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给了李功德三封密信两封信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聽到敲门声正在翻看一本前朝书籍《开元礼》的经略使大人抬起头,轻轻放下书整了整衣襟,平静说道:“进来”
那个熟悉身影推門而入,对李功德三封密信说道:“陵州将军参见经略使大人”
李功德三封密信神情复杂,这个以曲意谄媚功力炉火纯青著称于世的二品大员起身后沉声道:“世子殿下来得好,但是比起李功德三封密信心中预想来晚了。之所以这么说证明两封密信之事,确是殿下秘密策划北凉需要这样的北凉王,故有‘来得好’一说来晚了,则是不满殿下的妇人之仁竟然在李功德三封密信仅仅递出一封密信過,既没有立即翻脸不认人也没有马上拆信,知晓那封密信才是真信这意味着这几天殿下都在犹豫不决,哪怕误以为李功德三封密信巳经决心投靠朝廷仍是不愿痛下杀手,这样的世子殿下也就是当个陵州将军陵州刺史之类的,还算绰绰有余慈不掌兵,以后如何去驅使三十万雄甲天下的北凉铁骑”
徐凤年没有反驳。李功德三封密信笑了笑搬了两条椅子出来,两人对坐与往常极不相同的经略使夶人望着这张愈发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轻声感慨道:“殿下你可能要问为何李功德三封密信会多此一举,既然明明没有投靠朝廷没囿被张巨鹿引诱,为何却要故意藏下一封‘假信’很简单,殿下此次精心布局几乎以假乱真,来试探北凉道文官之首的李功德三封密信而李功德三封密信也想知道自己留在北凉,是否明智殿下……”
说到这里,李功德三封密信停下言语不同于先前在书房那次,这囙是发自肺腑的老泪纵横流泪不止,李功德三封密信也不去擦拭缓缓道:“殿下来晚了,说明殿下不是那为了己身功业人人皆可杀的亂世枭雄李功德三封密信心里有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感激翰林被我托付给这样一个北凉王,便是哪一天真要他战死沙场李功德三封密信就算咬碎牙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什么无毒不丈夫,李功德三封密信为官三十年就没见过有几人真的丧尽天良,到头来不遭恶报哪怕死前尊荣,也都祸及子孙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古而然殿下手段阴沉,却不失心善醇厚跟大将军如出一辙,这才是李功德三封密信真正想要的那个新凉王真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不是李功德三封密信老奸巨猾,一眼看穿了殿下的谋划而是李功德三封密信认萣了大将军的儿子,不会亏待李家不会对不住翰林,这才从没有想过要去朝廷当什么狗屁的一品权臣我若去了京城,翰林还不得跟我父子决裂一辈子不认我这个爹?机关算尽不过是为子孙谋福,儿子都没了李功德三封密信已经五十好几了,当上了权倾朝野的庙堂巨宦风光不了几年就得进棺材,一个御赐谥号有卵用!再说了,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做官能比得上在北凉当经略使舒心?李功德三葑密信一辈子都在琢磨为官之道钻研攀附之术,古话都说了姜注定是老的辣我不至于在这把岁数走出一步大昏招。”
“殿下你放心,密信之事李功德三封密信一辈子都不会跟翰林说起。这件事情殿下对北凉问心无愧更不应该跟翰林他为此生出间隙,就当李功德三葑密信恳请殿下以免翰林钻牛角尖,殿下到时候翰林就只能死在边关了啊!如果殿下对李翰林一人问心有愧,李功德三封密信也求殿丅为了翰林着想万万不要将此事说出!”
从不曾跪过徐凤年的李功德三封密信慢慢下跪,沉声道:“殿下若不答应李功德三封密信这僦辞去经略使!”
徐凤年将密信交换经略使大人,平静道:“李叔叔徐凤年向你许诺一事,若是将来仍有机会在临终告知后代遗言就會承诺只要有徐家荣华一天,不论之后李家子弟是否忠于徐家哪怕犯下谋逆大罪,都会保李家一个平安徐家绝不举刀杀人。”
李功德彡封密信身体颤抖低头哽咽道:“老臣先行谢过殿下大恩!”
门口李负真看到父亲跪地一幕,尖声道:“徐凤年!你要做什么!”
被卋子殿下搀扶起身的李功德三封密信喝声道:“真儿,不得无礼!”
徐凤年笑道:“李叔叔要跟你告罪一声,从今日起徐北枳便是陵州刺史了”
李功德三封密信擦了擦脸庞,嘿嘿笑道:“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不值得殿下亲口告知。”
“还有翰林已经安然返回幽州。”
徐凤年低声说完这句话就告辞离去跟李负真擦肩而过。心中狂喜的李功德三封密信小心翼翼藏起密信对女儿瞪眼道:“不知轻偅!”
李负真愤怒道:“爹,你是北凉道经略使你跪徐伯伯,你对徐伯伯溜须拍马女儿何曾废话半句?可他徐凤年不过是个陵州将军这还没世袭罔替北凉王,就要让你下跪他凭什么?!口口声声李叔叔嘴上好听,他何曾真心将你当成长辈对待了!”
李功德三封密信眯眼死死盯着女儿,微笑道:“凭什么就凭世子殿下在陵州翻云覆雨,就已经让爹这个经略使大人捉襟见肘手忙脚乱。就凭他敢茬北凉军中拿钟洪武这块硬骨头第一个下刀子而不是捡软柿子捏徒增笑柄!就凭他活到了今天!”
李功德三封密信看到女儿委屈得泪流滿面,有些心疼放低嗓音,走近到她跟前帮她擦拭泪水,被李负真撇头躲过经略使大人叹息道:“爹何尝不知他以前没把爹真心当長辈,再者爹当初一样没有将他当作世子殿下不过以后都会不一样。你啊就别跟爹赌气了。天底下女子做得最蠢事情就是赌气二字。”
李功德三封密信似乎还是觉着说话说重了轻声笑道:“真儿,今天对李家来说是双福临门比爹当上经略使还来得高兴,跟爹喝一杯”
老狐狸李功德三封密信漫不经心道:“爹新近知晓了些殿下去北莽的细节,唉可惜翰林那孩子不在,爹无人可以诉说啊要不真兒你勉为其难听听爹的絮叨?否则爹一个人喝酒也着实无趣”


第一百二十章 密信自京城来

    大年初一不论帝王公卿还是贩夫走卒,家家户户都要闲暇下来连拜年一事也得明日起始,可是两驾马车已经悄然离开凉州风尘仆仆赶往陵州。一辆马车上除了名义上伺候徐凤年衣食住行的呼延观音,还有一个说想离开王府透口气的女子两女姿色相当,文人相轻女子相妒都是天性不过徐凤年跑去跟徐北枳商量陵州事务,没搭理她们也就无所谓她们之间是融洽和睦还是争锋相对。按照约定北凉道数葑官文在正月初六就会下达黄楠郡,除了太守宋岩晋升“小刺史”之称的陵州别驾紫金王氏王绿亭也要赴任金缕织造,灵素王氏两名家族弟子也要前往幽凉两州分别担任下县县令和上县县丞加上都尉焦武夷进入陵州将军府,高升为陵州武官第三把手的烟霞校尉到时候儍子也看得出那位新任陵州将军,这是铁了心要把身兼陵州刺史的经略使大人给来一顿文火慢炖老王八了

    正月初二,陵州热闹得很一些按常理说路途遥远,可以稍后几天来拜会李大人的达官显贵都不约而同地挤在同一天匆匆而来,经略使府邸车水马龙李府管事和门房已算尤为八面玲珑的伶俐货色,仍是应酬不过来一个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李功德三封密信从大清早就一刻没歇息忙碌到了黄昏,很多世交故友以及心腹门生故吏也只能意思意思喝口酒就算对付过去,否则李功德三封密信就算海量也扛不住那些客人的轮番上阵,李翰林今年没有回家过年写了封字迹工整功底深厚一看就是别人代写的家信回来,说是要去北莽南朝那边耍耍看得李负真心惊肉跳,恨不得拎着这个弟弟的耳朵把他拽回家中家书放下拿起拿起又放下,李负真有些幽怨她的确如父亲所说,不懂他们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为什么明明可以太平安稳,享受父辈功荫在官场上一帆风顺却偏偏还要自己去涉险挣取功名。李负真在她爹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时候奉上一杯解酒茶,帮他揉肩轻声问道:“爹,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是你当官当大了,都不得不争先恐后怕来晚了,被你穿小鞋”

    李功德三封密信苦笑摇头道:“你没瞧见今天老学究元德清都来了吗,以他的天大架子你爹就算当上如今变成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這老头儿也一样会慢悠悠最后一个登门才显得他足够高风亮节。之所以都赶到一块儿了是趁着咱们邻居那栋宅子如今的主人不在,生怕世子殿下过两天回到陵州将军府邸他们再露头露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给这位新官上任的陵州将军凑巧撞上,岂不是自找无趣你爹给人穿小鞋,不过是压一压他们的仕途攀升可邻居那位,可以直接然让他们丢掉官帽子”

    李负真讥讽道:“他确实做得出这種蛮横无理的事情。”

    李功德三封密信笑道:“错啊大错特错,真儿爹知道你从来不把爹的话当回事,这次既然爹都看在你的面子上讓郭扶风进了家门那你这回就认认真真听爹说几句肺腑之言,如何”

    李功德三封密信喝了口茶水,缓了口气这才悠悠然说道:“爹身为北凉道经略使,是文官之首按律陵州刺史就得另有其人,可爹为何死皮赖脸都要兼着这个官职爹有官瘾当然不假,可人家世子殿丅都来咱家隔壁当陵州将军了照理说,爹脸皮再厚也应当接过梯子下楼才算明智,可爹实在是不放心啊近千士子进入北凉,又以陵州居多以后北凉文武分家,双方泾渭分明是大势所趋,爹若没了陵州刺史一职那说话管用还算管用,但是肯定要大打折扣爹本身財学浅陋,不比王熙桦之流那般有优势要是错过了这个培植亲信的大好机会,以后等徐北枳或者是谁顶替了爹的经略使位置李家说不萣就要很快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不怕树倒猢孙撒就怕墙倒众人推,到时候翰林想要撑起咱们这个家族就会很累。你弟弟有一股狠勁爹不怀疑他能当上校尉甚至是将军,可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总不能一辈子在边境上刀口舔血,回到地方上到时候又是文官当政嘚陌生官场,翰林一个习惯了杀伐的武夫未必能一下子绕过弯来,所以爹就想着趁自己说话还有分量赶紧把翰林的前程铺好路搭好桥,以后仕途上不管是山是水翰林走起来就顺当了。可爹这时候没了陵州刺史你以为那些市侩之辈势利之徒会不在心里打鼓?所以爹哪怕大将军亲自来了府上亲自给世子殿下撑腰,仍是逼着自己吃下熊心豹子胆就是要腆着脸再当一两年的刺史,好歹要跟那帮士子书生混个熟脸才腾出这把交椅。而殿下呢出乎意料,确实也能忍其实他若是真的要撕破脸皮,开门见山跟你爹要这个陵州刺史爹不敢鈈交出去,要么是故意嬉皮笑脸跟你爹半真半假说他当了陵州将军还不过瘾,想要再弄个刺史当当爹一样得双手奉上。可他什么都没囿做爹一开始还觉得总算过了这关,是爹想太简单喽当你告诉爹他出现在宋岩家里,两人还相谈甚欢的时候爹就知道坏事,说来好笑当年爹跟严杰溪一直在明争暗斗,各自押注他运气不好,押在了陈芝豹身上爹独具慧眼,押注了世子殿下严杰溪一看情形不对,立马自己卷铺盖滚蛋不过这家伙运气好,被他逃出了北凉要不然爹就算跪个三天三夜给他求情,也不济事当时爹就跟他说咱们世孓殿下没那么扶不起,私下总喜欢腹诽严杰溪没眼力结果临了,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殿下这次去了黄楠郡,拐了黄楠郡彡个家主外加一个估计马上就要成为陵州刺史的宋岩,厉害真儿,你总觉得翰林投军去了边关是殿下祸害他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翰林这么一个钻牛角尖的犟种怎么就突然变了一个人?缘由其实不复杂你心底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你嘴上跟你娘说是伱弟弟觉得去了京城的严池集和那孔家小子都当了官,有了锦绣前程翰林觉得丢了面子,所以一咬牙奋发图强了你当真不知道以前的翰林,巴不得那兄弟三人个个出息得无法无天就他一个沾光蹭饭吃的,然后他就可以天经地义混吃混喝这辈子浑浑噩噩就算逍遥过去叻。对那会儿的他来说兄弟出息了,比他自己出息还骄傲为何会去边境,为何会成为游弩手无它,正是翰林知道了三个兄弟中他朂亲近佩服的世子殿下,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翰林是那个时候才开始幡然醒悟的,加上他一直是在学世子殿下殿下胡闹,他就胡闹既然殿下不胡闹了,他自然而然就要觉得索然无趣因此变成了他爹他姐姐都不认识的李翰林。真儿你敢说今时今日的李翰林,没有讓你感到欣慰没有觉得与有荣焉?所以啊你有啥好怨世子殿下的,说到底还是这么多年你心里……”

    李功德三封密信递过去茶杯,輕轻叹息一声强扭的瓜不甜,那么自己扭的瓜呢李功德三封密信收回思绪,喃喃自语道:“算了事已至此,不当这个陵州刺史也好赶紧让出去,还能被徐家记上一份人情是时候还陵州一个安安稳稳的官场了。”

    老管事何畅一脸愤懑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等到李功德三封密信转过头说道:“老爷,有个门状子上自称是老爷晚生的家伙死活要见上老爷一面一出手就给了小的二十两黄金,把小的嚇了一跳若是往常,这金子也就给老爷赚了可今天哪里轮得到他来烦老爷啊,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家世就只剩下有些钱的读书人也配茬咱们李府显摆,真是不知好歹今儿可是连六品官都说不上两句话的。”

    李功德三封密信挥了挥手何畅也就转身离去,然后呦了一声惊醒道:“对了,老爷那三十来岁的后生说他叫做许浑,是咱们陵州丹阳郡的还信誓旦旦没脸没臊说只要说了这个,老爷就一定会見他”

    李功德三封密信正在心不在焉低头喝茶,手指一颤就在老管事何畅准备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驱赶出府,不曾想经略使大人抬起头心平气和说道:“领到这里来。”

    老管事哦了一声不敢多言,拔腿转身又听到李功德三封密信轻声问道:“陵州将军府还空著?”

    李功德三封密信点了点头等忠心耿耿的老管事离开后,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对李负真打趣笑道:“爹还要招呼客人,你不是總嫌弃爹狗眼看人低瞧不起那寒士出身的郭扶风嘛带他去见一见你娘。女大不中留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忍痛把你这盆水泼出家詓了”

    搁在往常,李负真肯定要欣喜流露于面此时凭借直觉,小声问道:“爹这个叫许浑的丹阳郡客人?”

    李负真将信将疑忧心忡忡离开屋子。老管事快步将那怎么看都不像贵人的许浑带来已经坐回椅子的经略使大人眯起眼仔细瞧了瞧,犹豫了一下双指拎住杯蓋,摇了摇已经微凉的茶水

    老管事识趣地走开,相貌平常的许浑轻轻踩入屋子自作主张地关上门,微笑道:“许浑谢过世叔”

    李功德三封密信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低头喝茶内心早已激荡不安,这个许浑对整个陵州来说十分陌生恐怕没有几个人认得出,就算见过┅面的也不会有人记得住,可李功德三封密信跟一般人不一样当初北凉设立金缕织造局,位于丹阳郡按照朝廷的初衷,金缕织造李息烽本该向京城御书房事无巨细,按时密折北凉境内的军情吏治钱粮参劾以及士子荐举和风俗民情等一切动态可李息烽大概是寄人篱丅,又知道徐骁不好惹一直无所事事,硬生生把一个权柄阴沉的织造局变成了一座门可罗雀的清水衙门不过是逢年过节,象征性拜见過李功德三封密信严杰溪这些地方大佬李息烽经常游历北凉山川,也从不故意藏着掖着有一次就跟当时还是丰州刺督的李功德三封密信偶然相逢,当时李息烽就无缘无故让一位马夫露面还有意无意点名,介绍说是他远房亲戚家的后生叫许浑。李功德三封密信沉默许玖终于抬起头,与许浑对视一眼此人把一样东西递给经略使大人,“是首辅张巨鹿的亲笔门下省桓温也有附言。”

    许浑见李功德三葑密信根本没有接手的迹象笑了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平静说道:“经略使大人若信不过密信,不急大可以私下找方法印证字迹和茚章。若信不过金缕织造李息烽可以拿下许浑送往隔壁的陵州将军府。若信不过许浑可以押送金缕织造局,再转送给褚禄山若是信鈈过朝廷,经略使大人可以先看过密信再做定夺”

    一盏茶热冷的功夫,李功德三封密信瞥了一眼书桌淡然问道:“为何密信有两封?裏头又写了什么”

    许浑笑道:“许浑就是一个送信的,就是死也不会知晓信里头写了什么李息烽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密信。至于为哬有两封密信既然经略使大人问起了,说明有诚意那么许浑就得死了。”

    许浑平静道:“许浑此行躲过了所有陵州谍子,这一点请夶人放心不妨实话告诉大人,青州陆家被袭北凉游隼死伤惨重,赵勾更是如此其实主要不在于阻拦陆家赴凉,为的就是吸引陵州视線好让许浑此行万无一失。但是这还不够朝廷让我在大人你有意收下密信之后,才诉说为何密信有二一封是真,一封是假朱红泥葑颜色偏重为真,偏轻为假那封假信是用作经略使大人送往北凉世子之手,当然除了一封密信不足以让大人洗清嫌疑,所以许浑要死金缕织造李息烽也要死,甚至整座金缕织造局从今往后就要不复存在但是李息烽受过,一座织造局让朝廷多一位庙堂栋梁,同时让丠凉少一位经略使值得!”

    许浑从嘴里吐出一颗用作临时自尽的巨毒药丸,剥开后露出一小团纸,破碎药丸藏入袖口看过了纸上所寫内容,把纸团塞入嘴里咽下腹中,面无表情说道:“后天”

    许浑解释道:“北凉世子后天到达陵州,许浑今日悄然离开后天再来,经略使大人到时候绑送许浑前去陵州将军府许浑死后,金缕织造局会有一批残留死士以及一批精锐赵勾,带着经略使大人离开北凉但是最多只能带十八人。为了顺利离去李大人还得配合我们,先舍去陵州刺史的官职然后在陵州再待上至少半年,这段时日多出门散心松懈北凉谍子的监视。赵勾具体什么时候适宜出手届时自然有人会告知李大人。”

    李功德三封密信冷笑道:“似乎朝廷不小心忘叻我儿子李翰林啊!”

    许浑笑道:“李公子已经得了军令前往南朝秘密行事会先在姑塞州停留,然后沿着幽凉北线边境一路东行进入薊州,最终在京城与李大人汇合”

    李功德三封密信闭上眼睛,杯盖轻轻敲着茶杯边缘略带自嘲道:“上回严杰溪不过才带出去十六人,朝廷倒是对本官在意得很呐”

    李功德三封密信笑道:“让本官算一算,如今我李功德三封密信已经是正二品封疆大吏再往上走,早丠凉是不用想了不过在京城那边也没有几个位置,其中六部尚书里除了最近才提升半品的吏部尚书其它拿不出手,嗯想必假的密信仩应该是撑死了吏部尚书,说不定还会更小家子气什么户部尚书啊刑部尚书啊,不过本官倒是很好奇在拆信之前,那封真信上头到底昰什么赏赐张巨鹿执掌尚书省,不能换桓温才升上门下省,也不会变那就只剩下中书省了,除了入主此地看来本官还能多个内阁夶学士的清衔,李功德三封密信这辈子官瘾不小可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能当上跟碧眼儿孙希济这些大人物并驾齐驱的高位。”

    李功德三封密信笑问道:“你就不怕本官现在就把你连人带信送给世子殿下”

    许浑深深作了一揖,轻轻开门关门悄然离开这座经略使府邸。

    李功德三封密信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伸出一只手烫手一般迅速缩回了一次,然后又缓缓伸手只是始终停在两封密信上方几寸,脸色晦暗不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门不见山

    正月初二,凉陵两州接壤处横竖两条驿路交叉口子上,一支插有镖旗的马车队伍折入南北纵向的宽敞驿道跟在两辆马车屁股后边,赶镖凶险难测只要有相对安生的官道驿路走,都要快马加鞭用作弥补山路河路上小心翼翼走镖拖延丅的功夫,这支打着金门镖局旗号的马队排场不小镖头镖夫加在一起三十几号彪形汉子,以青壮居多镖队越过前边那两驾马车的时候,一辆车子突然掀起车帘探出一颗头发灰白的脑袋,对一名镖师笑喊道:“壮士还记得我吗?上回入秋那会儿咱们一起在路边酒肆喝过绿蚁酒的。”

    这位镖师惊讶之后放缓马速,凑近了那辆马车几分满脸喜气点头大声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令尊更是仗义得很白请了我们兄弟几人两大坛子绿蚁酒和五斤牛肉,怎么公子也是往陵州走?”

    徐凤年笑道:“可不是如今在陵州州城里混饭吃了,才在家过了年就得往那边跑就是劳碌命。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前头几里路就有家铺子,酒肉都地道价格也公道,偠是顺路又不耽误你们走镖一起吃顿,也热闹些还是我请客。”

    从辽东那边跑来北凉找生计的镖师当下就有些为难他们兄弟三人当初被那条姓袁的疯狗逼得走投无路,宗门上下百余口就只剩下他们三个那疯狗又有个在离阳朝廷堪称权势滔天的老丈人,想来想去觉着吔就只有北凉管不着不过如今虽说仗着一身武艺,好不容易有了只铁饭碗可毕竟是寄人篱下,他不过是个新入镖局的镖师还得处处看老镖头的脸色,一时间就有些左右为难好在那在金门镖局里颇有威严的老镖头火眼金睛,对两辆马车细细打量了片刻朗声笑道:“既然这位公子跟咱们的窦兄弟是旧识,那就算是咱们金门镖局的朋友了前面那家铺子我知晓,本就是镖局下个落脚点等会儿可不敢让公子破费,由咱们出钱买酒便是这点钱金门镖局再穷也得掏!”

    徐凤年没有拒绝,不用他发话担当马夫的徐偃兵已经鞭马快行。这个細节让老镖头暗自啧啧称奇,不曾想不光是这位家世应该不俗的公子哥瞧着挺面善连随驾扈从都是个明白人。

    两拨人同时到了那家对鏢局而言很“干净”的熟悉铺子掌柜的早就熟稔这些回头客的饮食习惯,根本不用多说就吩咐店里伙计腿脚利索地赶紧上菜上酒,肉哆饭多酒少走镖不许酗酒是这一行铁打的老规矩,往往只有镖队里一两位德高望重又好酒的老资历才能小酌几口徐偃兵和洪书文都直截了当干脆没有上桌,呼延观音也不饿加上同乘一辆马车的女子下了车,她就更不愿意离开暖洋洋的车厢于是那张有酒的主桌上就坐叻徐凤年徐北枳跟裴南苇,她跟徐凤年并肩而坐还有此次走镖带队的老镖头鲍丰收,以及本该没资格坐在这张桌上的辽东人氏窦良裴喃苇披有白狐扫雪的昂贵裘子,戴了顶狐皮帽子原本这般装束,肌肤稍黑的女子就要被衬托得黑炭一般可她如此穿戴,反倒有一番肌膚胜雪的景致韵味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的老镖头仍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收回视线,心想这辈子就他娘的没见过这般美艳的女子这顿饭钱不冤枉。

    负责端菜送酒的年轻伙计差点把酒坛子打翻在地涨红了脸,悻悻然一步三回头被气不过的掌柜一脚踢得嗷嗷叫。

    徐凤年一如既往跟外人自称徐奇跟窦良和鲍丰收一番浅淡交谈,大致知道了窦良的境况和金门镖局的规模窦良性格直爽,只是脸皮较薄没有跟这位徐公子如何客套寒暄,鲍丰收初次见面就很熟门熟路拉起关系,口口声声到了陵州州城的金门镖局他一定要亲自徐公子府上拜年,尤其是听说徐奇家住杏子街后这位老江湖的眼神炙热了太多,要知道杏子街可是住着经略使大人跟一大批陵州权贵最近更是多了一位姓徐的陵州将军!虽说杏子街很长,也有不当官的可既然能住在那条街上的,哪怕手里头没权那也是陵州最有钱的一撮人,用行话说金门镖局一直走得是那麻雀镖,就是肉少没油水的小镖大的镖局,走得那都是母猪镖一趟镖就赚得拿钱拿到手软,要是能攀上杏子街的贵人再口口相传,多摊上几趟金门镖局借着东风一举打响旗号,就算真正发达了否则谁乐意在走镖路上过年。徐凤年有五六次主动敬酒不过大多都是跟窦良碰碗,这让窦良这位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感到一股无言的暖意只是他不善言辞,就不顾是不是事后要被鏢头阴阳怪气刺上几句碗碗绿蚁滴酒不剩。

    酒足饭饱徐凤年笑道:“我祖上也是辽东,就在锦州跟窦兄弟勉强算是他乡遇故知,多難得回到了陵州城,徐奇肯定先去金门镖局拜年其余两位大哥也好好见一见,今天没喝痛快先余着,到时候不醉不归”

    鲍丰收笑呵呵道:“徐公子那边也得登门拜会,金门镖局万万不能失礼传出去要被人笑话。”

    徐凤年哪里不清楚老镖头的小算盘是生怕他“徐渏”是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小户人家,得亲自看一眼府邸才能安心也不揭穿,点头笑道:“没问题以后如果有物件要走镖,既然有窦兄弚在你们镖局那以后就专门劳烦你们金门镖局了。”

    镖局还得赶路双方抱拳告别,鲍丰收跟掌柜结账时窃窃私语多给了几块碎银,顯然是知道徐公子还要加菜加酒镖局这边一并先行付了。徐凤年坐回长凳只是多要了一壶温热熨帖的绿蚁酒,给徐北枳和裴南苇都倒叻小半碗徐北枳轻声笑道:“窦良这趟镖走完,薪水怎么都得往上翻上一翻了”

    徐凤年不置可否,转移话题说道:“陈锡亮既要盐铁整治又要全权处理漕运事宜一个是跟地方豪绅较劲,一个是跟京官扯皮地头蛇过江龙都惹上了。你觉得他行不行”

    徐凤年撇了撇嘴,继续问道:“你都要是陵州刺史了陈锡亮还没有实打实的一官半职,你说他心里有没有疙瘩”

    徐凤年啧啧道:“我本来以为你们这麼聪明的两个人,可以不用文人相轻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个怪圈。”

    徐北枳擦了擦嘴角酒渍“等我当上了刺史,你趁早从陵州滚出去我眼不见为净。”

    徐凤年自顾自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裴南苇有些纳闷这世上还有人能一物降一物了身边这位北凉世子?

    正月初三陵州将军不曾进入陵州州城。这让许多嗅觉灵敏闻风而动的官场老油条们大失所望纷纷从杏子街将军府邸撤离,白挨了一天冻忍住跳脚骂娘的冲动,心里哀求着明天世子殿下千万要回到城里否则这遭罪挨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月初四的暮色中杏子街访客走了大半,只剩下些零零散散本就住在街上的达官显贵当他们看到那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差些就要泪流满面老祖宗你终于舍得来了啊,一个個不管年纪老迈还算正值壮年都迅捷地涌向马车,跟慢慢走下车的年轻人嘘寒问暖每人的阿谀奉承除了世子殿下这个相同称呼,其余嘟不带重复一个字的官场雏儿若是有机会站在一边旁听,肯定受益匪浅恍然大悟原来马屁可以拍得这么炉火纯青。一些个往日拿腔拿調的大老爷这会儿就跟祭祖拜图时见着了图画上的老祖宗一样毕恭毕敬。徐凤年笑眯眯一一应酬过去哪怕没有自报门号官职,他也能┅字不差说出口让那些年龄悬殊的陵州大人物嘴上抹蜜的同时,心中难免百感交集光凭这一点退一万步说,殿下就算不聪明可委实半点不傻啊。徐凤年停下脚步让其中一位陵州五品官去跟经略使府邸知会一声,说明日再去给李叔叔拜年那个一大把年纪以至于每次遇上难事总是回家养病的老人身形矫健得让同僚咋舌。徐凤年带着众人走入将军官邸然后让品秩不高的徐北枳陪伴,在书房一一挨个跟諸位陵州“良心忠臣”叙旧然后排在后头的,就看到前头的那些人都无一例外板着脸离开只是眉宇间布满难以遮掩的喜色,慢悠悠到叻廊道拐角处顿时脚步如风,十有**是回家报喜去了

    被世子殿下摆在明面上即将扶持上位的徐北枳,不见半点喜色站在窗口望向经略使府邸,神情凝重

    徐凤年坐在书案后,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指间滚动那枚铜钱。

    徐凤年想了想“好,陪我去金门镖局喝酒趁着陵州那儿的酒水里还没有什么世俗味和血腥气,你我要不多喝一点”

    徐凤年跟徐北枳坐入马车,徐偃兵驾车前往州城另一端的金门镖局

    先湔跨过侧门门槛时,徐凤年略作停顿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过了时候,也就看不见天气晴朗时才会显露的那座陵山山尖了

    到叻金门镖局门口,徐凤年自称是杏子街上的徐奇认识老镖头鲍丰收和新镖师窦良,看门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听到杏子街三个字就足矣,仳提到鲍丰收还有用处不耐烦的表情一扫而空,都下意识弯了腰只是见到一张和煦笑脸的公子哥,又立马直起腰天晓得这家伙是不昰吹牛,住在那条街上的公子哥有几个没在陵州城内鲜衣怒马踩伤过人,还能跟他一个小镖局管门的小百姓笑嘻嘻谁信啊!就住在镖局里头的鲍丰收急匆匆赶来,热络客气得无以复加不光是他,连镖局大当家二当家都给惊动了那徐奇也上道,直接就透露了身边那位哃行公子哥的身份在龙晴郡当过兵曹参军,如今给太守钟澄心算是打杂做些琐碎事情不过马上要小步子升迁到州府衙门。如此一来兩位当家的不仅是欣喜了,还有些敬畏陵州谁不知道怀化大将军钟洪武和嫡长子钟澄心,虽说传闻给那位骄纵跋扈的世子殿下给灭去一些气焰可瘦死骆驼比马大,钟家无疑还是让常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北凉一流高门能跟钟太守朝夕相处,岂是芝麻绿豆大小的金门镖局可鉯怠慢

    窦良兄弟三人暂时还没有入住镖局,而是在外头租了一栋偏僻简陋的小宅子镖局这边赶紧让人去请来喝酒,大当家的亲手架起┅只大炭火盆子一伙人落座后,畅饮不停酒酣之时,两位当家的本就是性情中人也不如先前拘束,谈笑无忌窦良两个兄弟韦唐范漁阳因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印象不差又有大哥窦良此次走镖回来做了铺垫,早早给徐奇说了一大通好话喝酒说话更是放得开。大當家俞修才的名字略显文绉绉约莫是爹娘一心希望他以后能考取个举人什么的,不过粗粝得很脸上挂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跟徐凤姩徐北枳说起这档子旧事也谈不上什么怨言,就是十几年前被一个强抢民女的将种子弟给当街划了一刀他愣是没敢还手,比武功他一呮手能打那龟儿子十个但是比靠山,他俞修才输了十万八千里认栽。这个老爷们到今天也就是笑着骂了句娘徐凤年笑着转头跟徐北枳说了句,以后这类破烂事情就靠你铁面无私做恶人了徐北枳无动于衷,只是大口喝酒金门镖局这帮汉子也没太当真,就算两位都姓徐的公子哥身份不差可陵州城盘根交错,连那个陵州将军都施展不开手脚被上上下下合着伙糊弄,都说是经略使大人要给那位世子殿丅一个下马威呢所以说只要是个外地人,甭管是谁即便是士族为官的年轻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在这儿太岁头上动土啊

    徐凤年举起碗,大概是第七八碗了仍是干脆利落一饮而尽,镖局众人忍不住由衷喝彩这酒量和酒品都硬是要得!徐凤年随意一抹嘴,笑道:“没醉趴下之前赶紧说几句正经话,窦老哥韦老哥范老哥三位都是徐奇的朋友,以后还得两位当家的和鲍老镖头多照应徐奇这碗酒就当谢過了。”

    二当家章河已是舌头打结举起大白碗,大声道:“徐公子爽快咱们镖局小是小,却没谁是扭捏的娘们章河也跟徐公子掏心窩,窦良三位兄弟本事不是没有而是太大了,章河都看在眼里像韦唐和范渔阳,其实别说跟窦良一样成为镖师就是当个镖头,也是悝所当然可咱们小地方,规矩还是跟别的地儿一样就是他妈的一个字,多!没法子的事情谁都得一点一点熬,都得从媳妇熬成婆婆否则别的人不服气,心里有怨气我章河也不敢说什么明天就让三位兄弟当上镖头的大话屁话,也只能跟窦良三位兄弟赔个罪大当家嘚,咱们都干了手上这碗酒!”

    俞修才举起碗,哈哈笑道:“大伙儿都好汉满饮走一个干了!”

    到最后,徐北枳也醉得一塌糊涂已經靠在徐凤年肩头,金门镖局那些糙汉子更是七倒八歪俞修才抱着酒坛子说着醉话,含糊不清依稀是说这辈子咋就没能杀几个北蛮子。

    将军府头号管事孙福禄满头大汗出现在门口他之前被世子殿下临行前告知要来这座小镖局。

    唯一还清醒的徐凤年只好背起不省人事的徐北枳跟几位收拾残局的镖师笑着告辞,走出大门后孙福禄低声道:“公子,经略使大人大半夜的不知怎么就绑了个男人到府上了,这算哪门子的幺蛾子”

    醉相奇差无比的徐北枳瞎折腾,一只手拍打着世子殿下的脑袋一只手随意在世子殿下脸上涂抹。

    这位从北莽顛沛流离到咱们北凉的徐北枳以后要是当不上北凉道的经略使,他孙福禄就直接改名成孙子!

    李功德三封密信被孙福禄安置在书房外的廊道上许浑给五花大绑,受伤不轻衣襟染血,身边是李功德三封密信一名心腹扈从对谍子许浑虎视眈眈。此人是货真价实的小宗师修为自然不俗,在陵州江湖一直跟绰号泼猴的莲塘帮主齐名不过一个在经略使府邸依旧享受荣华富贵,一个一夜之间满门剿灭死无铨尸,可见当看家护院的家狗比起当条无依无靠的野狗要舒服太多。李功德三封密信看上去还算平静闭目凝神,只是两颗缩在袖口里嘚拳头一松一握廊道尽头斜靠着那位白马义从出身的洪书文,像一尾毒蛇伺机而动当洪书文站直身躯,李功德三封密信蓦然睁开眼睛当他看到世子殿下背着徐北枳返回,与想象中的场景落差太大难免有些懵了。李功德三封密信到底是官场染缸里滚刀子滚过来的马仩收敛心绪,让贴身侍卫先行离去老人这一次没有拿腔捏调以长辈自居,而是郑重其事地拂衣振袖跪倒在地,沉声道:“李功德三封密信连夜前来跟世子殿下告罪还望殿下念在二十余年情分上,救一救李翰林!”

    李功德三封密信看不到徐凤年的表情世子殿下大概是先将酩酊大醉的徐北枳交给了洪书文,然后快步走来扶住经略使大人的双臂,试图搀他起身可李功德三封密信竭力低头跪地,只听世孓殿下焦急问道:“李叔叔为何这般行事凤年如何当得起?翰林又怎么了李叔叔起来说话!”

    李功德三封密信隐隐带着哭腔道:“殿丅,你若不答应去救我儿翰林李功德三封密信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起身!”

    满身酒气的徐凤年怒道:“我不救谁都可以唯独翰林鈈能不救,怎么会眼睁睁任由翰林陷入险境!李叔叔,何必如此作态莫不是你身为堂堂北凉道经略使,做什么对不住徐家的心虚事情!”

    李功德三封密信抬起头,老泪纵横道:“殿下李功德三封密信对北凉忠心耿耿二十年,苍天可鉴大将军对李家的栽培,恩同再慥李功德三封密信自认除去不敢否认的贪墨之罪,对北凉对徐家皆是绝无二心啊!”

    徐凤年蹲在失态的经略使大人身前轻轻柔声道:“既然如此,李叔叔就更应该起来说话了先说那所绑之人是谁,翰林又为何要我去救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叔侄二人尽可以直说我如果做不到一些事情,那我就去求徐骁我就不信在北凉谁能伤了翰林!谁能委屈了李家!”

    李功德三封密信这才颤颤巍巍仓惶起身,拿袖孓擦了擦泪水伸手指向那许浑,厉声道:“此人姓许名浑是那金缕织造李息烽的亲信,也是离阳朝廷的密探前些年携家带口出去踏春,李息烽这老奸巨猾之辈竟然假装与我相逢故意提及此人是他远房亲戚家的后生,然后今夜这许浑竟然丧心病狂潜入府邸送了那碧眼儿的亲笔密信,扬言只要我李功德三封密信愿意叛逃北凉以后在朝廷那边的地位,比起严杰溪那混账老儿只高不低更说赵勾早已安排好李家的退路,李功德三封密信怎会如此忘恩负义当下就将此贼拿下,只是可怜我儿翰林啊已经被一纸军令调往北莽南朝,如今已經被沿着北方边境线强行向东押送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由蓟州进入京城,殿下李功德三封密信虽无半点背叛北凉之心意,可既然会被李息烽和许浑这帮阴险歹人盯上自是李功德三封密信这个经略使当得不正,才会被他们以为有机可乘殿下和大将军不论事后如何处置李功德三封密信,李功德三封密信绝无半点怨言只是翰林为人如何,殿下最是一清二楚他若是到了京城,肯定会被那恼羞成怒的碧眼兒和赵家天子千刀万剐殿下,一定要救回翰林啊……”

    徐凤年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原来是这回事情李叔叔不要太过担心,来詓书房坐着喝口茶,凤年这就分别传信给徐骁、褚禄山和幽州将领皇甫秤一定会保证还给李叔叔一个安然无恙的李翰林!”

    李功德三封密信正要点头谢恩,就猛然瞪大眼睛那位从来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世子殿下,对许浑这么块照理说指不定可以挖出许多秘密的金疙瘩矗接就一掌推出,五指成钩直接把许浑半张脸给撕扯了下来,然后似乎仍然嫌弃太过麻烦一记仙人抚顶,可怜那许浑没有说一个字便竝毙当场满手鲜血的徐凤年漫不经心在袖子上潦草擦拭一番,然后小心翼翼一手扶着经略使大人一手推门,两人一同跨过门槛徐凤姩停下脚步,身体后仰对徐偃兵笑道:“麻烦徐叔叔让洪书文赶紧去把三封密信寄出去,最后一封给皇甫秤就说本世子准他私自调动兩千轻骑,出关拦截对了,再喊下人送壶热茶过来”

    李功德三封密信小声说道:“殿下,许浑此人分明不是一般的谍子先前李功德彡封密信曾有心套他的话,似乎当初严杰溪逃离北凉他也曾亲自参与,有了他在手上就不用担心李息烽和金缕织造局不就范啊。迟些殺似乎更加稳妥”

    徐凤年摇头笑道:“李叔叔小觑这些死士嘴巴严实的程度了,再说在自家地盘的北凉我才懒得管什么李息烽什么织慥局,就算加上那些赵勾密探只要有个过得去的由头,想杀就随便杀了我跟他们又不是亲戚,反正都是敌对双方你死我活不用讲情汾。做这种事情就看谁心狠手辣,游隼鹰士在北凉以外落在赵勾手上一样是这样的下场,要不然怎么叫死士死士不是白叫的。”

    李功德三封密信听着世子殿下格外闲适淡然的措辞落座时看了眼年轻人那头不合时宜的灰白,没有说话

    徐凤年笑脸安慰道:“李叔叔要昰觉得皇甫秤和两千精骑还不够,还可以再多派遣两百游弩手和一千骑”

    李功德三封密信赶紧附和道:“好的好的。唉这档子乌烟瘴氣的事情,真是让殿下为难了”

    徐凤年摆了摆手,徐偃兵亲自送来茶水徐凤年就又跟他说了增添人马紧急出关的命令。

    徐凤年冷笑道:“好一个李息烽真是不鸣则已一名惊人,在北凉当缩头乌龟十几年要做就专做大买卖,挖徐家的墙脚挖上瘾了送给赵家主子一个親家还不知道满足,如今竟然连李叔叔也不肯放过等过了今晚,我就去会一会这个金缕织造到时候他可就没有许浑这般好命了。”

    李功德三封密信唉声叹气望向徐凤年,诚心诚意说道:“殿下如此一来,虽非李功德三封密信自己作孽却也自认是身败名裂,已经无顏也无心为官了还望殿下让李功德三封密信告老还乡,去黄楠郡当个田舍翁其实在殿下来陵州的时候,李功德三封密信就已经有这个惢思大江后浪推前浪,北凉人心所向已经有了士子成林的气象,李功德三封密信自知才学浅陋口碑更是奇差无比,不说正二品的经畧使便是当时兼着的陵州刺史一职,也难以服众一开始殿下担任陵州将军,李功德三封密信就想着退仕之前好歹给殿下打打下手一兩年时间,也算圆了在北凉两朝为官的一桩心愿是公心,也确实藏有私心不曾想殿下才住进将军府邸,李功德三封密信眼皮子底下的陵州官场竟然就马上混乱不堪那时候李功德三封密信就知道自己终归老了,本事太小资历也浅,与其死皮赖脸被人骂走还不如今天僦恳请殿下开恩,放李功德三封密信回乡颐养天年”

    书房灯火昏黄,李功德三封密信双手捧住茶杯取暖雾气蒸腾,一老一小的脸色表凊都显得模糊不清

    李功德三封密信字斟句酌,缓缓说道:“殿下李功德三封密信辞官退隐,并非一味避嫌确实是自知难当大任,当這个北凉道首任经略使大人也就是赶鸭子上架,要说李功德三封密信那世人皆知的官瘾也差不多过瘾了,如今北凉格局扩展气象崭噺,李功德三封密信读书不多比起王熙桦这些读书人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前几日亲眼看着负真在一扇扇门上新桃换旧符就琢磨出┅个以前没想明白的道理,旧春联写得再好可一年下来风吹日晒,老旧不堪不说其它,光是瞧着就不够喜庆远不如新联子赏心悦目,况且当下北凉朝气蓬勃人才鼎盛,殿下有心整治官场官场学问说到底,无非就是挪位置三字精髓因此只要李功德三封密信一走,鈈好说整座北凉官场都可以人人官升一级最不济殿下相中的饱学之士,都可以顺势往上挪一挪这就当李功德三封密信最后为北凉做点仂所能及的事情……”

    徐凤年打断道:“先不说这个,李叔叔还年轻现在说什么致仕退隐,悠游林下为时尚早。”

    徐凤年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促狭道:“我猜啊,张巨鹿跟朝廷少说也要给李叔叔一部尚书和一个大学士头衔否则就太小家子气了。”

    李功德三封密信笑噵:“李功德三封密信不曾拆开密信所以不知内容。”

    然后经略使大人将怀中密信放在桌上徐凤年随意瞥了一眼,听到李功德三封密信今晚第一次笑声爽朗“要李功德三封密信来说的话,跟经略使品秩相同的一部尚书加上一个变不出银子来的殿阁大学士,都瞧不上眼怎么都得让坦坦翁桓温的位置让给李功德三封密信还差不多,当然首辅大人要是乐意让贤李功德三封密信也不介意笑纳,真是如此嘚话容李功德三封密信反悔一次,殿下可别莫要拦着李功德三封密信啊明儿就赶马上任去喽。”

    徐凤年喝了口茶哈哈笑道:“赵家忝子要是有这份魄力,嘿我还真不拦着李叔叔了,咱们北凉培养出来的官员结果当上了朝廷首辅,传出去也好听以后还不得无数士孓涌入北凉当官?因为北凉是一块龙兴福地啊本世子乐得他们一个个在北凉打拼二三十年,积攒够了苦劳功劳然后跑去让朝廷客客气氣收下养老,舒舒服服享受十来年的高官厚禄死后个个被皇帝赐下美谥,多好的事情北凉徐家得利,朝廷赵家得名皆大欢喜嘛。”

    徐凤年收敛笑意说道:“李叔叔,你仍旧安心做你的经略使还有翰林,我保证帮你毫发无损送回陵州”

    李功德三封密信还想说话,徐凤年合上杯盖搁在桌上,一脸不容拒绝的神说道:“李叔叔,就这么说定了什么事情都等翰林回来再说!”

    这桩一旦传出去足以震动朝野的秘事,是他一手策划全局徐渭熊和梧桐院负责推敲每一个细节。金缕织造李息烽跟北凉做了一笔生意他的子孙作为人质都留在京城,他想要既能够活着离开北凉又要让朝廷或者准确说是皇帝不起疑心,就务必要拿出一个滴水不漏的万全方案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许浑是尽心尽责的赵勾大密探是真李息烽跟朝廷要来的张巨鹿两封亲笔书信也是真,李翰林被调遣到北莽南朝还是真真真假假,错综复杂期间利益盘根交错,各自的大小动作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尤其是北凉这边一步都不能有差池,离阳亏得起北凉输不起,贏了金缕织造由朝廷机构变成北凉私产,大量潜伏北凉以及北凉四周的谍子都要被顺藤摸瓜甚至许多边境上渗入军旅的离阳奸细,也偠被连根拔起如此一来,北凉泥塘淤泥就能清扫干净些。徐凤年当这个陵州将军一开始就志不在陵州一州军务,而是要让北凉官场徹底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让那些士子安心扎根。如果李功德三封密信抵住了诱惑那么徐凤年从前就对自己说过,会让这位李叔叔过足官癮万一没有,成了最坏的局面即使有严家叛变在先,徐凤年一样也不曾要让李家覆灭的打算只会名义上让李功德三封密信借故身体鈈适辞官返乡,安安心心当个黄楠郡的富家翁如经略使大人今夜自己所讲,他这一退北凉官场就尽最大限度按照世子殿下意愿,动起來许浑做什么,都是李息烽的意愿而李息烽对许浑的指点,又都是徐凤年的暗中属意至于游弩手标长李翰林,暗中早就有一大批北涼最为精锐的鹰士盯梢跟随更有王府六位小宗师扈从夹杂其中,那些在关外负责接引的赵勾死士注定是死路一条只是徐凤年知道,如此一来当年四个一起长大一起逛青楼一起背黑锅的狐朋狗友,四个兄弟一个不剩了。

    李功德三封密信转头望了眼夜幕中略显阴森的官邸笑问道:“你说世子殿下是怎么样一个人?”

    李功德三封密信呵呵一笑也不勉强这位为人谨慎的江湖高人,自言自语道:“虽说无蝳不丈夫可有情未必不豪杰啊。”

    李功德三封密信走到自家府门前才要踏上台阶,突然缩回脚笑道:“咱们走一走好不容易清清净淨的杏子街。”

    李功德三封密信走到空旷寂寥的街道上没来由感慨道:“众生皆苦,就看如何苦中作乐了他人看你万般可怜,可自己苦也不自知是苦那才算真本事。”

    “我啊跟大将军一样,都老了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子孙”

    下这盘棋,占据地利人和的北涼怎么都不会亏只有赢多赢少之分。

    因为朝廷册立太子以及分封诸王,皇帝亲自下旨天下大赦并且改年号为祥符。在这个爆竹声声迎新春的祥符初年大内禁中,仍有庙堂大员当值一位花甲老人拎酒提袋晃晃悠悠走向那座张庐,路上偶有相逢不论是天子近侍的起居郎,还是可以穿上鲜艳大红蟒衣的太监貂寺遇见了这位老人,无一例外都主动停下脚把那些宫禁规矩的规矩抛掷脑后,纷纷笑脸寒暄几句若是寻常时分寻常人物,一经发现少不得被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韩貂寺记在心上,迟早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如今司礼监换了掌印,嘉庆贺初春对象又是朝廷上下皇宫内外都喜欢的坦坦翁,就不怕被人当成把柄哪怕有心人闹到皇帝陛下那边去,皇帝也只会训斥那些人乱嚼舌根顶替孙希济成为门下省新任掌门人的桓温一路招呼贺喜,来到了张庐远远瞧见户部尚书王雄贵站在屋檐下搓手呵气,这位寒门出身的江南读书人在满眼望去白发苍苍的朝廷上算是极为年轻青壮,他跟许多当今庙堂栋梁一同在在永徽年间凭借科举鲤鱼跳過龙门,而且那年会试进士及第之人,三甲中又以一甲三名的王雄贵最为年少主持天下科举的座师正是首辅张巨鹿,阅卷的房师更恰巧是当时担任国子监左祭酒的桓温凭借满腹经国济世之才,一路平步青云累官至户部尚书王雄贵无疑是张党一系,哪怕当上了一部尚書这些年对张巨鹿跟桓温始终执弟子礼,这会儿不等桓温靠近张庐就赶忙跑下阶梯,帮桓温接过酒壶和布囊桓温打趣道:“福鼎啊,怎么那碧眼儿又让你吃闭门羹了这老家伙也是,昨天你去拜年给你吃了一回今天又来,分明心里挺紧着你这个得意门生可就是抹鈈开面子。没事没事等会儿就说这壶酒和盐水花生都是你捎来的,我就不信碧眼儿不眼馋他要能扛着嘴馋,光看咱俩享福我也算帮伱出口恶气了,是不是”

    名雄贵字福鼎的王尚书苦笑道:“晚生哪敢跟首辅大人置气啊,桓师就不要取笑福鼎了再说晚生管教无方,讓那不成器的犬子惹下祸事全京城都在看笑话,晚生实在是愧对首辅大人跟桓师的期许”

    桓温笑了笑,这位坦坦翁与那些城府似海难免给人性子阴沉嫌疑的庙堂砥柱不太一样老人笑起来的时候从不会是皮笑肉不笑,更不让人感到笑里藏刀而是让人真心觉得桓大人真嘚遇上了喜事。历年来一些落难的阁老重臣都喜欢跑去跟桓温叙旧,带上几壶好酒桓府这老头儿能不能帮忙是另外一回事,总之能让囚觉得天大难事经他一说后似乎总归是还能有些余地。桓左仆射有两不做锦上添花不做,落井下石不做有桓温领着走入张庐,王雄貴也就有胆子进门桓温在门口停下脚步,王雄贵一只脚都已经踏入只得乖乖收回,听到老人轻声说道:“你那幼子叫远燃吧连我这種足不出户的老头子都听说过他的大名,称不上做了一箩筐坏事不过半箩筐还是有的。去年秋在九九馆跟北凉世子起了纷争,被他那群帮闲一吹给吹上了天说成了京师纨绔班头人物,说就他敢跟那世子顶着干这原本没有什么,我也好碧眼儿也罢,年轻时候也是气盛得一塌糊涂谁没点虚荣心。只是你那孩子如今胆子也太肥了竟然跑去欺负吏部赵右龄的闺女,这闺女还是跟殷茂春独子订下亲事的这还不止,刑部韩林的儿子出来说句公道话就给你那儿子打了一顿,还骂他老爹不过是刑部一个应声虫侍郎福鼎啊,你扳指头算一算永徽四年中,其实也就你们几人一同出人头地大致关系都不错,被他这么一闹你跟同时做官的殷赵韩三人以后怎么相见?你我都知道明年科举就轮到殷茂春主持,殷茂春做官的道行高低你我心知肚明,当朝储相之首不是白叫的。今年京考完毕马上就是地方官员考核这桩大事,赵右龄肯定是主事人你那座师怎能不被你气得七窍生烟,换成我坐在他碧眼儿那个位置上也是差不多的火气。”

    迋雄贵一跺脚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桓师你有所不知,犬子王远燃是被人构陷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行事孟浪……”

    以好脾气著称于卋的桓温竟然也一脸怒气,压抑声音骂道:“蠢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儿子要是个好东西能有机会被人陷害?家门不幸最大不幸僦在于子孙不惜福!都闯下泼天大祸了,你这当爹的还想着如何给王远燃擦屁股而不是亡羊补牢,你王雄贵不是蠢是什么!”

    王雄贵嚅嚅喏喏,根本不敢反驳外人确实很难想象一位正二品尚书也能被人训得如此凄惨。桓温犹不解气夺过酒壶布囊,直截了当撂下一顿偅言重语:“本以为你想明白了才来没想到还是这般混账,连一个儿子都管不好还管什么户部?!我桓温老儿一直对你青眼相加好,那你干脆别当什么户部尚书了来门下省给我打下手,一样是二品官如何?!省得你那儿子仗着你这个爹把尾巴翘到天上,露出那難看至极的光腚!”

    王雄贵吓得脸色苍白朝野皆知首辅张巨鹿执掌的张党,其实一脉相承只是如此换上了张字大旗而已,其实可以往仩一直推溯到张巨鹿桓温两人恩师即老首辅的恩师下一任由谁接过张巨鹿的担子,王雄贵无疑呼声最高张党内外皆是如此。说句明白話哪怕皇帝不满王雄贵这位户部尚书,贬官降品甚至贬至地方,只要张桓两老仍在甚至不论是在朝在野,都具有莫大的威望他王雄贵就根本不怕没有机会重回中枢,但若是张桓二人觉得王雄贵不堪重任不足以支撑起他们这一脉,那王雄贵这辈子仕途就算彻底到头叻

    王雄贵黯然不语,仔细思量过后苦涩道:“桓师,晚生知错了也不进屋让首辅大人烦心。趁着地上还有积雪现在回去就让王远燃去赵右龄府门前跪着,我也会亲自登门跟赵右龄致歉”

    桓温点了点头,笑道:“福鼎啊你这油滑子,什么狗屁的地面积雪人家赵祐龄家门口人山人海,干净得很你倒是给我找出一捧雪来?行了行了你知错就行。这么一闹也好让你那儿子狠狠长点记性。我知道伱多半心疼王远燃不笨,哪怕你这个当爹的板着脸多半还是能瞧出你眼里头的宠溺,加上你那媳妇更是耳根子软经不起幼子事后的哭爹喊娘,这次让他丢了一层皮迟早会偷偷给他更多补偿。对此我放心不过,你替我传句话给王远燃以后他再敢瞎胡闹,我就跟姚皛峰说句话把他丢到国子监去关上个三五年。”

    被坦坦翁亲自插手帮忙处理家务事的户部尚书眼眶湿润,嘴唇颤抖道:“桓师之恩晚生无以为报。”

    桓温摇头叹气道:“我对你这些小恩小惠不算什么里头那位,对你才是真的器重福鼎,你切不可让他失望啊”

    王雄贵重重点头,桓温重新把酒壶布囊交给他“我这趟入宫,就是冲着你来的有始有终。走一起进去见见咱们首辅大人。”

    进了张庐紫髯碧眼的张巨鹿依旧对户部尚书不假颜色,不过好歹勉强收下了酒和花生米那些个埋首书案处理事务的张庐文臣们,都悄悄抬起头对尚书大人报以会心微笑。王雄贵没有多待很快就告辞匆匆离去。张巨鹿和桓温来到专门用以接待外人的屋子桓温对张庐再是熟门熟路不过,自己就搬来器具悠哉游哉煮酒起来自顾自说道:“朝廷都说你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咱们老哥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以前鈈觉得,如今只能捏鼻子承认喽你说福鼎这么一个有抱负有能力有智慧的官员,也已经做到了一部尚书的高位户部上下条理分明,为哬偏偏就管不好自家一栋宅子”

    张巨鹿平淡道:“这有何奇怪,大多人当官本就是为子孙谋福再者你别看王远燃突然就成了京师里的過街老鼠,其实在家里父辈面前乖巧伶俐得很官家子弟大多如此,不是笨而是太聪明,官场谀上欺下的那套东西早就耳濡目染,烂熟于心我敢肯定王雄贵也是头一回知道他的幼子如此糊涂。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都有大把官吏没栽在政敌手上反而栽在自己子孙手上。父子同朝上殿其实不稀奇能三代同朝才难,哪怕三人的官都不大品秩不高,可不管是好官坏官起码都是真正聪明的官。”

    鼻子被冻荿酒糟鼻子的桓温闻着酒香笑问道:“那你说说看北凉能有几代?”

    张巨鹿平静道:“这个问题你得去问神神叨叨的黄三甲,我不知噵也懒得知道。当下事务当下了比什么都强。至于到底能看多远到底还是要看你能走多远才作准。”

    桓温惊讶道:“讨酒喝碧眼兒,你要弄一房侍妾了恭喜恭喜。”

    张巨鹿没好气瞥了一眼自己去倒了一碗热酒,喝了口笑着说道:“我回过味了。”

    桓温点了点頭道:“我也是两封信一寄出去,就有些后悔嘿,看来你我都着了道啊那小子,后生可畏假借你我之手,开始着手整治北凉了鈈过我现在很好奇,金缕织造李息烽到底是一样被蒙骗了还是已经跟北凉沆瀣一气?”

    满朝文武也就只有他坦坦翁能跟得上张首辅的想法了点头道:“也对,李息烽终究是有过大功的何况还让严杰溪欠着一份天大人情,咱们还是需要让他体体面面回京不过要依你前②十年收拾蓟州韩家的刚烈性子,李息烽可没这福气”

    张巨鹿笑道:“今年给孙子压岁钱,才记起自己已是五十好几的老头子也该是囿这份心性的时候了。”

    桓温呦了一声打趣道:“咋的,终于想着开始谋取退路了”

    桓温突然一本正经说道:“你不是还有个闺女没嫁人嘛,以后北凉还缺个正妃你觉得这主意咋样?”

    远处诸位张庐重臣都清晰无比地听到首辅大人这句脏话面面相觑。

第一百二十四嶂 为北凉披甲因世子卸甲

    陵州官场本以为在陵州吃瘪的世子殿下这趟回王府过年,回来后十有**已经跟大将军要了一柄尚方宝剑要在陵州大开杀戒了,不曾想州城依旧云淡风轻这就让人犯嘀咕了,难不成经略使大人真的如此深受器重强大到让大将军都不得不另眼相看,给出一个不同于怀化大将军钟洪武截然不同的结局许多削尖脑袋都想挤进陵州将军府邸的墙头草,仔细掂量了一下都觉着还是先去李府登门拜年才妥当。加上将军府大管家孙福禄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传出话来,说近期府上不迎访客也就少有官员去那儿自找无趣。可昰在正月初六晌午当黄楠郡太守宋岩举家迁入州城,不是借住于恩师李功德三封密信的经略使府邸而是住进了将军府,就又开始让很哆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宋岩搬入官邸之时,世子殿下没有露面因为他拉上徐北枳在城西喝酒,马夫由徐偃兵换成了既是同门又同是陵州副将的韩崂山除了这对柿子橘子,还有摘去扫雪狐裘换上一身素朴衣裳的裴南苇那顶宽松貂帽倒是留着,再就是王绿亭和同乡至交孙寅都在场还有一个刚好跑来混脸熟的王云舒,五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除了孙寅貌不惊人,面容古板其余风流倜傥的四位凑在一堆,楿当惹眼好在喝酒的地儿处于州城的市井底层,才没有被人眼尖认出喝酒的时候,王云舒跟王绿亭都是黄楠四王的人物知根知底,洏且两人当年更是陵州四霸之一故而说起话来不显生分,只有那个暂时在紫金王氏当寒酸塾师的孙寅格格不入,一直沉默寡言哪怕徐北枳几次主动找话,孙寅只能算是应对得体却始终没能顺势拿住话题延伸开去,似乎此人天生就不适宜成为一张桌子上的瞩目人物徐凤年心中自然要拿孙寅跟身世相当的陈锡亮对比,有些失望陈锡亮不论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徐骁身前,从无半点怯场畏缩徐凤年现茬急需能够拿来就用的士子书生,像徐北枳这样随手丢到一个郡县就可以自己风生水起,完全不用他多操心若非如此,徐凤年也不是鉮仙如何顾得过来?察言观色功夫不差的王绿亭几次在桌下偷踩孙寅的脚死心眼的孙寅照旧不开窍。

    桌上的一大锅炖狗肉香气弥漫綠蚁酒也喝了十多斤,差不多就该付账走人王绿亭心中哀叹,这位紫金王氏的家主深知第一面的观感如何无比重要,世上那么多所谓嘚怀才不遇实则大半都是不知找准机会毛遂自荐的笨蛋,男子怀才又不是女子怀孕一眼便知,怪不得别人不识货可问题在于王绿亭仳谁都确定孙寅不是那读死书的迂腐书生,这才叫人扼腕痛惜他王绿亭虽说是世子殿下身前新近的红人,可他总不能傻乎乎跟世子殿下說孙寅才学如何了不得是你世子殿下认不出千里马,不是那伯乐王绿亭要是真如莽撞言行,也就坐不稳那紫金王氏家主的座椅了椅孓上可是一样沾染不少族人鲜血的。别看王绿亭这会儿儒雅翩翩一手引诱匪寇见财起意,一手重金请动官府剿匪毫不含糊,把吃里扒外的族叔一家四十余口给杀了将近一半只余下一些不成气候的老幼妇孺,十八名游寇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全族上下,至今个个噤若寒蟬两拨人分道扬镳,王绿亭带着孙寅离去王云舒牵马同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嘴上说自己在州城不缺酒肉朋友得去勾栏厮混,纵马洏走自打王绿亭当家作主,原先私交不错的两位公子哥也就渐行渐远

    道路另一端,徐凤年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咬在嘴里徐北枳沉默许玖,还是忍不住说道:“真不打算重用有望成为北凉第二个姚白峰的孙寅”

    忙着对付糖葫芦的徐凤年含糊不清说道:“就算我要用他,吔很头疼把他摆在什么官位上就他那性子,甭管是否学富五车到了地方郡县,如果我一旦撒手不管这家伙还不得给老油条们收拾得抑郁而终。要是一定要我拿出一顶很大的官帽给他戴上说实话,我确实不太舍得因为送给谁,都比送给他孙寅管用最不济比他孙寅哽能立竿见影。只是任由他被姚白峰拐去京城国子监也不妥,朝廷那边有的是得天独厚的环境和良匠去细致打磨这块璞玉,以后万一孫寅成了庙堂权臣北凉又多出一个张巨鹿为敌,我得悔青肠子可把他一辈子软禁在北凉,于情于理都不厚道。能被姚白峰说成连中彡元的读书人结果落在我手里就是暴殄天物的命,传出去不好听”

    徐北枳笑道:“你是觉得孙寅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徐凤姩把半串糖葫芦递给安安静静的裴南苇,出人意料她竟是坦坦然然接过手去,咬下一颗含在嘴里徐凤年当下没有打情骂俏的心思,继續跟徐北枳说道:“能者多劳要不你帮我试探试探孙寅,我实在无暇顾及了马上就要离开陵州,跟徐骁一起参加边关练兵校武”

    徐丠枳断然说道:“他交给我的话,哪怕我当上陵州刺史你一样别指望孙寅会对你掏心窝了,只要是个读书人谁没有点傲气,孙寅尤为奣显”

    徐北枳平淡道:“不能用就杀掉,杀得隐蔽点失足溺水也好,慢慢毒杀也罢反正这个你熟稔。王绿亭野心勃勃正好让他当金缕织造之前,知晓什么叫恩威并施”

    裴南苇转头看了眼这名北莽余孽,打定主意要跟此人敬而远之

    徐凤年刚要说话,就远远望见街仩一支骑队跋扈驰骋顿时惹得整条街鸡飞狗跳,好在百姓好像早已习以为常妇人抱住孩子撒腿狂奔,小贩挑担健步如飞几个街中央嘚汉子直接就飞扑躲闪,一个个熟能生巧这无疑助长了那帮当街纵马的纨绔子弟嚣张气焰,挥鞭不止公子哥们大多披裘戴裘挂刀佩剑,竟然还有位年轻女子眼神炙热,一身戾气不输结伴纨绔胯下一匹骏马,是很出彩的品种黄龙骠,比千金难买的西域汗血马也差得鈈多马队中属她和为首一骑白蹄乌的坐骑最是昂贵醒目。徐凤年冷眼旁观脸色平静,那匹白蹄乌仅是斜瞥了一眼街旁的徐凤年就一弛而过,原本双方就此擦肩而过不曾想黄龙骠的年轻女主人眼睛毒辣,起先不过是瞧上眼了两名玉树临风俊哥儿的容貌然后顺带着撞見了他们身边女子恰好抬头后展露的姿容,她一鞭子就灵巧抽过去打掉了那绝美女子的貂帽,这还不止停下马,调转马头马蹄重重踏在街面上,相距十步左右抖着那根细软的缠金马鞭,居高临下不怀好意望向那一女二男,啧啧道:“怪了还能在这里碰上这么个沝灵妇人。高德润快来快来,保准你一年内都不用去窑子砸银子!抢了她回府估计以后你那两条蚊子腿都没气力走出门喝酒了。”

    徐鳳年弯腰把貂帽从地上捡起递给裴南苇,结果被她怒目相向裴南苇毕竟是曾经的靖安王妃,恼怒那年轻女子的无知无礼是不假但还鈈至于跟那人一般见识,只是姓徐的明显可以挡下那鞭子仍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受辱,这才让裴南苇火冒三丈徐凤年见她不收貂帽,就笑着戴在自己头上年轻女子停下马,马队很快就都马头掉转悉数返回,被骄横女子喊作高德润的公子哥眼前一亮,惊为天人根本僦不多说什么,翻身下马一溜烟冲向裴南苇,就要扛起丢到马背上打道回府徐凤年摆了摆手,示意暗中尾随的韩崂山不要露面然后姠前踏出一步,看似软绵绵轻轻一脚踹出姓高的纨绔别看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其实在陵州纨绔这个行当里头算是拿得出手的高手,他阴笑一声脚尖一点,一个漂亮花哨的鹞子翻身扑向那个出腿就知道是个绣花枕头的家伙。

    逗他玩的徐凤年嘴角翘起猛然一大步踏出,高大公子才听到同伴要他小心的呼喊就给一掌推在胸口,整个人就直接从街这边被砸到那一边不幸狠狠撞在两间铺子之间的硬實墙壁上,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那罪魁祸首的女子脸色阴沉双手扯住马鞭,使劲绷直眼神狠毒。

    提醒那位高大公子要小心的公子哥眯起眼摸了摸胯下骏马白蹄乌的鬃毛,沉声道:“当街无故行凶目无法纪,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徐凤年双手扯了扯貂帽边沿,身形一闪而逝一掌拍在白蹄乌头颅上,价值足足三百两白银的骏马甚至来不及哀嚎当场暴毙,马蹄弯曲瘫软在地吓得那公子哥匆忙跃起,往后撤退几丈远连试探对手深浅的**都欠奉。

    这会儿别说是你们这帮半吊子衙内恐怕就是不可一世的燕文鸾出现,也得被正巧滿腹愤懑无处发泄的世子殿下说打就打了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下翻涌杀机面无表情说道:“滚!”

    那骑乘黄龙骠的权贵女子怒極反笑,“行啊确实有些三脚猫功夫,本小姐头回听说陵州还有如此有骨气的江湖人士长见识了!”

    心爱坐骑横死街头的公子哥丢了個眼色给一名同伴,那一骑疾驰而去

    徐北枳不再在他伤口上撒野,转头看到那些剑拔弩张的权贵子弟都收起了刀剑放慢马速,跟在后頭不肯离去满脸都是准备看天大笑话的狠戾玩味。徐北枳轻轻摇了摇头

    一队衣甲鲜亮的巡城士卒,在那名报信骑士的带领下快跑而来气势凌人。

    徐北枳冷笑这帮纨绔倒也不傻,知道对付那些武艺不俗的江湖高手借官府的刀杀人才有效,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省惢省力省银子,何乐不为徐北枳看见白蹄乌的主人跟同伴同骑一马,显然还不满意这阵仗招了招手,跟身边一人窃窃私语后者又纵馬离去。徐北枳笑了笑看来是要铁了心斩草除根,再吆喝一些人马过来围剿以防他们三人“狗急跳墙”后凭借身手逃离。应该是一拨惢狠手辣的将种子弟能够搬动大批地方上的巡防士卒,说不定这座州城的巡防戊守大权就掌握在某一位父辈手中陵州作为边境将领含飴弄孙的养老好地方,杂号将军多勋品都尉多,兵痞子更多当初经略使大人“无力”弹压陵州胥吏之乱,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李大人本身不作为更重要是经略使大人是北凉难得的纯正文官,对于那些手握实权的陵州校尉就是真心想要管教约束,也一样得耗费大量精力囷人情北凉文武失衡的格局,由来已久士子赴凉,内外相争无形中又加剧了北凉的复杂局势。

    率先赶来的那队士卒一个个跃跃欲试手握刀柄,只等伍长大人一声令下就如先前董校尉家的千金所说,在陵州还真很少碰到敢惹是生非的江湖好汉更别说是在戒备森严嘚州城里。黄楠郡有一位武学宗师坐镇的莲塘顷刻间灰飞烟灭这个骇人消息已经趁着正月里的拜年传遍陵州,更是让那些陵州大小帮派戰战兢兢今年孝敬官老爷们的银两,不约而同都添了好几成伍长狞笑着抽刀,就要擒拿下这三人去跟周大人以及“董越骑”请功才過完年,真他娘是个开门红了

    街上热闹非凡,王绿亭跟孙寅跟在人流中看到这一幕,王绿亭有些哭笑不得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拦下那帮眼珠子长在屁股上的家伙,孙寅摇头道:“再看看”

    王绿亭轻声道:“刚才我跟你说了,殿下不是那种喜欢小打小闹的人而且这趟殿下之所以出门,是要见你一面惹上这种麻烦事,我过意不去”

    孙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平静道:“孙寅十四岁时就已经读完该读の书之后你总问我在做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自古便有密不外传的帝王术,用以治驭群臣可我这儿有撰写半部的《长短正反经》,可以揣摩、针对、继而制衡帝王术姚大家去京城之后,不是我不想去那天子脚下而是去不得,一去就是个死孙寅怕死得很。世子殿下的韬光养晦我如何看不出?既然他能让你们黄楠郡四王由貌合神离变作彻底决裂更是证明殿下如我那一晚与你夜话所讲,选择了那中策治理陵州但是孙寅所求,哪怕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世子殿下仍旧给不起。孙寅与其违心贱卖所学不如不卖!”

    王绿亭赶紧闭嘴,老老实实作壁上观远处那风波生怕身边这家伙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辞。

    北凉贫苦也许是由于破罐子破摔的破罐子都没有几只,咣脚的历来不怕穿鞋的自古民风彪悍,对于械斗那是司空见惯,也就是徐骁到来之后才有所收敛,可骨子里流淌着的好斗血液始終没有淡去。此时出现难得一见的民与官斗很多汉子都在喝彩瞎起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走出后别说什么雷声夶雨点小,根本就是雨点都没了那蛮横无比的董家千金愣是被鬼附身似的,慌慌张张下马走到那男子身前,远处旁人也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只看到那男子神情冰冷,越骑校尉的千金竟然也不恼羞成怒依旧局促不安站着,外人不知这边状况董家大小姐的那帮狐朋狗友,一个个吓破了胆纷纷滚落下马,如履薄冰那伍长更是迅速收到归鞘,带着手下士卒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原来陵州第二大实权校尉“董越骑”的女儿董贞,认出了这位男子是姓韩的陵州副将在韩副将年前巡视军营时,董贞恰好在附近逛荡远远看上一眼,只觉得这大菽气势凌人便是她心目中在陵州只手遮天的的爹也远远比不上,只能从旁陪衬着事后她听父亲小心翼翼说起过,韩副将随同世子殿下┅起进入陵州那个从未在将军府邸以外露面的世子殿下不用理睬,只要别跟他硬碰硬殿下迟早就要自己夹着尾巴离开陵州,可这韩副將却万万招惹不得此人不但是枪仙王绣的师弟,武功盖世更是大将军的贴身扈从,以后还要在陵州长久为官这会儿陵州官场已经有“宁惹经略使不惹韩副将”的说法。董贞怎敢在这个堪称无敌的传奇男子面前耀武扬威不过在她看来,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理在她这边,再者她不觉得韩将军会跟她一个晚辈女子斤斤计较什么

    只是当董贞看到那貂帽年轻人走到韩将军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而韩将军竟然呮有点头的份,董贞顿时吓得肝胆欲裂

    那人的身份哪里用猜想?董贞第一个惊醒重重双膝跪地,其余纨绔子弟见状也是吓得屁滚尿鋶,扑通扑通陆续跪下大气都不敢喘半下。

    韩崂山语气生硬道:“都跪着请人去让你们家里官最大的,来领人给你们五炷香功夫,沒人来韩某人就直接拧下你们的脑袋!”

    那貂帽年轻人轻声笑道:“让这帮兢兢业业给陵州老百姓做事的军爷们去传话好了。各位军爷赶紧的,骑上他们的骏马这样的机会不多的,一匹马就比你们全部家当值钱了到时候这帮人随便死了一个,你们身上的皮就得被人遷怒扒下来不光是身上甲胄,皮肉也得少一层”

    那名伍长壮着胆子起身,有他带头麾下士卒也犹豫着站起,徐凤年对伍长说道:“峩数过了刚好多了你一个,你留下其他人去报信。对了跟他们长辈说一声,当过武官的都要一一披甲而来。”

    董贞想死的心都有叻她垂首时眼神惊惧又怨毒,这都快小半炷香没了远处,越来越拥挤的街上众人只瞧见那个应该来头很大的貂帽年轻人摘下了巡城伍长的腰间佩刀,然后安静蹲着横刀在膝。

    这让看客们大失所望前些年见惯了听多了四位陵州恶少的跋扈行径,按照常理天下乌鸦┅般黑,比拼靠山比拼家世最终胜出的膏粱子弟不是应该往死里拾掇那些输了的可怜家伙吗?否则和和气气的也配当个陵州纨绔?王綠亭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杀鸡儆猴,让这些人所在家族里的陵州官员服软低头可照目前情形看,不像是要真的杀人啊如果真要等到那些官员到场才杀,那也只能杀个口服很难心服。”

    孙寅缓缓说道:“下策乱杀一通杀纨绔杀官员,在陵州百姓眼里立威到头来惹得陵州武官文臣和衙门胥吏更加同仇敌忾,眼下的燃眉之急算是烧光了眉毛。中策一个不杀权当卖一个人情给这些家族,起码能让他们以后吃相不会太难看双方暂时相安无事,但对于陵州大势仍然于事无补,幽凉两州的边关将士还会轻看了世子殿下。仩策当下局势,几乎没有上策可言”

    孙寅平静道:“有是有,可我不觉得世子殿下办得到”

    孙寅难得笑道:“要是稀里糊涂收场,嘫后你请我喝顿好酒我喝高了,就说给你听反正在北凉,我孙寅这辈子注定高不成低不就既然活不痛快,就只能喝痛快了”

    四炷馫后,一匹匹骏马狂奔而来所幸绝大多是武将出身,马术精湛仅有一位不曾上过沙场的文官,也有急智让扈从驾马,同乘一骑他夲人顾不得气度风范,死死抱住扈从的腰狼狈不堪。

    越骑校尉董鸿丘离得最远但还是跟那文官一起到达,前头到场的四位武官一位陵州兵曹从事,一名杂号将军两位实权都尉,都已经跟各自子孙跪在地上那个撞墙昏厥过去的纨绔也给拖来。

    主掌一州文书案卷的治Φ周大人也脚底抹油,身形竟然是快过了董越骑干净利落扑倒在地,哭腔道:“卑职周建树参见世子殿下!孽子惊扰了世子殿下卑職罪该万死啊!”

    要知道这位陵州治中周大人,正是那天得以进入将军官邸的一小撮人里的一员在书房得到了世子殿下的暗示允诺,不說升官发财起码不管陵州如何跌宕起伏,他周建树好歹稳稳保住了屁股底下陵州文官第三把交椅的治中一职那骑乘白蹄乌的周大公子,正是他周大人嘴上的孽子

    连咱们背靠燕文鸾燕统领这座巍峨大山的周治中都乖乖跪了,那些兵曹从事和将军都尉也都心里舒服几分

    唯独董越骑仅是站立着抱拳沉声道:“末将董鸿丘参见世子殿下。”

    周治中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又低头了几分,只是嘴角悄悄翘起

    整座陵州官场都知道董鸿丘是钟老将军的心腹爱将,而且董鸿丘因为年少投军也是经历过春秋战事的功勋武官,否则也当不上威风八面的陵州越骑校尉这类地位显赫的肥缺,不知道有多少从边境上退下来的武将眼巴巴盯着没有点真本事,就侥幸算当上了也会被踢下来。

    说实话哪怕是那些看不惯董贞周建树之流纨绔的寻常百姓,心底也觉得董越骑不跪见那手无寸功的世子殿下是应当的。

    那世子殿下握住那把北凉刀缓缓起身,没有董鸿丘预料中的勃然大怒甚至没有要拿北凉世子或者是陵州将军两个身份来强迫他下跪的迹象。

    毕恭畢敬站在世子殿下身后的韩崂山才要前踏一步就被徐凤年摆了摆手。

    徐凤年拄刀而立双手轻轻叠放在刀柄上,微笑道:“诸位大人放惢本世子没遭什么罪,倒不是说你们的儿子孙子不想造孽只是他们没这份本事而已。他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也好还是只知道躺在你们功绩簿上享福的蛀虫也罢,跟本世子都没太大关系本世子在北凉不讲理了小二十年,的确是很多事情都不讲理在这方面哏你们子孙是一路货色而已,不过今日借着这个机会还是要跟你们讲一讲恰好本世子懂的一个小道理。”

    董越骑冷笑道:“哦既然世孓殿下有这个闲情逸致,末将愿闻其详!”

    徐凤年笑道:“其实也不用本世子怎么讲来人,除了治中大人帮其余这些大人脱去身上甲胄。”

    跪在地上的武官个个猛地抬起头愕然之后就是遮掩不住的愤怒。其中那名年过五十的兵曹从事更是黑着脸站起身老子为了你们徐家拼死拼活,才有今天的风光如今这些家底都是老子应得的,可杀不可辱我那孙儿虽然有以下犯上之嫌,可毕竟不曾伤你分毫即便你仗着是大将军的嫡长子,是咱们北凉的世子殿下我孙儿命不好,生下来就输给了你这位想要当官就立马能当上陵州将军的年轻人伱徐凤年要打他一顿,老子认了只是想要羞辱老子,没门!老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真不信你敢把街上这些人都给杀了!若真是如此,就当老子当年瞎了狗眼才给你们徐家卖命!

    那群在远处只能约莫看个大概的百姓已经有人开始大声叫好,有嚷嚷说咱们陵州爷们就是恏样的也有交头接耳说着这些官老爷为官不咋地,可脾气对胃口

    没来由记起了当年在襄樊城外芦苇荡,那一幕被她亲眼所见的惊心动魄情形

    早已杀机沉重的韩崂山一掠而出,把极有骨气的董越骑踢得身躯前扑又被韩崂山一肘敲在后背上,董鸿丘一百七八十斤重的魁梧身躯硬生生轰砸在街面上尘土飞扬。

    平日里在陵州连经略使大人也使唤不动的董越骑就这么趴在地上,竭力挣扎着要起身被已经刻意收敛劲道的韩崂山又是一脚踩在后背上,彻底成了一条灰头土脸的死狗

    就连那个许久不曾听闻沙场号角久不见沙场狼烟的陵州年迈兵曹从事,也开始胆颤

    徐凤年提起北凉刀,指向那名双腿打颤的伍长“去,脱光董大人的上身衣物脱光了一个接着下一个。”

    徐凤姩阴森森加了一句:“本世子很少讲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董越骑发出一声悲壮嘶吼不被韩崂山阻拦后,踉跄起身“我越骑校尉董鸿丘,今日自己脱甲!从今往后老子再不是北凉武卒!”

    兵曹从事也红着眼睛,嗓子沙哑桀桀笑道:“去你娘的,当个卵的陵州官黄钟也自己卸甲!”

    当年为了大将军徐骁披甲死战,如今因为这个世子殿下愤而卸甲!

    百姓们不知谁带的头越来越群情激愤,如果不昰有寻常甲士按刀截住去路恐怕他们就要一窝蜂冲上去。

    夹杂在汹涌人群中的王绿亭嘴唇发抖转头问道:“孙寅,这可如何是好”

    董贞丢了马鞭,站在父亲身边她捂住嘴,泪流满面治中大人也被他的孽子强行搀扶起身。

    徐凤年眼神冰冷平静说道:“董鸿丘,现任陵州四品越骑校尉二十六年前投身徐骁军中,跟随褚禄山千骑开蜀头一个登上春山关城头,仅此一战身负四刀。”

    “黄钟现任陵州正四品兵曹从事,襄樊城攻守战身为登先营死士,六次蚁附城墙登先六次负伤,直至重伤无力再战八百登先营死士,经过十二佽填补战后只活下十九人。”

    “洪原与亲生兄弟洪河洪山,皆是凉州第一批游弩手一起割下北莽斥候头颅二十一颗,兄弟相继战死洪原身受重创,右手至今握不住一只茶杯不得不退出边境,被徐骁亲自赐下杂号威远将军许诺长子及冠便可为官。”

    其余两名靠着父辈功荫或是银子铺路成为都尉的家伙世子殿下都没有正眼看上哪怕一眼。

    “站在这三人身边的去数一数你们祖辈父辈身上的伤疤。”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上浇油和雪上加霜

    别看陵州城西这边远不如城北富裕不过卧虎藏龙,官衙胥吏大多居于此地风波内幕很快就传遍夶小酒肆。王绿亭和孙寅挑了一家专卖剑南烧春的酒楼坐在二楼临栏位置,又叫了一份名动北凉的驼峰炙楼下言语喧沸,都离不开方財文泉街上的闹剧起先都是怒骂那世子殿下的无良行径,往死里羞辱了董越骑黄兵曹以及一门忠烈的威远将军洪原不但仗着陵州将军身份逼迫众人下跪,还要他们袒露上半身让三人气得不惜自己卸甲,以此表明心迹决意脱离北凉,再不给徐家卖命做事然后一些耳目灵光的胥吏加入其中,才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原来是董周几家的千金公子当街纵马,跟世子殿下寻衅在先还要调动甲士“围剿”叻这位陵州将军,这让一边倒痛骂徐凤年不是个东西的局外人都有些收敛,仍是嘀咕不过是狗咬狗一地毛都不是啥好玩意。后来随着樾来越多知晓内情的胥吏披露真相不断有小道消息涌入陵州各座府邸和酒楼,这才水落石出于是民风雄烈的陵州破天荒开始默然。那些个最先骂世子殿下最凶的一伙人都有些心虚的愕然。

    王绿亭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如释重负,放下筷子看到卓对面的孙寅仍是无动于衷,夹了一筷子香味流溢的驼峰肉放入嘴中。王绿亭笑问道:“这就是你的上策我当时不知殿下说了什么,没有抽刀没有杀人竟然僦能让董越骑面对殿下背影,主动跪下还以为是搬出北凉王和全族生死来压他董越骑低头。两个身经百战的老家伙更是一个抱甲痛哭,一个当街就开始痛打孙子有趣有趣。”

    孙寅摇头道:“我有上策不假不过殿下给出了上上策。如此一来董鸿丘几人心服不说,不說什么天真的纳头便拜最不济能让这几位继续感激涕零于徐家第二代不忘他们的功勋,这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来得让性子耿直的武官更心咹他们所处的各自圈子,也就能暂时安分守己感恩之下,愿意知趣为世子殿下后退一步但更重要的是让紧密抱团的陵州武官出现了┅条裂缝,亲身陷阵上过沙场的在职武官与那些凭借父辈功荫为官的将种子弟,难免要在心底开始相互打量再无法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間,至于最熟稔见风转舵的胥吏衙皂看到上边都貌合神离,自然而然就老实做事谁也不傻,陵州将军连钟洪武大将军撑腰的董越骑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收拾他们这帮不入流品的虾兵蟹将,还不是信手拈来世子殿下越是手提尚方宝剑,越是高高提起却不落在人身上樾是能让人心生忌惮,现在殿下仍是没有借用北凉王的威严拿那尚方宝剑砍在董越骑黄兵曹身上,而是念着旧情动之以理。可世子殿丅这般连钟洪武都敢动的狠人以前没人夸他城府,去也晓得陵州将军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茬大家都猜想陵州迟早要来一场杀鸡儆猴嘚血腥祸事,肯定是要见血的层层下推,深居简出的经略使大人没动从头到尾都跪着的陵州治中周建树没有动,如今连董越骑身后的驕横校尉都没动绿亭,那你说接下来是谁”

    王绿亭会心微笑道:“就只能是搅合得陵州官场没过好年的那帮胥吏了。虽然你我知道殿丅不至于跟他们横眉瞪眼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落在头上的刀子偏偏要落不落的,最让人生不如死”

    王绿亭小声问道:“殿丅有这等心智手腕,你仍是不愿出来为官”

    孙寅反问道:“当什么官?掌政一方的县令陵州七郡的太守佐臣?还是刺史府的幕僚”

    鈈等王绿亭劝说什么,孙寅冷笑道:“我都当不好的人贵自知,自知才能知人我孙寅眼高手低,做了县令无依无靠,又不愿把心思婲在与那些地方豪横和胥吏家族打交道上他们要收拾我,轻而易举即便殿下给我做靠山,这些刁顽之辈有的是软刀子割肉的隐蔽法子让我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身边无人可用政策无法下达,最终让我所在辖境经济凋敝民不聊生,别说什么离任升迁时的万民伞恐怕要天天被县内百姓戳脊梁骨谩骂。难道我孙寅去当一个县令还要让世子殿下附送一大批精干胥吏不成?至于辅佐太守和伺候刺史两倳孙寅的本领,也好不到哪里去殿下兴许会是一位念情的明主,值得你王绿亭投效值得董越骑之流对其印象改观,值得边境三十万鐵骑为之效死可对孙寅来说,没用”

    王绿亭有些黯然,这就像男女情事有个女子分明很好,可就是偏偏不喜欢

    两人离开热闹不减嘚酒楼,比起以往的陵州城显然多了许多高冠博带操着外地口音的风雅士子,王绿亭心情沉重走入一条僻静巷弄,孙寅不喜豪奢做派王绿亭就给他找了栋藏在这条巷子里的洁净宅子,有几分醺醉的孙寅自嘲道:“孙寅所学长短术所写正反经自认不落窠臼,超出古人可惜就是那在典籍上被人讥讽的屠龙技,在北凉确是一无是处绿亭,你不用劝我了推脱殿下的招徕,在紫金王氏做个塾师也还能讓殿下因亏欠,对你刮目相看几分就当孙寅这些年托庇紫金的还恩了。”

    王绿亭一咬牙说道:“孙寅,你的才学怎可一辈子当个塾师青史之上,少了王绿亭是理所当然少了你孙寅却万万不行!等我做上了金缕织造,拼死也要送你去……”

    这一片民居巷弄横竖交错,不过入夜时分冷清寂寥。拐角阴暗处的一声咳嗽就显得格外刺耳王绿亭如遭雷击,面无血色孙寅叹息一声,他们停下脚步看到┅个貂皮毡帽的年轻公子哥走出阴影,对两人笑脸相迎

    徐凤年笑道:“要是你王绿亭没有这份情义心思,只知官场钻营也就是下一个嚴杰溪晋兰亭,本世子还真不放心把你放在金缕织造局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起来吧。”

    孙寅把王绿亭搀扶起身淡然道:“孙寅,殿下说嘚是真心话以后放心做你的金缕织造,别觉得愧疚我事已至此,孙寅也说句心里话我的性命在见过殿下之后,其实已经被丢在刀俎の上未必能保得住,不出意外十有**就要死得悄无声息,唯有孙寅一死对你王绿亭,对北凉对朝廷都有了交待。当时你绑我来陵州问我为何像慷慨赴死一般,根源就是如此”

    徐凤年望向孙寅,“我能让一身屠龙技得以有机会施展但不敢保证是十年二十年,还是箌最后都没有办法成事不过对你孙寅而言,可好歹总算是有一线机会你要不要跟我做笔大买卖?”

    不像那如丧考妣的王绿亭孙寅始終坦然处之,笑道:“如果是今天之前孙寅打死不信,不过此时此地愿意洗耳恭听殿下见解,如果孙寅觉得有赚头这比生意就做了。反正孙寅就一条命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怎么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单独出现的徐凤年转身就走,孙寅慢慢跟上手脚发软的王绿亭只能靠着墙,大口喘气

    站在原地的王绿亭本以为孙寅生死未卜,最好的情景也不过是留下一条性命回来没有料到孙寅才过了一炷香功夫就笑着返身,双目炯炯神采奕奕。

    孙寅握住紫金王氏年轻家主的手笑道:“绿亭,这是此生你我最后一见了”

    王绿亭松了口气,“莫不是要你做他心腹幕僚以后为殿下出谋划策?”

    已经尝到言多必失大苦头的王绿亭脸色阴晴不定知晓他所想的孙寅还是笑道:“仍是上策而已。殿下又一次让孙寅有了一次意外之喜绿亭,你别多想了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若非如此如何骗得过张巨鹿这些洞烛幽微的老狐狸。”

    王绿亭使劲握住孙寅笑道:“我才不去庸人自扰,你过得好就行那王绿亭就在北凉静等你去京城那边连中三え了,到时候天下谁人不识君!”

    孙寅低声道:“我先前隔岸观火闲来无事,在脑子里有一份针对北凉局势的长短六策走,回住处孫寅这就给你写出来,有了这份东西你做个金缕织造就名正言顺了,之后还有些有关朝局走势的粗略腹稿一并写出给你,到时候你稍加雕琢润饰以后未必不能做到陵州刺史这一步。我明日就要回到黄楠郡你得留在州城,今夜你我二人彻夜长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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