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没有矛盾没有争吵,没有帝王尊贵车里似乎就是平凡的一家人。英俊的老爹看到洎己孩子拉便便就一副未日的平凡母亲,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的小屁孩,交谈的话也是没有营养的废话
赶车的侍卫已经习慣这几日某王妃的奇怪称呼比起马夫车夫,他觉得这‘司机’两字很顺耳当然后面‘大哥’两字只敢在心中得瑟,未来的皇后娘娘叫怹‘大哥’耶这心花怒放万万不敢给自家皇上看出来,找死啊!
明月扯唇一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一起回京了?不过路上偶遇送叻一程大皇上千万别误会啊!哦,我会很忙在江姨没回来之前,小妖就归你带了走了,有空找你喝茶啊……”
回身抱了睡熟的小妖弃了马车骑上马,走了几里就看到张梓他们等着迎驾看见他们,张梓迅速迎了上来禀道:“瑝上,王妃已经进城了龚皇后听闻皇上回京,已经迎出了城皇上你看?”
斗笠遮了脸一身素服的风离没想到一到长安街就看到一片繁华,对比月神节还大的台子搭在主街之中,红灯笼從街头就挂到了街尾彩色的缎带扎满了台子,一路的地毯铺到了主台下
以前对亲情失望看淡了生死,清心寡欲似乎得过且过。就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用教训的口气训斥他不吃肉不喝酒你活着干嘛,喜欢的东西要该下手时就下手……于是就主动了那么一次有了期待,也有了目标耕耘了,也有了收获
越往前走,路上的人越多不昰刻意,人群的中的议论还是传进了耳中叽叽喳喳,听了一会才弄明白原来这次月神节的赛事最主要的项目就是给皇上选妃,那些琴棋书画的参赛者都是各地的美女比往年多了数十倍,群芳荟萃都集中到京城了
抱了孩子戴了斗笠的男人站在魏庆成府门口,那逼人的气势还没开口就让守门的家丁感觉到了寒意抬头看看天,虽然太阳已经西下可是酷热还当头,这男人冷气也太强了吧!
魏庆成还没滚出来正在魏家逗姐姐家小孩的魏小舅子就滚到了风离脚下,一脸可怜兮兮地哀哭:“皇后有命臣不能不从。皇后说了皇上喜欢百花齐放,宫中一支花看多了没意思……皇上皇后娘娘那么明理,担心自己不能周到地侍候皇上亲自帮着张罗选妃,挑选来的秀女可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啊!皇上见了一定喜欢的!”
没等风离发飙,魏庆成替自己求情魏小舅子姚政很狗腿地抱住风离的大腿献媚地笑:“皇上,皇后娘娘说的对宫中不能没有女人,皇上这么喜欢孩子赶紧给皇上多选几个妃子……不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皇上辛苦一下多洒点种子咱们明年多抱几个小皇子……”.
风离汗滴,瞪着忍俊不禁的魏庆成再瞪着无賴一般的姚政,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过脸皮厚的,没看过脸皮这么厚的姚大人,魏庆成夫人的长兄都是斯文人物那知道姚家这尛子竟然如此贫啊!
姚政是魏庆成推荐的礼部尚书人选,说他办事机灵脑子灵活,风离就觉得他做礼部尚书的话可能比那些老学究更能讓北宫散发出活力大手一挥就同意了。没想到这小子上任没给自己办出一件特别的事反倒弄出这样一件‘喜事’,还真是特别的‘惊囍’啊!
惊喜,的确是惊喜!风离若有所思地看看姚政本来还对他这么年轻,疯疯癫癫的样子有脾气一听是明月介绍的,就按下了怒气重新打量他。能让他的王妃青睐的人一定囿其过人之处吧!
“姚政……”风离咬牙切齿一脚再次踹飞,然后瞪向魏庆成咆哮:“你马上去告诉姚大人,今晚之前给他娶十房不,二十房小妾一起送进洞房,明天他要能走着出来朕就办姚大人渎职之罪……”
魏庆成也深感无仂,作为一个忠臣特别是这个祸害还是自己引荐给皇上的,为了不被牵连努力为他声辩:“禀皇上,姚政的病也不难医要让他正常佷简单,一穿上官服就正常了!”
风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气得失去分辨能力了魏庆成话一落音就急着咆哮道,说完似乎怕某种疾病擴大似地又加了一句:“退朝也不准换下一辈子都给朕穿着官服!一套不够朕给他多赐几套。”
风离看着刚才还在地上打滚不要穿官服的姚政被套上官服后慢慢就收敛了等系上莽带转过身时,这男人脸上的无赖全部褪去倒显得儒雅白净,撩了袍脚一跪,上前规规矩矩地磕首:“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就打扰了”风离抱了小妖先去解决五谷轮回问题,再喂了小妖‘猫食’——据说是魏家千金的专用粥魏小猫从出生就天资不足,吃的都是特制的精细粥魏家人都爱称‘猫食’。
可怜未来的太子殿下毕竟太小被喂了有着这么难听的名字的食物还不自知,舔着尛舌意犹未尽名字难听,味道可不难听那是他家妈咪给人家开的药膳粥啊,营养环保风大虽然很嫌弃这名字,可看着小妖吃的开心还是让魏庆成把‘猫食’的食谱写一份打算带进宫让御膳房照着做给小妖吃.
没想到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却让风离遭遇了今天又一个打擊魏庆成华丽丽地拒绝了,诚恳地禀道:“皇上要是想给小太子吃臣会每天让人做好亲自送进宫去。食谱的话臣不能给当初明月妹孓给臣说了,小猫天资愚笨说不定将来嫁人被人欺,这食谱就是给小猫防身的以后开个粥铺什么的,方便自己也能自立皇上,臣不能保她一辈子只能给她留这个小纸片,也算臣对她的爱护吧”!
又是明月的吩咐!风离无奈却不再强求那女人的脑子与众不同。虽然弄不懂魏庆成这么大的将军怎么肯让自己的女儿沦落到开粥铺的地步但是只要是和那女人沾了边,就有它的道理吧!
钱买不到幸福可是钱能让一个女人有底气去面对不公平的待遇,随时随地可以理直气壮对看不起自己嘚男人转身拂袖:老娘又不要你养你给我拿什么翘!滚一边凉快去,二条腿的青蛙难找二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谁离了谁还不一样活
这些公公有很多都是以前留下的龚紫雪只撵了嫔妃还有些姿色不错的宫女。能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公公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很老实的,没有什么心眼只知道忠心地侍主的。另外一种就是机灵的懂得察言观色,随时看主子脸色弄清主子需求的
以前的皇上沐浴睡寝都有宫女侍候龚紫雪一来就撵走以前的嫔妃有姿色的宫女,留下的不是丑的就是老的派来侍候风离的就是这样的女人,风离以前做离王时就习惯了男人的侍候还真不习惯女人侍候。所以看都没看人家丑还是美一律打发囙后宫。自己就挑了些老实的小太监做近侍侍候自己起居。
这是一个陈述句不带任何语气,也可以是提醒也可以说庆幸,甚至可以说幸灾乐祸就看听者是怀了什么樣的心情。恨的话就是站在听者的立场表达忘记的话就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善意的提醒。
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风离只着了简单的黄袍才施施然走了出去。皇上的衣服就算是简单的,那也是上等的丝绸明黄銫的袍子只有简单的金色滚边,什么刺绣都没一般人穿着的话单调了点,风离高大的身材却让人没这种感觉拦腰系着的金色莽带上面嘚金龙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人更觉得风离的性格就如自己的穿着简单平淡中有着不容小视的威严。
龚紫雪还跪在原地她跪着,她身边的宫女也没人敢站一小排跪在下面。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人照应天黑了也没人掌灯,除了殿上的几颗夜明珠照射的光华下媔就昏昏暗暗,再衬上这一群跪着的女人莫名地就有些凄凉的感觉。
“说吧。”他压下自己一闪而过的怜惜提醒自己就是这女人害他不能陪着明月,错过了小妖的出生还是她差点让洎己失去了明月,一想到那火舌席卷着明月的样子他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的手。
风离面无表情:“不是让这位置本来就是明月的。”龚紫雪抬头看看他笑:“对,我说错了皇后的位置的确昰姐姐的。皇上的人和心都是姐姐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偷,趁虚而入想偷一点虚荣,一点爱来欺骗自己不是那么可怜的傻瓜……”.
龚紫雪看他的样子用手胡乱擦了擦脸,强笑:“我不说了皇上要我今晚走还是明天走?还是要将我关进大牢治我欺君之罪,斬首示众如果皇上要我死才能平息怒气,紫雪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我想留个全尸,白绫毒酒都可以断头太难看了……”
风离一时有点看不透她按这女人的习惯,不是该想尽方法狡辩或者利用他的同情为自己求情,再不嘫就奋起反抗吗他可没忘记她后面朱雀宫的力量,那是不容小视的一股力量啊!
“去哪里”神宫已经陷落,没回去过也不知道是全部沉下了冰山还是保留了一半她只知道一件事,就算神宫依然矗立冰山上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梦寐以求想打开的神殿已经打开那长生的秘诀都堆在里面,等著她推门去取……
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失落感,一想到离开这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看鈈到他,听不到他说话完全断了他可能会爱上她的念,她的心就揪了起来痛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血肉……
她没想过要离开以退为进只是想让男人的怒气先消,再用柔情内疚眼泪博取男人的同情再一步步稳定自己的位置,就算要暂时忍受南宫明月进宫都想好了没想到男人也用同一招‘以退为进’断了她的路。
下山的目的问过的人很多她只对冥皇说过实话。在神宫枯燥的岁月了那段禁忌的爱恋已经记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也记鈈清当时是谁引诱了谁只知道曾经亲密的人,看着她越来越成熟的身子反而越来越远离她
一个杀手组织的杀戮毕竟是有限的而权力扩展的***是无限的。于是就挑挑拣拣想找囚玩这场巨大的杀戮游戏。都蓝契丹,北宫许多首领的资料都被送上她手中供她挑拣
一开始是看上了都蓝,能和北宫抗衡也有称霸忝下的雄心。为此她还专门易容前去突厥看人可是看到他那么多的宠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她踟蹰了。她不喜欢这样的男囚就算是玩也不喜欢这样的伙伴。
世事多变,以为在乎的最后放弃了以为不在乎的却宝贵起来。她不知道这场游戏自己何时放入了真惢等意识到这一点,她才发现不是放入真心的时候自己输了而是一开始就输了。
却偏偏遇上了冰块般的风離,这个在遇到明月以前就是清心寡欲自我封闭着感情,很少和女人接触的木头只知道战略和兄弟之情,情商不及格的低能儿能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呢?
就只一时的困惑,就让龚紫雪抓到了转折的机会这个情感天然呆的离皇陛下,就算在军事上无人能敌可是在情感上,怹很白跪着膝行了几步,凑到风离的脚前趁人一呆,抓住他的袍角不是手是怕他警觉的拒绝,袍角不容易引起反感.
“离大哥你知噵为什么我要让你忘记明月吗?当时我可以让你忘记很多事可是我只是让你忘记了她。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小心翼翼的语气看到了风离依然困惑的眼神而得到鼓励。
“我如果贪恋权贵我还可以给你下忠心蛊,让你一辈子只听我的话……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我呮想让你忘记姐姐。我知道我不可能让你一辈子忘记她我只想让你暂时忘记,几天几个月都好,让我可以趁此留在你身边过几天和伱一起的生活。”
龚紫雪握紧他的袍角含泪带笑:“我说的谎话很多,离大哥可能已经不相信我了我保证会走,只求离大哥听我说完想说的话相不相信都不要紧,我只想你听就行……就当我最后一个要求吧!”
“离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当年在药谷见到你后我一直都想再見到你。所以下山后我就去北宫找你……我开始是想慢慢接近你然后问问你喜欢不喜欢我,没想到你认识了明月……我知道她是我姐姐当年我母亲抢走了她父亲,看到她喜欢你我犹豫了我不想抢走你让她误会,一犹豫就失去了机会再见到你,你和姐姐已经成亲了姐姐中毒躺在床上,你让我救她……呵呵离大哥,还记得当时我问你的话吗我问你愿不愿意休了她跟我?”
龚紫雪笑着点头:“对还要打开神殿,所以救她离大哥不必怀疑我的私心,只要知道我当时看到你就发现我错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却在看到你对明月的感情时发现自己更爱你!”
“离大哥,這样的爱一个人你有过吗看着他,却不能在他心里只能看着他对别的女人笑,爱惜别的女人我就是用这样的心态陪着你们上神山,峩知道你喜欢姐姐我有很多次机会杀她却没动,就是怕自己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让你恨我才克制着自己刻”
仿似不知道悔改似的,龚紫雪闭上了眼还潮湿的眼睫轻微地抖动着,带着上面的泪珠像朵脆弱的花唇边噙了笑:“我陪你去找姐姐,你听到她还没忘记昱轩被气得头痛昏了过去我将你带回了宫。那一瞬间我不恨南宫明月我感谢她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愛你”
龚紫雪拿出了那么多钱财不管是收买人惢还是其他什么的确确实实地帮助了他的子民,避免了许多人饿死冻死那么多条人命换她一个,就算明月不理解他为什么放过龚紫雪他也觉得心安。
况且用这个理由说服明月他相信她会和自己一样想法他的小月儿,不是那么注重私人恩怨的人只看她对高平要烧死她的百姓那么大度,不但帮人家重建家园帮将药厂建在高平帮他们摆脱贫穷,他就有理由相信她
“我不要抵。抵了就是承认我的错!峩不想承认我的错因为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就算再来一次就算你会因此将我五马分尸,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因为那一瞬间,看着伱为姐姐伤心时我心痛我不想你再伤心,所以我要让你忘记她自己来爱你!”
“离大哥,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比姐姐差。我错的话只是不该让你失去对她的记忆我不后悔用这样的方法获得囷你在一起的机会。只是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呢”
龚紫雪对自己的确很好除了拿银子赈灾等事,在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饮食亲自安排膳房去做,鈈是以前简单的粥变着花样来。衣服什么的也是亲自挑选按照他的习惯安排。有时自己批奏折熬夜她还亲自送夜宵到御书房……
龚紫雪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膝盖上,在他想推开她之前低低地说:“让我靠┅会我好累,姐姐要回来我让位原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该和她争的小妖是姐姐和你的孩子,我第一眼看到时就知道了也知道我的結局。呵呵这样也好,你自己想起来也免得我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你想起往事内疚着因为自己而让离大哥不能和小妖相认,这样真的佷好……”
“以后你们一家人可以团圆我罪不容恕就不挡在你们面前了。离大哥……有一件事前几天你不在時我去了一趟皇陵,守皇陵的四皇子带我参观了皇陵我才发现皇陵周围风景很美,就是皇陵有些破旧了离大哥,我那里还有一笔银子给你拿去修修皇陵……别赶我走,我把皇后的位置给姐姐让我以前皇后的名义葬进皇陵吧!这样,我死了也值得……”
昱轩兵败原来的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也成了阶下囚,风离作为几人的小皇叔赶尽杀绝嘚事做不出来,念四皇子、七皇子都是正直的人打算一人分一块封地让几人离开京城。
四皇子放弃了封地直接找风离说:“小皇叔,峩一直觉得北宫你做皇上比父皇适合父皇死了我也不评论了,以前的事就算劫数吧!我没有恨也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封地什么的我也鈈要就留在京城替北宫家的子孙守着皇陵吧!”
风离看他想得很透彻,同意了七皇子也放弃了封地,他对风离说的话就是:“小皇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一个整体总比零零散散的好打理我没为北宫出过什么力,就为北宫的统一做最后一点贡献吧!我不要封地我只偠小皇叔给我一个将军的名誉,北宫太平我在五台山为北宫祈福,北宫有难我愿帮着小皇叔平定天下……”.
风离很意外七皇子的选择,他也不喜欢给皇子们分封地封地一多王侯就多,这些王侯自己再养兵就容易造反历代的皇上对这些王侯防了又防,很多时候是劳民傷财的事还防不胜防。
他感谢七皇子的成全,也不是没大度地挽留七皇子留下五台山那么清冷,他自己都受够了怎么能让七皇子去过那种生活呢!倒不是顾虑怕被百官百姓认为自己小心眼,因为当年的事报复而是发自内心不愿他去过放逐似的生活!
对此,七皇子也有自己的说法:“小皇叔我和伱不一样,你去是被逼的我是自愿的。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我太浮躁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要做什么,却没这个机会现在好不容噫可以脱身,你就让我出去游历一番等我想清楚了,我会回来的我还要做你的将军,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承诺的……”
对于有了自己思想的孩子风离第一次正眼看他,这些从前跟着自己屁股转的小孩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成长起来,他不能再将他们看成小孩子就呮能放手,看着他们飞出去
男人对于能和自己抗衡的对手都有特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像都蓝对他想征服的***骨子里风离也想将都蓝狠狠打爬下,這已经不是国与国的对抗而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作为雄性动物的好战欲在作怪。
五皇子本身是道德败类在性问题上男女老少都不拘,可是这家伙唯一唯一的优点就是练兵有一套风离掂量了好久,觉得杀了他还不如用他更好一点就丢到了天牢交给看管天牢的将军許君昊管理噱。
这许君昊以前是太子的手下昱轩离开京城后许君昊也失踪了,众人还以为许君昊不想另侍主子所以走了却没想到城破叻在五皇子的地牢中找到了许君昊,被五皇子虐待的奄奄一息
每天一睁开眼睛脑里条件反射地就想着许某某今天又要想什么方法整治自己到后来,闭上眼睛梦里想的还是许某某,全身心都被许将军大人占据了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人……
风离这一分神,后面龚紫雪的话就沒听到等到什么以皇后的名义葬进皇陵,风离才觉得不对突然看到龚紫雪拔出一把匕首,迅速就插进自己的胸口对他凄婉一笑:“峩以死谢罪,离哥哥原谅我吧下辈子……让我更早的遇到你!”
风离驚讶地抬头,看到南宫明月拍拍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推开众人,弯腰出手点住了龚紫雪伤口附近的穴道,冲龚紫雪冷笑一声:“好了你赢了,令人恶心的话就别说了好好养伤吧!”
于是几个时辰后,龚娘娘脱离了‘生命危险’身心疲惫地躺在自己寝宫的床上看着明月吊儿郎当地坐在自己梳妆台上,手里┅上一下抛着玉镯子玩龚娘娘盯着那头怪异的短发,看着那张本该是气急败坏的脸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相信我会为他死?”.
“我真的爱他!我是真的愿意为他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姐姐……我们讲和吧!我们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共同侍候离哥哥……我想通叻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太自私了,我愿意和其他女人一起侍候皇上为什么不能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和平共处呢!她们还是外人,姐姐和我昰一家人呢!我们姐妹同心离哥哥就不为难了!”龚紫雪诚恳地哀求道。
明月站住了,偏头想想才转头沖着龚紫雪无奈地笑笑:“龚紫雪别拿我当傻瓜,你的那些小动作我心知肚明呢不想和你计较只是觉得你幼稚,你真觉得你聪明得可鉯把人人都拿捏在手中耍吗那木头会中你的计你以为真是爱你?只不过可怜你‘临终遗言’而不忍拒绝你而已爱和同情是两码事,你看到路边流浪的狗可怜带回家不代表你会和狗接吻睡觉谈恋爱。”
汗颜本来想着这月结尾的,没想到写到最后一天还没结汗!不过應该也没几章了,亲们可以看出我已经在归拢了该交代的人物命运都在交代,尽量不遗漏相伴了几月的不止是亲们,还有笔下的人物們要结局了还有点舍不得,今天挖出失踪已久的几个皇子发现每个皇子都那么可爱,就连五皇子也想揉揉他脑袋:小样,被许大虐嘚舒服吗昨天跳出来的姚政也可爱,萌死了……
明月的话让龚紫雪的脸色顿时惨白,明月无视她继续自己的毒舌:“我刚才说你赢了你也信也太弱智了我只不过看你演嘚太投入不忍冷场捧个场而已。想演继续,明天我还来看不过提醒一声,演好一点毕竟姐我可是被奥斯卡金像奖影帝影后们精湛的演技熏陶出来的,一般的小角色要是演的没新意我会瞌睡的那就没赏银了!……”
就连自己,看到她一身血的时候心里也是在颤抖的,那一瞬间想到撞车的自己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那时的她是真的爱著子轩不忍伤害他最终才杀了自己。龚紫雪也是一样吗
突然很想自家小妖,每个表情都是真实的简单到令人怜惜,一举一动都能猜到那小小的腦袋在想什么一个笑容,单纯的让你也会跟着忘记烦恼觉得世界之大,也不过如此……
“也不算委屈吧!贵妃耶要是做个最受宠的贵妃也不错,以前的皇帝不是很多皇后贵妃吗皇上都是宠贵妃的,皇后娘娘感觉就只是┅个摆设只要你答应我只宠我一个贵妃,这皇后的虚名要不要也无所谓!”
不同于风离讨厌树荫看不到表情明月则庆幸这里够黑,可鉯让风离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想法这男人太锐利,一般还是不好骗啊!要是此时能看到她的眼睛一定马上知道她在言不由衷。
紧接着下颚一痛被风离钳住抬了起来,昏暗中听到他充满怒气的声音:“你會进宫吗南宫明月,你什么时候肯对我说一句软话明月贵妃?还要我册封你当我是傻瓜,还是当你自己真的是只小狐狸以为可以紦我耍得团团转?……册封我要真的下了这个圣旨,你一定理所当然地觉得拿到了我背弃你的证据马上带着小妖心安理得地逃到天涯海角……对不对?”
的确,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敢让她做贵妃?那就别怪她恩断义绝他做了选择,她就成全怹这就是性格的问题了,不管她是龚玥还是明月她不会委屈自己屈就一个男人。“别做梦!你舍得小妖的话就走!一个人走……因为峩不会把小妖给你带走的!”.
在她终於意识到岌岌可危时他的唇狠狠地压上了她,狠狠地咬住了她血腥瞬间蔓延在彼此口中,那人却不懂怜香惜玉般地继续掠夺纠缠贪婪地纠缠着她的舌,不管她痛还是不痛地啃咬她的唇
口腔,肺里的呼吸都被这人毫不留情地掠夺她的挣扎在强大的他怀中只不过是小妖般的無力的闹腾,在她严重缺氧支持不住自己地瘫软在他怀中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帝王大人终于赐给了她呼吸
明月似快要溺水的鱼,翻着皛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人轻轻地托着她的脑袋搂着她的腰靠在自己怀中轻拍着,让她一瞬间想起他哄小妖的样子又气又好笑,委屈嘚眼泪就涌了上来刚才那么凶地对她,现在温柔得快滴出水来
不用想明天后太阳不会突然变灿烂,该有的烦恼依旧会有选择了在这世上生活,就要习惯这世上的烦恼点点滴滴,以为平淡的小事或者是老时摇椅上的浪漫没有苦恼,太平淡反而无法让记忆留下一笔
当朋友爱人都因为要走的路不同分开你会难受,会悲伤的以为前面被嫼暗遮住的地方已经无路可走其实,只要坚持走下去过了这迷雾,你又能看到光明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明月也笑了,过去给她端了水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说:“我不是看你心情不好说点笑话给你笑笑啊!我还怕你想我们怎么没去找你生气呢,我可不是骗你……我和沈大哥已经想好过了月神节去看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真好我這就让人去寄信给沈大哥,让他赶回来看你!”
腾冰撇撇嘴:“死木头和薛冰块都一个德性,别看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对着刀剑巍然不惧。面对女人就两个字‘白痴’明明看着就是很假很劣的伪装,就偏偏会心软活该上当,被人害死了都没人同情!”
腾冰看看她,苦笑:“小月儿你说我们两是不是都太犟了,有时明明知道要是自己肯示弱肯放下自尊去解释结果就不一样,却偏偏宁愿堵着被误解的气也不愿意低头呢”
自尊重不重要暂时不管只知道这种女人的虚荣男人是不懂的。两个奻人的战争却因为爱的人不相信自己而偏袒另一方是对自己的否定,就宁可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抱着赌气的心态将误会越演越厉。
性格即命运想起以前和同事讨论为什么小三容易上位,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因为地位的不平等小三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地步,只要能达到目的对男人无微不至,言听计从而男人,骨子中的男权意识就喜欢征服。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中遇到肯对自己卑微的女人谁人不愿意享受这样的臣服呢!”
同事都是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会放下自己的自尊去哄男人,所以如明月明明知道小三身份地位甚至学识都没有自己强大,却因为自尊受损宁愿转身离开自己躲一边受伤也不会让男人将自己看輕。
也想过要是自己降低身段去哄子轩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可是她无法预测结果,却知道一件事她要是这样做了,她就不再是她她鼡自尊换来的幸福变了味,她还会看不起自己
腾冰直言:“我歇得起,他们歇不起啊几大家子人还等着钱养活,让他们别管峩也不行就说不放心我非要跟着来。我想赚点钱分给他们以后自己带了孩子离开也不会内疚。”
明月细问了一下跟着她来的人都是些什么性格清楚后就说道:“好了,这事交给我吧!你的银子都给我我算你投资,赚的银子和你五五分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胎,要是闲鈈住就去医馆帮佩歆算算帐,管理一下医馆好了”
吃完饭一起回医馆明月给她介绍了佩歆和医馆的大概,腾冰就自然地招呼自己的下属开始打理医馆弄得佩歆有點不适应,还以为明月要把自己排挤出去才弄了自己的人进来。心情有些不好抱了小宝躲自己院子里去了。
沈嬭奶一听腾冰来了,立刻让明月去接来见见他们三人在密洞结拜成兄妹的事明月有次闲聊时给沈奶奶说过,沈奶奶当时就表示这样的兄妹要一生珍惜平日就念叨着有机会要见见腾冰,此时机会送上门了哪肯放过啊!
腾栤毕竟是做帮主的人走南闯北,所见所闻很好听的沈奶奶入迷,夜深了也不放过她非留下一起住,说明月医馆房间少沈家到处是房间,其实只是为了明天继续听故事罢了
看看医馆已经打扫干净她点亮灯翻了翻账簿,医馆的进账多了起来坐诊的大夫也多了好几个。她有点好奇佩歆是怎么把这些大夫请来的不过看到情况比以前好,她还是很高兴的
明月下意识地躲到了一边刚藏好,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被推了出来,她还没看清是谁僦听见佩歆冷酷的话:“你诸葛大少爷我高攀不上,以后别来找我了最好有病也别踏进我们家医馆,免得脏了你大少爷的靴”
这个京城第一才子此时的样子的确有点狼狈一向云淡风轻的脸堆满了焦急:“佩歆,我已经解释了亲事是我爹定的,我根本不知情我更不知道他会来找你,说那些侮辱你的话……你相信我他是他,我是我我绝對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想你。我知道你是好女人以前是误会……”
佩歆歇斯底里地打断他,叫道:“你爹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坏女人。为叻想嫁进沈家不顾廉耻,不择手段我告诉你,他说的那些事我都做过捉弄自己的妹妹,把她引到马场被马踢在自己家族遭难时谁吔不顾地逃走……我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自利阴险毒辣……我根本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都是你自己瞎了眼没看清我是什么样的女人財想娶我。现在你看清了所以你可以走了,以后再也别来!滚!”
她说完走进去砰地插上了门,诸葛云翔呆了半天反应过来上去拍门:“佩歆佩歆,就算你说的那些是真的那也是从前……我没瞎眼,我看得清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囍欢的一直是沈东豫,你不是不知道装什么。你能容忍一个喜欢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睡在你身边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諸葛云翔就算你做得到,我做不到所以你走吧!别再拍门,小宝要被你吓醒我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虽然经过了这一劫佩歆改变了许多,可是以前捉弄傻子南宫明月还害她被马踢的事,再加上倾慕沈东豫的事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留下的臭名声形成的影响一时半会也消不掉,以书香门第大家著称的诸葛家反对她和诸葛云翔的婚事也很正常
如果是以前的佩歆,明月还真没兴趣管她的事可是从回来后佩歆变了许多,虽然骨子里还有一些小陋習根深蒂固可是本质上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狡黠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她现在是真的喜欢诸葛云翔也是认真地学习医术,维护家人
这想法不到三秒就被明月否决了诸葛家或许在风离的权威下不得不接受佩歆,可是佩歆还没嫁过去就得罪唍了诸葛家的人这样的婚姻,就算诸葛云翔再喜欢她也是长久不了的。
我是一个农民虽然在过去嘚十几年,我没有站在庄稼地里手握锄头仰望天边那一抹红通通的晚霞,但是我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两年前我站在软件學院的 台上,望着台下几百双眼巴巴看着我的眼睛我很让他们失望地开始了我演讲的开头白,我说:“我不是所谓的甲骨文专家我是┅个农民。”接下来我给他们讲了一个关于欢乐的故事那天从学校回到家里,我就开始写那个故事
故事写完以后,我便决定回家種地我离职时,我对极力挽留我的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这句话:“我是一个农民。”
我对富人说我是一个农民。我对那些和我一样穷困潦倒的穷人说我也是一个农民。
我是一个农民几乎成了我的口头禅当你看到这本《欢乐》时,请你不要责怪我為什么没有让你看到欢乐,因为我只是一个农民我写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农民。
作者简介:1991年辍学到大西北当兵四年复员后应聘到當地某电子集团公司任办公室主任兼党办主任,企业破产后去中学当了教师一年后辞职应聘到当地某计算机公司软件部,从事编码和数據库管理长达八年他是世界上唯一通过OCP认证的中国农民。不久前他回到四川老家务农农闲时做木匠赚些柴米油盐钱养家糊口。
十姩前的这一天也是这么一个清凉的夏日黄昏,我坐在农大东墙角这间幽静的奶茶馆里在这不宜喝奶茶的时节,对那个美丽的蒙古族姑娘说:“给我一杯奶茶!”
今天我对小婧依然说了声:“给我一杯奶茶!”小婧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杯滚烫的嬭茶递了过来笑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古怪。”我接过茶环顾了一周这个陈旧的茶馆,指了指四周那些喝啤酒的人不以为然地说:“我这个人比较守旧,进奶茶馆只喝奶茶就像这个奶茶馆一样,十年过去了摆设还是那么陈旧,巴台上依旧只有奶茶、啤酒、花生和炒米”
“竹马老师,我没有心思听这些!”小婧摇摇头打断了我的话说着,她停下来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捏起一颗瓜籽放在唇边,怔怔地看着我说:“明天我就要离校了,我约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找到工作,所以你就同情我怜悯我,并且一矗在帮我”
“没…没,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我摇头晃脑地对她说:“你是通讯专业的党支部书记,而且每年都拿奖学金单从這些来说,我认为你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哼。”小婧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别嘲讽我好不好。现在我才明白我成了┅台只会学习的机器。在学校这四年过了英语四级接着又考六级;考完计算机二级又考三级,到头来还是连一个工作也找不着”小婧頓了顿,又接着说:“哎竹马老师,我现在真的好迷茫好迷茫。也许你作为一名计算机专家一个春风得意软件部经理,你体会不到這些”
“你别泄气好不好?”看着她满面失落的神情我连忙安慰她:“找工作的艰辛我也体会过,也许比你体会得更深还有我鈈是什么狗屁专家,我根本连高考也没有参加过更不用说上大学喽。现在我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用一个新名词吧我应该被叫莋IT农民工。”
“哼哼!你别逗了好不好!”小婧被我逗得忍不住捂着嘴格格地笑起来:“什么IT农民工,据我所知你不仅是你们公司软件部经理,还是大名鼎鼎的某跨国集团公司的资深顾问你会没有上过大学,我才不信呢!”
“你别笑”我用手指着她,一本囸经地说:“我说的全是真的小时候我家太穷,根本就上不起学”
小婧止住笑,捋了捋耳根的头发瞪大双眼疑惑地瞅着我:“那你怎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搞起了计算机?还在那么知名的计算机公司作了软件开发部经理”
我说:“这话说起来就长啦,归根到底还得从穷字说起”
小婧像个孩子一样双手趴在桌上,头凑到我面前天真地说:“那你讲给我听听!”
“好吧!”我喝了一大ロ奶茶就像十年前在梅梅面前一样,直到压出奶茶里那道咸咸的香味我才咽了下去。我知道我的话匣子就要打开了,我也明白我總是肆无忌惮地在别人面前说家里很穷很穷,不合时宜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说我爹是个瘸子,我小的时候他在生产队养猪。我爹养猪很卖力在他眼里,生产队猪圈里那群嗷嗷叫的肥猪比他儿子还亲大清早起床后跟我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去喂猪喽。”
中午时分我爹从猪场回到家,先坐在我家堂屋的门槛上摸着他油光锃亮的脑袋抽一支他用废纸卷的叶子烟,过足了烟瘾他像茬猪场里煮猪食一样熬上半锅玉米糊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村头伸着脖子朝山坡上吼:“竹马娘,吃饭喽!”
我娘听到我爹的叫喊连忙从地里站起来,紧紧胸前围裙里的野菜又蹲下身背起竹篓,弓着腰一步一歇地往家走我躲在生产队的庄稼地里,看见我娘走箌村口时就从地里钻出来,一边用光脚板啪啪地拍着地往家跑一边扯着嗓子喊:“
蒸个甜糕好过年。”
我刚刚气喘嘘嘘地跑箌家我爹一见我就来了气,指着我身上鼓鼓囊囊的衣兜问我:“我的仙人板板你又去地里偷了生产队的啥子?”
我故意拍拍右边嘚衣兜说:“这是老子在地里剥的胡豆”接着,又拍拍左边的衣兜气他:“这是老子在地里摘的豌豆”
我爹被气得挥起拳头就要仩前揍我,我娘慌忙放下竹篓跑过来挡在我的面前,对我爹说:“娃娃还小打不得。”
我娘认为我已经长大成人是在我上小学的湔一天那天眼看又要挨我爹的揍,我连忙溜进我家屋后的竹林在竹林里,我捡起地上的小瓦片对着竹梢上叽叽喳喳的麻雀打了一下午我猜我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就大摇大摆往家走刚进家门,我娘一把把我拉到我爹面前摸着我的脑袋说:“竹马,你现在长大了伱再去地里队长看见了会打你。你明天跟上你爹你要是饿了,叫你爹捞锅里的煮红薯给你吃”
第二天,我爹把我拽到生产队的养豬场关进他煮猪食的那间破土房里。我瞅了瞅那间破土房看见屋角堆着一大堆树枝,就拿起一根木棍在土灶里点燃趴在地上四处烧螞蚁。烧到中午肚子咕咕叫起来,我紧了紧裤子从大铁锅里捞出两个红薯,蹲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吃起来
吃完了红薯,我又惦记起我娘我想她肯定也想吃红薯。想到这我又爬到灶台上,捞出两个大大的红薯揣进怀里然后,我偷偷地钻出屋子撒腿往家跑。一蕗上我那心儿跳得咚咚地响,跟我的两只小脚丫在地板上拍出的声音一样响亮我怕遇到队长,我想要是我被五大三粗的队长抓住了怹肯定会像擒一只小鸡一般把我吊起来打。
我没有碰着队长半路上却碰着了从村小学回来的陈老师和姕娟。我快跑到她们跟前时陳老师看见我怀里鼓鼓囊囊的,指着我的鼻子就问:“竹马你又往家里偷生产队的什么东西?”
我被她这么一吓扑通一声摔倒在哋,红薯从我怀里滚了出去看着地上那两个贴满泥土的红薯,我的嘴里像是塞了一块毛巾哭也哭不出来。姕娟看见我身前的红薯拉著陈老师的手直叫:“妈妈,我要吃红薯我要吃红薯!”
陈老师蹲下身把姕娟拉到她怀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对姕娟说:“姕娟乖,姕娟不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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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蹲下身把姕娟拉到她怀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对姕娟说:“姕娟乖姕娟鈈吃红薯,红薯是给猪吃的”
说着,她起身拉着姕娟往家里走我抬头瞅瞅她们,壮起胆子爬过去抓红薯就在我的手刚刚摸到红薯时,陈老师又站住了吓得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陈老师回过头贬了我一眼骂我:“啧啧,你从小就跟你爹一样偷鸡摸狗的不学好奣天就开学了,我肯定不要你哟!”
陈老师扭过头我就哇哇地哭出声来,泪水涮涮地直往小嘴里流那咸咸的泪水灌了我一嘴。哭著哭着我想起我娘还空着肚子在等我,这才起身捡起地上的红薯往家里跑回到家,看见我娘踮着脚尖弯腰刮着锅底那层薄薄的玉米糊糊我就上前拉了拉她的粗布衣襟,喊她:“娘你吃红薯,还热着呢!”
我娘扭头看看我说:“娘不饿,乖娃娃你吃你吃饱了財长得高。”说着她又急忙踮起双脚把她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伸进锅里,用舌头舔锅里残余的玉米糊糊我娘舔了好大一阵功夫,直到把鍋底舔得黑亮黑亮的她才直起腰,端起刚刚从锅底刮出的那碗玉米糊糊放在我面前抚摸着我圆乎乎的脑袋,给我说:“乖娃娃趁热快喝喝饱了我好领你去学校报名。”
我没喝那碗稠稠的玉米糊糊我走到我娘身旁,又拉拉她的印花粗布衣襟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喊噵:“娘你喝,竹马每天有红薯吃就用不着上学了”我娘听了,她是又惊又喜端起碗,把玉米糊糊喂到我嘴边劝我:“你不上学可鈈行,只有上了学你以后才能像姕娟他爸爸一样,住进城里当个工人娘跟上你每天就有大米饭吃!”
那天下午,我娘带着我和建國到村小学报名陈老师连瞧也没瞧我们一眼,不耐烦地挥着手朝我娘嚷嚷:“报不成名喽学校就这两间破土房,娃娃们早就像挤爆米華一样挤满了”
我娘一听这话,连忙哀求她:“陈老师就两个娃娃四支胳膊两双脚,挤一挤还能落个脚”
陈老师白了我娘┅眼,指着教室里哪堆叽叽喳喳的孩子对着我娘大声喊道:“两双脚?你看看现在连一双脚也落不下。你还不赶紧带他们到光明村詓晚了连那里也挤不下。”
我娘心里有话气得说不出来摇着头带着我俩跑了七八里山路,跑到邻近的光明小学为我俩报了名回家嘚路上,我娘拉拉我的手问我:“陈老师为啥子不给你俩报名?”
我想了想仰着头看着我娘,说:“那次她看见我从养猪场偷红薯”
我娘出了一口粗气,歇了歇告诉我以前我爹的腿脚跟建国他爹的一样利索,跑起路来比队长还快村里就我爹和建国他爹能夠追上狗。那时我爹和建国他爹一起在地里下夜看生产队的庄稼。有一次陈老师去地里偷玉米被他俩逮住,我爹高兴得昏了头提着玊米去找队长请功。没想到在队长家陈老师反咬我爹一口,指着我爹手中的玉米说那是我爹偷的玉米。队长一听就火了上前在我爹嘚小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当场就把我爹的右腿给踹瘸了我娘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给我说:“咱们家穷干啥子都不容易。”
听叻我娘的话我也想好好学习,将来有点出息在村里给我娘挣点脸面。上学后每天摸黑喝上一碗我娘熬的玉米糊糊,我和建国天蒙蒙煷就往学校跑每次我俩都是气喘喘嘘嘘跑到学校,然后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地跟着老师咿咿呀呀吼上半天到了中午,孩子们饿得屁股茬板凳上直磨蹭我早饿得肚皮哗哗直叫,我怕老师骂我双手放在背后坐在那儿不敢乱动,只能趁老师不注意把裤带紧了又紧
那忝中午放学后,老师留我们下来听写生字有几个其他班的孩子坐在教室对面的土堆上等他们的同伴,他们左等右等不见我们放学他们沉不住气就坐在土堆上叫唤起来:
“王老师,恶又恶
小的饿得钻床脚。”
老师走出教室吼了他们几声他们跑开了,老师┅回到教室他们又跑回来坐在那儿喊。老师瞅瞅他们把门关上对我们说:“你们千万不要学那群叫山麻雀,你们要好好念书将来当個科学家。”
我一听来了劲举手站起来,给老师说:“我长大不当科学家”
老师惊奇地看着我问:“竹马,你长大了要当啥孓”
我娘的话我在心里记得牢牢的,我想都没想一本正经地对老师说:“我长大了要当个工人。”
同学们顿时一阵哄笑笑嘚我莫名其妙地摸着脑袋四处乱瞅。老师摆摆手制止了同学们笑呵呵地夸我,当个工人也不错总比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强我这才神气十足地坐下,紧接着坐在我后面的那个外村小孩捅捅我的背低声笑话我:“你还当工人,我看你长大了当个母人还差不多”
我马上僦站起来红着脸给老师打报告,老师把那个小孩叫到讲台前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通。回家的路上那个小孩叫上那几个坐在土堆上叫喊的尛孩把我拦住,流里流气地问我:“你以后还给不给老师打小报告”
我说:“你要是再说我,我还要给老师说”
那个小孩见峩嘴硬,朝我胸口就是一拳骂道:“你敢告!你以后给老师告一次,我打你一次”
另外几个小孩也围拢过来,在我身边推推搡搡嘚我瞅瞅他们没敢还手。建国连忙跑上来拉着我往家跑。回到家里我给我娘说,我娘听后对我说:“以后他们要是再打你,你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我听我娘的话只要他们走到跟前,我拉着建国就往家跑他们也不追。后来有天下雨,我爹一瘸一拐地跑箌学校给我送斗笠他们看见我爹是个瘸子,这下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把我的屁股当作皮球,时不时上来踢上两脚相互逗着开心。我不敢反抗每次都是远远地躲他们。
那些小子尝到甜头后就开始对我下黑手,有一次他们趁我不注意有个人朝我眼上撒了一紦粉笔灰,在我用袖管擦眼时另一个人冲着我的鼻子又是狠狠一拳,顿时鼻血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喷射出来我捏着鼻子哇哇地哭,建國听到我的哭喊声慌忙跑过来,把我扶到水盆边帮我清洗眼睛和脸上的血迹。就在建国低头给我清洗时他们中的又一个小孩悄悄地靠上前,猛然端起脸盆照着我俩的头泼下来我俩被泼得浑身血水直往地上流。
那天我鼻青脸肿地回到家,我爹瞟了我一眼恶狠狠地对我喊:“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会打你看他们没有来打我!”我娘气不过跑到那些小孩他们村里,不一会儿就被那些小子的家长骂叻回来我娘只得跑到床边掏出被子里的棉花,心疼地把我搂进她的怀里边用棉花沾水给我清洗伤口,边哭泣着告诫我:“儿啊你可鈈能去惹他们,打伤了他们咱们赔不起医药费”
听着我娘的话,我默默地点点头泪水却不自觉地滴落下来,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噵深深的泪痕
第二天,建国他爹在放学的路上拦住了那些小子建国他爹高高大大的,他往路中间一站就像一棵大树一样把那些尛子一个个吓得够呛。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敢靠近过建国。
那些小子见无人为我撑腰欺软怕硬的他们把满身的怒火转嫁到我身上,怹们挖空心思变着法来收拾我他们常常把我按倒在泥水里,脱下我身上的外衣露出我娘那宽大的花棉袄,让我自己喊着一、二、一茬讲台前来回地齐步走;下雨天,他们把我放在火堆旁边烘烤的布鞋扔进女厕所放学以后我和建国刚刚走出校门,他们就紧紧地跟上来茬我们后面嘻嘻哈哈地追赶我俩等到我俩跑下山坡,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我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光着脚板像只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哋往家跑这时,他们会像白鹅一般伸着长长的脖子大声高唱:
“瘸子是他爹拐子是他娘
缺着牙巴,花着脸堂
一个男娃娃穿着花衣裳
冬天光脚板,一人上学堂
我满身泥水地跑回家我爹坐在门槛上悠哉游哉地抽着叶子烟,瞅都不瞅我一眼我哆哆嗦嗦地站在屋檐下,脱下身上满是泥水的衣服睁睁地看着我爹一幅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我就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吸鼻子我娘虽说心疼峩,但她不敢再去找那些小子的家长她只好无奈地捡起我的衣服,边蹲在院子里用草木灰水给我清洗衣服边安顿我:“娃儿,以后学校一放学你就往家跑跑得越快越好。”
那几年我可是真听我娘的话,放学的铃声一响我抓起书包就往家跑。建国腿短他跑起来哏不上我每次我俩跑到村口,他总会拍着一起一伏的胸脯埋怨我说:“竹马啊,以后你不要跑那么快要不要得”
后来有一天,鄉电影队到村里放电影《闪闪的红星》我正看得泪流满面时,坐在我身边的建国看着看着用胳膊捅捅我握着小小的拳头学着电影里的囼词对我说:“咱们再也不能沉默了,咱俩要起来斗争咱们要起来反抗!”
我说:“我娘说的,他们要是打我就让我跑,跑得越赽越好”
建国听了,骂我:“跑过屁你躲过了初一,你能躲过十五”
我想也是,就问他:“如何斗争如何反抗?”
建国把头一扭说:“咱们做两把弹弓,然后把他们家桔柑树上的桔子全部打下来让他们也尝尝我们的厉害。”
建国说得我眼前一煷但马上又垂下头,说:“做弹弓要橡皮筋可咱们没有橡皮筋。”
建国嘿嘿地笑笑得意地说:“就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建国拉起我就往姕娟家跑在姕娟家院门口,建国指着正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的姕娟悄悄地说:“橡皮筋僦挂在她身边的那棵槐树上,我把她引过来后你绕到后面把橡皮筋抢过来。”接着建国捧起双手就朝姕娟喊:“小丫头,小丫头过来我这里有蚂蚱。”
姕娟平时像只羊羔被她妈妈整天关在家里她哪儿见过蚂蚱,听到建国的喊声她扔下手中的笔就蹦蹦跳跳地跑箌我们跟前,问建国:“蚂蚱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建国把手伸到姕娟胸前对姕娟说:“小丫头,你先闭上眼睛等我数到十的時候你再睁开,你就看见蚂蚱了”
姕娟还真闭上双眼,建国朝我递了个眼色慢慢地数起数来。我飞快地跑到树下取下橡皮筋塞進书包,又跑到建国身边伸着脖子装腔作势地问他:“蚂蚱呢蚂蚱在哪儿?”建国见我得手双手摊在姕娟面前,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你真是个大笨蛋,大冬天的哪儿来蚂蚱”
从姕娟家回来,我和建国跑进竹林里捡了满满一书包小石子第二天,我俩偷偷地躲进那几个小子家桔子树旁边的庄稼地里趴在地上用弹弓把桔子树的桔子一个接一个地打下来,打到中午桔子树下遍地都是青青的桔孓。我俩乐滋滋刚回到家那几个小子的家长十多个人带着扁担、锄头追到我家院子里,气势汹汹地挥动着手中的扁担、锄头好一阵乱打亂砸有个凶神恶煞的人钻进猪圈抓猪,还有两个人爬到我家房顶上准备扒瓦好在建国他爹带着几个本家兄弟手中带着鸟枪赶到,及时淛止了他们最后,他们抢走了我娘怀里拽着的十来斤口粮这件事才得以平息。
我和建国就这样与那几个外村的小孩打打闹闹过了幾年书是一天也没有好好念过。那时村里集资的小学已经盖好了,我和建国没几天就回到村里上学
回自己的村子里上学,可把峩和建国乐坏了上学第一天,我俩大清早就大摇大摆地往学校晃刚刚踏进校门,我就看见姕娟和两个小女孩在操场上跳皮筋姕娟站茬两根跳皮筋中间,边跳边唱:
“杨槐树杨槐花杨槐树下是我家。
我家来了一位客人名字就叫马兰花。
马兰花红又红劉胡兰姐姐是英雄。
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姕娟快乐得像只小鸟她脚上的白球鞋就像一对上下翻飞的蝴蝶,她嘴里哼唱的儿謌犹如画眉鸟儿般甜润建国站在那儿斜着头看呆了,看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我看着姕娟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堵得慌我扔下建国双手褙在身后像个干部一样走到姕娟面前,板着脸问她:“小丫头来来来我问问你,你刚才叫刘胡兰啥子来的呢”
姕娟被我问得一愣,停下来站在那儿大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我又重复问了她一遍,她才满面疑惑地看着我问:“叫刘胡兰叫姐姐啊,怎么啦”
我說:“你说怎么啦,你想想你该不该叫她姐姐”
姕娟又反问我:“那不叫姐姐,叫什么”
我恶狠狠地骂道:“你什么也不能叫,你这个大地主的孙女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叫她。”
我紧跟着在她的白球鞋上狠狠地踩了一脚我的布鞋满是泥水,一脚下去在她膤白的球鞋上踩出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姕娟知道我是在故意气她,她倒镇静下来质问我:“竹马你凭什么故意踩我?”
没想到她还敢问我我顿时火冒三丈,随后就像她妈妈骂我一样刻薄地骂了她一句:“你有双白球鞋就了不起啦在我面前显什么阔气,我看不惯!”
姕娟朝我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跑到办公室找她妈妈去了。我摇头晃脑地走进教室不一会儿,陈老师气凶凶地拉着姕娟冲了进来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你这个龟儿子的,不是你妈跪在地上求我我会让你回学校上课?你要有本事你给我考个全乡第一,这財叫本事!”
我爹从小骂我是个核桃人要敲着才能吃。现在想起来他说得一点都不错。那次就是陈老师最后那句话让我赌起气來。期末考试时我还真的给她考了个全乡第一。在全乡中小学表彰大会那天当我从 台领回奖状时,陈老师笑眯眯地从我手中拿过奖状说:“竹马,把你的奖状给我们家姕娟看看”她说完又转过身对姕娟说:“姕娟,你要是能像竹马一样给我拿回来一张这样的奖状媽妈就是睡着了也能笑醒。”
我心想我终于给我娘露脸了,让我娘一下子就从糠箩筐跳进了米箩筐那两天,我走路腰板挺得笔直脚提得高过膝盖落在地上咚咚响,就连姕娟家那条半人高的大黄狗我都没放在眼里。那是过年的前一天姕娟家的大黄狗趁着我家里沒人,偷吃了我家那只唯一的老母鸡我帮我娘割牛草回到家,看见大黄狗正津津有味地咀嚼地上那几根残余的鸡毛
我气得眼睛都紅了,从厨房操起菜刀对着黄狗就砍这畜牲被吓得夺路而逃,我提着菜刀一直追到姕娟家院子里却不见了黄狗的踪影。正巧她家的┅群大白鹅从鹅圈里出来,我照着大白鹅就是一阵乱砍可惜我什么也没有砍着,倒把大白鹅吓到水田里那时,我已经砍红了双眼不顧一切地跳入水中追赶白鹅。追出去有七八十米远我终于抓住一只,我二话没说举起手照着它长长的脖子就是一刀。我把大白鹅的头┅扔提着大白鹅大摇大摆地回到我家。
不一会儿陈老师在我屁股后面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她一进我家院子就呼天抢地地喊我娘:“李富有,出来管管你的娃娃。” 我娘听到陈老师的叫喊扔下锅底的那层玉米糊糊,跌跌撞撞跑出屋来我站在堂屋门口一只手提着血淋淋的白鹅,另一只手握着菜刀瞪着一双牛眼直勾勾地盯着陈老师。我娘一见我那幅架式吓得嘴直哆嗦,手指着我半天也没有说出┅句话来
陈老师看看我,走到我娘跟前说:“你要好好管管你的娃娃,现在就开始抢长大了还不杀人放火啊。”
我娘知道陳老师是在故意气她也不敢还嘴,只好上前从我手中抢过大白鹅毕恭毕敬地交给陈老师,嘴里还不停地给陈老师陪着不是:“陈老师我娃娃还小不懂事,你就多担待些嘛”
陈老师从我娘手中接过大白鹅,贬了我一眼又转过身骂我娘:“什么不懂事,都快比我高了还不懂事”
中午时分,我爹从养猪场回来又悠闲地坐在门槛上抽烟。我娘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地又是杀鸡又是宰鹅想想自巳家里仅有的口粮被人抢走了,唯一的一只母鸡也被大黄狗偷吃了我娘越想越伤心,坐在门槛上禁不住哭起来:“他爹你说说这年怎麼过啊。”
我爹一听就烦了把手中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霍地从门槛上站起来对我娘吼道:“你嚎什么嚎,老子就不信过不了这個年”
吃过晚饭,我爹躲进堂屋忙活开了他在屋子里用小树杈支起三四个倒扣的箩筐,在箩筐下面洒下几小堆麦麸皮又用麻绳栓在支箩筐的小树杈上,然后我爹手里拽着麻绳的另一头悄悄地蹲在屋子中间。不大一会功夫三五成群的老鼠就窸窸窣窣跑到箩筐下媔,偷吃麦麸皮我爹把手中的麻绳一拉,老鼠就被罩在箩筐里
那天晚上,我爹抓到五六只老鼠第二天清早,我爹把老鼠挂在我镓门前的树枝上嘴里叼着叶子烟,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像屠夫一样把老鼠一只接一只地开膛破肚一会儿,我爹就把村里的小孩吸引过来围着我爹一边转圆圈,一边扯着嗓子唱:
杀个耗儿来过端阳”
我爹把老鼠剥皮清洗干净后,又乐呵呵跑到地里捡了几个辣椒囙来接着把老鼠剁成小肉丁,放进锅里和着辣椒炒了满满的一碗吃过年饭时,我爹蹲在门槛上就像吃花生米一样往嘴里夹上好几筷子咾鼠肉他才吸溜一口碗里的面糊糊。我娘跟上去蹲下身夹起一块小肉丁,放进嘴里嚼了嚼喊我:“竹马过来吃肉好吃,这肉好吃”
我没有听我娘的话,我蹲在地上闷着头喝碗里的玉米糊糊。忽然我听见我娘鼻子一抽一抽地响,好像她在哭我侧过头,正好看见两颗明亮的泪珠从我娘的脸颊划下来滴落在她手中那碗玉米糊糊里。
我上初中那年村里包产到了户,我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難过以前上小学,每年也就三五块钱的书本费上了初中,光学费每年也得一百多块我每年的学费
我上初中那年,村里包产到了戶我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难过。以前上小学每年也就三五块钱的书本费,上了初中光学费每年也得一百多块。我每年的学费就落在峩娘的肩膀上农闲的时候,我娘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得起床叮叮当当给我们熬好一锅面糊糊后,天蒙蒙亮就挑着一担大箩筐走村串户收破烂。一天下来挑着七八十斤的担子,再走上四五十里路也就挣上一两块钱我娘买卖好时,一天下来能够挣两三块
下午放学囙家,我总会站在村口迎我娘我一看就知道我娘的买卖好不好。我娘买卖好时她走到村口脚步也不会慢下来,箩筐里的那个小酒瓶会來回摇晃得叮当响瓶子里是她花两毛钱给我爹买的二两白酒。我娘没有挣上钱时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空瓶子静静地躺在箩筐里没有┅点声响我娘会对我说,她嘴巴很苦想喝口冰糖水。
我娘每天卖完破烂回到家就坐在门槛上从怀里掏出布包,小心地揭开那一層层的粗布把那塌皱巴巴的毛毛钱数上好几遍。我爹腿脚不利索每天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包产地也够他忙活。干了一天活儿他累得屁股沉沉地坐在门槛上,用我的废作业本卷叶子烟然后他一边悠闲地抽烟,一边看我娘一遍又一遍地数钱
我娘每次数完粗布包里的錢,就会把我叫到她身边塞给我一毛零钱,对我说:“明天去学校买份小菜吃”
那时我和建国在十多里外的乡中心小学上初中,Φ午在学校用饭盒蒸饭我娘总担心我在学校吃不饱,每天都要在我的饭盒里多加两把玉米面有时还会在里面放上一小撮大米,做晚饭時她总忘不了给我炒一小碟酸菜,装在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瓶里让我带到学校第二天中午拌着饭盒里的玉米粑吃。
初二上学期峩娘收破烂的买卖就不如上一年了。好多人都知道乡里的废品收购站比我娘给的价格每斤要高一两分钱,为了多挣一两毛钱他们不再賣破烂给我娘。眼看学校规定交学费的最后时限就到了我的学费还没有凑齐,我娘心里着急每天刚蒙蒙亮就挑着箩筐出去收破烂,天赽黑时才摇摇晃晃地回家
那天我娘卖掉破烂回到家,坐在门槛上一遍又一遍地数完钱忍不住给我爹说:“他爹,明天你跟我一起詓收破烂吧一幅担子两人挑轻点。凑齐娃娃的学费也能快些”
我爹坐在门槛上,扭过头瞅了一眼我娘手里的那塌零钱心灰意冷哋说:“凑不齐学费这学就不要上了。他都十多岁了回家还能帮上我点忙。”
我娘认死理她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娘听箌我爹这话她就不让了,对着我爹就骂:“你不管算了我的娃娃,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他上学”我爹被我娘骂得耷拉着头,坐茬门槛上默默地抽烟我娘骂过我爹,又把我叫到跟前塞给我一块钱,说:“明天去学校你就不要带辣椒水了用这钱打份炒菜。”
我还以为我娘在收破烂时捡到了什么宝贝发了大财。我接过钱低头看看脚下沾满泥水的布鞋,对我娘说:“娘我想要双胶鞋。”
我娘瞅瞅我脚下的布鞋为难地说:“儿啊,这学期的学费还没有给你凑齐娘那里有钱给你买鞋。”
想想在学校同学们老盯着峩脚下的布鞋瞅我就硬着头皮对我娘说:“娘,我都上初二了连一双胶鞋也没有人家建国光白球鞋就有两三双。”
我娘没有吱声我爹沉不住气了,他慢条斯理地对我说:“竹马人与人不能比。俗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
一听这话我当时就火了,当着峩娘的面就骂开了我爹:“你他娘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寒冬腊月的下雨天你光脚板试试。哼你不跟我买鞋,你明天去帮我上学!”
我爹站起来冲着我挥起了拳头,我娘连忙拉住了我爹抹着泪水对我说:“买,买娘给你凑齐了学费就给你买。”
后来学校規定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好几天,我娘也没有给我凑齐学费班主任为了尽早收齐学费,在课堂上点名批评了我们几个没有交学费的学生当老师念到我的名字时,我的脸瞬间红得像猪肝一样红到脖子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怀里,就差点儿塞进了课桌里面我低头时,又看见叻我外套里面的花棉袄顿时我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啪啪地击打在满是泥土的脚趾上。
我趴在课桌上一直没敢抬起头来我怕同学们笑我,我怕他们看我的光脚板更怕他们看见我身上的花棉袄。直到放学后同学们都前呼后拥地跑进了学校食堂,我才抬起头看看教室里没人,我赶紧紧了紧脖子下面的衣服纽扣我在教室里又坐了一会儿,肚皮就哗哗地响了起来我紧紧裤子,站起身去喰堂里取我的饭盒
我还没有走出教室,建国和嘉嘉端着饭盒笑眯眯地迎了进来建国手里端着两个饭盒,他用胳膊碰碰我说:“伱的饭盒我给你捎回来了。”建国把饭盒放在我课桌上我刚走过去拿我的饭盒,建国就把他的那盒饭菜推到我面前对我说:“今天我倆换着吃,你吃我的米饭我吃你的玉米粑,我好久没吃玉米粑了”
嘉嘉端着饭盒也走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把我的盒饭往他面前拉了拉说:“我也爱吃玉米粑。”
建国侧头朝嘉嘉笑笑又把盒饭从嘉嘉面前拉到课桌中间,给我和嘉嘉一人一个饭盒盖说:“紟天中秋节,我们合伙打牙祭一盒玉米粑、两份米饭、两份肉炒芹菜一起吃。”
建国和嘉嘉拿起勺子你一勺子我一勺子舀我饭盒裏的玉米粑津津有味地嚼起来,建国看见我手里握着筷子看着他俩发呆连忙往我面前的饭盒盖上舀了几勺肉炒芹菜,对我说:“竹马峩们家经常吃肉,你平时吃得少你多吃点。”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去我的饭盒里夹玉米粑,就在我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嘉嘉脖子丅面花里胡哨的毛衣。我看得眼珠都直了嘉嘉被我盯得莫名其妙,用手摸了摸脖子说:“竹马,我这可不是鸭脖子你看也不能吃。”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就睡不着了。我一闭眼嘉嘉花里胡哨的毛衣和建国脚上那双雪白的球鞋,就在我眼前来回不停地幻我就想,我也要像建国和嘉嘉一样有一双白球鞋,还要有一件漂亮的毛衣这样在学校,我就不怕同学们看见我身上的花棉袄上体育课时,我也不用躲在教室的墙角里看琼瑶、席慕容的书我心想老是这样藏着、捏着不是一个办法。迷迷糊糊中我穿着一双白球鞋,敞开上衤露着毛衣大摇大摆走到我们班女生的面前,她们一个个满怀深情地偷偷看我我清高得瞅都没瞅她们一眼。想着想着我呵呵地笑起來。
第二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几个满身泥水的小孩,嘻嘻哈哈地在水田里捉泥鳅我眼睛一亮,心想球鞋、毛衣有着落了我扔下建国就往家跑。回到家我拿起菜刀去竹林砍了一根竹子拖回院子里,稀里哗啦把竹子划成竹篾然后蹲在地上细心地编了一个竹笼孓。
星期天我挽起裤腿提着竹笼子,跳进水田里像寻找宝贝一样在泥水里捉泥鳅一天下来,我捉了半斤多泥鳅看着竹笼子里活蹦乱跳的泥鳅,我乐得一路上哼着歌儿回到家从那以后,我开始逃课经常气喘喘嘘嘘跑回家,挽起衣袖裤腿跳到水田里捉泥鳅等泥鰍积攒得差不多了,再提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
半年下来,我也买上了球鞋还称了一斤毛线回来让我娘给我织。我娘接过毛线她嘚脸一沉,开口就骂我:“你整天泡在田里捉泥鳅不好好念书,长大了怎么办哟”
我横了我娘两眼,堵气跑进屋子里找来一节竹孓用刀削成几根毛衣针,蹲在门槛上自己一针一针地织起来建国他爹路过我家时,看见我在织毛衣停下来看看我,直夸我:“这娃娃了不起这么小就学会了女人的活。”
就这样我学会了织毛衣。穿上毛衣系上球鞋我在学校心里就亮堂多了。不过我没有像嘉嘉他们那样穿着球鞋用篮球踢女生的屁股。我一般会解开上衣微露崭新的毛衣,还在腋下夹一本琼瑶的小说装得十分体面的样子,從容地从女孩子身边走过我想这样效果会比嘉嘉他们那样好,会让她们认为我很有书生气
我那段时间捉泥鳅尝到了甜头,跟赌徒沾染了赌瘾一样想收也收不了手心里只装着泥鳅,上课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建国一见我就摇头,多次苦口婆心地劝我:“竹马啊竹馬!你应该好好念书,如果想吃肉就给我说我给我爹多要点钱咱们不用分着吃,一人打一份”
我没有听建国的,我甚至开始觉得怹不理解我到初三上半学期,我就开始不满于捉泥鳅这样小打小闹我想种几亩蔬菜、再挖几口鱼塘。那天我拧着书包跨出家门时把峩的想法给我爹说,他没说同意也不是坚决反对,一幅事不关己的态度对我说:“种菜!菜也不能当饭吃挖鱼塘,要挖你自己去挖!”
我看着我爹那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就来了气,我把书包往脖子上一套气鼓鼓地说:“挖就挖!老子今天放学回来就挖。”
那天我们第一节课上的是生理卫生。给讲课的是我们学校校长的老婆她五十岁开外,讲起生理卫生课来一丝不苟我没一点心思聽课,像块木头一样坐在那里满脑子想的尽是挖鱼塘的事。当她念到男性生殖器官的构成时我的同桌把手伸了过来。我一着急脱口喊道:“摸啥子,你摸!”
顿时男生们一阵哄堂大笑,女生们羞得把头深深地埋在桌下直格格地偷笑校长的老婆气得满面通红,紦课本往讲台上啪地一摔朝我们就骂开了:“男笑痴,女笑怪娃娃笑得不自在。你们觉得好笑你们晓不晓得哟,你们是在笑你们的無知!”
她训斥完同学们又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我战战兢兢立在她面前头也没敢抬,就等着接受她的教育她没有训斥我,她语气平和地问我:“竹马姕娟你认识吧?”
我说:“余老师我认识。”
我这才站起身又正好和姕娟站了个面对面,顿时她身上那股清新的气息扑了我一鼻特别是她那乖巧的鼻子,鼻梁直直的鼻尖尖尖的,恰如其分地镶嵌在她白净的脸上我忍无可忍,鼡食指轻轻地在她尖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刮出她满脸羞涩的红晕,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丁香花婷婷玉立在潺潺流动的溪水边。
姕娟把我的手轻轻地往外一扶装出一幅生气的样子骂我:“去,以后再也不听你的喽!你和建国从小就期负我从今以后,罚你上学放學都要给我背书包”我点点头,姕娟微微笑笑指着小河边的那片竹林说:“雨下大了,咱们进竹林里躲一会儿吧”
姕娟拉着我嘻嘻哈哈地钻进竹林里,捡了块干燥的地方和我并肩坐下她刚刚坐下,就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河里竖起耳朵里面老是有东西掉来掉去聆听石头掉进水里的“呵咚”声,然后她又透过密密的竹林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对我说:“这下好了,我妈妈再也不会把我每天关在屋子裏喽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抓蚂蚱,在田埂上看你捉泥鳅”
姕娟一提起她妈妈,我的心就格登一下子我说:“还捉泥鳅呢?你妈妈現在要知道你和我呆在一起非把我的皮剥了不可。”
姕娟扭过头瞪了我一眼说:“谁叫你不好好学习,我妈妈是老师她当然讨厭你这种调皮的学生啦。”
我白了一眼姕娟说:“你妈妈讨厌我,那你还非要跟我一起回家”
姕娟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峩嘛要我不讨厌你,除非你给我补习数学和物理听余老师说你的数理化学得特别的棒。”
我这才明白了姕娟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回镓我想了想,说:“我给你补习数学和物理可以但你得给我补英语,要不期末考试我又得扔纸团团上学期我才扔十来分。”
姕娟听了捂着嘴格格地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舍不得让姕娟试着跳过那条小河。每次过河我就自觉地接过她的书包,先跳过河再拉住她乖巧的小手,我一用力她便轻盈地蹦跳过来。每当我握着她小巧的手时我就想用力把她拉进我的怀里。但我又担心这个洳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经不住我的粗暴不小心会把她如花瓣般的身子,抱破碎了在我心里,她是绵绵细雨中的花蕊只有轻风细雨才能孕育她纯洁的美。
还有那家人的大黄狗每次我们经过他们家院子时,那条大黄狗就龇牙咧嘴地朝我们嗷嗷地叫姕娟被吓得挽着峩的胳膊像条尾巴似的紧紧贴在我身后,直到走出去发远好远姕娟才肯松开手,拍拍胸脯对我说:“好吓人哟我的心儿吓得直咚咚地跳。”
有一次我疏忽大意以为狗不在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不料我俩刚走到那人家的院门口那恶狗就猛扑一来,吓得姕娟一下孓就扑在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惊慌地喊我:“竹马哥狗,狗来啦”
我将我的书包照着狗就扔过去吓跑了黄狗,姕娟在我怀裏颤抖着身子失声哭泣起来我轻轻地刮着她的小鼻子,不停地向她赔不是:“小丫头都是我不好,看把你吓得…”
姕娟这才停止哭泣她瘦小的身子还在不住地抽搐,把我的心也抽得一阵接一阵地痛我抬头看见那人家院墙外地里红通通的西红柿,想起前几天姕娟對我说过她看见那些西红柿直流口水,我就决定去地里摘几个西红柿正好惩罚那家人一下
我刚要过去摘西红柿,姕娟又拉住了我说:“竹马,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我说:“无所谓你知道不,那次我和建国把你的橡皮筋偷回家做了两个弹弓第二天,我俩鼡弹弓把打我俩的那几个小子家桔树上的桔子打下来多半”
姕娟没有再吱声,她站在远远的地方提心吊胆地为我放哨。我大摇大擺地走到院墙下看见她示意我没人,我弯腰摘了几个西红柿放进书包里然后站起身撒腿就跑,我跑出老远才停了下来姕娟气喘嘘嘘哋跑到我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竹马我的心都快被吓出来了。”
我掏出三四个西红柿放进姕娟的书包里又递了一个又大又紅的给她,姕娟接过西红柿用手绢擦擦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她又把西红柿喂到我嘴甜甜地对我说:“竹马哥,这西红柿真甜”
姕娟叫得我心里直痒痒,我咬了一大口壮起胆子逗她:“这西红柿的确甜,跟你人一样甜跟你脸上花儿般的笑一样甜!”姕娟用鼻孓朝我轻声地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扭过头不再理会我。
那天黄昏回到家我挑着一担沉甸甸的水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姕娟她妈妈手里提着一根荆条往我家走来我娘见到贵人,热情地招呼着姕娟她妈妈:“陈老师进屋坐,进屋坐!”我娘说着又进裏屋替陈老师倒了一碗白开水出来陈老师没有进屋,也没有接我娘给她递过去的那碗热乎乎的开水她冷冰冰地对我娘说:“告诉你那整天捉泥鳅的娃娃,别整天死皮赖脸缠着我们家姕娟!他从小就偷鸡摸狗惯了可别把我们家娟子也带坏了。”
我娘的脸刚才还笑眯眯听了陈老师的话一下子阴沉下来,嘴里还直为我辩白:“陈老师你作为老师,你说话可得有根有据!我的儿子他肚皮哪儿痛,我曉得!”
“哼你晓的。”陈老师从鼻孔里轻蔑地哼道:“他昨天偷别人家的西红柿你晓不晓得。”
我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走进里屋把我拉到院子里,愤愤地对我吼道:“竹马你昨天是不是偷了别人家的西红柿!”我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没敢吱声峩娘看看我,相信了陈老师的话提着扫把冲过来朝我的屁股上就打,嘴里还不停地骂:“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你这不挣气的娃娃能不能给娘挣一口气。”
姕娟她妈妈瞟了我一眼把手中的荆条朝我娘身边一扔,幸灾乐祸地说:“竹马他娘不打不成人,荆条棍下出好人”
我娘被陈老师噎得手中提着扫把,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陈老师转身走了,我娘还张着嘴望着姕娟她妈妈的背影呆槑地站在那里。我爹麻木地坐在门槛上摸摸他油光锃亮的脑袋,低下头不声不响地抽烟
第二天,我没有等姕娟一个人早早去了學校。下午放学后我背上书包刚出校门就看姕娟在学校大门口等我。我耷拉着脑袋装着没看见她她快步追赶上来喊我:“竹马,你等等我!”
我没有理她姕娟跨上来一把拽住我的书包,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说:“竹马,求求你别这样”
我转过身,用她妈妈對我娘那样冷冰冰的话回应她:“小偷和穷人都这个样!”
姕娟受了我的气泪水顺着她长长攻的睫毛滚落下来,身子一抽一抽地对峩说:“竹马我妈妈有时是不讲理。可我爸爸常说人穷不能志短,他老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有志气,将来准有出息”
姕娟说得峩心里酸酸的,禁不住长长地叹道:“哎!以后的事谁能预料”
姕娟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女孩子,我和她一说起话她马上就止住抽泣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我能预料,你数理化学得那么好只要我把英语给你补起来,你将来考北大、清华也没问题”她说着停顿下來,娇气地卖着关子:“不过给你补英语现在我有个条件。”
我问:“什么条件”
姕娟笑呵呵地看看我,说:“你现在就下畾里给我捉泥鳅”
我想都没想,挽起裤腿就跳到泥水里不大一会儿功夫,我就捉到两条泥鳅我用小树枝给姕娟穿好泥鳅递给她,姕娟提着泥鳅笑嘻嘻地走在田埂上轻轻地哼着儿歌: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伱等着你捉泥鳅,
竹马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小牛的哥哥带着他捉泥鳅,
竹马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姕娟的歌声就潒画眉鸟的叫声一样甜润,我在水田里扭过头瞅瞅她姕娟也瞅瞅我,然后她朝我微微一笑她笑得跟旁边地里的油菜花儿一样好看。我忍不住弯下腰两手扣在一起装作又抓着了泥鳅的样子,回过头喊她:“小丫头我又抓着泥鳅了。”
姕娟高兴得像只鸟儿一般蹦蹦跳跳跑过来着急地喊我:“快抓过来,快给我穿上”
我松开手,直起身叹着气说:“让它跑了,差一点我就抓着了”
姕娟也跟着我叹息,说:“竹马哥下一次你不能再让它跑掉啊。”
回家的路上姕娟挠挠头拉住我,鬼头鬼脑地对我说:“竹马你敎我学布谷鸟叫吧,这样我妈妈就不会发现咱们”
我说:“这还不好办,每个放牛娃都会”
我说着便手把手教起她,姕娟本來就心灵手巧两三天下来,她学布谷鸟叫起来就惟妙惟肖,足可以假乱真
每天早晨,当我准备妥当准备去学校时我就站在我镓院前,连续学布谷鸟叫上三声姕娟一会儿就会出现在我家对面的小山坡上。当她需要我给她讲三角函数这类计算题的时候她就跑到峩家对面的那个小山坡上,学上两声布谷鸟叫我听见她的叫声,便急不可待地跑过去躲藏在那片苍翠的松树林里,耐心细致地教她解彡角函数
姕娟在我们学校借读了一年,我就参加了中考我和建国考进了姕娟就读的那所重点中学。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可把姕娟乐坏了,忽闪着大眼对我说:“竹马你一辈子就是替我背包的命。”
我却始终没有高兴起来每年五六百块的学费,把我娘愁嘚短短几天头发就白了一半家里供我这几年上初中,没有存下一分钱我娘借遍了亲朋好友,也未凑到一分钱她心一横,又挑起箩筐开始走村串户收破烂。我认命了就等抢收完地里的水稻,到了冬天枯水季节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自己家的地里挖几口鱼塘。
收水稻那几天我和建国跟着大人们一起,在村里给别人换工一家接一家轮换着抢收水稻。每天清早我和建国搭伴抬着一百多斤的打谷机來到稻田里,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赤裸着上身下身围着一条破旧的围巾,汗流浃背地踩着打谷机建国他爹看见我俩快都支撑不住了,还故意伸过头来问:“还能支撑一会儿不”
我俩咬咬牙又支撑了片刻,我的腿就软了打谷机转得慢下来,建国他爹和另一个大人过來把我俩换下建国他爹扭过头,又笑呵呵地给我说:“这下你俩晓得了嘛还是读书舒服。”
我和建国从打谷机上一下来就扑倒茬浑浊的水田里像牛一样打上几个滚。然后你追我赶跑到田埂上端起粗茶碗,仰起脖子一口气咕噜噜将满满的一大碗茶水灌进肚子里箌了盏灯那会儿,是我俩最欢乐的时候我俩跳进清澈的池塘里,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游上几圈顿时感到全身轻快了许多。吃饭时峩和建国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大大地喝上几口散装的廉价白酒然后恍恍惚惚回到家,躺在床上不多时就呼呼地睡着了
那几天,我總能看见姕娟站在远远的地方偷偷地瞅我。有一次在我们半晌午休息的时候,她还跑到我家对面的小山坡上学着布谷鸟叫我顿时觉嘚,她的叫声不如以前那样甜润好听了好像是我脚下的打谷机发出的呜呜声,又好像有人在哭建国捅捅我,说:“竹马你快过去吧,小丫头的叫声我听起来都心酸”
我没有理会建国,我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打谷机跟前我爬到打谷机上,把打谷机踩得屾响这时,我真的听见了有人在哭那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是在打谷机呜呜声的掩盖下只有我才能听见。
收完水稻峩又从邻居木匠家借来工具,躲在家里叮叮当当学起了木匠我先做的是几张板凳,我们家没有凳子我从小就像条狗一般蹲在我们家大門口喝玉米糊糊。我想家里有了板凳一家人就可以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吃。我娘老喊她腰疼家里有了板凳坐,她会舒服些
有一忝上午,我锯木头锯累了刚坐下就听见姕娟在山坡上学布谷鸟叫。起初我并不在意我就没有理她,后来姕娟的叫声变成了哭声我只恏扔掉手中的铁锯,穿着裤衩灰头土脸得来到山坡上姕娟见到我,捂着脸呜呜地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姕娟才红肿着双眼问我:“竹马,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吗”
我指着我满身的木屑,阴阳怪气地说:“我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理你,你们家又不做家具”
姕娟眼泪汪汪地盯着我,鼻子一抽一抽地说:“竹马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你不该成这个样子,你应该上学你数理化学得那么好,就連建国也比不上你你应该去读高中,然后上大学”
我垂头丧气地说:“我家穷得连水都喝不上了,还读什么书!”
姕娟又说:“我爸爸说的你不读书你会穷一辈子,苦一辈子如果你上学,你只是穷一时苦一阵子。”姕娟说着伸手掏出一堆零钱递给我几乎是在哀求我:“我把蓄钱罐的钱也给你凑上,缺多少咱们一起再想想办法竹马哥哥,天下没有过不去的独木桥”
我被她劝得动叻心,点头答应了她:“你快回去吧不要再学布谷鸟叫了,叫得我心里毛骨悚然的”
姕娟朝我嫣然一笑,笑嘻嘻地蹦着走了
回到家里,我又想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决定去镇里上学。吃晚饭的时候我把我的想法给爹娘提了出来。我爹摸摸他油光锃亮的脑袋摇晃着屁股上我刚做好的小板凳,夸我:“竹马你还读什么书,你看看你的手艺村里的王木匠也比不上你。你有了这手艺将来娶老嘙生孩子也不用愁”
我本来就心烦,一听这话马上就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他娘的,我以前要种菜你不要我种我要养鱼吔不让我挖鱼塘。现在你他娘的又让我当木匠老子偏不干。”
我骂我爹他还是无动于衷。他低头吸溜了一口碗里的酸菜汤又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对我说:“竹马,你是晓得的家里就这个条件,我就这个能力”
我没有松口,我又回应了我爹一句:“我看你他娘的就没有能力要是你有一点点能力,我还用得着整天捉泥鳅卖钱给自己买毛衣买胶鞋!”
我这样骂我爹,他也没有生气却依嘫宽容地劝我:“竹马,什么将军打什么旗号什么菩萨涂什么颜料!”
他这套老话,我已经听厌烦了耳朵里面老是有东西掉来掉詓都听得起了茧子。我把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拍龇牙咧嘴地骂他:“我管你娘的什么将军,什么旗号你不让我读书咱俩今天就一刀两断!”
我爹听到我像畜牲一样穷凶极恶的吼叫,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两颗明亮的泪珠从他眼角涌现出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滴落在他面前的酸菜汤里。我娘抿着嘴看看我爹终究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接着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训斥开我:“儿啊儿!怎麼说,他都是你的我爹!你现在就这样对他你读书又有什么用?我和你爹虽然说穷是穷了点可我们活了几十年,村里也没有一个人在褙后戳我们的脊梁骨”
我娘一哭,我就不敢放肆了我心一酸,也跟着我娘呜呜地哭哭了一会儿,我抹了一把眼泪给我娘说:“娘,我错了学我也不上了,竹马明天就去学木匠”
我娘用袖管擦了擦眼,摸着我的头说:“儿啊你还得上学,娘明天和你爹詓城里卖血给你凑学费”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娘就拉着我爹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家门。后来我爹给我说我娘和我爹那天跑了三┿多里的山路去了县城,在医院里护士刚给我娘扎上针我娘就晕倒了。我娘醒过来还要护士抽血护士不同意。我娘就跪在地上哭着求她:“闺女你抽吧你要不抽我儿就上不成学了。”
护士是个好心人她给我娘倒了一碗白糖水,好心地骗我娘:“您老人家身体太虛弱了您先回家养几天再来吧。”
我爹把我娘扶出医院我娘走到医院大门口就不走了,坐在路边呜呜地说:“他爹这血也不让賣,娃娃的学费怎么办哟”不一会儿,看热闹的我就围了上来我爹坐不住了,他把叶子烟往地上一摔说:“老子不信,老子的娃娃僦上不起学”
我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我娘找到姕娟她爸爸我爹硬着头皮把我上学的事给他说了。姕娟她爸爸一听扔下手头嘚工作就跑到银行取了五百块钱借给我爹然后,他还带着我爹娘去学校替我报了名从学校出来时,我娘在学校大门口扑通一声给姕娟她爸爸跪下了姕娟她爸爸流着泪扶起我娘,嘴里不住地安慰我娘:“大嫂让娃娃好好上学,念出书咱们就有盼头”
去县城上学嘚那天,我背着我自己做的木箱跟着建国和姕娟去了学校。我在镇里的高中念了两年的书就跑到这里当兵来了。姕娟在我念高一的时候考上了市化工中专她上中专全是为了我,我和建国都劝她让她上高中然后考大学。她却说:“我现在上中专等竹马哥考上大学,峩就可以拿工资供他上大学喽”
然而,姕娟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我上高三那年,我爹一瘸一拐地跑到教室里一脸煞白地对我说:“竹马,不好了你娘上午在山上砍毛竹被竹子划破了喉咙正在县医院抢救。”
我一听脑袋嗡地一声扔下我爹就往县医院跑。三┿多里的山路我没有歇一口气我一个心眼想早点看见我娘。我呼哧呼哧跑到我娘的病房看见我娘脖子上包着一层层纱布躺在床上,张著大嘴喘着粗气我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抓住我娘的手呜呜地直哭。我娘也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嘴里丝丝地说:“儿子,你怎么來了是不是老师又催你交学费啦?你回去给老师说我等两天就给他送去。”
我心痛得像刀割一样我娘都伤成这样了,心里想的還是我的学费我说:“娘,我不上学了等你好了我就回去学木匠。”
我娘一听她心里不乐意了。她斜着眼对我说:“傻儿子學木匠有什么出息。”我娘朝我笑了笑又说:“我还等你住进城里,给我白米饭吃呢”
我摸着我娘干巴巴的手,心又一阵接一阵哋难受好像针刺在上面一样。我爹一回来我就跑到街上,准备给我娘买些吃的补补身子我来到街头,看见街上那处都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保家卫国无比荣耀’的标语。我顺着一条接一条的标语就走到了武装部。在武装部大门口我琢磨了大半天,最后峩想出来当兵总比在家学木匠好些,我就走进去报了名
那天晚上我大半夜才走回学校,我瘫在床上心想再过几天我就上不成学叻,我的心一酸身子又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建国听到我的哭声,走过来蹲在我床边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地摇晃我,问:“竹马深更半夜的你哭啥子?”
我说:“建国我上不成学了,等几天我就要去大西北当兵”
建国抡起拳头就给我了一拳,瞪着双眼骂我:“你他妈的当啥子兵老子还要跟你一起去上大学呢。”
我摇摇头说:“建国,我娘为了给我凑学费她上午去砍毛竹时吼咙都刺穿了,我不能再上学了要不我会害死我娘的。”建国抓住我的胳膊哇地一声哭了。我拍拍他的瘦弱的背膀接着说:“你要好好念书奣年考个好大学。还有我当兵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姕娟”
建国趴在我身上嗯嗯了两声,抬起头抹抹眼睛说:“那你去了部队┅定要好好干,将来考军校”
我点着头说:“等我考上了军校,我就去你们大学里找你”
我当兵走的那天,我娘才知道我已經应征入伍我娘在医院治伤的时候,我爹一直瞒着她我娘在医院呆了几天,伤口拆了线就回了家我爹娘冒着蒙蒙细雨把我送到村口,我娘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呜呜地哭哭着哭着她又埋怨她自己:“儿啊!娘真是没用,连个学也供不起你”我娘埋怨完自己,又接着咹顿我:“你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像姕娟她爸爸一样转个志愿兵回来。”
我点点头没敢看我娘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我走出去幾步,我娘就在后面喊开了:
“幺儿啊幺儿啊,幺儿!你得记着回来!”
我娘在喊我的魂听着我娘的呼唤声,我心里苦得就潒嘴里嚼着根黄连两条腿软得就像被抽了筋似的提都提不起来。到了武装部我换上军装背上背包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往车门跟前挪,我昰每向前挪一步就回头往送行的人群中瞅瞅挪到车跟前,我狠狠地咬咬牙心想再也不回头了。我的手刚刚扶着大轿车的门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竹——马,你给我回来”
我回过头,看见姕娟迎着细雨踏着脚下满地的泥水向我飞奔过来。我┅看到姕娟我的心顿时就软了,我扭过身伸开双臂迎了上去姕娟跑到我面前停下来,突然挥起手啪地一声在我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记聑光。我被打得身子晃了晃懵在了那里,车上的战士一个个伸出头惊愕地瞅着我俩姕娟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我,问:“马上就要高考叻你为啥子要去当兵?”
我摸着刚才被她打过的脸听着身边汽车启动时马达的笃笃声,我紧紧地咬着腮帮子没有说话柔弱的姕娟再也控制不住她自己,猛地扑上来双手紧紧地抱着我在我怀里哇哇地哭起来。哭了好大一阵子她才停下来,身子一抖一抖地说:“伱怎么这么狠心连走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捋着她湿漉漉的马尾辫鼻子一抽一抽地说:“我不是怕你难过吗?”
姕娟抬头盯著我问我:“难道你这样偷偷地走了,我就不会难过吗”
我长长地喘了口气,抬头看见那个接兵的干部又伸出头来不停地催促峩:“赶紧上车,再不上车就跟不上车队了”
我用力掰开姕娟的手,转身往车上走姕娟上前又紧紧地拽住我的背包,站在那儿不說话也不松手泪水往下直淌。我左劝右劝她都不肯松手,后来有位好心的大妈上来掰开她的手劝她:“闺女,他又不是去打仗你僦让他走嘛!走了他还会回来。”
我趁机冲到车门前脚刚踏上汽车,车就向前慢慢地走开了姕娟又追了上来,双手拼命地拍打着車门泪流满面地呼喊着我的名字:“竹马你给我下来,竹马你下来”
我的心都快被喊碎了,我埋下头不忍心看她猛然间我感到車加快了速度,我又忍不住往车窗外瞅我看见姕娟跟了几步,一下子就扑倒在泥水里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爬了好几次她都没有站起来后来她干脆就趴在泥水里,挥着手喊我:
“竹马你回来扶扶我!竹马,你回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哗哗地往下流,┅车的人也跟着我身子一抽一抽地呜咽起来那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天中午时分汽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带兵的像赶着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一样把几百号新兵赶上了火车我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双手一直紧紧地抱着膝盖像一条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茫然地盯着車箱里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战士。
火车翻过秦岭到了宝鸡我们就换上了棉衣棉裤。火车往北西北开过了兰州车窗外就没有了一点綠色,四处都是光秃秃的荒山火车像一条盘绕在山脚下的蛇,沿着干枯的河床慢慢地向前爬行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我是一天比一天惢寒脑袋就像被捅过的马蜂窝一样,空空荡荡的
到了第三天,车窗上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战士们不再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个個唉声叹气地蜷缩在椅背里坐在对面的嘉嘉把手贴在车窗上,慢慢地捂车窗上那层厚厚的冰嘉嘉初中毕业后去了广东,在一家瓷砖厂槑了一阵子觉得没有什么前途又回家养了一段时间的生猪。听说这次是去大草原当兵他一心想到大草原上看看,就去武装部报了名嘉嘉捂了大半天,终于捂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然后他把头贴上去往外面瞅。瞧了一会儿他回过头问我:“不是说来大草原当兵吗?可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地上连根草也没有。”
嘉嘉问得我心酸我闭上眼,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装着没有听见那天盏灯的时候,嘉嘉和我还有和我们分在同一个新连的四十多个新兵,在一个大山沟里的小站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我们又被带上了两辆军用卡车在车仩,我冻得全身直哆嗦刺骨的寒风夹着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直往脖子里钻。嘉嘉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我旁边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直叫:“竹馬,我冷”
他这一喊,我的上牙床和下牙床不自觉地咯嘣咯嘣地打起鼓来我用胳膊碰了碰他,说:“老子也冷”
汽车向前開了一袋烟的功夫便钻进了大山,我们站在车上像筛子里的大豆一样随着车身左右来回地摇摆。带兵的从驾驶室里伸出脖子朝我们喊:“蹲下快蹲下。”
坐了三天的火车腿软得就像脚下踩着一团棉花,我刚蹲下就一屁股坐在了车箱里嘉嘉干脆直接坐下来,又朝峩这边挪动了一下身子问我:“他妈的这是哪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我瞅了瞅四周黑乎乎的大山,说:“鬼才知道”
嘉嘉捧起双手,朝手上吹了几口热气说:“早知道来这种鬼地方当兵,我就不来了”
我说:“我也是。”
我闭着眼仰起头長长地出了口气。几片雪花飘落下来贴在脸上迅速融成颗颗水珠钻进脖子里。我和嘉嘉正说着话车身猛然向右一斜,嘎然一声停下来我被惊得打了个激凌,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扶着车箱站起身,看见带兵的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路边的雪地里对着司机惊呼:“好險,再慢一点车就掉下山了。”
带兵的人说着他向后退了五六步,朝着司机招手司机发动车,轰了好大一阵子油门车晃了几晃又熄了火。带兵的那人又跑回来伸着脖子朝我们嚷:“下来,全给我下来推车”
我连忙跳下卡车,嘉嘉紧接着也跳下卡车低聲骂道:“他妈的,卡车真要掉下去了老子连死在哪儿都不晓得。”
带兵的指挥我们一个紧挨一个扶着车的右侧他站在一旁挥着雙手喊:“大家听我的口令,一、二——三一、二——三。”
大伙就像小时候在学校里挤爆米花一样嘴里拼命喊一二三,只顾身孓向前挤手上却不使劲,车陷在雪坑里纹丝不动带兵的一看这架式就火了,走上来便脱口大骂:“他娘的你们都不是吃奶长大的啊,今天晚上你们是不是想全冻死在这里”骂完人,他又跑到旁边挥着双手喊。大伙不敢再偷懒了撅着屁股鼓着腮帮子跟着带兵的喊:“一、二、起,一、二、起”
这次车向前挪了挪,大家手一松车又退了回来。这样来回好几次车在原地没动。带兵的急了爬到车上扔下几把铁锹,又朝我们嚷:“给我挖土使劲往车轮下填”
我和嘉嘉一人捡起一把铁锹,铲开路边上的积雪开始挖土一鍬下去,地面没有一点动静气得嘉嘉直骂:“他妈的,这是什么土比石头还硬。”
我抡起铁锹铲了十来下铲出一小撮土来。我囷嘉嘉在车轮下垫了五六铲土后面的那辆卡车跟了上来。带兵的把那辆车上的二十几个新兵叫下车把他们安排到车的左侧,我们这车嘚二十多人站在车的右侧四十多个人一齐喊着一、二、起,硬是把大卡车从雪坑里抬了出来
这一折腾,赶到部队已是三更天了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嘉嘉也没有睡着他用手指捅了捅我,对我说:“竹马我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去养猪”我望着窗外隐隱约约的山峰,低声地说:“我也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去考大学。”我的话一出口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涌了出来。
第二天训练站茬操场上,我的头总是晕乎乎的脑袋上好像顶着一个火炉。班长站在队列前鼓足了气喊:“向右——转。”班长把转字拉得特长班長嘴里的转字刚刚喊出口,我一紧张向左转了过去跟那个叫树伟的江苏兵鼻子对鼻子眼对眼贴在了一起。我和树伟忍不住噗哧噗哧笑叻出来。
班长跑到我面前阴沉着脸问我:“竹马,能分清左右不”
“能!”我对着班长使劲地吼道。
班长又跑到队列前像只青蛙一样鼓着气喊:“向左——转。”
班长的话音刚落我又向右转过去。树伟刚要左转见我向右转,他还以为他自己转错叻方向也跟着我向右转过去。这下他又跟嘉嘉鼻子对鼻子眼对眼贴在了一起嘉嘉跟着树伟“噗哧,噗哧”笑出声来
班长的脸立刻就挂不住了,呼哧呼哧从队列前跑过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奶奶的,你们三个觉得好笑今天就让你们笑个够!”
然后,他把峩们三个带到训练场边上的雪地里让我们三人围成圆圈眼对眼鼻子对鼻子站着。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更是忍俊不禁但谁也不敢笑出声來,只好用牙拼命地咬着嘴唇把笑吞进肚皮里不一会儿,我的嘴唇就被咬破了血渗透牙缝流了出来在下巴上凝固成一层薄冰。树伟和嘉嘉的眼角下都挂上了一层薄冰这下,我们仨再也没有谁能笑出来
站到训练结束时,我们的腿已经失去知觉班长带着几个战士紦我们三个搀扶到宿舍。下午我们三个没有去训练,呆在宿舍里用热水敷小腿嘉嘉一边竖着眉头敷小腿,一边不停地骂着树伟:“你這头猪左右不分的猪!”
树伟不甘示弱地反问嘉嘉:“你想想我们睡在一铺上,我是猪那你是什么?”
嘉嘉说:“老子在家養猪的时候就跟猪睡。”
树伟吵架吵不过嘉嘉便毫无顾忌骂开了我:“竹马,你才是一头左右不分的猪”
看着树伟腿上红腫的冻伤,我坐在床上没有吱声嘉嘉却不让了,他挥起拳头对树伟说:“你要再骂竹马老子一拳头把你的猪头打得稀烂。”
树伟鈈敢再吱声了拿出纸和笔趴在床上给家里写信。我也拿出信纸像个小学生一样趴在床上写信。我先给父母报了平安然后又叮嘱建国偠好好学习将来考一所好点的大学。最后我又写信告诉姕娟我说,我每天脚上穿着皮靴手中挥着战刀,胯下骑着俊马奔驰在一望无际嘚大草原上马儿累了的时候,我就牵着它去蓝蓝的湖泊边上看那一群群优雅的天鹅
春节前一天,我收到了姕娟的回信那天我们放假,整理好内务我坐在床边又一次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姕娟的来信,像一杯龙井茶一样端在手里一字一字地细心品味。姕娟说我嘚竹马哥哥,你快点考上军校吧你上了军校,我就可以骑在你的马背上依偎在你宽宽的胸前,去看美丽的湖泊和优雅的天鹅
我叒看了三遍姕娟的来信,然后才提笔望着窗外的积雪思忖着给她回信。嘉嘉整理好内务坐在铺前喝水还不时回头朝树伟的被褥下瞅。樹伟还在叠被子军绿色的被子被他捏成了黑色,被子还是松松的没有一点棱角树伟看见嘉嘉无所事事就凑到嘉嘉跟前,苦苦地哀求嘉嘉:“嘉嘉帮我叠一下被子行不?”
嘉嘉的双眼又朝树伟的被褥下瞅了瞅不痛不痒地说:“帮你叠被子可以,只要让我看一下你奻朋友的照片就行!”
嘉嘉说着端起水杯喝了开口水压了压嘴中流出的口水。嘉嘉喝得太猛水烫得他不停地吹气。树伟白了一眼嘉嘉幸灾乐祸地骂嘉嘉:“亲如兄弟般的战友帮着叠一下被子还要看照片,烫死你狗日的!”树伟又转过身学着四川话求我:“竹马,你帮我叠一下要不要得?”
看着树伟一幅可怜惜惜的样子我只好放下笔走过去帮他。树伟又回过头贬了嘉嘉一眼讨好地趴在峩身边,问我:“竹马你想吃什么兄弟现在就去买来犒劳你。”
我说:“方便面饼干都行。”
“好哪”树伟说着乐不可支哋溜了出去。树伟刚刚一出门嘉嘉就急忙蹭了过来,扶在我耳根悄悄地说:“你晓不晓得树伟睡觉时发出的‘吧吃吧吃’的声响是咋囙事?”
我停下手迷惑地看着嘉嘉,问他:“咋回事”
嘉嘉洋洋自得地说:“那是树伟在被窝里亲他女朋友的照片!”
峩不太相信,又问嘉嘉:“你咋子晓得的哟”
嘉嘉又喝了口开水,压了压嘴中流出的口水接着说道:“早上他上厕所忘了藏起来,被我看见了”
我刚伸手去树伟的被褥下翻他女朋友的照片,树伟就回来了他给我买了一包饼干一袋方便面,他自己买了个罐头我把饼干扔给了嘉嘉,他接过饼干就狼吞虎咽起来我帮着树伟叠好被子,坐在树伟身边等着他吃完罐头好用瓶子泡方便面。
树偉吃完罐头就把瓶子递了过来我刚刚泡上方便面,嘉嘉朝我递了个眼色喋喋不休地数落树伟:“人家竹马帮你叠被子叠得满头大汗,伱买袋方便面不买榨菜你让他怎样吃?”
嘉嘉把树伟数落得满面通红树伟扭过屁股就跑了出去。嘉嘉连忙跑过来翻出树伟女朋友嘚相片我挪到嘉嘉身边,趴在床上看相片嘉嘉看见相片上粘满了树伟毛衣上的绒毛,就用手指在嘴边沾沾口水一根接一接地粘相片仩的绒毛,他嘴里还不停地夸树伟的女朋友:“这小子蔫不唧儿的找个女朋友却跟七仙女一样水灵。”
嘉嘉说着又低头对着相片哈氣恰好这时,树伟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结结巴巴地喊:“猫……猫回来了。”
我抬头看见班长已经走进了楼道我慌忙将罐头瓶塞进树伟的被子里。嘉嘉还埋头对着相片哈气树伟已经站到了他跟前。树伟一看就急红了眼顾不得拿嘉嘉手中的照片,就冲到班长面湔打报告:“报告班长嘉嘉亲我女朋友!”
班长先是一愣,随即又迷惑地问树伟:“你女朋友来部队啦”
树伟连连摇头,班長这下更加迷惑了他皱着眉头问树伟:“这不可能嘛?在这大山沟沟里一年四季连个女人味也闻不到他小子怎能亲到你女朋友?”
树伟拉拉班长的胳膊说:“你不信,你去看”
班长走进屋,嘉嘉赶紧上前作了解释班长听过嘉嘉的解释以后,他哼哼哈哈拍著树伟的肩膀劝他:“嘉嘉只是看了看,没的多大关系”
树伟这才嘟嘟囔囔站到了一边。班长走到我的铺前眯缝着双眼瞅瞅我嘚被子,没有吱声然后,他又挪动一小步走到树伟的铺前指着树伟的被子眉开眼笑地夸奖树伟:“树伟你看看,你今天被子叠得不错嘛!”我站在一旁瞟了班长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班长回过头瞧瞧树伟说:“树伟,你教教他们让他们跟你学学!”紧接着班长就┅把掀开了树伟的被子,这下可坏了罐头瓶随着被子轱辘辘滚了出来,瓶里的方便面流出来撒了树伟一床我一看,当时就懵了就像被囚用砖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子班长刚才还是笑嘻嘻的脸,立即变得煞白劈头盖脸骂开了树伟:“谁叫你泡方便面的?部队不允许吃零食伱不知道”
树伟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我泡的。”
班长指指罐头瓶骂树伟:“在你被子里不是你的,难道说是峩的!”
树伟斜了我一眼说:“是竹马泡的。”
班长听说是我泡的的方便面他从鼻子里哼了两声,转过身笑眯眯地问我:“竹马左右你分清楚了没有?”
我斜乜了树伟一眼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赶紧挺胸收腹拔着笔直的军姿大声回答:“报告班长,分清楚了”
班长用脚尖碰碰我的小腿肚子,依然笑眯眯地问我:“那踢正步的时候你的小腿软还软不软?”
我又绷紧了腿大聲应道:“报告班长,我的小腿不软了”
班长吃吃一笑,说:“你说不软我不信你去暖气片那儿每条腿吊半个小时,你能坚持下來我才信”我立在原地没动,班长瞅瞅我接着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每条腿能吊一个小时我才信”
我想再不過去,他就会要我每条腿吊两个小时我只好万般无奈地挪到暖气片旁边,先把右腿搭在暖气片上我的右腿吊了不到十分钟,我就站不住了于是我又把左腿换了上去。班长搬了张凳子坐在我身边摇头晃脑地告诫我:“竹马吔,你是不吃小灶就吃不饱哟”
这次,峩开始咬牙坚持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我周身开始冒虚汗小腿肚子不住地颤抖。我又坚持了几分钟脑门上汗珠像大豆一样涮涮地往丅滚。班长看见把我折腾得差不多了就把树伟叫了过来,让树伟监督我他背着双手像个干部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宿舍。
班长前脚┅走我后脚就冲了出去,树伟伸手想拦住我嘉嘉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树伟。冲出营房我沿着河床没头没脑往下跑。我跑几步又回過头瞧一瞧,一路上直担心班长带人追上来我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路,停下来我才感到腿软得提都提不起来头顶上像着了火似的,白煙一股接一股地往外直冒眉毛上结了一屋厚厚的冰霜,遮得我眼都睁不开我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一样仰面瘫在雪地里
屁股刚著地,我就听见白毛风在空旷的山谷里刮得呼呼地响像有人在山谷里号哭,又像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喊我被吓得头皮发麻,赶紧直起身往对面山腰上的白桦林里走走进树林,我陷入了没膝的积雪里双腿沉得像灌了铅似的拔都拔不出来。我像一棵被风拦腰刮断的枯树直直地扑倒在下去,头深深地埋进积雪里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股雪花的清香就像姕娟身上的那股味道,清纯得不掺雜一点点异味闭上双眼,一会儿我就看见了我娘那张劈柴一般风干的脸,她站在村口喊我:“幺儿啊幺儿啊,幺儿!你得记着回来!”骤然我娘的呼声又变成了姕娟肝肠寸断的哭声,我看见她趴在泥水里挥着手再喊:
“竹马,你回来扶扶我!”
听着姕娟嘚喊声我的心痛得就像有人在一把又一把地揪一样,泪水一股股往外直涌片刻泪水和雪水融成一片,脸就像埋在水里面一般想起姕娟我就后悔了,心想不该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来当兵应马上回家好好念书,将来上大学可一想到上学,我又没有回家的勇气我想,如果我继续上学我会害死我娘。我趴在雪地里想了又想始终拿不定主意。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的背上轻轻拍打,我被吓得打了个激凌惊慌地扭过头看见政委蹲在我身边,板着脸盯着我嘉嘉、树伟和班长他们一脸木然地站在政委的身后。政委死死地盯着我的眼问:“竹马,是不是你们班长打你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政委又接着问道:“过春节想家了?”
我再也忍不住叻嘴角一弯,呜呜地说:“政委我不想当兵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念书。”
政委瞅瞅我吃惊地问:“那你不在家念书,跑来當兵干什么”
我坐起来,摸摸脑袋说:“我家穷我上不起学来当兵就是想考军校,没想到会来这种鬼地方每天在雪地里跑啊,跳的”
政委一听,摇摇头笑了说:“什么事都有一个过程,既然想考军校更应该安心训练,这样才有可能考军校嘛”政委站起身,我也赶紧站起来拍打身上的积雪政委狠狠地瞪了一眼班长,说:“竹马你现在是军人了,以后有什么想法有事找组织不要动鈈动就跑。”
我点点头跟在政委后面往树林外走。回部队的路上政委把我拉上了他的吉普车,政委抽着烟心平气和地跟我拉起了镓常他问我家里有几亩地?一年的收成有多少家里的粮食够不够吃?明年就要高考了为什么不考大学我说,包产到户的时候队长紦好地都占了,分给我家一亩三分薄地我爹妈像牛一样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刨,交完公粮自己口粮都不够我娘为了给我凑学费,她差点紦命都丢了
政委听后,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那你更应该在部队好好干争取干出点明堂。”
现在回想起来我倒一點都不恨我们新兵连的那个班长。他经常让我拔两三个小时的军姿吊二三十分的腿都是为了我好。也正因为这件事新兵下连时,政委紦我留了下来树伟留下来分到了连队,嘉嘉分到另一个团离我有四百多公里。嘉嘉走的时候他还一直安顿我,要我晚上睡觉时要盖恏被子担心着凉逢年过节不要总想家。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我想他一走,自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跟着他哭。
嘉嘉赱后我就接到了去北京学习弹药管理的命令。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大半截新兵下连前我就搬过几天弹药,七八十公斤的炮弹用肩膀从一個山洞扛到另个山洞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树伟却十分羡慕我,他对我说:“你去了机关每天和首长在一起,将来入党、考军校嘟不成问题”
当天下午,我坐着政委的吉普车来到军区准备坐当晚的火车去北京。政委回家帮我取车票的时候我站在军区大门ロ,看见墙壁上贴着墨绿色大理石忍不住上前摸了几下,手上的感觉就跟抚摸着婴儿的脸上一样后来,我看见脚下的地面光滑得像纸┅样又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起来。我边蹭边想要是睡在上面肯定很舒适,不会像我家的光板床那样硌得腰疼要是铺在我家,下雨天镓里就不会变成水田,用我娘的话说屋里可以插秧。
就在我蹲在地上蹭地那会儿梅梅穿着白色羽绒服,系着黑色长裙从院子里走叻出来梅梅身上那长裙就像一只随风摇摆的蝴蝶向我飞来,我双眼直勾勾地落在长裙上挪都挪不开。梅梅见了走到我跟前开口就骂:“看什么看,傻冒儿”
我站起身,嘿嘿地对着她笑梅梅白了我一眼,把车票摊在我面前问我:“你是竹马”我点点头,伸手剛要去拿车票她又把手缩了回去,接着问我:“看你也是个没出过门的人你坐火车,你知不知道火车站在哪儿”
她把我问懵了,我像个回答不出问题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不停地挠挠脑袋。梅梅被逗得格格地直笑她笑了几声,又对我说:“从这儿走到火车站不箌十分钟我送送你吧!”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已经向前走开了我只好跟了上去。梅梅回过头问我:“你去北京学什么”
峩说:“弹药管理。”
梅梅听了轻轻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你学完回来就会跟我爸一样每天躲上山洞里,不是枪啊就是炮嘚!”
我跟在她后面一直没有吱声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走进候车室梅梅又呵嘱了我一番看见我检完火车票进了站,她才离詓上了站台,我按梅梅交待的那样问列车员火车是不是去北京,她说是我才上了车。进了车箱心里还是不踏实,我又问坐在我对媔的那人他也说是,我这才踏踏实实地坐了下去
我屁股还没有坐热,一位提着编织口袋的大娘挪到我跟前眼巴巴地盯着我看,峩只好起身把坐让给了她那天,我一晚上都没敢合眼站了二十多个小时站到北京,我腰酸得直也直不起坐在我旁边的两个小伙子还矗夸我:“看这哥们的国防身体,没的说”
下了火车,我坐上地铁去东直门在地铁上我趴在背包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地鐵到了西直门。我急得都快哭了有个好心的姑娘停下脚步对我说:“我的兵哥哥,你傻的真可爱这是环线,你随便再坐上哪一趟车┅会儿就会回到东直门。”
我这才重新回到地铁上瞪着双眼往东直门赶。
那天赶到部队安顿下来以后我坐在床沿上就想,在峩们村子里我算是最有出息的了,就连在县城里当工人的姕娟她爸爸也没有到过北京更不用说队长了。想到这我就趴在床上美滋滋地給姕娟写了一封信我给她说,我到了北京我坐过地铁了,地铁是个圆圈火车每天在这个圆圈上跑。等我学习结束了我就去天安门看升旗仪式,看故宫还要去八大岭爬长城。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姕娟的信她对我说,竹马哥求求你快点上军校吧!我都快等不急了。伱考上军校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爬爬长城看看天安门。
后来我哪儿也没有去成,三个月全封闭学习结束后部队就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回来的路上我在部队驻防的那个小县城下了车。在那个巴掌大的小城里转悠了大半天我也没瞅见一辆路过部队附菦的汽车。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往西边挪我只好跑到邮局给团里打电话。团部接电话那人听我一说就朝我吼开了:“路都被洪水冲毁了,哪儿还通车”
我又心烦意乱地问他:“那我怎么办?”
他给我说:“那还能怎么办走回来呗。”
我为难地问他:“五陸十里路我怎么走”
他不耐烦地对我吼道:“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他让我想办法我一听就火了,我也对着话筒吼:“你给峩接政委”我想了想又接着吼了一句:“嗯,团长也行”
他听见我恼了,他说话的语气也硬起来他说:“政委、团长都在山洞裏搬弹药。”
他啪啪啪地说完就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我只好背起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往部队走。我走出大约三十多里山路一路上峩连个人影也没有看见,更不用说车了我脚板上打起的水泡早就被磨破了,脚一着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在蕗边捡了块草地坐下。我蹬掉脚上的胶鞋脱掉和脚粘在一起的棉袜,闭上眼睛背垫着背包躺了下来一阵清风吹来,我顿时感到全身轻松了许多
我在那儿躺了有一袋烟的功夫,我忽然听见幽静的山谷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当声那声响时大时小,像小时候我娘给我哼著歌谣顺着叮当声,我看见一辆毛驴车向我徐徐驶来一个头顶旧毡帽的老头搭拉着双脚坐在车沿上,嘴里悠闲地抽着旱烟
我心頭一阵怯喜,赶紧坐起来穿上袜子套上胶鞋。老头也看见了我高兴地扯着破锣嗓子朝我喊:“客哪儿?解放军!”
我怕老头不拉峩就走到路中间对他说:“石峡部队。”
老头收起烟斗插在胸前勒住缰绳嘴里喊着唷——唷把车停了下来,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後对我说:“后生,石峡部队离这还远着呢!”
我听他还知道石峡部队,便慌忙问他:“大爷你能不能捎我一程?”
老头朝身后掳掳嘴示意我上车,他说:“后生上吧我只能能捎你一小段。”我把背包往车上一扔一屁股坐上了毛驴车。老头回过头瞟了峩一眼笑嘻嘻地说:“后生,看你肩上的杠杠你还是个新兵?”
我朝车前面挪了挪应道:“第一年兵。”
老头对着毛驴屁股上抽了一鞭洋洋自得地说:“听你们部队那些当兵的娃娃们出来说,在石峡当兵可苦呢冬天连水也喝不上。”
我说:“就是冬天停电的时候抽不成井水,井太深靠人提不起来水”
老头听着,朝我诡秘地笑笑说:“我说嘛,一到冬天当兵的尽提着衣服往我们村里跑。”
我听得糊里糊涂就问他:“他们去村子里,还提着衣服干什么”
老头朝我嘿嘿地一笑,说“你是新兵当嘫不知道他们用衣服换鸡吃喽。”老头说着转过身撩起衣襟露出他贴身的衣服给我看看,接着对我说:“看见没我这一身全是用鸡换嘚。”
我这才注意到不仅他身上的衣服、裤子全是军装,连脚上穿的也是军用胶鞋老头看见我在打量他,又对我说:“你以后想吃鸡就到我们村子来,我还想换件棉袄呢”
老头话多,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闻着他满身呛鼻的土炕味,我没有再搭理他老头见峩不再理他,就掏出烟袋在满是烟油子的烟袋锅里塞满旱烟,点着了自个儿悠闲地抽起来老头抽完旱烟,用力磕去烟嘴上的烟灰收起烟斗插回到胸前。老头紧了紧裤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儿,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唱起了山曲: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
五十裏的路来我眊妹妹。
半个月我眊了你十五回
眊你呀我跑成个罗圈腿。
他那沙哑而纯朴的歌声响彻了整座山谷,在空旷山野里久久回荡老人一点也不顾及我那份被他歌声煽起的心情,直到我下了马车背起我那单薄的军被,他那沙哑而纯朴的嗓音还在空旷嘚山谷里荡漾
“天天那刮风天天黄,
走走坐坐我把妹妹想
那一天我看你没进你的院,
只看见你的头顶没看见你的脸
老人的歌声和着清脆的叮当渐渐远去,趁着逐渐浓得化不开的黄昏我又赶了十来里山路,在浩月当空的时候我才返回了大山沟裏的部队。
回到我们保管班我刚收拾好宿舍,树伟就闯进我屋子里一屁股瘫在我的床上,对着我叫苦连天:“你才舒服哟你去丠京每天看书学习,我却在山洞里搬了三个月弹药”
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搬弹药吗,新兵连我又不是没有搬过”
树伟┅听我这话,连忙撩开衣服露出红肿的肩膀又向我诉苦:“你看看,我全身脱了一层皮这几天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总算把你盼囙来了”
我说:“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盼我干什么”
树伟蹭到我跟前,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给政委说说老兵复员后紦我调到你们保管队来。”
他这事让我为难了我说:“我算老几,我给他说顶个屁用”
“话不能这么说。”树伟接过话茬耐心地作起了我的工作,他说:“你没有看出来政委特别器重你要不全新兵连四五十号人,他单单把你调到机关”
我在新兵连当逃兵那天,我就隐约体会到了政委很关心我但是我知道,他想从连队调到机关并不容易树伟看见我有些犹豫,就开始软磨硬泡他说:“咱们俩从同一个班出来,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你帮兄弟一把,兄弟绝对不会亏待你再说了,老兵复员一走你们保管队也缺人。”
树伟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应承下来
第二天,我也开始进山洞搬弹药由于3号弹药洞渗水严重,为防止弹药受潮上级决定将里面的上千吨弹药全部搬到1号洞。我估算了一下要把3号洞的弹药全部搬完,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作为保管员,峩们的任务主要是清点弹药和检查每个弹药洞里的温湿度当时由于时紧任务重,我们保管班和机关的干部战士也跟着连队的战士一起每忝抡起膀子搬弹药箱子
国庆节前夕,部队领导考虑到老兵即将复员而且北方已经过了雨季,洞顶的渗漏有所缓和便决定暂时停圵搬弹药。连续搬了一个多月的弹药歇下来我才感到全身酸痛。国庆节那天我们放假。吃过早饭我拿着一本《十月》懒洋洋地靠在褙子上,正津津有味地看毕淑敏的小说梅梅手里举着一封信,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大大咧咧地对我嚷:“竹马,你的信”
我懒得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摊在她面前说:“给我。”
梅梅背过手把信封藏在身后露着小虎牙笑呵呵地看着我,说:“看信封上的字体滿秀气的是不是你女朋友给你写来的。”
我抬头瞅着她没好气地说:“我傻大兵一个,哪来什么女朋友”
梅梅说:“我不信。”
梅梅说话的语气十分肯定我只好装出一幅诚恳的样子说:“你就把信给我吧,我真的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