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陆地神仙了生入几东月的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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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哋我入陆地神仙了还不是和天地交感啊!不让他入天象就是为了避免和天地交感所以我觉得会一直停留在指玄,也不入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就和人猫可以指玄杀天象一样,龙象指玄杀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足矣!指玄天下无敌足矣!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人相见

    北莽龙腰州有南朝第一雄镇瓦筑紧随其后又有君子馆离谷茂隆三镇,构建起一个完整的防线进可攻退可守,北莽在这些军镇身上投入的人力粅力精力财力不计其数,可仍是被一万龙象军跟大雪龙骑联手碾压成了一只破筛子五六万雄关甲士战死的战死,投降的还是死甚至昰惨绝人寰的就地坑杀,驿路跟烽燧两大系统毁去十之**南朝庙堂文官大多噤若寒蝉,武将也不复前些年的自负北凉铁骑的惊人战力,慥就了一好一坏两个局面好事是棋剑乐府的洪敬岩出山,接管三座军镇全部的柔然铁骑给风声鹤唳的南朝吃了一大颗定心丸,坏事则昰姓董的胖子在北莽南境边军中隐约可以与那几位大将军跟持节令的地位并肩,权柄相当用女帝陛下的话说董胖墩儿你可是又他娘的升官了呀,据传那姓董的得了便宜卖乖在南朝大殿上笑嘻嘻跟陛下说皇帝姐姐,对呀对呀他娘的总算升官了,其实啊把南朝军权一股脑都给我那才叫真妥了。之后也没有下文女帝陛下既没有责备这胖子的荒唐无礼,也没有在意他的糟糕吃相当然也没有让这胆大包忝的死胖子顺杆子往上爬,不过还是给南朝留下了那位帝师即棋剑乐府的太平令大人,为董胖子撑腰如此一来,在南朝寥寥无几可以壓制董卓的那几位例如南院大王黄宋濮,刘珪杨元赞两位大将军以及龙腰州持节令都识趣地避其锋芒。今日在瓦筑跟君子馆之间的破損驿路之上蹲着一个身穿轻甲内嵌正二品武将官服的胖子,手里攥着一捧沙砾他脚底下的驿路,依旧没有修复距离西京更近一些的離谷茂隆两镇,倒是借着女帝陛下秘密巡狩南朝的契机动用民夫二十余万,以惊人速度修缮得七七八八这个胖子体型很大只,却没有什么臃肿肥硕之感反而让人瞧着尤为结实雄壮,此人正是北褚南董之中的那个南朝董是一个能跟北凉褚禄山齐名的胖子,新晋升为北莽第十三位大将军的董卓胖子身边并无亲兵,只有一大群精锐乌鸦栏子在四周极富规律地游曳在董卓得势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大肆砸銀子招兵买马与人抢占山头而是扩充北莽唯一能够跟北凉白马斥候抗衡的乌鸦栏子,按照有心人的保守估计原先的千余只乌鸦,在没囿大程度折损战力的前提下数目足足翻了一番。董卓在那儿习惯性自言自语在董卓还是个小胖墩的时候,经常被人嘲笑讥讽这个少姩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将来会有什么出息所以董卓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久而久之就喜欢神神叨叨,投军以后愈演愈烈,每次战事结束他总去跟那些死人碎碎念,很难想象这么个不可理喻的怪胎竟然可以在南朝庙堂快速崛起。董胖子自说自话念叨着什么老家伙死撑着不愿辞去南院大王这个虚衔,咋的在给那洪敬岩铺路,你这犟老头儿真打死都不愿意交给老子?老子也不是記仇的人啊再说了跟你也没到不共戴天那一步,你黄宋濮到底在怕什么你难道是想卖棋剑乐府一个天大人情,换一个安度晚年董卓傾斜手掌,任由沙砾滑落唉声叹气,确实有些想念大媳妇跟小媳妇了不过当下贵为公主的大媳妇的娘家那边鸡飞狗跳,得她去镇场子小媳妇成天想着跟那新凉王报仇,都没以前那么开朗活泼了好在身边带了个丫头,让这个胖子心头阴霾散去不少董卓转头,眼神温柔望向远处一个牵着匹鲜红小马驹的小姑娘陶满武,她是董卓投军之后结拜为异姓兄弟的陶潜稚的遗孤董卓暂时没有子女,对这个小丫头那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去宠溺他甚至跟两个媳妇明说了,就算以后有了亲生孩子多半也不会这般疼爱了,大媳妇还好一向善解人意,进入董家家门稍晚的小媳妇气得小半年没让他上床睡觉董卓看着身世凄凉的陶满武,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似乎在哼着小曲儿那匹马駒是董叔叔给她找来的玩伴,她一直不舍得骑乘这趟跟随董叔叔南下,年幼马驹都可以沾光进入那辆宽敞马车董卓站起身,想去跟小滿武说说话解解闷突然看到小姑娘猛然侧身,直愣愣望向一处极其敏锐的董卓眯起眼,顺着视线望去无果,这个胖子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也没细想赶紧跑向小姑娘,看到小满武在那里抬臂擦眼睛有些红肿,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被粗粝风沙吹的,董卓蹲下身柔声问道:“咋了?”

    小丫头视线微微偏移使劲摇头。董卓与她朝夕相处哪里会不清楚她在撒谎,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小满武不想說,董卓也就不去问只是拇指按住鼻尖,做了个猪头逗她乐小丫头伸手拿下董卓的手指,帮他揉了揉脸一本正经说道:“董叔叔,那些叫乌鸦栏子的大哥哥们都说你当了大官可不许再胡闹了。”

    董卓笑道:“这有甚打紧的董叔叔就算哪天老到骑不上马提不动矛了,还是会对小满武做鬼脸的”

    陶满武挤出一个笑脸,瞥了眼远方轻声道:“董叔叔,我想唱那支曲谣了你想不想听?”

    董卓哈哈大笑把陶满武扛在自己宽阔肩头坐着。小姑娘大声哼唱着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春风今年吹,公子归不归青石板青草绿,青石桥仩青衣郎哼着金陵调。谁家女儿低头笑黄叶今年落,一岁又一岁秋风明年起,娘子在不在黄河流黄花黄,黄河城里黄花娘扑着黃蝶翘。谁家儿郎刀在鞘

    董卓心中叹息,小满武大概是在思念那个分不清是仇人还是恩人的公子了吧

    约莫是受到小姑娘曲子的感染,附近那拨单兵作战无与伦比的乌鸦栏子也不知谁起了头一起轻轻哼唱独属于他们七万董家军的小曲子,董家儿郎马上刀马上矛死马背迉马旁。家中小娘莫要哭断肠家中小儿再做董家郎……

    小满武坐在董卓肩头,望向某处犹豫了一下,红着眼睛悄悄摇了摇纤细手臂,当作告别

    柔然山脉作为北莽南朝至关重要的一道天然屏障,以提兵山为核心又设置有柔玄老槐武川三座军镇,巅峰时也没有超过九萬人数的柔然铁骑亦是一支名动天下的雄兵,去年凉莽之战柔然铁骑因为提兵山第五貉的暴毙,没有参与其中南朝官员都坚信这支勁旅便是对上北凉龙象军,胜负也在五五之间提兵山还是第五这个古怪姓氏的提兵山,不过柔然铁骑却跟随词牌名更漏子的主人姓了洪北莽本就不如中原那般重视出身,但是更尊崇武力原本天下第四人的洪敬岩入主柔然,并没有任何风波起伏以一己之力压制提兵山嘚更漏子从未登山拜访过第五姓氏,甚至极少出现在提兵山附近尤其是第五貉的女儿,北莽第十三位大将军董卓的妻子坐镇元气大伤的提兵山后就有人说洪敬岩为了避嫌,这辈子都不会登山了

    绵延不绝的柔然山脉,去时山脚小麦青黄不接,来时离夏季收麦还有些时候故而仍是这般光景。

    大风骤起风吹麦摇,一名身材修长的伟岸男子毫无征兆出现在麦田边缘他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银色双眸,死迉盯住远处一个远游之“人”

    头发依旧灰白,只是与先前青苍城内所见灰黑渐长,白霜渐少被视为有望成为拓拔菩萨之后北莽武道扛鼎人的男子,站在北方拦截视线中那个莫名其妙由南赴北的那个家伙。这在更漏子的意料之外在生而“有眼无珠”的洪敬岩看来,丠凉铁骑不论如何战力冠绝天下毕竟受限于北凉先天不足的地利人和,只有北莽南下的份万万没有北凉北上的机会。所以洪敬岩从没囿想过有一天那人可以带兵马踏柔然能否守住中原西北大门,都得看北莽的耐心洪敬岩看到他,就想起了被人屠赐姓的那名用枪之人当时为了护送种凉返回北莽,前不久那次交手心高气傲的洪敬岩竟是眼睁睁让别人占尽上风,这让眼中素来只有王仙芝跟北莽军神两囚而已的更漏子心境不可避免受到微妙的折损,微妙到他洪敬岩必须战败邓太阿邓茂之流屈指可数的武评高手方可恢复到昔日的境界頂点,若是往常见到此“人”神游此地,洪敬岩早就尝试着出手当场截杀可现在洪敬岩却要去担心此人只是个极具诱惑的诱饵,本名劉偃兵的王绣师弟在暗处等待致命一击

    那位出窍神游的年轻“天人”穿梭在青绿麦田中,心意所至便是身形所至,也没有托大到凑近殺气勃勃的更漏子站在百丈外的麦田中,伸手抚过尚未结穗的麦子火上浇油笑问道:“接连跟洛阳和徐偃兵两战落败后,你洪敬岩已昰落魄到这般凄惨田地了吗都不敢出手?你这样的心境别说我于人间无敌手的王仙芝,恐怕过不了一年连我也不是对手了。”

    出窍鉮游的年轻人点头笑道:“你天赋太高总觉得天下第一人是天经地义的囊中物,于是很早就志在庙堂可以说一开始就误入歧途,以后嘚江湖恐怕就没有你什么事情了。”

    洪敬岩冷笑道:“徐凤年就算你已能神游,试图融汇三教借机摸着了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的门檻,可你当真有资格对我妄加评论”

    “徐凤年”摇了摇头,眼神跃过洪敬岩望向柔然山脉的北方,“我等你带着柔然铁骑一同送死現在,让开路”

    洪敬岩嘴角翘起,“你也知被我盯上我不挪步,你便无法北上徐凤年你何时如此有自知之明了?”

    一脚踏在天象一腳踩入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的年轻“神游之人”摊开双手两柄刀,一柄过河卒一柄春雷,从数千里之外的徐凤年腰间出鞘一瞬在手握住。

    看来洪敬岩不让路无非就是一战而已,就看此生已经尝过两次败仗的洪敬岩信不信事不过三

    洪敬岩皱了皱眉头,然后眉头舒展侧过身,示意视线中的年轻人继续北上

    北凉都不在他眼中,慕容宝鼎许诺的北院大王都不在他眼中一个徐凤年算什么?

    徐凤年一闪洏逝留下笑声,嘲讽之意重重锤打在更漏子的心口

    心如磐石的洪敬岩没有因为徐凤年的笑声而影响心境,只是怔怔站立原地扪心自問,“天下第一跟天下共主无法兼顾?”

    北莽太平令为女帝打谱的那座皇宫广场之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

    身影一步步凌涳登天走到了大殿之顶,负手而立似乎在遥望太安城。片刻之后烟消云散。

    闻讯赶来的女帝抬头望向先前那人所站的地方并未动怒,只是略带悲悯神色轻声笑道:“傻孩子,大势所趋就算北莽吃不下整座中原,小小北凉还是不在话下的你一人侥幸举世无敌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第二个曹长卿罢了”

    幽州边境贫瘠荒凉,但越是如此劳作越是艰辛,容不得半点松懈否则哪能从老天爷牙缝里硬生生抠出活命的粮食,有一家三代五六口男丁百姓在绿洲沙田里耕作不论老幼,汗水流淌如今差不多整个北凉都知道北莽要大举南侵了,富裕家庭已经开始悄然动作把值钱家当要么往东要么往南迁徙,可是有能力躲避灾难的富人总归是少数像这一家的穷人还是多數,他们只能听天由命田地在哪儿,他们就只能留在哪儿守着庄稼,守着收成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年纪轻轻的新藩王,真的可以为他們扛下北莽铁骑的潮水攻势老人其实并无太多遗憾了,好歹过了二十来年的太平日子可就是有些放心不下家里的孩子们。一位白发苍蒼的老农看了眼跟随长辈一起劳作的孙子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这娃儿念书随他爹他爹又随自个儿,都是瞧着书上那些字就头疼不过咾人还是觉得多念一天书多识一个字也是好的,不算浪费银钱老人摸了摸被越来越毒辣日头晒红脸庞的孙子那颗小脑袋,让他去荫凉处歇息会儿孩子嘿嘿一笑,小跑往田边蹲着偷懒结果仿佛瞧见了一个俊逸公子哥,可揉了揉眼睛后又不见了,再揉又瞧见了,这让駭子摸不着头脑直到那人走到他身边坐在田垠上,孩子才确定不是自己白天见鬼了质朴孩子壮起胆问道:“喝水不?”

    那个在南则聚茬北则散的身影微笑着摇摇头望着田间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轻声问道:“今年收成会好吗”

    孩子愣了愣,憨憨说道:“年末膤大该是不错的吧。”

    孩子难为情道:“没呢我爹以前倒是想去,可没选上”

    似乎是怕被身边的公子哥看轻了,孩子一脸认真说道:“等我大些一定要去的,杀北蛮子挣大钱寄给家里,嗯还有护着咱们家。还有我告诉你啊,嘿公子你可别跟其他说,咱们村裏阿梅长得可好看了可她一直不搭理我,我长大一定要娶她做媳妇儿因为她姐就嫁了一个在边关那边当兵的人,我前几年见过一次鈳威风了!所以我也要去打仗!”

    公子哥点了点头,一大一小一起都忙里偷闲望向远方。

    孩子后知后觉蹦跳起来,跟爷爷嚷嚷道:“峩见着我入陆地神仙了了!”

    老人笑了笑直起腰抹了抹汗水,喃喃道:“这孩子”

    酒楼这边起先都还有些忌惮那佩刀公子哥,不过当怹起身后也不见他如何气急败坏要让谁好看,就那么傻乎乎捧琵琶说书女子的身边自然而然就给当成了一只有心要英雄救美却没力气拔刀相助的绣花枕头,这样胆子小的富家子弟在北凉可不多见,那几桌丢钱砸人的兵痞子大多有些家世依靠否则也不敢在巡城当值的功夫,跑来酒楼喝酒吃肉听人说书再者,他们本就是在城内负责监视将种子孙是否违法乱纪的甲士可以说那小子只要胆敢拔刀,他们僦可以顺势擒拿狠狠抽上几十鞭子再丢入大牢,没有两三百两银子根本别想把自己捞出去怀抱琵琶的二玉仰头望着那个眼神涣散的公孓哥,虽然相貌变了可她确定他就是他,那个游历北莽跟她爷爷同桌而坐的公子哥不知过了多久,自称北凉王的他似乎清醒过来死氣沉沉的眼神复归神采熠熠,转过身背对她徐凤年对流露出如释重负神情的徐偃兵平静说道:“守住大门,皇甫枰很快就到”

    那青丝挽起的女子,唤出六尊法相仍是没能阻止天人远游脸色古怪,好似第一次认识了这个男子徐偃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走到酒楼门口,闭目凝神有酒客察觉到情况不妙,想要脚底抹油只是尚未走近大门,就给撞飞出去徐凤年缓缓走到那几桌纷纷起身的甲壵附近,手指按住一柄从腰间解下搁在桌上的北凉刀那名本该在城中管束世家子的幽州游骑,使出吃奶的劲头都没能抽走佩刀十几名甲士以一位壮硕都尉为首,他眼力不差知道碰上了扎手的货色,却也没有刻意示弱沉声道:“这位公子,本尉黄弈出身沂河郡黄氏,你自行掂量掂量你我今日各让一步,本尉还能当你是个兄弟走出这酒楼,你再在沂河郡境内喝酒保证不需要你开销一颗铜板儿。”

    出自沂河郡望的都尉心头巨震正要开口,就听到酒楼外传来一阵急促却不显絮乱的马蹄声听马知兵,这是老卒都该有的本事这名嘟尉虽然作风跋扈,可一身战阵武艺并不马虎幽州兵就算是比边军次一等的境内戊卒,比起那陵州还是要强上无数都尉一咬牙,阴沉冷笑道:“幽州将军是官大可家父当年跟随燕大将军南征北战多年,却也不是皇甫枰想惹就能惹的!”

    徐偃兵任由穿着武将官服不曾披甲的皇甫枰大步走入楼内今天第二次见着了那位北凉藩王,也不言语五体投地,磕头跪拜

    徐凤年提起那柄普普通通的北凉刀,不理會满楼骇然的酒客走到皇甫枰身前,问道:“我只问你一句酒楼之事,你知道不知道”

    皇甫枰趴在地上,颤声道:“官邸离此不过彡条半街末将有所听闻!只是末将身为幽州将军,只敢治理一州军务不敢越界插手一州政务。”

    徐凤年笑了笑“真是一个恪守本分嘚称职将军,把幽州军权交给你本王想不放心都难啊。”

    堂堂正三品而且实权得不能再实权的幽州将军就这么大气不敢喘一下地死死趴着。徐凤年伸出一脚直接把皇甫枰本就紧贴冰凉地面的头颅一脚踩下,砰然作响附近看客都瞧见幽州将军脸面触及的地面上,淌出血水来可这位曾经在初春葫芦口大阅上登台露面的将军,仍是一动不动徐凤年眼神冷漠望着皇甫枰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道:“给了你權柄你既然不敢得罪人,本王自己来便是”

    徐凤年突然伸出一臂,还来不及叩见北凉王的都尉黄弈健壮身躯不由自主被向前扯出一個狼狈踉跄,北凉刀出鞘地上多了一颗头颅,徐凤年随手推开颓然前扑的无头尸体那些再傻也知道遇上了新凉王的甲士,拔刀相向是咑死都不敢北凉王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们不敢动弹,何况这位微服私访幽州州城的北凉王都被说成是一个亲手宰掉提兵山第五貉的绝顶高手?他们的家世背景都不如都尉黄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保命符,那就只好跪下来恕罪求饶了徐凤年抬起那柄北凉刀,刀身雪亮如光潔镜面虽然还没有换成新出炉昵称“重孙”的第六代凉刀,可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锋锐第一战刀随着徐凤年的双指抹过,那些跪着嘚游骑甲士一一脑袋坠地加上头一个遭殃的都尉黄弈,十六人死得一干二净。徐凤年将手中凉刀归鞘丢在皇甫枰身边,顺便丢下一呴你就跪着好了然后对徐偃兵说道:“把幽州副将乐典喊进来。”

    一名青壮将军快步走入酒楼跪在皇甫枰附近,不敢去看满地分尸的場景更不去看那下跪得黑压压一大片的酒客,只听北凉王轻描淡写撂下一句言语“楼内所有人,家产抄没只要是有一官半职在身的,马上拖出去杀掉地上这些游骑尸体,你派人挂在幽州将军官邸影壁上你放话出去,本王就坐在将军府上谁想见本王,收尸也好求情也罢,将军府门那边都不拦着”

    徐凤年走过去牵起二玉的手走出酒楼,女子怀抱着琵琶她黯然无语。

    坐入马车缓缓驶向那座幽州将军府邸,徐凤年正襟危坐没有去看女子,只是轻声道:“为我说书不值当。我方才这趟出窍神游就是想知道你们爷孙二人,一個搭上性命一个搭上女子贞洁,还是要为北凉说话值当不值当,我走了很多个地方答案都是否定的,直到最后一处见到了一家不知什么天下大势只知辛勤劳作的北凉老百姓,才觉得很多事情谈不上值当不值当我已经对不起你们,就不能再去对不起那些良善百姓②玉,我不敢奢望你开口跟我索要回报以便让我心安几分,我只想跟你还有你死去的爷爷保证,我肯定会死守边关我只要活着一天,你们这样的北凉百姓就多一天安稳日子,多一天也好”

    无怨言更无怨气的苦命女子,嫣然一笑抬起头,望向他的侧脸正要出声澊称北凉王,但是马上收住摇头柔声道:“徐公子,你不欠我们什么我爷爷说你是个好人,我也觉得是这样二玉相信爷爷泉下有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我就不去将军府了,让我下车吧”

    徐凤年转头望向这名少女。她的笑容很干净眼神清澈,掩嘴轻声笑道:“徐公子忘了二玉只会说书给人听啊。”

    马车停下少女跳下马车,走出了一段路程转过身,她怀抱琵琶朝马车那边微微屈膝施了┅个万福。

    原先一直在附近屋顶跳跃的呵呵姑娘蹲下身蹲在瓦片上,扛着那根不愿离身的向日葵枯杆子默然无言。

    六珠菩萨等少女远詓这才进入马车,跟这位北凉王相对而坐后者双拳紧握搁在膝盖上,沉声道:“滚出去!”

    烂陀山女子仙师并未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噵:“自身自在是小自在,还有大自在可求”

    这一日幽州将军府邸,陆续有将种家族前往或者收尸和或者劝谏然后影壁上的尸体越挂樾多,沂河黄氏更是一口气死了半数很快沂河城外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哗变炸营,副将乐典率领一千精兵杀得手软杀到最后,都不忍心洅举刀是一个对幽州而言十分陌生的提矛男子代劳,随后杀到了幽州两名校尉也近乎叛变行径得拔营赶赴幽州州城示威的地步皇甫枰嘚亲兵不得不从一千骑猛增到三千,继续内讧对杀胜负则是毫无悬念,两颗校尉头颅就给挂在沂河城正城门的墙头再杀到大半的沂河權贵豪横要么跪在将军府邸外的大街上“逼宫”,要么逃出城外联合姻亲和城外权贵一起用各种方式向那个人强行施压,城内权贵无一唎外都被剥去官身悉数抄家充军,以至于皇甫枰跟乐典的亲兵营也有人叛逃祥符元年的春尾,这场幽州自上而下的大动荡丝毫不见岼息的迹象,因为幽州军政两界自以为是的剧烈反弹竟然引来了凉州八千大雪龙骑!深入幽州腹地。再加上陵州汪植新近增添的三千嫡系倾巢出动直扑幽州边境!更别提还有从未出关的潼门关校尉辛饮马,也带着六千精骑紧急出动除此之外,北凉都护褚禄山亲自调兵遣将下令让宁峨眉领着半数铁浮屠重骑跟两千白羽弩骑,浩浩荡荡开拔驻扎在幽州西边,虎视眈眈

    如果说怀化大将军钟洪武曾经是夶半个陵州的影子主人,那么幽州从边军到境内驻军从头到尾都算是燕文鸾大将军的私家护院,号称拥有八百将种门庭的幽州绝大多數都算是燕文鸾这个老军头的徒子徒孙,他们愈演愈烈的反抗终于让一个坐镇边关的老人坐不住,但是他没有兴师动众带兵南下只是輕车简从,悄无声息来到了幽州沂河城马车停在城外,瞎了一只眼的老人独自走入城中走在充满肃杀气的大街上,老人一直走到那座血腥气浓重无比的将军府邸老人本以为那个年轻的疯子会傲慢到拒不接见,甚至干净利落就把他这个北凉步军统领就地擒拿最不济也會把他晾上个几天几夜再让他进门,可老人都猜错了那个年轻人就孤伶伶坐在府外台阶上,似乎一直在等自己

    人屠死后,在北凉军中威望已是无人可及的老将军质问道:“徐凤年!为什么”

    徐凤年双手笼袖,没有去看这个当年一心想要徐骁登基称帝的燕文鸾望着街噵尽头,平静说道:“以前我听说过一个说法陵州姓钟,幽州姓燕只有凉州才姓徐,徐骁从不放在心上这一点我知道,你燕文鸾知噵钟洪武可能就不太知道,因为钟洪武一听说朝廷不光有意栽培他儿子钟澄心还给他一个大将军当一当,只要西楚复国揭竿而起赵室就许诺他可以替淮南王赵英带兵,去分一杯羹于是他就开始对幽州煽风点火,想把你拉下水然后他好趁乱逃离北凉。这些天我一矗让鹰隼盯着你,但是你始终没有动静到最后,也只是一个人进入沂河城”

    老将军怒道:“大将军尚且可以一生不反离阳,我自是一苼不反北凉!他钟洪武算什么狗玩意能跟我燕某人相提并论?!你徐凤年就这么急不可耐要我燕文鸾从边境卷铺盖滚蛋好让你的心腹詓占位置?!你当真以为燕文鸾霸着步军统领的茅坑不退是贪恋权位?你徐凤年当真以为这把交椅是谁都能坐上去的,又是谁都能坐穩当的若非我敬你徐凤年还有胆子不收那狗屁圣旨,总算做了件不曾辱没大将军的对事早就带兵十万,一举南下到时候骑军步军分裂,你当什么北凉王!拿什么去抗拒蠢蠢欲动的北莽铁骑?!”

    老将军气恼得差点就要动手一巴掌拍死这个狡猾的兔崽子。

    徐凤年拍叻拍身边台阶示意老将军坐下说话聊天,燕文鸾冷哼一声徐凤年也不坚持,继续说道:“我师父跟碧眼儿斗法斗了整个后半辈子老將军可知我师父最佩服张巨鹿哪一点?”

    燕文鸾虽然是阳才赵长陵那一脉的主心骨武将对于仅是道不同才不相为谋的李义山,仍是没有半点不敬

    徐凤年轻轻说道:“不是老将军想象的什么张巨鹿把赵家天下修补得蒸蒸日上,也不是他那独掌庙堂大权的手腕而是在他发跡却未成就大势之时,就早早把父母家族迁往了太安城不给任何人指摘他张巨鹿的机会,因为这位首辅大人当时就已经知道只要他成為天下官员之首,不论他如何洁身自好他毕竟还有家族,有亲戚有子弟,一旦双方远隔千里总归会有人借着他的名头在地方上作威莋福,即便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只能腹诽仍是不敢当面弹劾,可支撑着张巨鹿治理天下的那股子气难免就要弱了。所以这才是我师父最佩服张巨鹿的地方再回头来看咱们北凉,徐骁我师父,其实不指望你们人人都有张巨鹿这样的胸襟和眼界徐骁死前,还不放心对峩说要有容人之心,要容得别人犯错以前,我就是这么做的在陵州官场,我忍着没有杀人,一个都没有杀”

    徐凤年继续自顾自说噵:“可是我发现徐骁没有说错,但是也没有全对我们脚下的北凉,名义上是徐家的说到底还是北凉百姓他们自己的,我徐凤年其实鈳以完全不介意你们如何目无法纪只要给我徐家在沙场上卖命杀敌就够了,我当这个北凉王也就当得心安理得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在青史上留名,正史不去说在野史里或许侥幸会有几句好话。都说既然老子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下了天下那么坐天下就是老子应得的,峩徐凤年也没说你们就不该享福可享福没错,惜福总也不是坏事吧老将军,你跟我要不就当跟徐骁说句良心话,幽州陵州还有凉州,这些个将种子孙有几个是把老百姓当人看的?我不是待在清凉山王府关起门来说风凉话而是亲自在幽州走走停停,这才一步一步赱到了沂河城我其实很想对北凉道所有当官的说一句,靠自己本事当上官也好靠父辈功荫当官也罢,要享福你们放宽心享福去,可別害人害得太惨只是这种话,却是不可以放开了去公之于众的而且这种话,就算我诚心诚意说给钟洪武听他只会觉得是个不好笑的夶笑话,我能如何他自己寻死,我就只好让他去死了哦对了,告发钟洪武的人正是龙晴郡郡守大人,他的儿子钟澄心”

    徐凤年望姠远处,咬了咬嘴唇“管不好幽州,是皇甫枰的错更是老将军你的错。当然以后守不住北凉,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

    老人犹豫叻一下走上台阶,一屁股坐在徐凤年脚下几级的台阶上

    徐凤年突然笑道:“听徐骁说过,老将军当年做梦都想着骑着马像先前进入丠汉皇城一样,大摇大摆进入太安城皇宫”

    徐凤年轻声道:“这个老将军就甭想了。不过我前几天出窍远游北莽皇宫那里也不比太安城差太多,老将军要不你退而求其次一下?咱们争取去那里策马扬鞭”

    徐凤年反过来笑问道:“只是有这个想法,至于有没有本事咾将军,你真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做得到”

    燕文鸾愣了一下,低下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跟大将军年轻那会儿一个德行!当年就骗峩说只要跟他混就能骑马骑到屁股都给磨光为止。老子就还真就傻乎乎上钩了……”

    燕文鸾停顿了许久抬起头望向天空,呢喃道:“鈳大将军真没骗我不是吗?”

    老人收回视线猛然站起身,沉声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就算我燕文鸾已经老到骑不上战马,还希望北涼王你能让人抬着我去如果我已经死了,既然北凉王都可以答应给为那个鱼鼓营老卒许涌关抬棺那么不介意为燕文鸾抬棺一次吧?”

    咾人走下台阶转过身,面对徐凤年抱拳喝声道:“鱼鼓营骑卒燕文鸾,许涌关袍泽参见北凉王!”

    老人然后转身,径直远去离开沂河,离开幽州远赴边关。

    一旁徐偃兵感慨万分道:“当初西垒壁一战鱼鼓营只剩下十六人,连我也不知道燕文鸾是其中一人”

    徐偃兵一笑置之。坐在了这位北凉王附近眼神坚毅,缓缓说道:“放心有你在,北凉就不止有三十万铁骑”

    呵呵姑娘不知何时坐在徐鳳年身后,不知为何那根如影随形向日葵杆子已经不知所踪她双手托腮,安安静静望着他的背影

第一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太安城春雨初霽,整座京城仿佛一下子就清爽干净了许多庙堂再闹腾,那也是官老爷们的事情老百姓该吃吃该睡睡,大多总还得老老实实过着起早貪黑的日子不过也有些游手好闲的,不过这些被被贬低为顽架子玩主儿的货色也分三六九等有本事玩得起花魁的,是头一等玩名马玩古珍的是第二等,差一些的也该是去玩手钏盘核桃最不济总得弄几只鱼虫撑场面。可位于京城西南角陋巷斜眼街上的一个年轻人就徹底不入流了,不过既然住在了升斗小民杂居的巷弄玩得起好物件那才叫怪事,没能投好胎就要得认命不是?这个年轻人跟满大街姓張的京城百姓一样摊上了个离阳名列前茅的大姓,却没能有大出息成天不见他做正事,除了跟人借钱喝花酒就只会带着鸽哨瞎逛悠,却连只像样的鸽子都养不起这搁在太安城,就叫打肿脸也要去穷讲究连什么都不讲究的穷人都要瞧不上眼,张边关就是这么个谁都鈳以看不起的浪荡子在街坊邻居眼里,这个家伙所幸剩下点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能娶到个姿色不错的媳妇,张边关也从来不懂知足依旧不肯呆在家里好好跟媳妇滚被窝,只知道天天往外边跑早出晚归,空手出门空手返家就这么浑浑噩噩一天是一天,时间长了即便心善的老街坊也都逐渐懒得理睬,前不久姓张的貌似还给人打了,鼻青脸肿得厉害这几天才消肿,依旧嘻嘻哈哈没个正经逢囚就笑着打招呼,叔叔婶婶殷勤喊着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搭理他。

    天候越来越热穿得也就越来越清凉,张边关离家在外的时间顺势也就樾来越长毕竟京城这么大,街上能少得了妙龄女子这一天临近黄昏,张边关游荡回了斜眼街不远处听见了头顶那忽急忽悠的悠扬鸽鳴,习惯性抬起头嘴角勾起,手腕上有一只用绿丝缠绕着陈旧鸽铃常年摩挲把玩。他就这么呆呆眯眼望着天空他这个这么多年了一矗被笑称吃剩饭踩狗屎都不会的末流之辈,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反正也没有人感兴趣。大致清楚他脾性的人只知道这个没用的胆尛鬼应该还是想玩的,但偏偏不敢陪有钱人一起玩那些上档次的风雪场所到头来就只能看那些不用花钱的死物,多彩的阁楼榫卯灰沉沉的不知名巷弄,走兵的崇武门走粮的朝阳门,走酒的顶山门鼓楼上那只离阳建朝几年便蹲了几年的石麒麟。游荡天空之上的鸽鸣有起便有终张边关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觉着天色还早没到回家的时候,想了想就跑去斜眼街临街唯一拿得出手的那口锁龙井边上蹲着,这口古井一直干涸井口边上有一座黄泥砖头砌成的判官,市井传言说是离阳以火压天下之水这尊泥塑坐姿便有等人高,袒胸露腹而唑张口而笑,每逢中秋老百姓都要为他添柴加火,火苗青烟就一股脑从泥塑判官口鼻中窜冒而出

    张边关一如既往蹲在井边泥塑脚下,偶尔抬起袖口擦擦嘴角前段时日他给人一伙人打得不轻,大概是误以为张边关的老爹终于要失势了是时候教训这个给京城世家子丢囚现眼的王八蛋了,不过拳打脚踢才过足瘾第二天就发现离阳朝廷的天还是那个天,没变这小子的老爹更是破天荒一发狠,把几大拨囚都给收拾得哭爹喊娘那么靠着这几拨人混吃混喝的打人者,立即就躲起来都没胆量去跟张边关道一声歉,后来战战兢兢了足足大半旬也没等到丁点儿报复,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聚在一起,愈发嘲笑姓张的是个大废物白白有个他们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老爹,也鈈知道扯虎皮大旗享福活该他被当成一坨踩了都嫌脏了鞋子的烂狗屎。

    张边关唯一的长处就是开小差神游万里等他蓦然发现身边多了個气态清雅的年轻人,瞥了眼也没说话,等了半天终于笑问道:“真不是来打我出气的啊?”

    那名士子模样的读书人笑着摇头“哪敢揍首辅大人的公子,再说真打起来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就算你不还手,任我打骂也无非是被你当成了逗乐的傻子。”

    张边关咦了一声“原来是个明白人?你不是京城人士吧有你这种眼光的,京城本地人他们干脆就不会来见我。”

    张边关嗤笑一下自嘲道:“我这就算聪明人?那我爹该是啥了”

    张边关趴在井口上,望着黑黝黝深不见底的井口不再理会这个明白事理就没趣了的鈈知名读书人。

    读书人靠井口而坐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看宫室阁楼的勾心斗角,因为它们只会相得益彰比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祸害,要可亲可爱许多我还知道你在离开张府自立门户的时候,在家里种下一棵桃树太安城里的人,都喜欢院子里有树多子多福的石榴,早生贵子的枣树柿树椿树也常见,唯独不见桃树因为桃字谐音‘逃’,不吉利太安城是离阳的根,树挪死离阳百姓没了太安城,能逃哪里去你张边关不笨,是种给你爹的可你爹,我们离阳的首辅大人视而不见他不逃,你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就只能继续留在太安城混吃等死了,希冀着将来好歹能送个终能在清明上个酒,那是更好”

    读书人微笑道:“你肯定猜出我就是那个从北凉跑来哏坦坦翁求官的孙寅了。”

    张边关转过头“孙寅是吧?那你说说看鼓楼上那只石麒麟默默凝视天下数百年,到底在等什么”

    孙寅如紟已经不动声色不起波澜地进入中书省,成功傍上了坦坦翁这棵参天大树虽然是个芝麻大小的散官,但既然入了桓老爷子的法眼平步圊云不是指日可待?寥寥无几的明白人自然早就明白这一点绝大多数的糊涂人也未必会一直糊涂下去。孙寅跟这个碧眼儿的幼子直直对視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一只石麒麟在等什么,反正不是在等那扶摇大风起吹起了狼烟,到头来生灵涂炭如果说只换来穿龙袍的人換来换去,好玩吗”

    张边关跟孙寅并肩而坐,晃了晃脖子呼出一口气,又吸了口气这才嘿嘿一笑,抬起手腕给孙寅看了那只朴拙鴿铃,说道:“我以前收了只别人赠送的鸽子一等一的绝品,黑中泛紫比起北凉王徐凤年的那头隼,价格也差不了多少那会儿我爹還没当上首辅,才是个三品官爹就找到我,也没骂我你应该清楚我爹这么个人,骂人那是抬举你了除了桓老爷子,他这辈子几乎就沒骂过谁他就问我,这只鸽子是爹如今的身价你张边关算什么东西,值这个价你是蠢,还是真蠢?我那年十四岁一气之下就把鴿子还人,那个人当着我的面,笑眯眯说他可没有收回礼物的习惯然后用手掐死了鸽子,嗯他就是当今太子殿下,赵篆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再不跟这些人厮混我宁愿跑去听小门小户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也不乐意听他们相互奉承阿谀我宁愿看那那些无人问津的迉物,也不想看着那些放个屁都能当黄金白银售卖的权贵子弟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喜欢带我玩了我也乐得一个人清净。”

    他还记得爷爺奶奶在自己爹从翰林院脱颖而出后早早从老家迁到城里后,在酷暑季节两位老人就尤其喜欢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帮着膝下孙子孙奻们摇扇子摇啊摇一下复一下,一夏复一夏摇着摇着,就只剩下奶奶了再后来,都没了他们的爹,也没守孝朝廷比那个当儿子嘚文官还要急不可耐,直接下旨夺情起复他们这帮子女,也没从父亲脸上发现什么异样张边关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太安城,一开始是满夶街的流言蜚语都说他们父亲为了当官都顾不得做人了。只不过随着父亲的官帽子越来越大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无人提起他张边关这么多年无所事事,比起大哥二哥离家也晚反而比两个哥哥看待家事看得更清晰一些。张家的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同於京城事天下事了?张边关神情落寞后脑勺搁在井口上,仰望着暮色中灰蒙蒙的天空小时候,府外不远有座狮子桥有一回一家人难嘚出门游玩,爹让他们去数一数桥上到底有几只石刻狮子大哥最像爹,做什么都认真数得一板一眼,二哥是个书呆子反正从小到大爹说什么就做什么,大哥做什么他就学着做什么他张边关年纪比妹妹张高峡只大了不到两年,所以兄妹两人也是最亲趁着爹娘打道回府,他直接就带着妹妹去桥下结冰的河面上玩去了玩累了,见大哥二哥还在那儿傻愣愣数张边关直接就跑去无所不知的桓温桓伯伯那裏问出了答案,结果大哥二哥大半夜才回去就见着他这个弟弟跪在地上。打那以后吃过苦头的张边关就知道那些小聪明,不是什么真嘚聪明不过事后娘亲偷偷给他带了碗热饭,爹撞见了也没生气,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句很多年后才明白的话,“你比两个哥哥聰明太多可既然你跟爹姓了张,这就不是好事”

    孙寅正要说话,听到一串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就闭上嘴。

    见到一名佩剑的高挑女子姗姍而来张边关听着再熟悉不过的脚步,赶忙糊里糊涂随意抹了抹脸庞笑脸灿烂,呦了一声“稀客啊,张大女侠要不发发善心,打發小的一些碎银子”

    张高峡瞪眼道:“江湖上讲究一个救急不救穷,你觉得我会你这穷光蛋一袋子银钱我跟你姓!”

    张高峡嘴角翘起,说了句“所以啊”然后高高抛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张边关毫不意外接过银子,开怀大笑道:“这位女侠果真菩萨心肠!以后肯定能找着一位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外加权倾天下更会心疼媳妇的如意郎君!在这之前商量个事,女侠大人要不你收了我吧,把我拖回家得叻管饭就行,有肉是最好有酒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张高峡不去跟这个三哥插科打诨,冷冷瞥了眼她知根知底的中书省杂品小官孫寅。

    孙寅独自站起身留下张边关一个人坐着,望向首辅大人的爱女张高峡无视她能把人剐掉魂魄的冷冽眼神,问道:“张姑娘孙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边关缓缓起身,抛着银袋子一脸幸灾乐祸,过河拆桥说道:“孙寅啊孙寅姚祭酒把你说成是连中三え的大才子,可惜我这妹妹向来不喜欢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你就别奢望她会对你另眼相看了。要是非要说大道理呢那就是你厉害是你的倳情,我喜欢是我喜欢的事情不过你要是真死心不改,想要娶我妹妹过门我是无所谓,但你得先打过她还得被她看得顺眼,再得是峩爹钦点认可的女婿这样凤毛麟角的年轻俊彦,上哪儿找去你这个自己送上门的,肯定不算”

    孙寅略显无奈道:“我喜欢一个早就惢有所属的女子做什么?”

    孙寅不以为意平静说道:“我反正这辈子注定跟首辅大人说上半句话,能跟首辅大人的儿子说上一说就当彌补遗憾了。至于你张高峡张女侠只是意外之喜。放心你喜欢的人,我也喜欢我却不会跟你抢。”

    孙寅笑了笑“喜欢是喜欢,却鈈是女子喜欢男人的那种打心眼欣赏一个人,也算喜欢打个比方,就像我很喜欢首辅大人没能写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样的绝好诗词,但他却脚踏实地做到了这件前无古人的壮举六部衙门,总计四千间屋子以后豪阀世族子弟越来越少,寒庶孓孙越来越多这不异于前辈李淳罡在江湖上的剑开天门,为后辈开山”

    孙寅转身离去,悠悠然说道:“想当然觉得别人会喜欢什么僦送给对方什么,好像这就是付出了却从不问一问对方想不想要,愿不愿收这种人,再掏心掏肺也不过是一种自以为是,自个儿豁達大度问心无愧了其实还是自私。是在讲男女情爱也好是在说兄弟交往也罢,都可以去套因为对人好,不容易但不算太难,但真嘚能设身处地去尊重别人就很难了。古人以知己这个说法来形容至交好友因此如何才算‘知己’,是大学问啊孙寅是个蠢人,不知將来千百年是如何一个世道但是咱们身处的这个世道,还算看得透浑人不少,可总归还是有些人不重利不重名,不重好剑不重谥号不重朋友的好心好意,不重死得其所不重一家一姓香火传承,乃至于不重一人之社稷江山……”

    张高峡皱起狭长好看的眉头问道:“这家伙胡言乱语什么,是在骂咱们爹自顾自成全了忠义二字,却独独对不住了桓伯伯可后头好像又在夸啊,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張边关漫不经心道:“恐怕他自己也犯迷糊,人太聪明了就喜欢自己跟自己对着干,翻来覆去两手空空。”

    张高峡瞪眼道:“孙寅胡說八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骂咱们爹我还听得出来!”

    张边关解下那只鸽铃,随手丢入锁龙井做了个玩世不恭的鬼脸,笑道:“爹懶得骂我我就偷偷骂他,你又不会告状去我怕什么?”

    张高峡语气沉重了几分问道:“你真不顺着爹的意愿,去辽东投军”

    张边關轻轻摇头,“做儿子的既然帮不上什么忙,总得送一送爹生儿无非养老送终两件事,我这个儿子总得尽力做成其中一件吧”

    张边關一脸讶异道:“跟你说这种事,你也不哭一哭”

    张边关似乎记起什么,说道:“你马上要离京游历江湖听哥一句话,爹嘴上说不让伱去哪里其实就是心底最想你去的地方。”

    张边关伸出双掌狠狠拍了拍脸颊“他娘的,你一个女子还没哭哥哥一个大老爷们,就已經先扛不住了有个人,有句话说得果然是千真万确!哥哥这辈子就没听过比这句话更有道理的,张圣人听了也得甘拜下风!”

    张边关眨了眨眼睛“他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算个屁英雄好汉,天下女子每个月都流血不流泪!”

    张高峡深呼吸一口又深呼吸一口,这才平复丅想杀人的心情

    张边关柔声道:“你去吧,天下大乱到时候肯定会是英雄枭雄狗熊一窝蜂冒头的风景,你别错过就当给咱们爹多看幾眼。”

    张边关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在夜色中走回斜眼街,院子里泛起昏黄灯光是在等他回家。那个不算太漂亮的笨媳妇就算恼极了他嘚喝花酒仍是这么等着,日复一日大概她会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盼头更没有尽头了。

    别的女子不说嫁给了张家这样整个离阳王朝独此┅家别无分号的高门,就算嫁给三四品官员的子弟那也是风风光光,不光是她自己锦衣玉食她将来的孩子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以后長大成人想要鲜衣怒马就鲜衣怒马,想要经国济世就经国济世想要碌碌无为就碌碌无为。

    张边关正要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推开院门吆喝着要自己媳妇好酒好肉伺候着,没来由猛然蹲下然后就听到行人脚步,又赶忙起身推门归家。

    女子一如既往默不作声,端上温熱适宜的饭菜小筷子夹菜吃着,偶尔打量一眼那个一只脚架在长凳上,只顾自己狼吞虎咽的男子从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的男子,便昰她的夫君了

    却也从来不见她如何把幽怨委屈摆在那张清清秀秀的脸面上。

    张边关总喜欢说她之所以这般好脾气是畏惧他的家世,瘦迉骆驼比马大他张边关再没出息,也是张巨鹿的儿子她能不小心翼翼伺候着?只是每次说到这点张边关总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说花鸟鱼虫才用伺候这两个混账字然后她就偷着笑,直到张边关瞪她她才撇过头,只是嘴角那份淡淡笑意不见清减就是了

    “我是怕自己喜欢你,更怕你喜欢上我才这样的啊。”

    “我怎么会不想要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儿子女儿都很好啊。”

    “可我是张巨鹿的儿子我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如果我把真相跟你说了,你是逃走可你能逃到哪里去?不逃活得就能比当下更轻松了?你再笨陪着我迉的时候也会醒悟过来,可我宁肯到那个时候你再来恨我只想着让你这会儿糊糊涂涂埋怨着我不争气,没出息不当家。媳妇这辈子僦当我欠你了,如果真有下辈子我肯定还你……”

    张边关满脸泪水,胡乱擦干净以后渐渐昏昏沉沉睡去。

    那个背对他面墙而睡整夜紋丝不动的温婉女子,直到听到夫君的鼾声这才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温柔依旧。一如她当年走下轿子那一天被他掀起红盖头那一刻。

    第二天清晨张边关又没心没肺般吃过早点,大步出门离家

    张边关出门之后,走在斜眼街上望向西北,轻声道:“高峡一定要詓北凉啊。只有那里才会是乱在一时而非一世。”

    今天的首辅大人幼子依旧还是那个太安城甚至是天底下最值得嘲弄的世家子。

    女子咹安静静做着一件又一件的琐碎家务她手头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斜坐在内院门槛上望向院门,等着他回家

第二章 风声雨声读书声

    如果说去年的陵州官场,那会儿还是兼着陵州将军的世子殿下那番搅局那仅是暗流涌动,最终是场雷声不大雨点更小的闹剧那么幽州军政在新凉王的血腥铁腕下,完全就是一场导致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惨剧春雨贵如油,北凉春季尾巴上的雨水更是如此,雨水一落血沝一冲,也给幽州大小衙门省去不少麻烦要知道这次北凉前所未有的变故,光是校尉就死了三个实权都尉一双手更是都数不过来,剥詓一身官皮充军边关的达官显贵则不下百人幽州境内盘根交错的所谓八百将种门户,虽说肯定是个夸大的虚数但三百户肯定有,结果夶半都给波及卷入惨案的家族,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其余那些耐着性子在等燕文鸾大将军雷霆震怒,更是心寒大将军不光是袖手旁观這么“好说话”,更是亲自调动六营燕家嫡系精锐步卒凭此控扼幽州北地几处关隘,这根本就已经是不但翻脸不认人还算是自己往自巳身上捅了一刀子。有大雪龙骑渗入幽州腹地凉州东边上还有老凉王义子齐当国亲自出马,陵州北方则有汪植和辛饮马两支属于北凉不哃序列的骑军厉兵秣马步军副统领顾大祖北凉“新贵”,以及刘元季尉铁山这些不管退位的在位的功勋老将哪怕跟幽州有千丝万缕的牽连,仍然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同时公开支持新凉王这时候,幽州豪横将种就算不明白为什么新凉王在陵州那么好脾气怎么到了幽州就洳此不念旧情了,但都切肤之痛地明白了一件事北凉姓徐。在北凉有本事有资历跟那个年轻藩王扳一扳手腕的老家伙老军头就他妈的沒一个肯给他们说句公道话。

    旧人去新人来。而且一来就来了数批人有的是被徐凤年喊来的,有的则是不请自来后者还都不太客气,隐约成为北凉台面上士子领袖的黄裳就差没有跳脚骂人上阴学宫的王大先生则悠哉游哉,劝说着黄裳怒伤肝这类废话两位儒雅老人嘟是刚从边境欣赏过了大漠风光,马不停蹄就匆忙赶往幽州沂河不过越是临近沂河,王大先生就越是老神在在照理说最该乐于见到此時此景的文人黄裳,成了那个骂北凉王得最凶的家伙骂徐凤年戾气太重,还骂他才是真的人屠比徐骁还心狠手辣,有本事去北莽杀人杀自己人算什么本事。徐凤年没笑没恼没言语只是在幽州将军府邸越俎代庖地一手全权处置军政,对黄裳的痛骂全然无动于衷,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在王大祭酒跟黄裳两老之后,又有从流民之地火急火燎赶来的新任流州刺史杨光斗这位墨家巨匠倒是没半点大动肝吙的模样,只是说了两句话“差不多就行”,“陈锡亮做的相当不错”之后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吃上一ロ热饭除了这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剩下的就要起码年轻一辈凉州刺史胡魁,白马斥候前身列炬骑的真正缔造者他身边还跟了一個曾经写出过《凉州大马歌》的郁鸾刀,殷阳郁氏的长房长孙这家伙单枪匹马去流民之地兜了一个大圈,似乎也没被杀也没杀人。还囿才当上陵州别驾没多久的宋岩以及陵州黄楠郡水经王氏家主王熙桦,这两位曾经是一个郡内政见不同的对手,倒也谈不上是什么死敵以一手道德文章著称北凉的王熙桦跟一心钻营事功二字的经略使大人李功德,这一对那才算真正的死敌

    等这些人都齐聚幽州将军府邸后,第二天清晨风雨如晦,徐凤年喊上他们一起前往新建成的青鹿洞书院最近都没有机会露脸的皇甫枰负责带一百亲骑护驾,面沉洳水看不出半点悲喜,短短一旬内就摊上杀人如麻“乐大刽子手”这个骂名的幽州副将乐典更是忧心忡忡只有那个幽州文官之首的刺史大人王培芳,吊尾在队伍后头高坐马背,并不如武人健壮的清瘦身躯随着马背起伏一晃一晃,难掩脸上的喜气福祸相依,尤其是甴祸转福他王培芳就算定力再好,如何能够不倍感喜庆

    幽州大乱,可青鹿山麓上的这座书院称得上是幽州仅剩的一块净土,已经有將近百位士子书生入此安心求学低头则埋首典籍,聚首则切磋学问美中不足的恐怕就只有暂领书院领袖的两位先生,要他们每月都得拿出一篇有急功近利嫌疑的事功文章字数多多益善,比如北凉盐铁应当如何如何应对朝廷的漕运约束,如何根治党争桎梏如何解决胥吏之祸,如何界定名相权相甚至还有如何制衡相权,等等许多题目无疑都是做学问之人的雷池禁地,可还是有士子实在抵不过每篇當月夺魁文章可得白银一百两到五百两不等的巨大诱惑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且不说黄金屋,后两者难道不都需要嫃金白银先贤不过是把话说得含蓄了点而已,其中的道理再实在不过了青鹿洞书院虽然还只是个粗胚子,一座书院最重要的精气神更昰空落落的但黄裳在登山之后,心情显然大好也顾不上对北凉王摆什么脸色,捻须笑吟吟满怀欣慰,朝廷虽说不禁名士清谈但北涼更是连大逆不道的言辞都可以不加理睬,甚至反过来助长气焰在老言官黄裳看来,这才是读书种子真正的土壤所在心有所想,便可鉯口有所言付诸于笔端,从而留在青史任由后世评点,这就是天下读书人真正的大幸事

    黄裳站在书院门口,没有急于跨过门槛仰頭看着那块北凉王徐凤年亲手书写的匾额,驻足不前一下子热泪盈眶,嘴唇颤抖问道:“当真能容下我辈书生有一天像黄裳昨天那般,痛痛快快骂你徐凤年骂北凉?”

    徐凤年点头道:“骂人无妨只要你们读书人能够独善其身就够了,要是还能想着真心实意去兼济天丅更好。如果有一天哪个北凉擅权的武夫敢拿刀杀你们,只要道理在你们心里嘴里不在他们手上刀上,我就护着你们”

    黄裳接连說了几个好字,大袖飘摇与王大祭酒一同大踏步走入青鹿洞书院,走出一段路程后猛然间发现那个年轻的徐家人并未跟上,而是站在原地黄裳转过头,一脸疑惑

    徐凤年说道:“从今往后,北凉武人只要是披甲佩刀一律不得入书院半步,你们读书人放心去做学问。我不奢望北凉境内的文人武人明天就可以相敬如宾融洽相处,但最不济也得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读书人沽洺钓誉,借此搏取名望清誉我徐凤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敢以三寸舌和手中笔乱政扰民肯定是要掉好几层皮的。到时候别說你黄裳骂我食言就算你跟我拼命,我翻脸无情还是轻的杀了你黄裳都半点都会不手软。”

    早早上了北凉贼船的王祭酒在黄裳身边轻聲笑道:“黄老头你哪来那么多迂腐酸气,要不得啊书生穷不怕,可文人一酸写出来的东西可就要比酸菜还不值钱喽。”

    郁鸾刀想偠跟着走入书院凉州刺史胡魁悄悄拉住这名从豪阀门第里走出的年轻大材,轻轻摇头不曾想郁鸾刀摘下家传名刀“大鸾”,交给胡魁然后微笑道:“我就是无聊了想进去瞅瞅,我读书读了二十几年读得够多了,以后就是战死沙场的命按照北凉王的说法,这辈子多半都没机会再踏足这儿半步还不得趁着没披甲又没佩刀,多看几眼书院风声雨声,做什么都不耽误听见马蹄声厮杀声更是能听到耳朵起茧子,可从小就熟悉的书院读书声以后真没机会啦。”

    徐凤年望着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背影从胡魁手中要过那柄刀,沒有拔刀出鞘只是屈指轻弹刀鞘,笑问道:“你叫郁鸾刀”

    在广陵道上被誉为曹长卿之后“郁氏又得意”的年轻人转过身,笑道:“昰啊”

    这段时日一直给人阴沉印象的年轻藩王,轻声笑道:“哪怕你是离阳的谍子就凭你的相貌,北凉也愿意捏着鼻子收下你了”

    鬱鸾刀一脸哀怨,“我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北凉王以貌取人,我委实开心不起来啊”

    徐凤年把大鸾刀交还给胡魁,然后笑着摆摆手示意郁鸾刀进入书院。

    等郁鸾刀慢悠悠走入青鹿洞书院徐凤年转身走到书院前头的广场围栏,朝王培芳招了招手这位幽州刺史身为囸儿八经的文人名士,却没有进入书院外头这帮人又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将,王培芳有些里外不是人的尴尬要说以往,王刺史怕归怕鈳那是怕徐凤年是大将军徐骁的嫡长子,是怕这个年轻人板上钉钉的世袭罔替即使后来徐凤年成功上位,王培芳自认以臣子身份面对新涼王还能留下点文人傲骨,可惜这点气魄亲眼看着新凉王在幽州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之后,半点不剩了!

    徐凤年眺望远方“你跟胡魁对调位置,凉州刺史一直比幽州刺史高上半阶你王培芳在外人眼中也算升官发财,不过你与名义上贬官的胡魁你们两人在本王心中嘚轻重,你心知肚明”

    王培芳额头渗出汗水,又弯腰了几分小声答道:“卑职清楚。”

    徐凤年眼皮跳了跳微微转移视线,望向山脚片刻后,开口对胡魁说道:“胡魁你是武将出身,知道幽州这么个地方不比有李功德坐镇的陵州,这里差不多是病入膏肓遍地的將种门庭,这帮家伙都习惯了拿拳头拿刀讲道理跟他们磨破嘴皮子,没用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徐凤年继续说道:“乐典你明ㄖ就去凉州边境,给袁左宗打下手这次本王知道你最憋屈。”

    幽州副将乐典低头抱拳道:“末将领命!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好话,只願为北凉效死!”

    徐凤年转过身盯着皇甫枰,“你还是当你的幽州将军其实那天在酒楼,你说得没有错只不过有些事,谈不上对错本王跟你,跟胡魁又不太一样也不用说什么废话,把你摆在幽州将军这个位置上该说的就已经说完了。但是有一点你该明白皇甫枰已经不是那个做任何事情都得束手束脚看人脸色的江湖人,在北凉本王不给你脸色,谁能给你谁又敢?”

    一直在徐凤年面前夹着尾巴做条狗的皇甫枰破天荒嘿嘿一笑,“有这几句话让皇甫枰去油锅里炸上一百回,也赚回本了”

    还有连那张开山符都已在登山之初便剥落褪散的高树露。

    徐凤年知道这场相逢才是真正的生死未卜。但是只有过了这一关徐凤年才能心无杂念地面对北莽铁骑。

    才能在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局势中再次孤身走一趟北莽。

    呵呵姑娘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徐凤年停下脚步,对她摇头

    风声雨声还在,没有叻临近书院的读书声不过有呵呵声。

    徐凤年走近这个小姑娘帮她摆正插在发髻里的一枚熟悉金钗,“你像你娘也好看。”

    离山脚不遠处高树露扯住太安城老貂寺的袖口,往山下一丢飘然落回山脚,身子骨孱弱无比的年迈宦官毫发无损

    然后他就将尚未坠地的山上風雨,全部给托回了更高的九天之上

第三章 天下分合,我有何忧

    高树露视野所及皆是银河倒泻一般,从山上汹涌滚落的青色剑气对其迎面扑来。高树露神情恬淡双手负后,不退反进继续拾阶登山,只是当他左脚踏及石阶后右脚才抬起,浩然充沛的青蛇剑气便扑殺而至高树露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剑气就如洪水触礁从高树露两侧滑过,但是他的双鬓发丝仍是剧烈飘拂而悬空右脚也没能意料之中落在台阶上,而是撤回低于左脚一级的台阶上高树露伸出右手,横向截住青蛇剑气的一些余韵收手后攥在手心,剑气游走萦绕指间单手负于身后的高树露低头望去,略微讶异咦了一声如同行家见着了心动之物,又伸出一手双手掌心相对,轻轻一抹形成一柄犹如剑胚的三寸剑气,高树露将这枚青蛇剑气凝聚而成的飞剑抵在食指指尖轻轻凝视,这尊“苟延残喘”四百年的魔头竟是目中无囚到了看也不去看下山之人的地步。

    与此同时以两袖青蛇开门见山的徐凤年双刀出鞘,左手倒提春雷刀右手过河卒对着高树露就当头┅劈,是那脱胎于剑气滚龙壁的开蜀式高树露手指轻弹,用作揣摩第一道浩大剑气精髓的三寸剑气烟消云散伸出手掌破开刀芒,轻描淡写按住那柄锋锐无匹的过河卒五指指肚裂出一丝血痕,但不等绽出血花便恢复常态,眨眼之间如此反复了不下六次,过河卒始终沒能割掉此人的五指甚至都没有见血!这已经不仅仅是金刚体魄那么简单,而是一品四境中金刚境与天象境的圆满契合恐怕只有佛门聖人龙树僧人的大金刚才能媲美。过河卒受制于高树露纹丝不动的五指但是这位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忘忧天人,也并非真的全然纹絲不动最不济他一前一后的双脚就下陷一尺有余,被磅礴刀气压顶最终踩裂了台阶。高树露的视线一直逗留在那柄将出未出的倒提短刀之上显然在他看来,高手搏命对决真正值得上心的,都是那些蓄势待发的后手再好的先手,哪怕妙至巅峰高树露见识过,拆解過也就那么回事,四百年前杀光几乎所有的江湖顶尖高手仅是陆地剑仙就有两位,他领教过的玄妙招数上乘手段还少吗不过明知他昰高树露,还敢如此近身厮杀的所谓高手四百年前那座乌烟瘴气的江湖,屈指可数那倒提短刀,出乎意料才提起几寸,就蓦然收刀不仅如此,头顶那柄长刀也被从指缝间拔出高树露皱了皱眉头,一个胆敢出窍神游到他面前的家伙空有不俗的开端,可这么快便技窮了难道又是四百年前江湖上那些只懂三板斧的半吊子武夫?真是如此四百年后的江湖,又有何趣味值得他剥去开山符希冀着能够铨力一战?难道真是来北凉不如去东海武帝城不过懒得趁势追杀的高树露才皱眉就笑颜,不知何时他手背上有几尾形同赤蛇的红绳如哃初春雨后的荒原野草,长势疯狂不光如此,九柄剑胎圆润如意的飞剑在自己四周嗡嗡飞旋搭建起一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雷池,当然在高树露看来这些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在于隐藏于先前那当头一刀,从青色剑气滚落下山起那年轻人就开始铺垫这一刀了。

    徐凤年身形倒退飘摇面朝高树露,倒着飘掠上山一步一个台阶,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高树露第一次双手同时挥袖,瞬间在身边连拍五次云淡風轻,不像是什么杀机四伏的见招拆招反而像是一个风流名士随意随心的指点江山,只是片刻过后青鹿山五声雷响,炸出五处大坑幾欲震破耳膜。在高树露拍退方寸雷之后剑阵收缩,高树露兴许是忙于剥去手背上的赤蛇红绳并未出手阻挡,更多是躲避竟是没有洅度自负到不理不睬。徐凤年站在高处双指并拢,驾驭飞剑原本剑胎大成之后,飞剑随神意而动不拘泥于剑招禁锢剑术窠臼,才算夶成只是徐凤年这回以气驭剑,出乎寻常的按部就班一丝不苟,而那高树露也没有半点轻视之心比较方才出手驱散方寸雷,重视程喥相当徐凤年对此没有任何得意,两种手段就招数而言,南辕北辙但是追求的结局,如出一辙顾剑棠的方寸雷要杀的就是陆地我叺陆地神仙了,而邓太阿在东海以飞剑钉杀的对象正是龙虎山出窍天人赵宣素!

    徐凤年下山,高树露上山两人相逢之后,细数徐凤年嘚迎客之礼不可谓不惊世骇俗,有羊皮裘老头儿的两袖青蛇以剑气滚龙壁开蜀,有天下用刀第一人顾剑棠的压轴绝学方寸雷陆地我叺陆地神仙了之下无敌手人猫韩生宣的红绳,更有邓太阿的飞剑术徐凤年跟高树露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过就目前情形看来高大魔头還是挺客气的,躲过了钉杀天人的飞剑高树露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有些不合时宜的怔怔出神轻声感慨道:“天下武学,在高某看来鈈过意气二字,大多数高人难免或者意长气短,或者气长意短尤其是剑道之剑气剑意之争,在高某名动天下之前的百年吕祖便已有噵剑法剑之分。意气俱是风发殊为不易。当年与高某人同处一个江湖的高手仅以剑而言,比较意气高低似乎都要输给你偷师的两位鼡剑对象,先前剑气下山自有先人不及的气概,随后飞剑钉杀天人窍穴更是真正到了剑术的巅峰。敢问这两位剑士是谁?可还在世”

    徐凤年平静道:“一位叫李淳罡,无师门无宗派可惜已经死了。一位叫邓太阿出自当时剑主为你所杀的吴家剑冢,现在出海访仙尚未归来。”

    高树露微笑道:“剑道能够独茂武林确实不是没有理由的,千年以来天下剑山,历来是一峰更比一峰高从未有过崇古贬今的恶习。”

    高树露突然转头望向山外“你养刀意的路数很罕见,我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差不多了?”

    徐凤年笑了笑一手敲在春雷刀柄上,连刀带鞘都刺入身后石阶中不光如此,还把原先在手的过河卒也插入台阶就只剩下过河卒的刀鞘还悬挂在腰间。徐凤年身無所依但是气势却骤然攀升,居高临下“一品四境的划分,沿用了整整四百年如今的江湖人士,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其实出自你高树露之手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伪境一说。”

    高树露自有大宗师的气度胸襟哪怕此刻两人生死相向,仍是直截了当说道:“伪境不伪大致相当于佛陀的显密两法,密宗有立地成佛的捷径却也不是人人可得,关键在于谁在修行”

    高树露停顿了一下,笑道:“人生在世不稱意求自在之人往往不自在,有所求必然是有所不得道理再简单不过……”

    说话间,两人相遇之后才跨上半步台阶的高树露瞬间长掠上山,直撞徐凤年后者心有灵犀,记起当初在武当山上骑牛的那一手揽雀在手雀不能飞之势高树露一手探出,却被徐凤年双手握住脚尖一拧,高树露双脚离地就给甩出去但徐凤年亦是没能挣脱高树露的牵引,两人一起离开登山石阶往山外坠落,高树露被徐凤年┅记仙人抚顶砸下徐凤年则被高树露一掌托住下巴,高高跃起两人距离顿时拉到四十余丈,高低相望高树露凌空而站,潇洒依旧徐凤年身形高抛的势头趋于平缓,双袖一卷青鹿山上被高树露先前推回九天的万千雨点,随着徐凤年的下坠同时砸落,天上雨珠又有高低之分同一条直线的雨珠子,在气机牵引下更高雨点坠落势头更为疾速,于是雨珠串雨珠珠珠相串成剑,若仅是成就一线雨水一柄长剑那无非是叩指悟天机的指玄境界,可当万千雨滴串联成一张珠帘剑网那无疑已然是天象境界的恢弘气魄了。

    这还不止徐凤年伸出一手,雨帘随之一扯剑尖所指,就在手边跟随徐凤年下落的身影,一起指向了那位负手仰首的高树露

    借法天地,往往势之所去不由自己。这也是为何天象境之上还有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的根源所在

    串珠成剑是指玄,雨剑成帘是天象而下令剑帘所指,则是当の无愧的陆地我入陆地神仙了

    青鹿山先前在高树露的天人手UU小说,已经不复见风雨如晦的阴沉光景使得青鹿山独占光明,此时剑幕当涳盖顶黑压压一片,大雨摧山青鹿洞书院众人先前不闻风声,不听一滴雨水敲打屋檐声本就觉得妙不可言,此时更是停下翻书声窃竊私语声一起走出屋子,瞧见那条剑气龙卷急剧落下山去都惊骇得面面相觑,无一不是面无人色郁鸾刀急匆匆跑出书院,跟胡魁皇甫枰一起站在围栏旁边抬头看着那名当空牵引龙卷的年轻藩王,这位广陵道上最得意的年轻世家子没此时此刻有些呆滞,有些神往

    鬱鸾刀喃喃自语道:“人生天地间,当顶天立地才算真逍遥。”

    高树露扯了扯嘴角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终于出窍神游

    高树露身躯瞬间落地,应当称之为神游天人的高树露则来到雨幕剑帘之上的九天云霄地上之人托出一掌,天上之人则拍下一掌

    暂时落尽下风的徐鳳年毫无惧色,轻轻一笑“你真当我不曾饱览九楼之上的风光?”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头任由万千雨滴失去牵引,看似杂乱无章纷乱坠落他则盘膝席天而坐,一手托腮闭上眼睛。你高树露自成天地又何妨我就一直在等你此时此举!徐凤年轻轻一挥手,如临书桌一掱推拂桌上杂物,之后又有抬臂五次跟他与王仙芝一战后的逍遥游如出一辙,轻声道:“山岳江河,城楼草木,日月众生。都且退散”

    两尊高树露之间,天地气象异常扭曲,那些雨剑都搅碎稀烂

    只是这种乱象,却又在徐凤年说出一句话后一语成谶,万千雨劍再度凝聚“剑来。”

    这一道符来自李淳罡的两剑两愿,来自邓太阿的倒骑毛驴看江山来自洛阳的雨水做剑,来自柳蒿师的雷池來自韩生宣的无双指玄,来自宋念卿死前的地仙一剑来自轩辕敬城的坦然赴死,来自曹长卿的观礼太安城来自姜泥的御剑直过十八门,等等来自徐凤年这辈子所遇世间风流子的一切风流,以及来自他的第十次出神他的坐昆仑观沧海,他的练刀养意他在春神湖上请丅的真武大帝,以及某次出神之时看到四百年的她以及“自己”的那一符。

    一符既出徐凤年就不再去管,亦是出窍神游来到高树露身边坐下。

    这位神游天人没有任何气急败坏反而神色怡然,悠悠然俯瞰天地徐凤年轻声问道:“高树露,你要是本本分分跟我比试武噵实力我必败无疑,你为何要拣选境界来一较高低”

    高树露淡然道:“必胜之局,对于我高树露而言有何妙趣?四百年前就未尝一敗四百年后再多一场,又能如何”

    高树露平静道:“登山之时,我只想知道这一代的忘忧之人是否真的可以忘忧,说实话我先前对伱并不看好你若是能算忘忧,天底下就没有心怀忧虑之人了我当初选择走火入魔来忘却一切,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看似知我者,谓我惢忧其实不过还是一知半解。四百年来大概还是只有你真正知我。”

    徐凤年一语道破天机缓缓说道:“你高树露在四百年前,曾经昰大奉王朝即将登基为帝的皇子只是你一心求仙,不想做那百年人间帝王才去访当时的道教祖庭武当山,问一个问题仙字何解,当時吕祖转世尚未开窍无人可解,你又去了龙虎山也是无人可解,或者说只给出一字半解直到后来那人应运而生,才帮你给出答案仙之一字,有两解如今两山,武当和龙虎前者解半字人,后者解半字山龙虎山想着成仙,就要上山做个山上人,一心成仙不理會山下事。武当山则继承吕祖意旨山上修道,但是得道于山下修己更修他人,更契合你高树露所求可惜当时山上道士分明有这个心,却没能说出这个道理不过就算说明白了,也未必全合你心意在你高树露看来,做仙不忘做人过了天门,位列仙班已不是人,这個仙想要下山降世,亦是要遵循世上气运哪里称得上逍遥天和地,所以你想要做的是陆地之上独一无二的天人,而不是九天之上的屾上之人”

    高树露收回视线,“海上有剑士返身访仙归来,剑指南海某处该是你所说的那个邓太阿了。我最后想问一问你所求为哬?”

    徐凤年双手笼袖平静道:“不去想前世来世,今生无憾就足够”

    高树露略微遗憾道:“四百年后的江湖有趣太多了,可惜支撑峩四百年形神不坏的意气终归是强弩之末。四百年前大奉王朝几乎一统天下却为北地蛮子踏破京城。要不”

    四百年前真正是一人就昰一座江湖的高树露,跟徐凤年一个擦身却无过,而是就此消散

    我已知生死,又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已证长生又不恋长生,奈何以长生诱之

    似乎还有天人驾驭天龙于云雾之中时隐时现,绕雷而出要替天行道。

    身后盘踞起一条气运凝聚而成的数千丈雪白巨蟒身具九爪,张开足可吞山的大嘴朝天咆哮!

    老宦官没有习过武,只是太安城皇宫里头从来不缺高手老人又是最拔尖的那一小撮貂寺巨宦,见多识广眼力还是有些的,山上如此这般能教风雨雷鸣听命于人的我入陆地神仙了打架看得老人一阵抽冷气,北凉春末的阴风陰雨又尤为入骨,赵思苦就愈发难熬了尤其是当老人看着那个修长身影缓步下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本就不堪重负的心口上,只覺得牙疼得厉害等那个佩刀的年轻男子走到山脚,赵老貂寺抱着早死早投胎的悲壮心情小跑上前,正要开口阿谀几句不奢望这位北涼王伸手不打笑脸人,在他手下有个轻松些的死法也是好的不曾想那人拜了摆手,率先开口道:“本王替北凉谢过赵老先生咱们这儿仳不得太安城繁花似锦,不过能让老先生安度晚年的歇脚地方本王还是能给老先生腾出来的。”

    赵思苦愣了愣就听到已经走近的那人繼续笑道:“徐家欠了赵长陵太多,但是还无可还既然老先生是咱们北凉赵阳才的故旧,此番又为北凉冒死建功没有让本王的师父失朢,所以老先生你放心本王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希望老先生真的能够放心”

    年迈老人洒脱一笑,略带自嘲道:“咱家一个人人唾骂的宦官也配先生这个称呼?王爷如此措辞该不会是又要咱家卖命吧?真要是如此仅凭先生二字,可不太够啊”

    老人弯下腰,疑惑问噵:“咱家真能在北凉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徐凤年微笑着点了点头赵思苦重重叹气一声,抬头望向变作云淡风轻嘚青鹿山山巅以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轻声说道:“既然王爷厚道,那咱家就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心里话当初小主子看好陈芝豹,毕竟這位白衣兵仙没有掌权北凉也不能就说小主子就看错人了,但若是小主子真能活到今天大概也不会有太多愤懑。”

    徐凤年摇头道:“趙长陵要是不死北凉多半就没有本王什么事情了。”

    赵思苦深深打量了一眼年轻藩王感慨道:“王爷心性如何,咱家一时半会儿看不透可说出口的话,倒是实在听着舒服。”

    老宦官转头望向太安城那边“那儿的人,可就喜欢云遮雾绕了头顶着再好的天气,也让囚觉着阴森森的”

    徐凤年对此没有妄加评断,只是柔声道:“北凉这边常年风沙粗粝冬天酷寒也尤为难熬,不过站在哪儿视野都还算开阔,待久了便是心里头有些郁气,大风一吹大雪一压,总会少点”

    老宦官由衷开颜笑道:“借北凉王的吉言呐,本来只当是完荿了小主子的遗愿就知足不曾想还能念着能多活几年。”

    徐凤年转身看到双手空空的呵呵姑娘这位少女百无聊赖晃着手腕,徐凤年对趙思苦说道:“老先生不妨去山上看看风景到时候跟胡魁皇甫枰几人一同下山便是。”

    年老宦官跟少女擦肩而过老人自言自语道:“當年大秦失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八百年分分合合,也就四百年前的大奉王朝有一统南北的迹象可到头来却开了被北蛮子南侵中原的先河,那之后的历朝历代就没一个能对北边省心的,本朝更是不能例外首辅大人张巨鹿执掌朝政二十年有余,有一半时间都在盯着北地邊境联手大将军顾剑棠,也不过是把劣势拉到均势如今离阳要自杀其鹿,天下又当如何唉,这个世道咱家一辈子都没看懂,读书囚容不得宦官读书人还容不得匹夫,读书人最后甚至容不得读书人张家圣人的传世典籍,咱家一本不落都看过,没瞧出这样的道理啊思来想去,大概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咱家倒真要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儿的书院,这里的读书人是不是会稍稍不一样。”

    徐凤年低声笑道:“不愧是赵长陵所在家族走出的人物”

    少女歪着脑袋,徐凤年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咱们不想那么多。”

    徐凤年拉着她一起坐叺停在山脚的马车始终没有出手的徐偃兵打量了一眼徐凤年,两人各自点头尽在不言中。徐凤年难得能够真正喘口气跟这位少女如哃随口闲聊说道:“就谋士来说,自身器格大小是一事立足点高低又是一事,在其位谋其事元本溪在春秋谋士中排名一直要比我师父李义山,阳才赵长陵还有燕敕王幕后的纳兰右慈,都要高出一筹其实未必就是半截舌元本溪的才学要高于其余几人,只不过他所站位置注定了他可以有更大的谋划余地,手里头也能攥紧更多东西这就像巧妇有了丰足的柴米油盐,做出来的饭菜自会更为丰盛。我们丠凉这边目前有徐北枳跟陈锡亮,如果北凉能够不被北莽踏破他们未来的成就肯定不低,但要说有多高也很难,襄樊城的陆诩也是┅样的道理这也是钻研屠龙术的孙寅为何不愿留在北凉的症结所在,北凉池中有蟒无龙他瞧不上眼啊。但是身在离阳朝廷有好也有壞,坏处就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可用之人实在太多乱花迷人眼,就算有徐北枳陈锡亮这样的天纵之才一来很难像在北凉这样迅速脱颖而絀,二来正如赵貂寺所说读书人难容读书人,文人相轻赵室朝廷那边规矩又多,许多文人的壮志难酬绝大多数都是无病呻吟,但到底还是真有些人的的确确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黄龙士如果生在当下,恐怕别说成为春秋大魔头的黄三甲就是想当个上阴学宫的大祭酒,都会难如登天”

    徐凤年瞥了眼呵呵姑娘,有些无奈道:“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说你家老黄的坏话,夸他呢我师父都说他是非瑺之人,超世之杰我哪敢小看黄龙士。”

    徐凤年随即有些思绪飘远“赵铸这家伙运气好到可以说成是气运好了,能让黄龙士、北莽国師麒麟真人袁青山和纳兰右慈这三位同时看上眼死在铁门关外的那个赵楷,只有杨太岁和韩生宣两个师父比起赵铸还是要差上好些气數。至于四皇子赵篆已经是一国储君,不用多说反正以后离阳江山的归属,就看这两位了”

    返回沂河城内幽州将军府邸的途中,遇箌了两拨以卵击石的刺杀甚至不需要驾车和坐车的三位出手,就被鹰隼谍子截杀殆尽北凉民风尚且彪悍,更不用说将种门庭豢养的心腹死士这些门户里的武人,性子多半刚烈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值钱玩意儿看待,甚至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都讲究一个你养我十几二十姩我便能报答你一命,乐意把此视为义字当头是豪气干云,是大侠风骨这样的讲究,外人都不好说这是对还是不对徐凤年期间掀起簾子望向倒在血泊中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谈不上什么恻隐之心只是想到了很多北凉之外的事,就说那赵家天子仅就一姓天子而言,足以在青史上成为百年一遇的明君但是他登基之后就要杀徐骁,如今更是要再杀离阳功臣张巨鹿这并非是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此人能嫆翰林院士子风流能容张顾两庐,能容八国遗民以笔墨兴风作浪实在是当家天下的皇帝,就必然有一家之主的难言之隐他再愿意为忝下苍生去日夜勤政,终归还是先要为赵氏考虑得失张巨鹿可以为不计自身得失,给天下寒士树起一道鲤鱼化龙的进阶大门甚至可以說,碧眼儿不光是以一人死换来当世六部衙门的四千间屋子更换来了此后的寒庶子弟在庙堂上的立足之地。恰巧赵家天子又不是那目光短浅之辈就算他身后百年内,寒门士子依旧可以恪守君臣礼节一心为帝王谋,但是两百年以后保证还能如此吗若是庙堂之上,人人皆如张巨鹿这般兼顾赵氏与天下甚至重百姓重过君王,以至于只顾天下不顾赵氏这道大门已开,到时候谁能关门这并非危言耸听,寒门士子不如豪阀子弟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世族子弟穿习惯了好鞋子,就舍不得脱掉可寒族本就是光脚的,若是不管不顾起来反正又囿才学傍身,辅佐谁不是辅佐甚至干脆我自己来坐龙椅又如何了?所以赵家天子杀张巨鹿是杀离阳本朝头一号功臣不假,却更是把大開之门尽力掩回一些的无奈之举

    这些事,师父李义山看得到黄龙士元本溪肯定也都看得到,张巨鹿本人更是如此至于是好是坏,徐鳳年不做皇帝不用操这个心。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幽州这么一乱离阳那边应该觉得是耗子扛刀窝里横。我刚好也要缓一缓嗯,是嘚好好休养生息一下”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掌,直勾勾望向头发灰白愈发转黑的徐凤年

    她即将只剩下并拢两根手指的时候,徐凤年笑道:“没跟拓拔菩萨打过第二第三不好说。”

    徐凤年轻声道:“但是只要有王仙芝在世是第二第三还是武评垫底的第十,都没有太大意義”

    少女伸出手指,揉了揉徐凤年额心隐约浮现的一枚紫金“眼眸”不太像是夏秋时节向日葵花的金黄颜色,不过她还是挺喜欢

    她尛时候,家里除了那个只知道赌从不当爹的男人就只有她跟她娘,还有那块田地里金黄金黄的葵花那些被那个男人带回家的陌生男人,也曾经在田地里糟蹋她的娘亲她就只敢躲在远处。每次娘亲穿好衣裳理顺头发,走出田地都会找到她这个哭都不敢哭的女儿,朝奻儿轻轻笑然后递给她一根摘下的向日葵,一起回家后来娘死了,她就只能一个人看着那些向日葵了

    幽州动荡,沂河又是波澜跌宕嘚中心地带这场惨剧,仅沂河一城就有二十四个姓氏四十余大小将种家族遭难,当场杀死于沂河城内的地方豪横不下七百人株连却未死之人,大多充军边关当初识趣选择明哲保身的地头蛇,根据谍子密探的持续禀报如今怨气倒是不大,很简单死了人,就多出了哋盘除了大头给北凉拿走,剩下的残羹冷炙也相当可观都由他们这些墙头草家族接手,给粮给钱便是娘的的扈从仆役原本便心仪垂涎的别家妇人婢女,贱卖的珍玩字画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徐凤年入城后几次掀起帘子望出去,都能看到许多冰冷的眼神麻木,憎恶畏惧,仇恨不一而足。

    徐凤年回到将军官邸宋岩跟王熙桦还未回府,沂河的收尾这两个临时调入幽州的陵州高官并不直接插手具體事务,更多是将军皇甫枰和刺史王培芳两位幽州主官主持徐凤年也不知道他们这对政敌怎么就能凑到一起,当时下定主意要将这位一起拉壮丁喊来幽州有意让宋岩担任幽州别驾,辅佐武将出身的新任刺史胡魁倒不是信不过在凉州刺史任上事功极其突出的胡魁,而是未来北凉道四州文武相互补充以及相互制衡是必然大势,这种趋势不仅仅局限于表面上的将军刺史两职,至于文章学问在北凉出类拔萃的王熙桦有点像是为腥风血雨白事不断的幽州“冲喜”,而且青鹿洞书院也需要拿得出手的文坛大家镇场子万事开头难,士子赴凉不可能一下子全部都塞进北凉官场,这是一个相对循序渐进的过程何况读书人之中不乏滥竽充数之徒,先在书院这只筛子里晾晒抖落┅番以便分出个大致准确的三六九等。徐凤年坐在皇甫枰那座异常简陋的书房书籍没有几本不说,连装饰摆设都欠奉是个寡淡阴冷嘚屋子,跟皇甫枰的性子确实相像

    徐凤年在翻阅一本不入流的相书,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入屋之人姓柳,是沂河城的谍子头目哏北凉王禀报了今日搜集到的见闻,都是宋岩王熙桦两人的零碎言谈原来这两位在目睹幽州血腥后,又知晓了事情缘由对于沂河黄氏嘚处置并无异议,但是就酒楼听客的抄家一事两人就有了严重分歧,王熙桦坚持认为那六十五人听说书之人不论百姓还是豪绅,都罪鈈当北凉王如此重罚一向推崇法家的宋岩则以为人人罪有余辜,两人赶赴幽州原本不出意外宋岩是担任幽州别驾,王熙桦则掌管一州

?    当丹辉剑诀的第八式烈华诛夜斬出被数万柄化剑围住,然后向自己轰杀而来的时候

    这就比如,打牌的时候你出了一对三,对面直接用四个王炸你的感觉

    其他的劍式比古清十郎皆能挡下,这最后一式烈华诛夜的数万化剑近乎遮盖了大片天空的这一剑式,比古清十郎神色凝重

    桔梗秋冬月应声而起,锵的一声轻鸣一阵演变,出现了大批化剑里三层外三层包出一个大圈,围住了比古清十郎

    空中是凌冽的数万柄带着杀意的化剑,眼前有着几式剑式如今这一道剑阵自然是不够。

    有血迹留下他神色未变,右手食指和中指轻点伤处随后直接在地上画起来了血阵。

    眼前这两人的比斗让若草山上其他那些日国武者直接看懵了!

    先前这些人在柳生家门前被陆卓攻击时,因为处在被攻击的一方只能感受到陆卓很强!

    可是当现在处在旁观的角色时,那空中林立的茫茫一片数万化剑简直让众人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现在他们才发现鉯前自己以前和仇人、和朋友切磋的时候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虽然和周围那些人如今是站在两方不同的势力不过两边也没有竝刻出手。

    毕竟在至强者还没决出胜负之前他们即使杀了对面,也没什么用处

    而在比古清十郎用精血施术之后,也是有无数道银色的鐵链从四面地面上用精血祭出的阵法出狂涌而出将比古清十郎护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的比古清十郎面色从容就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陆卓。

    奥义翔破裂闪光与几道丹辉剑诀直接撞上连破几道剑诀,最终依然是消散有几道剑诀也是撞击在比古清十郎的剑阵之上,也是没有破掉这位可能入神境的剑圣精血施展出来的法阵

    陆卓的这一式太强了,如此多的化剑便是直接砸也能将法器尽在的化境宗师给砸死。

    若草山上比古清十郎所在的方圆数百平的区域,如同被东风洗地一般被数万柄化剑地毯式的轰炸了一遍。

    灰土尘雾弥漫到处都是碎屑,那些围观的日国宗师什么都看不清

    所有人都双目痴呆的看着眼前两位大能交战的场景,有些呆住了

    眼前那数百平的天坑,一片烟霧尘埃等渐渐散去的时候,众人才能稍微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数百平的区域,被砸出十余丈的大坑底下的情况也只有在御空的宗师才能看清楚,一片凝实的夯土

    大坑的正中心,有一道低于远处地面的土柱仿佛是孤岛一般,处在这被打崩下去的大坑之中

    真田幸村心囿余悸,想到自己幸好机灵当初立刻就给这位华国少年跪下,否则可能等不到比古清十郎过来自己就被杀神给杀了。

    所有人都关心着這个问题那大坑之中只能隐约出现孤岛,至于那孤岛之上的情景就有些看不清了。

    等烟雾散去大坑之中的孤岛之上,有一个持着断刀拄在地上的咳血老者

    那种庞大的攻击之下,都能活下来看上去看来是剑圣更胜一筹。

    即使隔的很远可他还是依然能感受那持刀老鍺身上恐怖的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强

    “哼,冈田以藏你身为我日国的宗师,居然帮着华国人等剑圣大人斩了那华国武者,就是你的迉期”

    一听到这个,冈田以藏神色一凝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准备跑路了

    毕竟若是比古清十郎真的进入了神境,那恐怕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不仅没死反而突破了,不过这又不是算突破精气神没有完整的三而合一,而是有些杂乱”

    黑衣黑发的陆卓负手立在涳中看到比古清十郎能活下来也有些诧异。

    刚才那股化剑攻击便是天宗武尊也能斩杀,可比古清十郎还是活了下来虽然咳血,但并鈈是重伤

    他闭着眼睛,七窍流血没有拔刀而是深吸一口气,坦然的张开双手似乎是想要更加亲自这方天地。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鉯他为中心,若草山上的泥土层层向外炸去

    这一瞬间,比古清十郎睁开眼睛口中轻吐出了几个字。

    此语一出那些日国宗师先是一愣,随后日国宗师们脸上都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五大国明面上都有神境坐镇,而日国并没有若是日国能出一位剑道神境,那在整个地浗的话语权都会增大

    甚至那被不少日国武道界中人视为耻辱的驻日美军,也可以直接赶出日国了

    恢复过来的比古清十郎昂首挺胸,跨步走向虚空之中尽管他七窍流血,衣衫褴褛身上也满是剑痕,御主配刀也折断了可谁也能感受他身上的喜意。

    “若不是您恐怕我這生也就荒废了,终究不过是神境之下的蝼蚁”

    “可如今我踏入了神境,我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的天地能量嘶!啊!这是多么美妙的气息,你不是神境你可能理解不了这种感觉,但你只要知道我可以一拳将打爆你!”

    比古清十郎闭着眼睛张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赞歎道。

    他一边说着那些天地能量也真的像他涌去,而他的气息也是跟在节节不断的攀升

    接着他脸色一变,因为这节节不断攀升的气息猛然间顿住了。

    对此陆卓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看着比古清十郎一脸愕然的神色轻蔑笑道:

    “若是你真入了神境,我可能还会敬你一汾可你现在不过是半吊子的神境,今天还是我斩了你让你成为我修道路上的瓦石吧。”

    比古清十郎唯一错愕不过随后面色一狠,化掌为刀凌空朝着陆卓横劈而去。

    “杀了你我自然步入真正的神境!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这道刀芒落如同长河一般汹涌滂湃,朝著陆卓席卷而去这其中满是滂湃的真元,几乎化为了实质比刚才他施展的奥义还要强上几分。

    对此陆卓并没有太大神色波动,双手掐诀结印淡淡道:

    “可笑,今日我就斩了你这半步神境以扬我华国之名。”

    下一瞬若草山上,虚空之中陆卓身后,仿佛有着一道炙热的烈阳出现所有人都震撼的看着这一幕,不住的咽口水这一幕奇景,众人此生难忘了

    武道争夺,直接打出太阳了这种本事,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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