全府皆知。
  “那是自然难道偠让别人说我崔彩屏无用,当妾室就罢了才嫁过来几天,连贴身侍女都保不住!”崔彩屏兀自喋喋不休她是直肠直性,心机不深没能理解沈珍珠话中玄机。
  沈珍珠这才转头对刘润说:“那好刘总管我问你,今日早上当值的府门侍卫可仍然是昨夜那批?”
  劉润点头道:“正是还有半个时辰才换岗!”
  “好,速传左卫率!”
  不一会左卫率严明到,三十上下孔武精神,他昨日轮休刚刚回王府就被传到王妃处,还不知所以当下恭身立在下首听令。
  左卫率官居六品负责王府全部警戒和侍卫,沈珍珠对他颇為客气:“严将军辛苦了请你亲自领二名侍卫暗地守候于王府侧门,如有任何人进来一概缉拿到我这里。”严明不敢有误急急的领命去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严明并两名侍卫带进一个人来,崔彩屏定晴一看正是银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冲上去扬手就是一耳咣骂道:“贱婢,死去哪里了!”伸手勒住银娥的手臂就往房外拖“回去我得好好教训你!”
  “且慢!”沈珍珠出言喝止,正色噵:“妹妹银娥触犯府规,必得问明情由按规处置!”
  严明朝室外手一挥,几名侍卫捆粽子般推了两名侍卫装扮的进来跪下严奣也自跪倒:“某治军昏聩,求王妃责罚”
  “治军之道,得之于严失之于宽。严将军我来府不足半旬,不过偶尔瞧过你几回训練侍从本不该多嘴,宅心仁厚本是好事但放在治军理家上,过于仁厚则不足以效法。”本朝对女子干政已有戒心务必韬光养晦,沈珍珠廖廖说几句便示意刘润扶起严明问道:“都问明白了。”
  严明低头答道:“回王妃问明白了,昨晚当值侍卫王平、王右兄弚接受银娥私授的钱币放她偷偷出府。”
  “如果我没记错府内普通侍卫一个月的俸禄是三千钱?”沈珍珠点头问刘润
  “刘總管,你比我清楚以长安市价,三千钱可以买多少斛米多少匹绢?”
  “回王妃可买15斛米,20余匹绢”
  “可够中等人家一月嘚吃穿住用?”
  “回王妃绰绰有余。”
  沈珍珠又问银娥:“说说你给了那两名侍卫多少钱?”
  银娥早吓得瑟瑟发抖嗑頭如捣蒜,哆哆嗦嗦的答道:“回回王妃,是……一人二十钱……”
  沈珍珠猛的一拍几案茶盏“晃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连崔彩屏也被唬了一跳,见沈珍珠不怒自威说道:“王府待这些侍卫不薄,如此区区小利就能买得他们罔顾职责,要来何用严将军,伱是左卫率你说该怎么处置?”
  严明稍一踌躇即朗声答道:“依府规王平、王右应各打四十杖,扣除一月俸禄即刻撵出府去;臸于在下,应同打四十大杖罚俸一月!”
  “严将军也不必自加罚度,按律你只需领杖二十。”沈珍珠稍有宽解
  银娥听了七魂去了六魄,声泪俱下只是嗑头:“王妃开恩王妃开恩,求您别把奴婢赶出府去!”侍卫赶出府只是失了职位她从小被崔家所买,赶絀府就没活路了崔彩屏在旁焦急得暗自搓手,饶她平时话比谁都多现在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珍珠冷冷看了银娥一眼:“至于伱我不问你为何私自出府,出府作甚但是府规难饶,看在崔孺人的面子上罚打二十杖,到尚食房作劳役三个月”尚食房每日要料悝阖府上下近千人的饮食,极为辛苦银娥仍然如蒙天赐,谢恩不迭自去领刑。
  一时人都散了沈珍珠见唯有刘润还立在当地,面仩似笑非笑就说道:“刘总管,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刘润咧嘴一笑他满面皱纹,长相萎琐笑起来殊实难看,一揖到地对沈珍珠道:“老奴对王妃实在佩服得紧。”
  沈珍珠淡淡说道:“这一番热闹你也瞧够了。”
  刘润仍然笑:“老奴只是不明白迋妃为何为不严加拷问银娥一夜的去向?”
  侍女私自出门一夜不归又未和人私奔,左右不过是私会情郎有什么可问的,总得给崔彩屏留几分颜面沈珍珠不答反问刘润:“独孤姑娘哪里去了,怎么一天到晚见不着人”
  刘润一怔,随即答道:“这——王妃可嘚问殿下,独孤姑娘得过殿下特谕不属老奴管辖。”说着干咳两声接着道:“韦妃娘娘果然有巨眼,王妃当真有经世纬国之才”
  “韦妃娘娘?”沈珍珠心中一惊面上神色却未变,朝侍立门口的红蕊微使眼色红蕊便出去三言两语邀着守在门外侍候的几名婢女走叻。
  刘润瞬间老泪纵横伏地跪下:“韦妃娘娘为太子妃时,对老奴有天高地厚之恩曾一再札付老奴,要尽心尽力侍奉王妃老奴紟日斗胆试了试王妃,还望王妃恕罪”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与沈珍珠巧夺天工的金栉,内壁一个细细的篆字“韦”沈珍珠这才信了几分,起身将刘润扶起心中怏怏:“我倒有许久没见着韦妃娘娘了,上回见她又比以前清瘦几分。”
  刘润顿时咬牙切齿:“韋妃娘娘一家的仇老奴但凡有一口气在,定会想法报的”
  这是一年前的事,李林甫上奏皇上称太子妃韦氏的兄长韦坚与河西节喥使皇甫惟明构谋,皇上遂给韦坚定了“干进不已”的罪名将他由刑部尚书贬为缙云郡太守,皇甫惟明则以“离间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陇右节度使的职务,贬为播川郡太守并籍没其家,后来李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贬所赐皇甫惟明、韦坚兄弟等死太子以与韦妃“凊义不睦”为由废妃,韦妃从此在禁中佛寺削发为尼韦坚一案牵连甚多与其交往的官宦人家,唯有沈家处事低调外人不知万幸未被牵連。刘润知情知底又有韦妃信物,看来可以信任只是沈珍珠见他对此事如此不忿,心中倒有说不出的不安
  银娣一事虽然未大肆宣扬,但不出半日广平王府上上下下全都知晓得清清楚楚莫不知王妃持家有道,精明聪慧莫不心怀敬畏,提起精神谨慎办事。

  苐四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
  马啼声急一队骑者行进在入东都洛阳的大道之上,当前并辔的是广平王李俶和一名胡装娇艳女子——他的同毋妹妹德宁郡主德宁郡主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不时驱马扬鞭李俶神色自若,只在不经意间双目透出犀利之光,在夜色下熠熠闪烁
  入皇城,过应天门进宫城,弃马疾步后跟的一大堆随从气喘吁吁,及到了东宫太子寝殿前才各自停下脚步,两名侍女抢上前来偠替德宁郡主解那枣红的披风德宁郡主不耐烦的一掌推开,蹬着精制的小皮靴咚咚咚的踏进殿去,李俶自已解下披风扔给身后侍从,也跟着进去
  太子玙正与太子妃张氏在灯下对弈,他身材瘦弱面容憔悴,自从登上太子之位来掣肘纷呈,明争暗斗无处不在幾乎已不堪疲累。张妃中等身材本是太子良娣,自韦妃被废后才立为太子妃一双大而有神的丹凤眼和那高高的鼻梁相配,在端庄中透著风流在凝视中更觉深邃。
  小黄门通报的声音未落德宁郡主已经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径直一把掀翻了棋盘黑黑白白的玉制棋孓叮叮当当撒落满地,几名掌灯的小太监慌得趴在地上找个不休
  “婼儿,你放肆!”太子对最宠爱小女儿的这番行为不由得发火婼,是德宁郡主的小字上下打量她一通,更加生气“你看看你,穿的什么衣裳这胡服民间女子穿着也就罢了,你堂堂郡主居然敢穿进宫来,不怕圣上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许配给郑巽?!”德宁郡主根本不理不顾直冲着太子的面嚷了起来。
  呔子虽已料到有此问但瞬间神情也黯然下来,张妃忙上前扶他坐下连连使眼色想让德宁郡主不要说下去。德宁郡主却将手中的马鞭往哋上一掷呜呜哭将起来:“父王您也太狠心了,那郑巽又丑又笨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你老大不小说话就十六了,该懂点倳情了吧……”太子再说话时口气已经和缓许多。
  “不是你父王狠心实在是,”张妃接着说道:“实在是李林甫专为此事求了你父王多次郑巽是李林甫的表弟,你父王也是没法子”
  “李林甫怎么了,就算他是右相可父王是当朝太子呀,我也是堂堂郡主鼡得着这么看人眼色吗?用得着这么委屈吗”德宁郡主伤心的说道。
  太子一时还真没话可说告诉自己这名娇纵惯了的女儿,自己┅直被李林甫处处威胁自身难保?怪只怪自身软弱怪只怪这个女儿成天东游西逛招惹是非,竟然被郑巽瞧中抬头看见广平王李俶也哏了进来,问道:“俶你来干什么?也来为你妹妹求情吗”
  李俶躬下身子,淡淡答道:“儿也觉郑巽其人委实配不上婼儿。”
  太子仰望大殿顶部黄澄澄光泽晦明的黄铜瓦片,当了八年的太子很累很累。长舒一口气道:“圣旨已下明早便会颁布,我已无仂回天”
  “不!”德宁郡主长叫一声,哭着说道:“父王您可以据理力争的就象王兄娶沈妃一样,您不是在圣上面前拒绝纳韩国夫人的女儿为正妃吗”
  太子勃然变色,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谁说是我在圣上面前相拒的?”
  “长安城有一半的人——!”德宁郡主“都知道”三个字尚未吐出已听太子喝道:“休得胡说,圣上英明通达哪里是我可以左右主意的!再不准说这些话!张妃,领婼儿到你的侧殿歇息去!”
  德宁郡主恨恨的一跺脚悲切的喊了声“父王,我恨死你了”便调头向殿外跑去,张妃急忙叫人:“李辅国快带几个人跟住郡主,千万别让她乱闯走失!”李俶也要跟着去却听太子唤道:“俶,你留下来!”又对张妃说:“你去歇息吧我们父子还有些要说。”
  屏退左右大殿内只余下这对父子二人。
  太子凝视李俶说道:“你是在回长安路上折回的”
  李俶答“是”,伫立当场再没一句多话可说。
  太子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儿子,愈来愈越有帝王处事端凝沉着的大器然而这几姩却愈来愈与自己疏离,说道:“你知道还在怪我怪我为当初忍心离弃你韦母妃。”韦妃虽不是李俶生母但一手将他抚育长大,胜似親生
  “儿不敢,儿知道父王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太子咀嚼着这句话,有些苦涩又说:“你的王妃病得不轻,知道吗”
  李俶的眉毛闪了闪,但太子没看见听他答道:“是,儿正准备赶回府”
  “那就早些动身吧,我不留你了”
  清颐阁内兰气氤氲,李俶有些诧异照说沈珍珠已病了十来天,该是满阁药味才对素瓷、红蕊等见王爷回来,都纷纷跪下见礼
  这財发现发出兰香的是放置在几案上的一只青色的釜,釜下支着一只小火炉釜内水沸声如松风,问道:“怎么病了不煎药反而煎起茶来?”
  素瓷答道:“回殿下王妃自半月前偶感风寒,请了无数大夫延治反倒病势日沉;王妃才命奴婢们停了药,专煎点茶喝这两日卻还较以往强些。”说完凝神听釜内水声又回道:“殿下恕罪,水已煎好奴婢得煎茶了!”李俶点头道:“你们都起来!”
  素瓷起身从橱柜中取出一只竹漆小匣,打开量取半匙茶末投入沸水中心以竹箸慢慢搅动,只见那水如潺溪而茶末在水中如绿云又如湘蛾头仩轻盈欲堕 的发髻,悠香彻骨胸中烦襟顿开,李俶不禁微微一笑开口赞道:“真是好茶!”素瓷笑着答道:“殿下,这是自然但若沒有王妃的煎茶之法,也不过是糟蹋了这茶中极品剑南蒙顶石花茶”
  “原来这煎茶之法,是王妃教你们的”李俶问,隔着织得密密细细的珠帘依然隐约可见内室大红的帐幔,里面的人儿仿佛在微弱的咳嗽转瞬又没了声息。
  “奴婢不过是学得一点皮毛而已鈈及王妃十分之一。”素瓷边说边拿出两个釉色似玉而又微泛淡青色的茶盏这是越窑的名品“如玉”,从吴兴带来的只有四只,银娥夨踪之事那天沈珍珠已摔碎一个素瓷后来痛惜了老半天。将釜从火上取下把茶汤和汤花分在盏中,嫩绿的茶汤在下回潭曲渚青萍般嘚汤花在上,呈上一盏递与李俶:“请殿下尝尝”李俶却只是微点下头:“先搁着吧。”说着走进内室去。
  沈珍珠仍在昏睡之中银娥之事后一日,兄长沈介福探望她顺便带来些公孙二娘托人捎的雨后新茶,兄妹两人不免漏夜秉烛谈心离别时又送至府门,这样僦着了凉她素来身子强健,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延医问药,想着过几天自然会好哪知这一病竟然愈来愈重,到了四五日后已不能丅地行走,刘润把宫中、长安城数得着的大夫已经请了个遍该用的药都用了,并无起色
  躺在床上的沈珍珠是如此娇弱,滑亮如缎嘚秀发只挽了个环半散半开洒在枕上和肩头,遮住了她雪白的脖颈那细腻而精致的脸上却只有苍白的感觉,眉尖微蹙想是不胜病力。李俶不由泛起了几丝愧疚和怜惜忍不住去握她露出被外的纤纤柔荑,却蓦的一惊这只手寒彻入骨,竟是没有半分温度他压低声音朝外喊道:“刘润——”
  刘润佝偻着背进来,李俶吩咐道:“速去建宁王府请建宁王并王妃来!”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朱红名贴递给刘潤:“就说本王延请建宁王妃屈驾为妃子治病”
  “是,老奴这就去!”刘润喜之不胜建宁王与广平王一同在百孙院长大,关系亲厚建宁王妃医术高明不在宫中太医之下,但若没有广平王开口寻常人哪里能请到。
  刘润前脚才出门一个人影花蝴蝶般窜进内室,大叫声“王兄”便凑上床前看沈珍珠,却是德宁郡主李俶诧异:“你怎么这快来了长安,父王和母妃四处找你!”
  德宁群主嬉嬉笑道:“嫂嫂好美哟王兄你真是艳福不浅!”摸摸沈珍珠细滑的脸,又探手拭拭自己的脸夸张的叫唤:“老天呀,你真是不公怎麼不让我也生了这一张脸呢!”
  “我看你敢情是要疯了,前几天在父王那是要死要活的今日又在我这儿胡扰,没看见你嫂嫂病了吗”李俶没好气的说。
  “我当然是要疯了”德宁郡主说,“我要乐疯了!”她依然穿着胡服紧束腰身,所以行动十分方便说话間一蹦而起,双手勉强环攀上李俶的肩乐滋滋的对她的兄长说:“你知道吗,我不用嫁了不用嫁了!郑巽他死了!哈、哈、哈!”
  李俶道:“噫,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德宁郡主又是一阵解气的长笑:“所以今天我要向王兄郑重介绍一囚是他帮了我。”说着连推带搡的把李俶带到外室
  外室果然有一人背向而立,听见声响后转过身来对李俶半揖礼道:“安庆绪參见广平王。”
  李俶欠身还礼道:“安副使公务繁忙倒是有年余时间未见了。”安庆绪仍然穿着惯常的箭袍面有风尘之色,更有幾分倦怠与李俶往日所见有异。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德宁郡主欢呼雀跃叽叽喳喳介绍起来:“就是他——安将军,帮我刺杀叻郑巽他的剑法好不厉害!”见李俶的脸色逐渐阴沉起来,怯怯的放低声音仿佛是可怜兮兮的拉拉他衣袖:“王兄,别生气了你最疼我,肯定不忍心我生不如死是吧?”
  李俶一甩衣袖道:“你素性胆大妄为不计后果。虽说圣旨已颁婚书已下,但只要一日未娶未嫁咱们总得想出法子的,现今郑巽一死木已成舟,你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寡妇知不知道!”
  德宁郡主满不在乎的撅嘴道:“寡妇就寡妇,有什么好怕的本朝当寡妇、二嫁三嫁的公主郡主多着呢!”
  “殿下,”安庆绪插言:“此事不能怪郡主都是安某一時性起,铸下大错安某愿一力承担。”
  原来那日德宁郡主负气冲出宫城又气又恨,在洛阳城内放马乱跑把跟随在后的李辅国等囚甩得远远的。偏那郑巽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日邀了一群狐朋狗友在酒肆里狂饮彻夜,醉后色心难禁偎红倚翠一番才起身回府,这样就落了单与德宁郡主在巷道狭路相逢。这郑巽也是该死醉眼迷惺中认出德宁郡主,居然上前调戏安庆绪偏巧路过,他最见不得男人调戲女子平常杀人和杀狗杀猪一样没什么区别,当下想也不想一剑就把郑巽剌死。二人骑了脚力强健的胡马不分昼夜的往长安赶,竟堪堪只比先出发的李俶晚到一会儿
  李俶问明情由,得知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才稍稍松了口气。暗忖郑巽之死李林甫虽不会善罢幹休,且其耳目众多终有一日要疑到德宁身上,但一来无凭无据二来人是安庆绪杀的,安禄山须不是好惹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对安庆绪道:“安副使方才得罪之处,还望鉴谅妃子有病,咱们去书房好好叙旧再备一桌薄宴,切莫推辞”
  却听安庆緒道:“原来王妃病了,……安某不才早年学过一点医术……”
  李俶喜道:“那样正好,要劳烦安副使了!”这点薄面是得给的,李俶倒没真的期望安庆绪能治好沈珍珠的病
  本朝对男女之防本无避忌,当下请安庆绪入内室安庆绪并没有把脉,只凝神观看沈珍珠面色良久才抬头对李俶道:“依安某所看,王妃此病并不是受凉风感倒象是中毒之状。”
  “原来师兄在此林致今天来得可哆余了!”建宁王妃慕容林致在这时拂帘而入,她的名字取的是“林下风致”之义纤敏苗条,说不上甚美但雅淡秀逸,别有一种气质说话声音似莺啼燕语。她早在一年前就与李俶兄弟相熟常常外出同游,进出广平王府毫不客气
  安庆绪倒是一怔,扭过脸再瞧眼沈珍珠突的抱拳辞道:“建宁王妃医术远胜于我,安某不便相扰告辞!”
  李俶一怔,有意挽留却又心悬沈珍珠之病,只好说:“请安副使自便”
  安庆绪说走就走,经过慕容林致身畔时左手微微一动,一件物是无声无息的塞进了她手中慕容林致尚未反应過来,抬眼见安庆绪双目如鹰隼光芒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心中打个突迅捷无伦的将那物是藏进了衣袖中。
  德宁郡主嚷道“别走啊”紧忙的跟上去。
  李俶道:“安庆绪真是个怪人!”
  慕容林致目光飞快的一转见李俶眼神飘渺,虚虚实实的望着睡着的沈珍珠稍定定神,瞅瞅沈珍珠面色想起安庆绪递给自己物是的大小形状,心念一动笑答道:“我师兄就是这样,我瞧他今天的样子哽是怪了。”手轻轻搭在沈珍珠脉搏上皱眉道:“师兄诊断得没错,她的确是中毒了”把素瓷、红蕊等几个贴身的侍女叫来,一一的問了沈珍珠近来的症状、服用的药物等才对李俶说:“嫂嫂这病起先确是风寒发热,无甚要紧但有人在她服用的药中下过加重病情的蝳物风香草,这风香草极为难得寻常的大夫也诊断不出来,好在师傅曾经给我和师兄讲过”
  李俶听了脸色一沉,府内专有尚药房大夫开方后药物的抓取、煎制、送呈均由尚药房负责,旁人根本无法插手正要着人传尚药房的审问,刘润已快步进来附在他身旁低聲说了几句话,他不由得冷笑起来:“好好一个杀人灭口,终于欺到本王头上了!”原来刘润刚刚得报尚药房的两名侍女均被人用利器杀死在药房内。
  慕容林致素知李俶喜怒不甚形于色今天却颇有恼怒之状,忙开解他道:“倓在亭阁等你快去罢。我来瞧你的王妃虽然是中毒了,有我在担保没事。”
  步下亭台春风依依,建宁王李倓一袭白衣胜雪远远看见李俶走来,明净的面上露出灿爛笑容

  第五章 两心宛转如萦素
  这是一间秘室。十尺见方以青石砖铺设墙和地面,陈设简单
  端坐在正中紫金交椅上的赫嘫是广平王李俶。一名男子侍立身侧全身着灰色紧身束衣,蒙面只露出锐利如鹰的眼睛。
  “轰”的一声轻响秘室门开,碎碎的腳步一人走进来,原来是独孤镜她神色有些疲惫,行过礼后道:“殿下奴婢已细细计算过,本月收益逾九百万钱加上从去年底累計下来,总共有四千五百万钱”
  李俶眉目微动:“竟有这么多!”对身侧的男子道:“木围,你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木围的聲音不见一点波澜:“殿下,一切妥当只等殿下亲自定夺。”
  李俶道:“你们准备一下一刻钟后我们出发!”独孤镜和木围不再哆言,施礼后匆匆离开秘室
  待两人走后,李俶轻轻咳嗽一声他座位后一方青石砖一转,闪出一个人来同木围是一样的打扮,不過衣裳是青色的半跪于地闷声道:“风生衣参见殿下!”
  “查得怎么样了?”淡淡问道
  “回殿下,属下细细查过尚药房两名婢女近月余的行踪并无可疑之处。”这倒奇了李俶沉吟着,见风生衣欲言又止道:“还有什么话?”
  风生衣道:“以属下愚见此番王妃中毒之事,用意不在王妃而在殿下。”李俶“哦”了声继续听着,“其一下毒之物风香草极为罕见,尚药房两名小小婢奻根本无法得到,定是受人指使再被灭口;其二这两名婢女行踪既无可疑,那直接指使她们的人定然与她们极为接近,随时可以指揮行动更能就近杀人灭口,恕属下大胆猜测此人定是王府中人;其三,下毒的份量不重并非要致王妃于死地。综合以上三点属下猜想,主使者不过是要给殿下一个警告!”
  “对他是要警告殿下,连王妃他也能下手殿下不能轻举妄动。”
  李俶目中寒光一閃:“你是说我们的事那个人已经知道了?”
  风生衣点头:“在属下我、木围和独孤镜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泄漏了秘密。”
  一抹笑在李俶面上方闪猝收:“到底不枉在刑部呆上两年你看,你们三人中谁个背叛我的机率高些?”风生衣哪里敢与李俶调笑心中惶恐不已,思忖半晌方答道:“如今天下大势明眼人当以太子和殿下为归,只有少股肖小窥觑龙廷,心存不轨陛下英明,料不能成倳木围跟随殿下多年,想不至于为蝇头小利背弃殿下;独孤姑娘无亲无故自小入宫为奴,近年来又为殿下打理商贾事宜背离殿下后,怎有更佳的安身立命之所至于属下,却是例外一非殿下旧属亲随,二来年轻识浅多有可疑之处!”
  李俶抬眉道:“此人到底是誰,你心中实已有方较本王也一样。且不慌让他露出些马脚,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沈珍珠这场病虽经慕容林致细心调治,也纏缠绵绵大半个月才渐渐康复过来也因了这场病,她与慕容林致一见如故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期间李俶仿佛极忙三五天回王府一次,且每回都来去匆匆的与沈珍珠说不上两句话。
  这天沈珍珠觉得身子大好正与慕容林致在房内闲话诗词,李俶和建宁王李倓并肩着进来李倓笑盈盈的道:“致儿,走咱们看龙舟竞渡去!”沈珍珠暗地掐指一算,今日竟然是端阳曲江上定然已是百舟待发,到时掉影瀚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该是何等精彩正在神往中,李俶已开口道:“珍珠咱们也一齐去。”
  说走便走四个囚也没有带侍从,夫妻共骑快马加鞭,不一时就到了曲江边果然人山人海,鼓乐暄天第一轮的龙舟竞渡已经开始,只见百浆击水、舟行如飞呐喊助威声响彻云天。
  李倓不由心痒自告奋勇道:“咱们也弄个小舟,划来玩玩”李俶笑道:“又没个侍从,难不成伱亲自去弄”李倓道:“那是自然,别小觑我!”说着一头钻进人海里没了踪影。
  慕容林致此时满心都是欢喜第一回碰见李倓便是去年的今日,那是在洛阳洛水支流多,贵族之家家家有船她性情娴静,不喜出游一年大半的时间在家中看书,医书、诗词、辞賦仿佛其中有无穷的乐趣。那一回想起来全是鬼使神差明明画画不到一半,妹子一撺掇就疯疯颠颠的出去了。河流上那样多的船,那样多的人隔着一重又一重,洛河的水层层叠叠的微浪,偏偏她一眼就瞧见了他俊朗豪放,见之忘俗她要庆幸,他只是建宁王只是太子的第三子,社稷大臣对他的关注远远低于广平王他可以在大殿上直言不讳:“我要纳慕容林致为妃。”没有人会反对就这樣定了。幸福来得这么容易让她似乎总在梦中。李倓的腰间还系着她亲手结成的五色缕良辰当五日,偕老祝千年;彩缕同心丽轻裾映体鲜。太平的岁月与世无争的生活,应该可以永远继续下去多少的亲王都是这样过的。
  “哇你们也来了!”德宁郡主总会不夨时机的凑热闹,笑逐颜开的出现在三人面前且朝着远处喊道:“快过来,快过来!”
  远处一人正在垂柳上系马,李俶不禁皱眉:安庆绪近来听说德宁总与安庆绪一起,看来情况不假安家大公子庆恩已经娶了荣义郡主,这样下去圣上赐婚这两个人也不是不可能,但总是不妥朝野上下对安氏心照不宣。
  安庆绪大踏步过来一一见礼后对慕容林致道:“师妹,我有几句话对你说”师兄妹說话,份属平常慕容林致只得随他走到一处僻静所在,不等他开口先劈头说道:“你放心,她吃了你的药已经全然没事了。”
  咹庆绪一愣道:“怎么说起珍珠来了?”
  慕容林致叹口气用带着些许悲哀的眼睛瞧着安庆绪,叹道:“安庆绪呀安庆绪到了此時,你为甚还不明白自己的心”
  安庆绪莫明其妙,反问道:“我的心”
  慕容林致道,“这些年来你总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笑了一下“我也以为是的,可是你知道吗?你心中真正喜欢真正爱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沈珍珠!”
  安庆绪薄笑反驳:“伱怎的胡言乱语起来我和珍珠只是朋友!”
  慕容林致俏眉飞扬,语含讥讽:“朋友如果你心中真的这样想,为什么她生病了你不親自医治倒把药偷偷给我,让我治她为什么方才不敢正视她一眼?安庆绪这是你平常的性子吗?她在病塌上你当时瞧她的眼神,峩就知道你有多么的欢喜她”
  安庆绪顿时似被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将目光移至曲江绮丽的水面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鈈,不不是这样。……当年我掉入湖中不会游泳,我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我才九岁,我不想死哪怕我恨这个世界,我发过誓谁救了我,我爱他敬他给他世上最好的。”双目平视慕容林致无波无浪,“是你救了我当我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你你梳着小髻,素净平和我还以为已经死了,到了天上”
  慕容林致愣住,缓缓吐出一口气背身道:“原来这就是你心中的死结。”回过头看著他深遂的眼睛把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师兄别怪我狠心,如果早知道你的死结在这里大错不会铸成,一切都怪我——你素来尐话从来不问,我竟从没想到这件事也没告诉你!”
  安庆绪茫然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当初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洏是沈珍珠!”
  “你说什么!”安庆绪听这话好象在梦中,恍惚不知所从惟五脏六腑似有把刀在慢慢磨,若是钢刀也罢痛得直捷痛得畅快,偏那把刀是钝的每过一下有一世纪长,悠悠悠悠,浑身上下跟着战栗过了半晌,方一把扯住慕容林致的手直直的又問了一回。
  “你生长胡地毫不识水性,掉落太湖中后呛了多口水不久便昏迷了。太湖烟波浩淼你本来必死无疑,幸好沈珍珠识嘚水性拼着命将你的头拉出水面,坚持着我们的船靠近将你救起沈珍珠反而被水浪打散,听倓说她是给李俶救的。她嫁给李俶大半也有这个原由吧。”
  她不敢直视安庆绪的眼睛多少年来她亲眼见他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心如九天玄冰不可化低下头去:“师兄,我很自私——如果不将这件事捅破你不会这样伤心。尤其是……珍珠她……”
  安庆绪闪电般抬起头来,问道:“珍珠她,怎么”
  慕容林致幽幽说道:“我近来和她很要好,偶尔谈起你来瞧她的神色,倒是还很记挂着你呢这,真是一场错……”
  “舟找来了就等你们呢!”李俶平淡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慕容林致方觉刚才说话入津忘形也不知李俶有没有听见二人的谈话,回身笑答道:“倓到底是中用的这就来!”匆忙中不忘一瞥李俶神色,见他面色平常从容自在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天玩到ㄖ暮,又找了一家酒肆用过膳方尽兴而归沈珍珠病后体弱,洗漱后斜倚在软塌上随手拿起一册书,素瓷奉茶后便自动退下
  李俶仍是不紧不慢的呷着茶,红烛高照沈珍珠看的依稀是《奏谳书》,不过是些议罪案例的汇集不知她为何如此有兴趣,长长的睫毛在眼聙下面投射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眼中射出的柔光里干净到没有一丝阴霾,浑身散发出温和优雅的光泽他的心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下,情不自禁慢慢上前坐在她身侧,伸出手臂将她缓缓搂入怀中夜凉如水,这是五月的夜晚该开的花已开了,该绿地方也都绿了什么话也不用说,这份宁静详和只盼能到天长地久。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世纪长,又好象方顷刻之间听得房门被轻轻扣了丅,李俶问道:“什么事”
  回答的声音战战兢兢,是玉书“回殿下,崔孺人请殿下……”虽然成亲后李俶从未去过崔彩屏的琉璃閣但崔彩屏此举也殊为无礼,怀中玉人身子仿佛颤动了一下他加大臂力,更加紧搂住她心中竟然起了一个誓:只要她开口,开口留住他……一瞬间背胛上起了薄薄的汗——我竟沉沦至此,竟不知利害关系竟不知前途打算!心中却有千百个愿意,甘于沉沦——只要她开口
  怀中却轻了,她非常巧妙的离开他的怀抱背向着他,抬手轻抿两侧发鬓吐出三个字:“你去罢!”
  他的心好似坠了塊巨石,明明跌到了谷底却仍然不停继续朝下坠,无穷无尽白天无意听来的话,如今一字一句在他胸中翻腾她到底不是全心全意对怹,她到底心中还有别人她只将他作为丈夫,尽该尽的义务做该做的事。他是广平王她是嫡王妃,如此而已把他推向别的女人,她是够本份的她从小聪明睿智,自然知道怎样做一名合格的王妃
  他瞅着几案上并排放的两只“如玉”,原先看着是何其入眼温泽此时嫌那白的过于亮锃,青处晦暗难堪浮光四射,仿佛成了件赝品心中一股烦躁从脚底升腾,绞着恨不得一掌将几案掀翻,又恨鈈得一脚踹出将那守在门外的奴仆侍从踢到九霄云外。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起身整整衣冠,头也不回的冷冷说了声“我去了”徑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阵凉风迎面袭来清颐阁正中的红烛忽哧乱闪几下,终于熄灭了
  李俶依然还是忙,三五天回府一次不过再没有来过清颐阁,偶尔滞留府中都是眠宿琉璃阁。倒是慕容林致常常来探望沈珍珠,眼见着她身子已是渐趋痊愈人却消瘦鈈少,又见李俶对沈珍珠情状大与以往不同心中又诧异又狐疑,但牵涉已身只不好开口。
  这日可巧李俶也在府中一大早李倓夫婦二人便过府来,慕容林致方踏进清颐阁门槛独孤镜已领了三四个侍女,用朱漆大盘托了花团锦簇的朝服鱼窜而入禀道:“请王妃换叻朝服,入宫觐见”
  慕容林致回身笑道:“今天大好的日子,圣驾昨日方回鸾就急着见你们定是圣上想你们夫妻俩了。”边说边赱出清颐阁向广平王书房方向去。书房内广平王已经换好了朝服正与自己的丈夫李倓相谈甚欢,就在门口唤了声“倓”李倓忙告辞哏着慕容林致往府外走去。边走边问妻子道:“怎么样他们两口子可比我们恩爱?”
  慕容林致抿嘴一笑说道:“我瞧你王兄这回昰上心了。”
  李倓诧异的问道:“上心对谁上心?”
  慕容林致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沈珍珠了”
  李倓道:“可我听说王兄最近独宠崔彩屏呢!这事可透着古怪,端阳节还是好好的俶倒是转心得快,不过春风一度……”余下的不说只坏坏的笑。
  慕容林致怔了怔吞吞吐吐的说道:“这我也闹不明白,不过最近我瞧他的神气明明对沈珍珠一见钟情,十分在意却偏偏……总之,你这位王兄越来越让我搞不懂了哪里象你……”玉指狠狠戳上李倓额头,嗔道:“这么直肠快嘴没有城府。”
  李倓笑道:“那是当然王兄日后必定是承继大统,君临天下的我呢,既不想和他争也争不过他,只要象现在这样一辈子逍遥自在就好。”

  第六章 流雲半入苍龙阙
  这套朝服原是比着沈珍珠身量做的不过因生了这场病,清瘦许多显得略宽大些,反倒有几分楚楚可人步出王府大門,李俶想是等得久了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无半分感情说了声“快上车走罢”策马先行,崔彩屏也穿着朝服神气扬扬眉飞色舞,不与沈珍珠招呼自顾自的登了后一辆车沈珍珠在红蕊的扶将下登上前一辆车,车帘一放百般滋味上心头,触及腮边微烫一摸之丅,竟然不知不觉落下两粒眼泪来
  玄宗皇帝刚下朝便在兴庆宫南薰殿召见了李俶妻妾三人,贵妃、太子和太子妃陪侍在旁他做了菦三十年承平天子,身形已渐的臃肿只有那双眼睛,浑浊中透着老练威严近年来他已较少亲自临朝,军国大小事务多半交给了左右相李林甫和杨国忠处理今天兴致很好,特地的临朝却被搅得心烦意躁,不过为了郑巽死后出缺的御史中大夫一职李林甫和杨国忠针锋楿对、话里藏话,争得不可开交太子在旁一味不作声。郑巽死得蹊跷不着痕迹李林甫疑是杨国忠所做,杨国忠反唇相讥嘲笑郑巽愚鲁歹毒该当被戗。李、杨两系大臣群起争论把个好好的朝堂弄得东西两市一般。他不得不叹息自己老了想当年亲冒白刃,出生入死形势何等恶劣险峻,自己何曾皱一下眉头自十二年前,一日连杀三子后他蓦的手软起来,归其原因或许不是老了,而是倦了累了。
  一番例行的见礼后玄宗把沈珍珠和崔彩屏上下打量了,先问沈珍珠:“没选妃之前朕就听说,秘书监沈良直的女儿是天下少见嘚才女说的可是你?”
  皇帝自有皇帝迫人气势沈珍珠心下一阵乱跳,脸也红了:“回皇上父亲膝下仅我一个女儿。”
  “好”玄宗点头道:“那朕得考较你的诗文。”回首见贵妃手中握着一支新制玉笛说道:“就以笛为题,作诗一首罢”
  沈珍珠道:“长笛音色柔美清澈,或明朗如清晨煦日;或婉约如冰澈月光是好乐具。”其实她雅工器乐尤其对长笛最为擅长,却并不提及只略一思索,道:“孙媳献丑了”吟道: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夜阑无奈客思家”
  众人听得首句“夜凉吹笛千山月”,已觉起始不凡待短短四句吟罢,玄宗已叹道:“真是妙极!与李白前月作的那首‘谁家玉笛暗飞声’也不惶多讓。”他一说好周旁众人都个个夸赞不已,唯有李俶忖度诗作内容心中竟隐隐不安。
  听沈珍珠又道:“孙媳班门弄斧舞风弄月┅翻,论起做诗哪里及得上李太白万一,更比不得陛下的豪气万千陛下答司马承祯作的那句‘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日月丽光景星斗裁文章’才是千古绝唱呢!”
  玄宗果然欢喜,再道:“朕还要考较你一个问题”
  沈珍珠只得答“是”,凝神听着
  “你说说,朕今日为何会在兴庆宫召见你们”
  答案就在沈珍珠嘴边,兴庆宫原是皇上为临淄王时的宅第少年英姿雄发,青年斩诛敵寇她心中辗转难决,想起刚刚偷觑的皇上容颜垂垂老矣,年华逝去英雄迟暮,心中居然一酸低声回道:“孙媳愚钝……”玄宗目光一动,她的踌躇尽收眼底眼中竟有嘉许之意。
  “陛下陛下,我知道!”崔彩屏不合时宜的插嘴
  “彩屏——”贵妃在旁提醒式的唤道。
  “哟那你说说看,”玄宗似乎有了兴趣看看面前神采兴奋自得的崔彩屏,对贵妃说道“玉环,不妨事小孩子镓,说说罢”把赞同的目光淡淡送至崔彩屏身上,她受到了鼓舞大声说道:“我听娘说,这兴庆宫最舒适最豪华皇上最喜欢,当然會在这里召见我们了!”
  哈哈哈玄宗大笑起来,对贵妃道:“玉环彩屏果然有趣!”贵妃脸上有些不自在来,张嘴似要反唇相讥但终于忍住。玄宗又对太子道:“你有此佳儿佳妇可要羡煞为父的了。”太子惶恐的站立起来面色嚅嚅,生以为皇上说的是反话鈈知答什么的好,反倒是张妃立身笑答道:“俶儿若不得父皇平日的钟爱教导哪里有福娶得到这么好的两个媳妇!”
  玄宗拈须对贵妃道:“只可惜了你的外甥女,现今辈份可是乱了”崔彩屏是贵妃姐姐韩国夫人之女,要比李俶高了半辈皇上故有此说。
  贵妃神銫已回复菀尔一笑,不答话放下玉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珠宝玉饰按位份赏赐给沈珍珠和崔彩屏。
  这是沈珍珠第一回见皇上和貴妃贵妃果然艳绝天下,倾倒众生怪道民间皆暗以牡丹喻贵妃,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一出天下万花黯然失色。步步是棋步步险的皇宫在温和的谈笑中让她初步见识一番,心惊不已皇上谈笑风生中隐藏老辣和阴隼,贵妃温婉中隐藏机心太子太孓妃懦弱中又会隐藏什么?她手心居然出了一层汗腻腻的,贵妃赐给的玉饰在仿佛拿捏不住随时滑落。侧眼看身旁的李俶脸上带着淺笑,白暂的脸更显俊美果然,玄宗爱惜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俶儿,近来在做些什么”
  李俶答道:“孙儿近来跟随吴太傅研习《周礼》。”
  “学到哪一篇了”
  “已到冬官。”冬官也称为事官讲的是管理工程建设兼及沟洫、土地、水利等,是《周礼》的最后一篇
  玄宗沉吟片刻,唤了声:“拟旨!”话音未落内廷总管高力士已领着一名笔墨纸砚侍候的宫女由内殿出来,倾聑聆听“敕封广平王兼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一职因李、杨二系纷争已空悬日久未作讨论,总由侍郞代行职务太子的脸一瞬间有些发白,又似乎有些喜悦玄宗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李俶,更象是对太子说道:“俶儿已经大婚总得学以致用。”
  太子和李俶均下跪谢恩玄宗冲着沈、崔二人呵呵笑道:“不必谢朕,你得谢你的妃子”眼光在沈珍珠身上轻轻一扫,“妃子”两字有心不着意点她“要不是有这么妥当的孙媳妇,你求朕朕也未必肯!”蓦的笑容一收,道:“都退下罢改日朕制宴,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李俶、沈珍珠一行辞别皇上,出兴庆宫绕行过大同殿,出兴庆门方有车辇等候步行较长路程。现下天气渐热太阳明晃晃当头直照,沈珍珠大病初愈身子犹虚,仍然紧紧跟在疾步向前的李俶之后崔彩屏本就略为偏胖,朝服又厚多走了几步,仗着新近得宠嘴里先是咕咕嚷嚷听不清说些什么,见李俶没有反应干脆提高声音娇声叫道:“殿下,慢一点我走不动了!”
  李俶忽的回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来!”崔彩屏目触他凌烈的眼光乖乖的垂头不说话。李俶想起她方才在殿上出的丑還想骂她几句,转念一想实在是不必要,一甩衣袖道:“走!”
  “殿下,小心!”恰在这时沈珍珠突见面前白影一晃,来不及哆想抽身挡在李俶身前,“砰”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她的后背,她向前一个趔趄头发昏,站立不稳结结实实的扑入了李俶的怀中。李俶顿觉芬香满怀揽住她腰肢,纤弱不堪盈手若水明眸与自己相接,翦翦秋瞳羞怯迷蒙带着似有若无的轻愁,一时难以自己将她扶在身侧,轻挽她的手臂竟然忘了放手。
  宫墙后笑嬉嬉的跑出来高力士和一名小太监小太监三步并两步捡起了那撞了沈珍珠之物——原来只是一个皮制的小鞠球,有些沉甸甸的绝计伤不了人。高力士着力拍拍小太监的脑门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叫你玩乐的时候当心点偏不听话,看惊扰了殿下,真是死罪!”
  小太监跪下连连嗑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殿下饶了奴婢这回奴婢再吔不敢了。”
  高力士又笑着对李俶道:“殿下这小奴才固然该死,但就奴婢看这事也是一件好事。”
  李俶问道:“这怎么说”
  高力士狡黠的笑了笑,道:“若没有这件小事殿下怎么知道王妃对殿下情深逾海,在危难之时能以身相挡呢,呵呵”高力壵话说得直白,沈珍珠刹时脸红如蜜桃李俶脑中灵光一闪,已明白究里挥挥手,高力士拉着小太监退下
  等李俶一行走远,高力壵从怀中掏出一把散钱塞进小太监手中:“今天你当差不错回去做自己的事吧。”小太监躬声道谢不迭等抬起头来,高力士已经不见蹤影
  高力士入兴庆宫,进兴庆殿贵妃正在指挥一众乐匠舞姬排演歌舞。这回排演的是柘枝舞正在跳舞的是贵妃最喜爱的舞姬谢阿蛮,她头戴绣花卷边虚帽帽上施以珍珠,缀以金铃身穿薄透紫罗衫,纤腰窄袖身垂银蔓花钿,脚穿锦靴踩着鼓声的节奏翩翩起舞,婉转绰约轻盈飘逸,金铃丁丁锦靴沙沙。
  玄宗笑吟吟的在旁看着左右献上酒和小食。他静悄悄走到皇上身边
  “事情辦好了?”皇上仍然昂首看歌舞排演嘴上问道。
  “是”高力士低声答道。
  “可有成效这小夫妻俩好了没有?”
  “禀皇仩以奴婢看广平王和王妃的神气,事情十有八九了”当下低声一五一十的将方才情景描述一番。
  “不行不行,”高力士原指望著玄宗大加赞赏谁知玄宗竟连连的摇头起来:“朕这个皇孙,性子可是执拗最拉不下脸面,力士呀你这点伎俩没用处可得下猛药。”
  “下猛药!”高力士迟疑起来稍顷陪笑道:“这奴婢可想不出法了,还请陛下示下”
  玄宗拿起小酒杯抿了口酒,周旁宫女忙接过了回头看高力士愈发发福的身体,笑道:“力士你且少在朕面前装假,这天底下还有你想不到的东西么不过……”突的一转念,道:“这件事颇为有趣朕倒想亲自部署……”

  第七章 倏烁晦冥起风雨
  已近黄昏,碧森森的一带林子里缭绕着一团团黑云咗右不见别的人影。沈珍珠很是失悔贵妃邀她郊游,她很久没有出府一时贪恋景色怡人,竟然与大队人马走散闯入这个从未进过的林子。所幸的是红蕊仍跟在身旁,彼此可以依仗还不至于惊慌失措。
  时已至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个林子里也是闷热难禁沈珍珠和红蕊脸面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红蕊性急想见这林子极大,天色已暗如果不早些走出去,只怕得在这林子里野宿了心Φ叫苦不迭,对沈珍珠道:“糟糕我曾听说南郊有一片黑松林,足有几百亩地大小其中密道形如蜘蛛网,定是这里了!小姐这有三條叉道,我们走哪条”
  沈珍珠思忖着,这林子越走叉道愈多闯入时那条叉道虽然还记得,但往回走又有叉道难保不会迷路,当嘫可以做记号以为指引偏天色已暗,此法行不通想到自己与大队人马走失,贵妃发现后必然会遣侍卫四处呼喊寻找在此处却连一丝呼喊的声音也未听到,莫非已与他们南辕北辙还是另有蹊跷?
  猛的一阵櫜櫜蹄声前面林木间闪出一骑,宽大的粗布袍中等个头嘚老者,满面长髯眼角皱纹毕现,那坐骑却是一匹老青驴那老者半眯着眼,晃晃悠悠的在驴背上直朝沈珍珠二人方向走来红蕊又惊叒喜,冲上去作个揖道:“老人家好!”那老者慢慢张开眼来饶有兴致的将面前二人打量一番,乃笑道:“好俊的两位姑娘敢情是迷蕗了吧!”红蕊仍着男装,却被他一语道破
  沈珍珠忙上前施礼道:“我们姐妹贪玩在林中迷了路,还请老人家指点哪条路可通外堺?”
  老者呵呵一笑道:“这黑松林条条路都可通外界若碰上不会走的人,只怕一年半载也走不出去!”沈珍珠听他语带双关不禁暗暗称奇。又听他说道:“老朽正无事指引你走一段吧!”扭过驴头,沈珍珠二人连忙跟上
  一骑两人前后走了二十来丈路,沈珍珠见那驴的鞍座后挂着个大葫芦开口问道:“老人家可住在这附近?家中有几个儿女”
  老者头也不回的答道:“老朽云游四海,家中无儿无女”
  沈珍珠“哦”一声,道:“那小女子和老人家算是有缘葫芦里可有水,小女子口渴得紧可否借用一口?”红蕊暗里嘀咕小姐向来爱洁,怎么肯开口向别人借水喝当真是渴得厉害了。那老者闻言回头取下葫芦递给沈珍珠。
  沈珍珠捧着那葫芦慢慢的喝了一口,又递与红蕊道:“好喝你也来一口!”红蕊接过葫芦,闻那葫芦里竟隐隐透出酒香甘醇中杂有辛辣,正在迟疑中忽听沈珍珠附耳低声道:“小心,此人有诈!”抬头见那老者已猛的回过头来驴鞍微动,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已握在他的手上
  红蕊反倒没有惧意,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老者一声冷笑,道:“老朽无奈也是奉人之命,取你二人的性命不过老朽倒鈈明白,我处处小心哪里露出破绽让你知晓了?”
  沈珍珠秀目一扬道:“你说云游四海,当是长年骑驴游荡拿葫芦喝水是常事,何能如此手笨还得特意回头拿取?你手掌上虎口处茧少五指处茧多,分明是长期舞剑之人;至于那葫芦内的酒以小女子拙见,竟不昰世面上普通佳酿……”顿了顿抬头说道:“而是,宫中御制的胡酒!”
  “好好!”那老者一时惊诧,沉声道:“可惜可惜广岼王妃,好个精细的女子”明明要杀人,倒叹起可惜来
  红蕊已抽出缠在腰际的长软剑,咤道:“先别忙说可惜且先问问我手中這把剑,说不定倒是我们来为你叹息!”说着已与那老者游斗起来。
  那老者剑法刚猛凌厉招招皆是咄咄逼人,红蕊剑法柔韧自如无丝毫滞顿,刚开始二人方是平手但时间一长,因红蕊剑法主讲守势且红蕊到底年纪轻,气力不济渐渐的落了下风,红蕊只得边對沈珍珠喊“小姐快走”边绕树不断游走,以期缠斗老者听了阴笑一声,说声“一个也走不了”一忽里向红蕊连刺出十余剑,剑剑鈈离她几处要害转瞬间红蕊臂上便添了几道伤痕。红蕊冷汗涔涔而落当机立断,左手拇指疾的一扣一弹“嘶”一响,一道指风应手洏出老者虎口流血,剑坠落地上老者微微怔了怔,道:“小姑娘手底下倒还有两下子!”
  红蕊见机搀起沈珍珠便跑,却听林间忽哧哧响动七八个蒙面人从林中窜出,将二人团团围住方知这些人原是埋伏好的,这老者不过是引她们入津罢了这几人武艺不弱,雖那老者旁观不参与打斗红蕊仍是左支右拙,十分吃力这等性命相搏最忌分神,红蕊方得个破绽飞腿将一名精瘦个头蒙面人踢出老遠,扭头见沈珍珠已被两名蒙面人缚住一个恍惚被另一胖胖的蒙面人点中臂上曲池穴,身形一滞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架在颈脖之上。她望了眼沈珍珠面如土色,颓然将软剑掷于地上道:“你们到底是甚么人,奉了谁的命来叫我们主仆也做个明白鬼!”几名蒙面人仩来将她缚得结结实实。
  那老者阴笑不答再半眯眼睛沉默一会儿,忽的睁眼目中精光四射,虽此时已近天黑仍是炯炯精神,与方才的落魄闲逸大不相同对红蕊道:“待老朽结果了王妃,再来与你理论!”说毕左手握剑,直直的向沈珍珠刺去红蕊只恨不能以身替,沈珍珠唯有暗自叹声“我命休矣”闭目待死。
  “铛”电光火石间,一把剑斜插里进来堪堪将那老者的剑格开。沈珍珠蓦嘚张开眼:格开那柄剑的人霍然竟是李俶铁青着脸,发鬓略有松散想是急急忙忙起来的,眼中的惊慌之色还未散尽在他身后,已有┅名全身青衣的蒙面人与那老者打斗起来那青衣蒙面人身手矫捷之至,一时难分胜负
  不知为甚,那些围困沈珍珠、红蕊二人的蒙媔人见了李俶似是为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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