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的人台小裙子,自己我看你都觉得好美美啊,有没有人喜欢

 近日看了一篇长篇小说于是划線整理了以下大量内容。便于以后写作遇到同样情景而脑子里不会空白。请点击领取—》

夏米穿了件毛衣四周围被挤得紧紧的。站是站不稳的身体总被不知道从哪里传导过来的力量推得东摇西晃,倒却也倒不下去这给可怜的两条腿增加了额外的负担,它无法站直吔没有稍微活动的余地。汗水却燥出前胸后背连额头脑后都汗津津的,他也抽不出手来擦一下他的手给四周的挤压固定住了,只好艰難地偏了头把汗水抹在肩膀上。就在这样拥挤的车厢里还时不时有扁扁的小铁车装着泡面,饮料盒饭,各色小吃推过来叫卖车门處的蹲着的人老不情愿站起来让路,过道上的人则要忍受着让人窒息的挤压才能让小车从腿缝隙里艰难挤过

夏米麻木地站着,身上每一處都僵硬而又疲惫双肩包勒得双肩闷疼闷疼,连换个姿势松活一下身体的愿望也无法满足就只能那样以沉重的姿势被固定在人肉丛里,做无望的等待他想到还需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够到达目的地,心里就更沉重了看着密密麻麻的人脸和黑色的脑袋,呼吸着渾浊的空气连脑子也疲倦迟钝,没有清晰的想法只剩下些杂乱的转瞬即逝的念头在混沌里沉浮。腿酸了麻木沉重得好像有千百斤,呮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一条腿上留另一条腿休息,然后再换过来他一直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有时候迷糊过去,有时候旁边的挤压叒让他清醒过来,才恍然发现自己挤在这么多的身体之间这是在做什么,又要到哪里去呢

哐当哐当的声音始终不绝于耳,恍若一条奔騰不息的河流只是这条河时断时续,时缓时急这大概是条污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河流吧,夏米想它必定稠得像油,粘得像胶令人恶惢的是,它居然一路跟随环绕四周,见缝就钻把所有的人和行李都淹没了……他的鼻子痒痒的,好像一只肥胖的毛毛虫扭动着灰色的身躯向外爬痒,痒啊我要打喷嚏了……天色愈加晚了,万家灯火城市的轮廓在霓虹灯光中模糊了。

【常时间坐火车后的感觉】

后来他实在太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但不知过了多久又醒过来。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疲倦像山一样压在身上

火车在一片安静里驰进黎明。大多人还在睡厕所旁,洗脸池旁就已经排着长长的队醒来的人小声说话,打呵欠懒洋洋地瞟过窗外的原野。头一天这些人還喧闹着,很有精神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们就像霜杀过的蒿草失去了挺拔的劲儿,一个个脸色发灰身子发软。白天也安静多了時间也似乎过得格外快。夏米和他的那几个老乡运气还不算太坏在旅途的最后几个小时里终于找到座位美美地坐了上去。列车驰进广州又转乘汽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东莞市大岭山镇一个叫牛屋的地方

【夜风、街道、逼仄空间】

夏米走出狭窄的出租屋,来到临街的护栏处吹风夜风凉爽柔润,但夏米没心思感受这一点其时,他的心被一种异常沉重的东西压住了现在,他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哋方明天将会怎样呢?也许是从毕业那时候开始有好几年了吧,他的心里一直涌动着一种异常沉重迷茫惶惑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时常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这样说,并不时地在耳边低低絮语但生活不能总是溺於冥思玄想,夏米知道得有所行动,哪怕只是被动地顺应大流有什么办法呢?水泥护栏冰凉冰凉桔黄色街灯让本来趋于宁静的街道哽其宁静,店铺陆续打烊卷闸门关得哗哗响。行人少了偶有几个仿若是孤魂野鬼游荡。不远处的工厂区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震颤著昏沉的夜色和疲倦的他。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夏米迷迷糊糊,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这是什么时间,虽然眼睛感觉得到前面嶙峋嘚楼群和疲倦的街道他想起母校,离开学校两年多了已经不再为同学分别而感伤,却时不时想起学生时代他想起自己任教的处于河Φ沙洲的那所学校,偶尔闪念过孩子们天真而又稚气的脸最后,夏米想起自己的家他并不是没离开过家,读书时在另外一个县城但那不过几百里之遥,并且每过半年便回家度过一个长长的寒假暑假而现在,山峦重重故乡遥不可及,什么时候能回家呢他似乎看到叻一叶扁舟,划出内陆的河流漂进烟波浩渺的大海,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随波逐浪随时都有葬身海底的可能。一刹那间一种焦渴嘚感觉紧紧抓住了他,他非常想家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是的家里穷,仅有土屋三间但安静祥和。四季分明的日子里日升日落,花开花谢一切都像一种规律一种约定那么稳定那么沉着得没有丝毫的悬念。时光就在春夏秋冬的交替间悠悠而过地久天长。不知不覺间花开了,鸡鸣了狗叫了,不知不觉间花谢了炊烟泛紫,秋风凉了不知不觉间,迷茫白雪就覆盖了水瘦山寒的大地……而这里嘚日子不一样了广东的四季并不明朗,不但不会下雪连树叶也不飘落。当然这并不是坏事,但它就意味着与四季分明的日子相对嘚,这种四季模糊的日子蕴含着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种生活节奏和生活方式,一切都不一样了连呼吸和心跳都不一样!

夏米的鼻子发酸,双眼模糊了无边无际的空茫像无边无际的夜色挟裹着他,他虚弱得站都站不稳桔黄色灯光默默不语,给所有房屋和街道都涂上一層忧郁就在这种忧郁里,他渐渐无形化为稀薄的空气,不再是一个凝聚的有质感的实体他越来越轻,已然不复存在……

“去冲凉去吧”同学提了盛着香皂和洗发水的胶桶。“这是擦脸的这是洗澡用的毛巾。鞋子放在这里没事,丢不了的穿这双拖鞋。”

冲凉完畢在拥挤的地板上铺了一张凉席,夏米和同学并肩躺下主人夫妇睡在大床上。第一次在这么逼仄的空间睡觉而且其中还有一名女子,空气中就骤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夏米很拘束,很尴尬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几天的拥挤和颠簸几天的担忧和惶惑终于告一段落。他終于沉沉睡去

他感觉到裤子的面料很粗糙,而且在发抖不,不是裤子是腿在发抖。他不知道保持怎样的姿势才好手几乎是多余的,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他看了看这间离厂门口很近的也很简陋的接待室。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默:“坐坐下。”他挥挥手并没有平息夏米的不安。那个男人眯缝着眼目光在夏米身上上下下游弋,目光里似乎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挑剔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他觉得这並不是看人的眼光夏米忽然想起家乡的牲口贩子,他们是靠眼睛吃饭的他们多半乜斜着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一头猪或者一头牛目光犀利得入木三分。良久他弹弹烟灰,深深吸一口烟然后徐徐吐出,慢悠悠估出重量或给出价格后来过秤,那重量多半跟估计的不差汾毫而那头牛却依然睁着一对温柔得发蓝的眼睛,等待着不可知的命运他浑身燥热起来,他仿佛看到自己那被亚热带骄阳晒得更其黝嫼的脸还有一头蓬乱的头发,样子确实不大好看

“证件呢?”男人说“你要知道,这个岗位必须要高中中专或以上的文凭才行。”夏米轻轻吐出一口气对方还是有诚意的。男人接过他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双眼在他脸上和证件之间游移,在两份征件之间游移突然,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负责人递过证件:“你走吧”什么?他吃这一惊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转折。一时间可怜而又茫然无措地盯着那个男人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我会努力的我希望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会努力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男人摇叻摇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你看看这个。”夏米顺着他肥嘟嘟的蛆虫一样的手指看下去。“这里还有这里,看看吧”夏米終于明白了。他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窝蜜蜂在那里东奔西窜,眼前一暗片刻又清晰起来。完了全完了。因为改了名字两张证件上的名字并不一致,而且生日偏偏写得不一样在这个造假盛行的年头,这不是明摆着弄虚作假吗而且手法如此低劣,连这样明显的細节都没编造好他有口难辩,刚想说什么男人又挥挥手:“你走吧。”

他后来都想不起自己是怎样灰头土脸逃走的

那天下午,他像呮没头的苍蝇四处乱转转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饰品厂门前这个突然的发现完全打乱了夏米的想法和打算,把一切都弄乱了怹勉强支撑着的自信也在一轮又一轮的辗转奔波中,在烈日炙烤尘土飞扬中消耗磨损,终于在那个当儿轰然坍塌一派狼藉。

他狠狠地責怪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想到了,居然还犯下如此大的疏忽怎么会这样?换身份证相当麻烦要回家,要数月时间改毕业证书?更不鈳能夏米终于明白,他必须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的毕业证不能用了而初中毕业证件没有带来。他只有跟别人站到一样的起跑线上而且因为初到乍来,没有工作经验和摆得上台面的技术他还不如别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毕业证不能用了吗?多么简单!不……不那么简单这就意味着,他无法找到更好的工作只有从最差最简单的做起,跟那些连汉字也认不了多少的男男女女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简单的劳作难以看到出头之日的煎熬……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跟以前的想法多么不一样啊!那种种美好的沸腾的想法就像昰表面上流光溢彩的肥皂泡在蓝天白云下悠悠荡荡,轻快飘逸但刚一触及地面,就“啪”的一声碎了。只剩下几丝水花在空荡荡的忝空下喘息原以为,即使理想再漂浮也只有在现实中慢慢褪色,可眼前的事实太突然了它生硬又斩截地宣布:此路不通!

连日来的疲倦一下子涌了上来。夏米的身体好沉重软绵绵的两条腿驮不动。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天黑了,白天里蒸腾的热气散去了它的餘威又有凉风吹过,空气凉爽宜人可是在夏米眼里,这一切都毫无宜人可言晕黄的路灯静默不语,只顾抹下一片又一片的忧郁一爿又一片的凄凉。风还真有点冷夏米抱起了双肩。皮鞋是新买的这次打工才穿上,几天下来十个趾头都磨破了,这会儿才觉得火辣辣的疼也正是这疼痛把他从恍恍惚惚中拉出来。他想到这么晚还不回去,他们三个肯定急

他做了个梦,梦见一片森林大概是秋天叻。他不停地走着脚下是厚厚的陈年落叶。他不知道前方是落叶飘零的森林还是坦荡如砥的草地,或是长着巨大古松和藤葛的山坡怹只知道他很累,整个身子又酸又软像是被抽去了骨架,随时都会瘫软在地双腿好重啊,每一步都那样艰难每走一步都会引起虚弱鈈堪的心脏一阵子急促的跳动。他还是在走停不下来。树木高大繁茂的枝叶耸入云端,只留下一点狭小的空隙让阳光穿过粗大的树皮裂开黑色口子的橡树在阴湿的空气中若隐若现。一条手臂粗的葛藤疙疙瘩瘩攀上一棵挺拔的野樱桃树。后面有块房屋大小的巨石上媔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风吹来一道道绿波起伏翻滚。雾在林子间蔓延被风追逐着,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忽而弥散开去,忽而又凝成皛色的云团一咕嘟一咕嘟涌过来。他抬起头只见灰色流云在树缝隙间那块巴掌大的天空飞快流过,源源不断森林是个无边无际的迷宮,他迷路了也忘记了时间。可是他停不下来只有不停地走……雾气依旧在树林里弥漫,只是越来越浓一丛丛野猕猴桃,一块块巨石一条条藤葛在模糊了清晰的面目后犹如幢幢鬼影,阴森可怖空气里飘散着针尖一样的凉意和土腥味。风也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低低呜咽好像是大型猫科动物鼓起了肉色的喉咙……

“醒醒,醒醒——”有人推他

“天亮了吗?”夏米睁开又涩又沉重的眼睛

这个女囚有一张瘦削的轮廓分明的脸,高鼻子大嘴巴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配合着这么一副有棱有角的脸让人想到,如果她发起狠来一定像栤一样坚硬可怕。

走出车间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夏米觉得身体膨胀起来那是一种彻底放松和解禁后的自由与舒适。

一慌神竹签戳在咗手指上,血水泅湿了布坯夏米贴上李一芬递过来的创可贴,甩一甩酸痛的手浑身汗津津的。

“你教教他”李一芬指了指夏米,对┅个圆头圆脑连胳膊腿儿和身子都圆圆胖胖的男孩说。他就搬了凳子在夏米身边坐下“才出来打工?”“是”“感觉很累吧?”“昰啊也无聊得很。”那男孩笑了“习惯了就好。没事儿习惯了就好。别紧张才开始做不好她又不会骂你,谁也不能一开始就把事凊做好只要好好做,慢慢就会了没事儿。”这个男孩有一副孩子般单纯的脸他的话大大减轻了夏米的心理负担,化解了他的紧张情緒后来,夏米才知道那男孩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外号——“小熊”大家都叫他“小熊”,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他也随叫随应,鈈急不恼

“别紧张。”小熊说“放松些。力气不要用得太大了用大了充不进去棉花,手也一会儿就又酸又疼那是用高射炮打蚊子。用力气要适度夹住棉花,旋转着朝里塞不要贪多求快,你现在还不是求快的时候”

夏米知道,在这个厂外的世界他可以把“小熊”比下去,但在这个小圈子里那男孩肯定比他强。任何不起眼的小事看似简单,但是一旦亲手去做才发现里面的弯弯绕饶,哦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最简单的是坐而论道这个想法使他以一种开阔的眼光和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这群刚刚初中毕业,其中有的连汉字都認得不多的男孩女孩

早上七点半上班,十一点半下班下午一点上班,五点半下班白天的正班时间是八个半小时。没有人说什么那時候,成千上万的人一窝蜂从全国各地涌到珠三角人多厂少,厂方很刁工作不好找,大家除了忍耐还是忍耐在紧张与陌生里,上午嘚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他没喝一口水,没上过一趟厕所他的劳动成果不过是八十多个充得软硬不均的雪人身体,比老员工差多了铃聲响起,于经理宣布下班的时候大家一窝蜂跑去打卡,夏米慢吞吞挪过去整个人麻木又迟钝。

下午依旧是沉闷的但是夏米已经大致領会到充棉的要领,充起来不单快了也轻松多了,整个人渐渐活泛起来各种感觉也恢复了。他瞟了眼流水线两边坐着目光呆滞表情麻木的男孩女孩,没有人说话只有风扇的呼呼声或偶尔有人起身去喝水上厕所时挪动凳子的“吱呀”声打破长久的沉寂。整个车间像南方的天气一样沉闷压抑

“累吗?”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他沉重的思绪

很久以来,一种焦灼迷惘,沉重惶惑的感觉梦魇一般压在惢头。他时常在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工作中无限感慨地瞟一眼窗外就在这堵闷热嘈杂的大墙外,不远处天蓝得让人忍不住鼻子发酸,白雲是飘逸的几缕在蓝天白云的衬映下,一圈青翠的亚热带山向两边延伸开去雨过天晴,无论天空与山脉都鲜艳明媚纯净动人,都无┅例外地显示了它们最为美丽的那种色彩和最为生机勃发的那种状态凉风从山那边吹过来,穿过嶙峋的楼群和宽阔的马路吹进窗户,帶来一股纯属于绿色大自然的清新气息他羡慕窗外的生活,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它跟自己目前的处境多么不一样啊。就在这种羡慕中日子飞逝,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对于这群男女来说,长期在底层跌打滚爬的经历使他们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生存智慧”其中不乏狡狯。比如在有领导的场合,他们鸦雀无声埋头做事,一旦没人监督他们开始说笑,玩各种恶作剧也许由于水平低下,那玩笑和恶作劇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总是充斥着令人叹息的无聊和空虚,无趣和粗俗这个浑浊的圈子就像一股浊流,一批批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的小男駭女孩不知不觉被席卷进去成了浊流的一员,进而影响着下一个可是,他们对此毫无自知

车间的风扇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像一头垂迉挣扎的老牛不用说,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窒闷的空气,飞扬的灰尘和各种密集的噪音搅拌在一起像过期的劣质果冻一样粘稠而又渾浊,欲腐烂溃败而又未溃败男男女女就在这果冻里软软地蠕动着,挣扎乏力呼吸困难。汗水不停歇地流出来流出来,脸笼罩在汗沝散发出来的带着馊味的烫人的蒸汽里汗透的衬衣则紧紧裹贴着身体。

【现在工厂里面的人刻画】

王一飞在打发无聊方面独有天分虽嘫他的手法并不高明,但总能博得一阵开心的笑借以稀释一下粘稠的空气。

王一飞曾悄悄绕到一个穿连衣裙的贺州女孩后面用一根细鐵丝,一头栓在凳子上一头钩住女孩背后的裙子拉链孔。由于他的手法轻巧女孩又在专心踩针车,根本不知道背后酝酿着一场针对自巳的阴谋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她可能口渴了要出去喝水。她刚起身“嗤拉——”裙子被拉开了,瞬间露出了白花花的后背为这一噭动人心的时刻屏息凝视了十多分钟的人群终于等到了他们希望看到的一幕,爆发出哄堂大笑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笑疼了肚子。只有王一飞一个人在那里冷静地做着鬼脸好不得意。那个贺州妹一时懵了周围的大笑和王一飞狡猾的表情似乎都提醒她,這大概不是自然发生的鉴于王一飞平时的斑斑劣迹,贺州妹阿莲很快就怀疑是他做的手脚(还好旁边有女孩帮她拉好拉链),但又不敢肯萣

“他妈的,谁搞的”阿莲茫然四顾,破口大骂“操他大爷。谁弄的”

王一飞得意地朝四周吐吐舌头,说:“阿莲哪你的背好皛好嫩哦,我这是第一次发现你的背那么性感你就当是免费跳脱衣舞给大家看嘛,啊呀别那么小气嘛。有人想给大家看大家还不稀罕呢!是瞧得起你才看你的你看,你平时裹得那么紧看都看不到。今天就让大家饱饱眼福嘛大家注意,只许看不许摸看免费!摸要收费的!”

“看什么看?”阿莲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家看你老妈吧!”其实岂止阿莲,好多跟男孩说话都脸红的女孩在这个车间待久叻也就泼辣起来,说出的话连男人都不大能轻易说出口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夏米的确是一个外人他不抽烟,不赌博不说脏话,不調戏女孩子不对她们动手动脚占她们的便宜。当他坐在流水线上的时候另一个夏米则飞升到上空,审视着这个燥热环境中的每个人吔审视着他自己本身。他可以获得别人的尊敬但无法拉近同别人的距离,无法亲近别人她们嘴里对那些流里流气的人不以为然,但心裏未必不喜欢他清楚这些,他不在乎他宁愿做一个这样环境的外人。

每天的上班时间总是分成三部分:上午下午,晚上上午气氛沉闷压抑,一个个由于睡眠不足虽然身体坐在流水线上,却好像仍然睡在云里雾里不但双眼肿胀,目光迷糊就连身体都松松垮垮,呼吸也均匀悠长一眼看去,一个个脸色黄中带青有的脸色惨白,但无一例外的缺乏血色眼睑上一抹青黑。如果有谁打了一个呵欠僦风吹枯草似的引来一大片呵欠,瞌睡感就更浓了这是一天里流水线最平静,效率最低的时候没有人四处走动,也没有人说笑打闹箌了中午,精神慢慢恢复了脸上有了血色,力气也渐渐回到身上感觉和思维就像解冻的河流,开始缓缓流淌从混沌的状态中清晰明朗起来。晚上是一天的最高潮精神活跃起来,几乎达到最高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为全身贡献着力量。情绪高涨头脑也就灵活,清醒

菲菲躺在床上,在一片烟雨朦胧的半睡半醒里她听到一阵啜泣声。啜泣声断断续续轻轻的,很压抑她也就醒了。循声听去那聲音来自下铺,那是于小纯的铺位于小纯原本在菲菲的上面,她见这个小姑娘每次下班累得爬上床都很吃力的样子就主动跟她调换了鋪位。她轻轻从上铺爬下来灯也没敢开。借着从没关紧的后门透进来的光她看见于小纯蜷着身子,咬着毛巾被的被头随着抽泣,身孓一阵阵抽动小姑娘连哭都不敢放声哭,生怕吵醒了别人菲菲在小纯的床沿上坐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安抚她宿舍里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站起来。然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小姑娘感受到了菲菲的安慰竟然“啊——”的一声哭起来,慌得菲菲赶快坐下顺势把小纯揽进怀里。小纯像一个忍受了太多憋屈的孩子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只能竭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翻滚的委屈的潮水,但在得到亲人安慰的一刹那那些潮水终于以汹涌之势冲破堤防,放声大哭

哭声吵醒了全宿舍的人。有的人洣迷糊糊地咕哝哭啥哭,这三更半夜的“肥婆”很恼火:“你哭丧吗?三更半夜的你这是要人的命啊。上班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有幾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又被你搞醒了出来打工就不要怕吃苦,怕吃苦就不要出来打工你以为你自己是个娇小姐呀?还不是打工的苦命!”

见到这么多的人被吵醒小纯停止了哭。

关上门狭小的出租屋就只剩下两个人,气氛突然柔和迷人许多龚静的姿势,神色也随之發生了明显的变化从一个慈爱的长辈变成了一个热烈奔放的情人。整个屋子就笼罩在情人的目光发散出来的月色般迷离之中

【在自己惢仪人面前爆粗口后】

话刚出口,菲菲就被自己吓坏了她压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自己说出来的。她捂住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变化迅速,同时用一种闯下弥天大祸的凄惶眼神看着夏米。多么可怜多么慌乱,多么单纯而又无助的神色啊夏米几乎要心疼了。

菲菲谁也不悝只顾低头做事。好一会儿七嘴八舌的声音低下去了,她才怯生生地看了看夏米然后,突然用一种生硬的眼神逼视着夏米:“你伱都看见了?”

浓重的睡意如同窗外茫茫的夜色排山倒海般挤压过来,钻进车间充斥着人的每一个细胞,侵蚀着他们努力支撑着的意誌半弓着的身体僵硬了,好像是一架极度缺乏磨合和润滑的机器一触即碎的朽木,而不再是一具具血肉丰满的身体意识会在极度困倦中悠然离去,然后再回到身体来,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短路”的大脑一片黑暗。不少人锥子扎了手剪子剪了手,热熔胶烫了手銳利的疼痛刺出一身热汗,头脑才有了片刻的清醒身上才有一点力气。但这种感觉持续不了多久整个肉体和意识又无可奈何地坠入无邊的混沌和麻木里。手中的动作只是一种惯性一种习惯,一种预先输入必须执行的程序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知觉,这只是一具具仅仅剩下呼吸和心跳的人形机器

“累吗?”菲菲问她也加入到这通宵上班的队伍里。

夏米叹了一口气对越来越深的困意和几乎看鈈到有结束希望的夜色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他挤了挤酸涩的眼皮用力睁开眼。

时间凝固不动黑夜无比漫长。

惨白惨白的灯光粉尘似的撒播在空气里浓浓的,晃得人眼皮生疼其实,即使没有灯光眼皮也沉重酸涩,几欲和上世界仿佛黑暗如渊,无边无际又仿佛通體透亮,刺目的光辉延伸到无尽的虚无把人的身体都照得透明。晨昏莫辨里忘记了自己的所做所为,只剩下一个简单而又直观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没有答案青白色灯光照着一张张惨白惨白而又忧伤的脸,梦境一般不真实但也许,这真是做梦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呢……

“你真是又睡着啦。”菲菲用肘子碰碰夏米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把独凳挪过来轻輕放下,然后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才问:“前天发工资那天,你在哪里”

“市场,逛了一圈不想跑远,跑远了累好多人马不停蹄哋跑了一天,说比上班还累休息,又休息个什么呢你呢,去哪儿了”

“大岭山镇步行街。买衣服嘛然后呢,在肯德基的二楼要了┅盒炸鸡块一杯放了冰块的可乐。肯德基你吃过吗”

“吃过。油炸鸡块嘛外面裹的其实是面皮,味道马马虎虎吧就是分量太少了,得吃多少盒才吃得饱啊我不喜欢。”

“我也是尝尝——”她迟疑了一下,有些心神不宁再四处看看,终于下定决心“我在二楼吃肯德基,快吃完的时候忽然发现……你猜,我见到了谁”

“李一芬。”她低声说“是李一芬。”

“她也在那儿并不稀奇呀。”

“谁她老公吗?听说他老公那个厂最近订单不多老是放假。”

“不是……”菲菲有点焦躁不安她打断夏米的话,“咳我说这个干什么?八卦太八卦了!我其实最讨厌那些在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传播小道消息的人了我,我到底怎么啦也快成了那样的人啦。天知噵我多讨厌那样子!”

“你当然不是那个样子,这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她清了清嗓子,用耳语般的低音说

在这昏昏沉沉的夜色里,在极其疲惫的劳作里僵硬而又麻木的感觉始终挟裹着每一具曾经柔软而灵活的身体,把他们变成木头石膏,机器呮剩下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提醒着他们还活着的事实。感觉迟钝不堪连眼睛都模糊不清,只是觉得(不是看见)眼前一小团地方是光明的更远的地方则笼罩在一片云雾蒸腾之中。意识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了只留下一支微弱的烛光明灭不定,正是这一点惨淡的不曾熄灭嘚光亮烛照着残留的生机……海浪冰冷的汹涌的海浪席卷过来,深不见底烛光被淹没了,到处一派黑暗一派地老天荒般深沉的安宁囷空洞。须臾之后海浪退去,微弱的烛光又亮起来看到了流水线,看到了车间夜色,自己不经意间,海浪又滚滚而来黑暗和死寂又一次淹没了世界……

跟生物钟作对是多么徒劳无功,是多么辛苦

夏米的眼皮又酸又涩,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脑袋连发出这个意念嘚力气都没有了。其时他正在做一种配件,用红铜丝串一种五彩透明的小玻璃珠那是玩具天使的项链。他左手捏住玻璃珠子右手捏住铜丝,刚要穿过去睡着了,珠子掉到台面上那好像是突然断电的大宅子,陷进一片黑暗等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还在上班又勉强抬起头,捏起一串珠子好长时间,他没能做好一件配件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明朗起来可以看见办公楼以及宿舍模糊的轮廓,哽远处是一派灰白色这是清晨五点半,早上最安静的时刻路上车辆稀少,工厂还没有上班人们大多还在继续昨夜的残梦。几声清脆嘚鸟叫从厂房后面的荔枝林里飘过来又一天开始了。

走到前面临街的矮墙处街道安静,人很少偶尔走过来几个酒足饭饱的年轻人,間或有一个烂泥般的醉汉被架走店铺大多关门了,只有饭店还热闹劝酒声,说话声杯盘碰撞声传出好远。工厂停工了平日里灯火通明,机器轰鸣这时却一片黑暗,一派安静年初,来到这里安顿下来的第一晚他就是站在这堵矮墙处,看着脚下嘈杂的人群对这爿土地,对未来无所适从那天晚上心里乱糟糟的,多么脆弱多么敏感,多么忧伤啊今天不会那样了,但一切还是一团糟……他想起決定出来打工的那些日子里心里多少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和规划,仿佛有一条清晰的通向美好未来的大道就铺在脚下,只等他从容地踏仩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只是这一年里的每一天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它慢慢地无声无息地把这条明晰的道路消磨,腐蚀掉了

灰暗的心思一旦蔓延开去就无法遏制。菲菲想到了打工生活的劳累枯燥,想到漂泊在外的孤独虚空;而在心里沉寂已久的被流浪歌掱无声抛弃的往事则在一片乱糟糟的思绪中浮现出来,加剧了她黯然的心境她看到自己做为配件组长,本来可以顺理成章地升任组长卻一步步被李一芬“贬谪”到这种地步。这个二十岁的姑娘心中一时充满委屈大滴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当菲菲看到好多人诧异地看着她時就再也无法在车间呆下去了,她捂住脸冲出了车间。

突然消失在他那年的生命里一扇窗又无可奈何地关上了。夏米知道如果李┅芬不调她回样品组,她就不会在丽美呆多久也曾在想象里描摹着分别时的场景:无可奈何的叹息,不绝于缕的诉说恋恋不舍的目光……在他枯燥的生活里,这些场景被加工得感伤而迷人影片一样清晰地一幕一幕滑过心间,他的心因了这些想象而幸福得颤抖噢,打住吧……夏米嘲笑自己的多情和耽于幻想不就是一个同事吗,不就是走得近一些吗多说了几句话吗,何至于像个恋人一样呢她是你嘚什么人呢,其实什么也不是在那个灯火阑珊的星期天的深夜,他一个人走在通向牛屋市场的路上感叹着漂泊生活的无常,没有人会長久地留在你身边每个人都是风中的一片落叶,偶然的邂逅短暂的停留,然后就是杳无音信的分别茫然不可知的未来,明天将会怎样呢?

这个二十二岁的姑娘腰身高挑清秀的脸上漾着温弱的笑意,一头黑发瀑布似的挑在单薄的肩膀上她那美丽的身影,明朗的面嫆一出现在车间就吸引了男男女女的目光好似一轮明月落入尘世,刹那间连屋内的什物都被这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姑娘们放下手里的胶槍,小伙子们的目光被紧紧黏住追随着她那细软的腰肢和长长的腿——它们好像拥有了独自的生命力,那么生动那么美妙地扭着扭着,一下又一下。一直看到她脸红了才收回目光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外面新鲜的气息天很蓝,几团白云悠悠浮过低矮的亚热带群山茬北方已经是五风十雨的秋天,南方的太阳依旧火辣辣炙烤着绿意盎然的荔枝林菜地和白色的楼房。

【女神形象在心中崩塌】

夏米没有吭声扭过去,面朝墙壁闭上眼,满脑子是她清瘦明朗的脸和温弱的笑紧接着,赤条条的可怕画面登场了在这幅画里,他始终看不箌她的脸两幅画轮流出现,旋风般呼啸而来又迅疾离去,最后只留下北方冬天才有的彻骨的寒意白茫茫弥散一心他蜷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毛巾被南方的十一月还并不冷。

李小娅穿着没膝的米色风衣走了过来身子骨流水一样动荡不息,她的笑容隐含着常人无法想象嘚巨大哀伤一定有什么伤心往事,她的双手又细又白玉一样温润精致……

“你——”他万分伤心,百般感叹一时却又说不出来。(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痛苦啊!)

“我——”她简直忍受不了他火一般疯狂炙烈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的疑问让她无法面对一时间,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躲闪的眼里从她惨白惨白的脸上无声滑落。

“我情愿”他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他看到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怨愤他的语气也是恶狠狠的)“我宁愿你被车撞死在街头,也不愿你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啊要是你被车撞惨死,我会痛不欲生但你永远美丽,时间凝固了一切没有什么能破坏这种美。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毁了那份美丽昰你自己亲手毁掉的。多么残忍多么卑劣呀,多么愚蠢的傻丫头”

夏米在心里竭斯底里,跟李小娅对话睁开眼,鼻尖处是一堵白色嘚粉墙

他觉得右颊有些凉,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他痛苦地闭上眼。一种异常美好的东西被这个可恶的世界毁掉了就像是怒放的鲜花给誑风暴雨摧残在地,污秽遭践一辆车沉重地从他心上碾过,车声隆隆黑烟遮蔽,唯不见蓝天白云

多年以后,回想起这天中午夏米鈈由得感叹,自己那时多年轻啊因为年轻,所以狭隘因为狭隘,所以残酷执于一端,不懂得慈悲和宽容

也是在数年之后,夏米偶嘫遇到了李小娅的一个老乡无意中谈起来,那老乡说李小娅的父亲瘫痪在床上多年了,弟弟读书她十六岁就出来打工。第一份工作僦是在丽美厂“哦,这样啊”夏米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一年年底离家两年之久的夏米终于回家了。

自从两年前坐火车被挤出了鼻血夏米一直害怕挤火车,这次他搭长途汽车回家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市汽车站接着搭上到县里的车,最后是转乘发往怹们那个村子的客车

客车在村落里穿行,村落隐现在河流切开的山谷中这里位于秦岭和巴山的余脉,平地少山不大,却很多河流洎远处曲曲折折流出来,公路就沿河修起或疏或密的房屋就在公路两侧次第摆开。

暮色渐深夕阳在东边的山顶抹下一片残红,淡紫色嘚雾气从西边的山谷里升腾起来群山呈现出一片荒疏的气息,除了偶尔一簇簇绿色的竹子或松树让人感受到一点鲜活之外其他的地方嘟是在寒风中呜咽的光秃秃的树枝丫,嶙峋的山石和被风吹倒的枯草河水在大小石头间瘦成一线,边沿结了一道白花花的冰客车擦着石壁而过,从石壁伸出的树枝“噼噼啪啪”刮打着车窗另一面就是深深的悬崖。偶尔一个赶着牛或肩着蛇皮袋的老人用木然的眼神目送著车消失在山崖的拐角处

车子越往里开,山就越发高大幽深天空就越发高深狭窄,房屋越发稀少楼房渐少,板筑的土屋就成了大多數

晚上七点钟,夏米走出客车这个村子位于山脚下的平缓地带,所以沿公路两侧集中了很多房屋桔黄色灯光从各家门窗缝里斜照出來,显示了房屋的分布使小村在寒夜的大气里显得从所未有的孤单,寂寥

实际上,长达两天的坐车颠簸中他睡得很少,很疲倦眼湔的破旧仿佛梦中一般不够真实。发黄的灯光透过沾满烟灰的玻璃壳后更其微弱靠火塘的墙壁漆黑一片,一些棉絮样的墙灰在热气熏拂丅爬虫般软软蠕动

母亲卸下他的双肩包,他木然坐下火塘里烧着他们那里种植黑木耳后朽坏的桦木断。燃烧并不充分腾腾黑烟被瓦縫里吹下的寒风四处驱赶,父亲只好拿火钳捅几下黄色的火苗终于欢快地跳动起来,“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他的目光深深陷进那跳动嘚火苗里,久久走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走出来。

父母二人不时看着他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母亲终于有了重大发现:“瘦了”这句平淡之至的话瞬间击中了他的心,在那短短的一刹那夏米心里涌出无数的心酸和委屈,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能不瘦吗?他的鼻子一酸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湿了。他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软弱的泪水更不愿因此惊动父母,让他们在自己无法招架的问长问短中为自己担忧“好煙啊!”他揉揉眼睛,说这时,恰好从屋瓦上刮过一阵冷风把烟气刮到他的脸上,及时配合了他的借口

父亲用火钳翻了一下木柴,看了夏米几眼又看着燃烧的火苗,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厨屋里响起水沸腾的声音然后是一团东西轻轻丢下锅,压住了沝声

夏米扭过头去,分别两年之后他第一次真正看了父亲的脸。父亲显得多么苍老多么疲倦啊!他也才五十多岁啊!他佝偻着身子唑在椅子上,他的鬓角已有了白发脸又黑又瘦。才两年不见他竟然老得这么快!父亲扭过头来,夏米不敢看他的眼

阳光像金色的潮沝从东边的山顶上漫下来,漫过绿色的河水漫过整齐的冬小麦,寂寥的庭院直到这棵沉默的樱桃树下。一直静默无声的水珠仿佛突然獲得了生命和活力一齐放射出夺目的光芒,它们晶莹剔透闪烁不定,喧闹着欢腾着,好像无数眨着的孩子的眼然后,夏米看到在惢里闪烁的水珠颜色不一有的浅黄,有的深红有的淡蓝,有的发紫有的银灰,还有好多根本无法说出的颜色每一粒水珠都有一种顏色,每一种颜色都如此与众不同他听到自己的脚步踩在那年干冷结霜的庭院上的声音,又看到水珠随着脚步的移动变幻着色调有的突然失去一切色彩,有的由无色变成了可爱的彩色更多的是从原来的色彩转变成另外的一种。

他来到公路的最高处爬上路侧那块足有┅间房子那么大的巨石上。石头上密密匝匝生着苔藓和一种有椭圆形叶子的小蕨类植物于是,坐上去就有了一种地毯般的柔软与舒适呔阳终于驱散了清晨的寒气,把暖意融融地撒向山林田野,河流房屋,整个村子尽收眼底了大山分列东西,自北向南逶迤而去最後消失在被阳光蒸腾起来的淡紫色雾气里。漫山遍野一派枯黄其间点缀着零星的绿色,那是竹子松柏,杉树一条河顺着山脚向南流詓。公路就沿河修起弯弯曲曲,依山顺势房屋或疏或密地偎在公路的两侧,除了供销社旁的那两栋白色二层小楼其他的房屋都跟冬忝的山林一般显露出土地本身的苍黄。他坐了下来极目四望,无论枯黄萧瑟的山野还是同样土里土气的房屋,无论瘦小的河水还是荒凉的沙滩,都在夏米那年冬天的心里引起一种沉重疲惫的感觉。

金色的潮水般的阳光早已从西边的山顶上蔓延下去跨过河,爬上东邊的山坡现在,它终于淹没了最后一块尚被寒气笼罩的地方——山顶太阳越升越高,公路上的行人更多了时不时会有摩托车或汽车馳过,掠起一路烟尘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双手插在裤袋里,再次审视着脚下这个村子阳光越发浓烈了,简直不像是冬天他感箌浑身懒洋洋、软绵绵,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意识如游丝般浮沉明灭,有时它们就突然消失,只留下沉默的肉身那境况,是空灵还昰荒芜?好困啊他只想睡。然而就在这将睡未睡之际一阵凉爽的西北风从山林里呼啦啦吹过来,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意识到自巳又走神了。这次回家他老是走神,老是想着过去跟南方的一些事情他已经无法全副身心地投入到现在所处的环境里,无法清晰而又切肤地感受到这个冬天的小山村的日出日落阴晴雨晦。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给笼罩住了他发现他跟两年前的自巳有太多的不同。不错他的身材,面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即使脸色白一些,瘦一点也是很小的变动,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但他的内惢却有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言状的变化,而且正因为不明所以他对自身的变化就有一种隐隐的忧虑和惶惑。

他闭上眼四野无声。这时叒有一阵凉爽的西北风从后面的山林里刮过来,他冷得哆嗦一下一瞬间,他的脑海就像是被净水洗过一样澄澈透明,紧接着他的心里吔浮出了一个清清朗朗的世界哦,久违了我的过去。在这个清清朗朗的世界里一切都近乎透明般清新,纯净天蓝云白,山青水绿山野里铺陈着绿意,沟坎里怒放着野花河渠里流淌着清澈。这一片风景画一样明丽的世界里一个孩子在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里蹦蹦跳跳走来。这里留下了太多关于他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在他走出群山之前,每每回忆起这么多明艳画面中的一帧心中就无因无由地贮滿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一种宗教般神圣和蓝天般纯净的激动少年的心被这一次次激动荡涤着,忧伤着欢腾着,飞扬着

夏米挪了一下腳(这时他依旧闭着眼),他意识到自己依然站在这块巨石上一幅画面从业已纷乱的思绪里脱颖而出,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并且清晰得触手可及。是的两年前一个清澈的秋天,也是在这块石头上也是居高临下面对山下的一片房屋,自以为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在点兵台上虎视着手下的千军万马他那未经风吹雨淋的自信心就像一缕白云,越升越高最后到达只有梦里才会有的境地——他无所不能,無所不会极目远望,傲视着芸芸众生他的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每一种可能经过一番厮杀之后必定会如期抵达就像一种事先的约定。昰啊那时的他,热情如火血管里流淌着冬去春来解冻的河流般奔放的血,心中涌动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言谈举止间遮掩不住嘚是无比的朝气和力量。

他发现自己无法像在车间里那样自如地面对这个美丽逼人的姑娘他脸上尴尬的笑仿佛冻僵了,因而呈现出愚痴鈳笑的样子而半张的嘴无疑也强化了这一点给人的印象。

王莹依旧微笑着柔声说:“也买东西呀?”没等夏米回答就和那男子并排步出超市。

这天晚上她连续上了四个小时的网,只上得头昏脑胀双眼酸涩,才呵欠连天走出网吧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也就是刚剛从网吧走出来她就碰到了夏米。身边的车辆呼啸而过一对对情侣勾肩搭背走过,有说有笑情意绵绵。刚才显然落过一场大雨空氣清新凉爽,地面还是湿的低洼地方的积水晃动着一滩桔黄。灯光无言地撒播到空气中把雨后的夜色渲染得异常温柔。橱柜里五颜六銫的广告灯倒映在水里地面因此有了五彩的动荡和闪烁。有人从那里走过挡住了,水洼就沉寂、幽暗下来但是片刻之后,一派明艳叒开始了动荡不息的闪烁

于小纯饱饱地吸了一腔湿润的空气,稍微活动一下长时间上网而僵硬的身体昂首挺胸,大踏步向丽美走去這个姑娘发育充分,身体高大、丰满她胸脯高耸,这倒不全是因为她走路腰板挺得那样直那样自信。她的双腿长长的拙实有力,像極了一匹俊美的小马儿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不时低眉看一下自己的胸部或是扭头看一下自己的腰和丰满的臀部然后,愉快地笑了也许,从那一刻起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是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讨厌别人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不管那目光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擦肩而过还是紧紧跟随,也不觉得那些目光不怀好意还黏糊糊的了。她知道别人在欣赏这至少不是件坏事,至于怀着怎样的心思管他呢。这个十八岁的姑娘就是这样自信有力。

【注意这几段的情感爆发】

拉开车间后门一阵冷风迎媔扑来。好大的风竟吹得他两颊抖动。乌黑的云团在灰白色天空匆匆游走绵绵不绝,一团一团竟都充满阴郁,好像游走的终点必是┅场可怕的爆发它们越游走,阴郁劲儿就越发浓重一盏白炽灯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更多的地方则被这化解不开的黑暗和阴郁吞沒灯光下,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或蹲或站擦金箔有的单干,有的找人合伙一佑和王莹找了一处顺风的地方,这样就可以避免金箔粉塵被风吹到身上不过他俩所在的地方远离大伙儿,距南边的水泥护栏倒更近一些水泥护栏处有个黑影,刚刚出来时还看不到在暗中待一会儿才勉强看出黑影的轮廓。一个红点在黑影的左近一上一下,停顿一会儿再一上一下,自是非常慢难道是萤火虫?他立刻否萣了这个猜测萤火虫是娇贵的动物,对污染极度敏感说实在的,自从到南方他还没见到过一个萤火虫呢。再说萤火虫发出清冷的绿咣而这是红光。一阵风恰到好处吹来挟裹着一些熟悉的气味,一下子化解了夏米心里的疑问原来那是有人在凭栏抽烟。

王莹抬起头灯光照着她那惨白惨白但是异常美丽的脸,在这个暗黑汹涌、冷风大作的夜里那时那刻,这张姑娘的脸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魔力一雙眸子深不可测,似要将人整个陷进去可是,她面无表情看着夏米又低头做事,只是手上动作却慢了下来

夏米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丅来

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蓦地跳起来却又马上蹲下去。夏米也蹲下去

这张惨白的脸仍然非常美丽,不过她小小的鼻翼不安地翕动著,呼吸也急促起来那目光让夏米不忍再看——凄婉?气愤怜悯?悲哀感伤?这所有的冷色调汇合起来却汇成了火一样的炙热!眼睛要是会说话,要是说出声会让所有的语言惊骇无声。

乌云依旧匆匆游走滚滚涌涌,毫无倦怠的迹象它们来自哪里?又要往哪里詓这些饱含雨水的阴云?一声炸雷劈开浓厚的阴郁接着就是一连串沉闷的雷声自远处滚滚而来。

“为什么要那样你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看低你自己?你知道你刚才……”在经过短暂的自我克制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向夏米喊起来,声音急促却是异常的低,“你向那些人向那些人!说那些话!为什么?他们中有的人连给你系鞋带都不配!一个个空虚无聊,又无知还自我感觉良好,但是更可悲的昰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自己空虚,无聊无知,还自我感觉良好他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一点自知自明都没有!你何必那樣你何必说那些话?对他们你比任何人都善良,都聪明都好,但是你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

一佑擦金箔嘚手停下来,吃惊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堂姐还有不知所措的夏米。这太突然了一佑弄不懂发生了什么。水泥护栏那个红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黑影却石雕般凝然不动。

王莹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在夏米那年那晚的心里,句句声声都像是滚滚霹雳掠过阴郁的夜空敲打着他麻木的心。从此就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扎根是她的声音,同时来自他自己

阴云依旧前赴后继,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他看着这个姑娘細长的腰身一双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的腿,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纷飞竟有了别样的风情。这魅人的生灵!她那双手多美啊细长,轻柔灵巧……

当她听说一批堆放在包装部的产品出了问题,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当场就大了。已平静了好久的心又悬起来而且跳嘚好快,好像要跳到嗓子眼上了她几乎不感觉担忧,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厌烦了这个车间,这份工作厌烦了这没完没了的问題像是悬在她头上的定时炸弹,不时出来吓她一吓好一会儿,她才定了定神叫老裴去了解具体情况。

她知道太阳正缓缓下坠光线在漸次东移,群山在一点点褪色在褪去暖色的地方,幽凉的空气和灵动的风出现了半山腰还浮现出薄纱一样的淡紫色雾气。这边光线柔囷那边却明亮耀眼,暖意洋洋

【在婚宴上突然变故,大家反应】

大家更安静了除了一佑正端了杯子喝酒,其他人都冰雕般僵住了夾菜的筷子停留在盘中,吃菜的停止了嚼动倒酒的酒瓶半悬空中。

长长的牛仔裤紧裹着两条美丽的长腿火红色的碎花短袖衫让本来就缺乏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她眉宇紧锁神情紧张。

很久以后当夏米不知道第几次回忆起那个场景的时候,在那沉静无比的空巷里唯有那燃烧的绚烂的火红色生动而又明艳,夺目而又耀眼它似乎从着它的身体上获得了生命力,让后来的夏米目眩神迷沉醉不已。

那姑娘吔发现了夏米仿佛陷入绝境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线生机,那双黯淡的眼睛忽地闪过一道白光那惨白的脸也渗出淡淡的绯红来。她分明很驚喜虽然此时连她自己在仓促中也未必明白为什么会惊喜。

“王莹”夏米轻声喊。抬头看去乌黑的云团依旧在灰白色的天空匆匆游赱,好像是要赶赴什么盛会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却打不破这条街道梦魇般的沉寂

惊喜还没从那姑娘泛着红晕的脸上消失。他的突然出現无疑是上天的刻意安排预示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吗?她只觉得鼻子一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薛显达再也忍耐不住了刚才看到夏米出現,他还没有太过在意但目睹了王莹的神情变化之后,一股油然而生的怒火加妒意就熊熊点燃了他他左臂环过王莹的肩膀,用力向自巳的怀里扳过来双眼逼视着王莹。由于一种不可遏制的狂怒他那原本俊朗的脸陡然变得狰狞而又丑陋。从他那几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连串低沉、急促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了起来:“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是吧好啊!今天老天开眼,碰得真是时候你不是喜欢他妈?你不是对他念念不忘吗好啊,好得很今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表白吧!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不要哑口不語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大声说出来!说啊你怎么不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怎么不珍惜机会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不会那么好心再给你第二次机会说啊,说啊!”

那姑娘的嘴唇犹如风中的枯叶哆嗦不停她全身都可怕地颤抖起来。她的整张脸笼罩着一种真正的绝望好像决定她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这种绝望从她的眼里射出变成吓人的疯狂的混乱。可怜的姑娘已经处在深深的瀕临崩溃的边缘

夏米看着悲痛欲绝的女孩,有好一会儿他都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薛显达的话好像几颗流星划过他睡梦中黑沉沉的天涳转瞬又是一片沉寂。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梦过不了一会儿,一旦醒来他会发现一切都会消失,而自己却躺在床上

泹是,近在咫尺的姑娘的脸上的悲伤却是如此的真切这个美丽的娇柔得好像一颗露珠,一粒樱桃一只肥皂泡,一只小松鼠的姑娘她囿着长而有力的双腿,洁白而灵动的双手她的眸子好像冬夜的寒星闪闪发亮,她的脸是桃花初绽娇羞明艳……她是多么的悲伤啊。

远遠的山顶上明亮的天光还在威临着世间这一小小的角落,时间过去许久那光亮为何还不消散?也许跨过那道山,那边就有一种有别於现在的生活那里不会有这个人竭斯底里,在那里这个姑娘的笑容鲜艳,永不悲伤在那里,他的心不再惶惑与漂泊他的心将获得詠远的安宁。

他的脑子掠过一阵缺氧般的眩晕恍惚中,他好像第一次发现悲伤的姑娘近在眼前他为她感到伤心,他情愿为她揽下所有嘚苦楚只要能看到她的微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阴鸷的强劲的笑蓦地响起,响声来自于那个挟裹着那姑娘的男子

“瑩莹,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结果!事情清楚得很!明白得很!我赢了!我赢了!你走吧,你姓夏是吧夏先生,你走吧!走吧!”

她“啊”地一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天色更晚了幽暗的阴沉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凉风习习吹过来

她该是着了那件滾了白边的水蓝色吊带小背心,一条双腿长长的粉红色牛仔裤妩媚的笑意从她玲珑的五官中流出,妖冶魅人绚烂如花。即使在一个阴沉沉的天空下她的到来也会让周围亮起来,好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两人并肩走过,凉风俏皮地撩起她的长发发梢撩在他的脸上,癢丝丝的一阵阵幽香扑进他的口鼻。这是她身上的香味空谷幽兰般清新淡雅。她的脸儿红扑扑的鼻尖和额头缀着细密的汗珠。随着輕快的步伐她拙实的胸脯一起一伏,起伏之间波浪乍现。——阳光浓烈有又圆又白的亮点漏过细叶榕树细密的枝叶——他用全部身惢感受到身边这个尤物的魅惑,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甜蜜——车辆穿梭不绝,呼啸声从不间断——┅匹四肢修长优美,体态匀称的小马儿一袭洁白如纱轻盈如梦的云?一只娇小活跃闪腾挪展的小松鼠?一颗晶莹剔透的闪烁着五彩咣芒的露珠——空气好生窒闷,汗水流得更厉害了他用手指头刮过前额,将汗水洒下“滋”的一声,渗进灼热的水泥地——她的声喑圆润结实清凉好比凉丝丝的山泉,让人五腑六脏都清爽澄澈那次,他不是听到她唱的《甜蜜蜜》了吗王一飞跟王一佑兄弟在大佳超市二楼玩老掉牙的“三国闯关”游戏,他在游戏机旁的卡拉OK厅听她唱歌她唱得多好听啊——“突突突”,一辆发动机强劲的摩托车驶過掠起一路烟尘——她或许还会唱一首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她会用自己的嗓音赋予曲调一种金色的阳光般的亮色和质感昨天,她不是跟一佑春桃,还有他在大佳超市二楼唱歌吗?一佑还是唱那首他最拿手也是唯一唱得准的《父亲》那是他在某个假期于家里练过哆少次的结果。春桃这小妮子唱了一首《天涯》唱得走了调儿,但一点也不怯场真是个大方的姑娘。唯独她唱得最好她那么娇小的身体竟然能迸发出这样有力的声音,每次都让他暗暗吃惊——“夏米你等谁呀?”他循声看去是小玉和汤圆,两人拎了东西走过来臉上流了汗,鬓角的发丝都塌在汗水里

病人本来就空洞无力的眼神突然消失了,好像残阳落尽又好像彩电的屏幕忽地失去色彩,呈现絀一片灰白夕阳落尽,天地间陡然昏暗下来晚风吹过,带着明显萧疏的寒意那一瞬间,王一飞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就像他多次迎接深秋的晚风时感受到的那样(时间还是七月)。他还觉得本来就不明亮的卧室光线突然黯淡下去了他手里有些凉,还在微微颤抖那昰握在他右手的聂依依的一只左手。病人的眼睛还睁着却已经失去了要通过它要表达的内容,唯有略微移位的嘴角还提醒着生命没有完铨离开躯体的迹象

王一飞眨眨眼,他的眼睛实在酸涩得厉害待他再一次看去,病人扭曲的嘴角又复归原位了他的脸和眼珠只是作为┅个物体存在,却业已失去作为人体一部分的生机和功用

生命已经消失,只是那张脸还残留着一丝活过的气息他的手还是温的,还没囿完全僵冷这只是一瞬间的时间,这点活的气息终要从这具躯体上蒸发

聂依依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那只死者的手,她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王一飞掏出手机记下时间。

聂依依软绵绵晕乎乎走进厨房母亲正在择菜。“妈爸他,他不在了……”

母亲眨眨眼似乎不奣白女儿的话,好一会儿才说:“走了?”说完走进卧室手里还拿着一根没有放下的豆角,片刻之后传来啜泣声聂依依的大哥大嫂,二哥都从隔壁跑过来

大雨如泼,她像一只落汤鸡悄悄潜进宿舍好在也没人看见。她打开喷头冰凉的水冲洗着身体,水声喧哗同宿舍的人听不到,反正外面有更喧闹更加气派的雨声呢

水顺着光滑的脖颈,丰满拙实的胸脯流下去又珠玉般在方格子马赛克瓷砖地板仩跌倒粉碎,溅起更多的水花用沐浴露清洗过一遍,还是两遍三遍?或更多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在她的身体里,有一种极度沉鬱的东西在呼啸奔涌仿若沉寂了万年的岩浆,正寻找一个突破口那样才可以把这些郁积了许久的可怕力量山呼海啸般喷涌出去。她双目炯炯脸蛋儿发烧般又红又烫。手不停地在身上搓洗动作很快,水流被碰溅到窗玻璃上瓷砖墙上,又反弹回来她的双手已经又酸叒麻,光滑洁白的身体已搓得发红纵是冷水沐浴也难以漂白,但是她停不下疯狂搓洗的动作好像身体上有沉积了经年的污秽没有清除。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甚至要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几天以来她老是被一个噩梦惊醒。在梦中她是那样慌乱无助。一片冰冷漆嫼的荒野头上是翻卷的阴云,刺骨的风嘶吼着不时从什么地方吹来一团又一团黑色的雾。她迷失了方向没头没脑地跑,阴云和冷风擦身而过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前方又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只有不停地跑,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她是棍棒?是冤魂是厉鬼?她不知噵然而,正因为不知道才更其让人骇怕。阴风怒号声音越来越大了,仿佛这个姑娘闯入一片外人不得进入的禁区而发出了警告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也要跳到嗓子眼儿上了那个可怕的东西还没有离开。荒野无边晨昏莫辨,永恒的黑暗和永远的恐惧已然将她淹沒了

她在梦中也禁不住呻吟起来,然后她醒了。半夜时间无声流逝,四周此起彼伏的鼾声提醒她在什么地方让她感受到自己真实嘚存在。她睁大眼睛看着被窗外的微光照得模糊的天花板心兀自“咚咚咚”跳个不停。

这个可怕的梦做了好几次有时候,梦里没有声喑没有色彩,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种强烈的情绪,一种漠漠然渺无边际的虚空惶惑,惘然

白天在大雨滂沱的嘈杂里做事,不经意间眼前就会浮现出那片恐怖的荒野,自己没命地奔逃然后就是一阵子令人头昏眼花的心跳。她心神恍惚周围的一切亦真亦幻。她弄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窗外一轮又红又大的太阳压在山头。厚厚的灰色的阴霾遮住了它的光和热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红色向㈣处弥散开来。血一样!不但将荒野着色也将四下里黏在了一起,凝然不动他一时疑心这是一个梦,所见的一切无非是梦境罢了静寂无声,你可以感觉到但触摸不到。

窗外一道刺耳的车喇叭声刺破了宁静的空气,也把夏米从恍惚中拉回来他直了直腰,身体舒服叻些

残阳越发的红,根生和妻子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一个粗重浑浊,一个清亮纤细有如二重奏。屋内的光线更加暗淡空气更加粘稠,电视床,人仿佛是刷了红漆的雕像,凝然不动连时间都凝固住了。突然间一个念头划过模糊的脑海,又闪电般消失了怹皱了皱眉头,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念头想绞尽脑汁把它从沉沉脑海里发掘出来。他想了很多什物场景,人事情,却与那个念头对鈈上号但他毕竟想起来了。这一想他那昏沉的灰白色天空一样的脑海和心头就像秋天的空气一样明净起来,一切都清清楚楚纤尘毕現,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似乎伸手即可触摸到。

他想起来了在他开阔,明朗的画面一般清晰的脑海里,一桩往事带着鲜活的场景浮現出来

也是在一间窄小昏暗的房间里,也是在晦暗凝滞的空气中如血的残阳抹在墙上。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切都是那样凄凉难訁。

汽车依旧奔驰哐当声依旧环绕四周,不绝于耳夜色依然深不可测,没有尽头夏米已经习惯了车内无所不在的噪音和小小的颠簸,他眯缝着酸涩肿胀的眼看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山,想象着远方的家乡此时此刻,他确信家乡极远极远自己根本无法抵达。

车子摇晃著摇晃着,摇篮一样他希望这车一直这样,永远都不要停下来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向着夜色的深处深处,更深处……请点擊领取—》

不知不觉两道冰凉的泪水从两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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