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只知道天上人间。什么意思

& 天上人间
作者:唐碧萱
授权:晋江文学城
月老常常想起五年前在广寒宫见到七仙子织女的情形。那天是嫦娥仙子的寿辰。织女一向与嫦娥交好,这天一早就带着她亲手织就的云裳来到广寒宫,“恭喜姐姐,愿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织女穿着一件轻薄的素色衣裳,如常梳着堕云髻,头上只斜斜地插了一支珠钗,流苏在鬓边轻轻摇曳。“好精致的衣裳!纹理细密、轻薄,仿佛七彩流云,天衣无缝,妹妹真不愧是天庭第一巧手!” 嫦娥打扮艳丽,大气风光,“多谢妹妹。”话音未落,月老手托着一个浑圆如玉,红光如火的果子已经翩然到来,“恭喜,恭喜。恕老夫晚到。”“月老手里拿的是?” 织女好奇地问,禁不住伸手去摸。“这颗是‘西府海棠’,乃是生长于西海之滨的西府海棠树所结,千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还要千年才成熟。吃了这颗果子,一旦缔结良缘,从此夫妻和顺,百年好合。”月老拈了拈胡须,“三千年才成就了这一颗果子,今天刚好成熟。看来和嫦娥仙子确实有缘。”“要三千年时间才成熟的海棠,却只能保持百年姻缘?” 织女惊诧地望着月老。“妹妹不必诧异。姻缘本就是世间最不可捉摸之物。情之所钟,情之所弃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别说凡人,就连神仙也不能自主。” 嫦娥笑笑,“西府海棠对于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妹妹正值如花年华,还是适合妹妹。”“月老不是掌管世间姻缘吗?他要谁和谁缔结良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织女微笑着说,“依我看,最不能得罪的不是玉帝,也不是王母,而是月老!谁要得罪了他,要是他把红线拴在一个人和一只猪的脚上,那不是得和猪成亲吗?”说到最后,她自己也忍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嫦娥也忍俊不禁,“你这不就得罪了月老?还想月老给你找个好人家?”织女故意装着后悔万分的样子,“月老大人大量,又怎么会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你将来的夫君是谁?” 嫦娥努一努嘴,“求求月老啊!”“天机不可泄露!嫦娥仙子可别陷老夫于不义!” 月老大摇其头,“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简直就是想要老夫的命!”“算了,月老向来尽忠职守,又怎么会开口吐露天机?”织女笑着说,“不过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小气得要把我和一只猪拴在一起!”“不知道七仙子理想的未来夫婿是怎样的人?”月老突然认真起来。“看看,谁说月老大公无私?这就在为你徇私呢!妹妹还不快把要求告知月老?” 嫦娥笑着说。“嗯……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我真心喜欢,不管他是神仙还是凡人,不管他系出名门还是出身草莽,不管他是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我都不在乎。” 织女的神色认真,眼睛里充满了对爱情的憧憬。月老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倒是嫦娥仿佛被说中心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正好这时候,一位紫衣仙子凌空而来,“七妹,王母有命,召你速往正殿。”织女连忙朝嫦娥和月老各施一礼,“那我先走了。”嫦娥突然从月老手中拿起西府海棠,“这颗西府海棠送给妹妹。”织女一愣,随即一笑,“要靠西府海棠来维系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感情。多谢姐姐美意。”说罢腾空而去。三月三对于天界的仙女们来说,是她们最盼望的、下凡沐浴的日子。凡间有九处温泉,是由开天辟地时候落下的九颗五彩石子化成。用这几处的水沐浴,不仅能细致肌肤、平添美貌,还能洗涤尘心,如获新生。王母座下的七位仙子这次分配到的是地处南阳城的“天池”。天池里雾气沉沉,七位仙子高高兴兴地嬉闹、泼水,莺声燕语在山谷里回荡。也许是太兴奋的原因,她们竟没一人发现有个牧童打扮的男人正躲在草丛中悄悄接近。“听说今年的蟠桃宴,可能吴刚也能参加了。”二仙子不屑地笑笑,“想必是靠嫦娥多方求情。”四仙子闻言却冷哼一声,“吴刚在广寒宫砍了九千年的桂树,不眠不休,再大的过失也该弥补了!”“哼,他一个砍树的,有什么资格参加蟠桃宴?要是没有嫦娥,怎么也轮不到他啊!东海龙王的弟弟,对玉帝忠贞不二,又每年向王母敬献奇珍异宝,还没上邀请名单呢!”二仙子当即反驳。“哎哟,我只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羡慕不来的,有本事也让你的意中人参加蟠桃宴啊!”四仙子故意用手在鼻子前扇动,“好酸啊!”“你!你……”二仙子话没说完,七仙子织女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二位姐姐,嫦娥姐姐迄今仍对后羿念念不忘,而吴刚这么多年来对玉帝交代的事也尽心竭力,你们这么说不仅是对嫦娥姐姐和吴刚的侮辱,也是对玉帝和王母的不敬!”二仙子和四仙子一听见“玉帝和王母”立即噤若寒蝉。大仙子忙打圆场,“姐妹们难得有这次下凡的机会,还是专心沐浴吧。”三仙子、五仙子、六仙子也齐声道,“大姐说得是,大家别吵了。”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沉默下来。片刻,四仙子率先发话,“不洗了,不洗了!我要回去了。”二仙子也接过话头,“真没意思,我也要回去了!”见此情状,大仙子也忙笑着对众位姐妹说:“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返回天庭吧!”七位仙子齐齐上岸,各自取衣服穿上。就在此时,织女突然大惊失色,“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不见了!”大仙子忙道:“妹妹别急,大家帮忙看看,有没有拿错七妹的衣服?”二仙子道:“她的衣服是粉红色,大家的衣服颜色都不同,一目了然,怎么可能拿错?是不是自己记错放衣服的地方了?”织女看着大家都已经穿上了衣服,惟独自己……也慌了神,急急地在岸边寻找。这时,三仙子、五仙子、六仙子也纷纷帮忙在草丛中寻找。突然二仙子大叫,“快到关南天门的时辰了!”大家侧耳细听,果然有紫金钟的声响隐隐传来,“大家快准备回天庭!”“那七妹怎么办?”三仙子着急地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织女——她眼睛噙着泪水,神色张皇,披散着头发,像疯了一样在草丛中寻找,口中不停念着,“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明明放在这里的!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再不走南天门就要关闭了!”二仙子说,“你们不走我得走了!我可不想触犯天条!”说闭,腾空而起。大仙子见状,也不得不对织女说:“七妹,我们也得走了!你找到衣服就先去南极仙翁那里,待明日南天门开启再回来!我们会为你保密!”几位彩衣仙子凌空而去,织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姐姐!不要丢下我!”天色逐渐阴沉下来。织女几乎是把整个草丛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她终于放弃了寻找,蜷在岸边哀哀地哭泣。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声走近,她连忙羞怯而又慌乱地躲入天池水中。只见一个牧童打扮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这位姑娘,天快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一个人很危险的。”“我,我的衣服不见了……”织女咬着嘴唇,不敢抬起头来。“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女人的衣服,是我娘的遗物,才刚刚晾干……要是姑娘不嫌粗,就先穿上吧!”织女忙说:“好啊,多谢!”年轻人继续说,“那我把衣服给你扔过来。我到那边的大树下等你。”说完便把衣服扔了过来,自己转身离开。织女见他真的走远,赶忙游到岸边,也顾不得擦去自己淋漓的水,抓起衣服就套上身。待穿戴整齐,织女才拢了拢头发,用簪子将头发束了一个发髻,款款走向大树下的年轻人。“多谢,今日若非得遇恩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织女羞怯地朝他施了一礼。“没什么,我……不客气……我,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生硬地咽了下去,讪讪地笑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他日定当厚谢!”织女见他比自己还紧张,倒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犹如流星划过,让原本阴郁的脸庞有了生气,有了色彩。夜风拂过,织女衣袂飘飘,年轻人不由看得呆了,耳根通红。“俺是放牛的,村里的乡亲都叫俺牛郎。”年轻人扬扬手中的鞭子,“喏,牛就在那边!”他憨厚地咧嘴笑笑,“姑娘,你家在哪里?这附近村子的人我大多认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话音未落,织女的神色顿时黯淡,她低头望着草丛,仿佛要把地底看穿……半晌没有说话。“你是不是不认识路?”牛郎试探地问,见她仍旧不说话,又试探地说,“要不,你就到我家去住一晚,明天我再送你回去。”织女抬起头,望了他几眼,良久才点了点头,“那,打扰恩公了……”却说六位仙子赶在南天门关闭之前赶回了天庭。二仙子和四仙子径自回了居所,其余四位仙子站在南天门,心急如焚。“不知道七妹找到衣服没有?”三仙子先开了口。五仙子也皱紧了眉头,“七妹素日最是谨慎不过……衣服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大仙子也沉吟着,“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六仙子道:“不如我们明日就带一件衣服下凡,给七妹送去!”大仙子和三仙子同时摇头,“天界一天,凡间一年。待明日南天门开启,凡间不知已过了几个月……再者,云裳若不能寻回,任其流落凡间,七妹同样是大罪!”五仙子也插话,“何况没有玉帝和王母的命令,南天门的护卫也不会允许我们擅自出入。”“可是七妹今日未返天庭之事,也瞒不了多久!要是让别人发现……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落凡间,还要受天规处治?”六仙子焦急万分,她把目光投向了大仙子,“大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七妹!”“现在当务之急除了要让七妹赶回天庭,更要为她脱罪……对了!” 三仙子突然高兴起来,“率兜宫不是有一面可以看到过去的石镜吗?只要知道七妹衣服的下落,我们可以拜托夜游神捎话给七妹!”“可是没有二姐姐和四姐姐的帮忙,我们几个不够法力啊!” 五仙子迟疑着,“这件事又不能透露给外人知晓。”大仙子沉着一笑,“妹妹忘记一个人了?她的法力在我们之上,而且平素和七妹要好,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句。”“我知道,是嫦娥!”六仙子兴奋地抢过话头,“那我们兵分两路,待会在率兜宫碰面。我马上去请嫦娥相助。”话音未落,人已飘在数丈之外。片刻之后,众仙子云集率兜宫,六仙子也和嫦娥匆匆赶来。大仙子正待向嫦娥说明一切,嫦娥已经抬手制止了她,“我都知道了,我们开始吧!”五道彩光齐齐射向光滑如镜的石板,须臾间,彩光流转,石镜表面腾起一阵彩云,待云雾散去,石镜表面开始出现清晰的图像——正是仙子们沐浴的情形。天池里仙子们正在嬉闹,草丛中却有一个牧童打扮的人悄悄接近……“是他!是他拿了七妹的衣服!”六仙子已经禁不住叫出声来。石镜上,牧童悄悄潜行,趁着众仙子忘情,伸手悄悄抓过一件粉红衣裳,又悄若无声地慢慢潜行离开。“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在天池沐浴?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早有预谋!”五仙子忽然道。“况且我们沐浴之前已经在周围布下结界,他一个凡人根本不可能无声息地越过结界而不被我们察觉!”三仙子接着说。嫦娥沉声道,“有因就有果!”她伸手在镜面上一拂,石镜登时换了一番天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前,那个牧童正在悉心为一头病牛治病,为它洗澡吃草。病牛渐渐康复。一天,它突然张嘴说起了人话,“牛郎,我本是天上的灰牛大仙,因触犯了天规被贬下界来,摔坏了腿,无法动弹。幸亏遇见你,天天用百花露水给我洗伤口,我才能康复。你是个好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明天是三月三,天界的仙子们会到凡间沐浴……距此20里的山里有一个天池,是仙子们趋之若骛的好地方。你明天一早就和我赶去那里,我一定帮你娶一个仙子做妻子!”牛郎闻言喜形于色,连声道:“真的吗?是真的吗?”话音未落,他却低沉下来,“我只是个穷小子,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敢奢望找个仙女做老婆?”老牛却呵呵大笑起来,“放心,我帮你找的仙子不仅容貌出众,心地善良,不仅不会嫌弃你穷,还能让你勤劳致富!”“可是,她会看得上我一个穷小子吗?“牛郎仍然很犹豫。“放心吧,傻小子,一切包在我身上!”次日一早,牛郎就和老牛来到天池附近。老牛再三叮嘱,“等仙子们下界后,她们会在天池附近布下结界,你切记不要发声,等我向你示意的时候,你就潜到天池边,取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记住,拿到粉红色的衣服后立刻离开,绝对不要停留!”“只拿一件衣服,她就会嫁给我了吗?”牛郎半信半疑。“放心,没有了衣服她就不能回天庭,一定会嫁给你!”老牛乐呵呵地说。“可是,我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我不想勉强她!”牛郎迟疑着,“我娘生前总教我要老实,绝对不可以做偷鸡摸狗的事……我……”“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要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真懒得理你!你瞧瞧自己,依你的条件,甭说仙女,就算凡间女子也未必看得上你!你自己的幸福要靠你自己争取!再说,你娘临死前最放心不下,最想看到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尽快娶个媳妇!早日开枝散叶!”老牛有些不耐烦,“你想清楚,错过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你现在放弃了可别后悔!”牛郎想了想,下了狠心,“我一切听你的!”老牛的神情却突然有些黯淡,“唉,当日若非七仙子为我求情,我早已经魂飞魄散……织女,我对不起你……不过,牛郎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幸福的!”大仙子看到此处,已经恨出声来,“原来是他!妹妹当日为他求情,保他一条性命,他居然恩将仇报!”“妹妹这次真是养虎为患!”三仙子也禁不住恨恨地说。嫦娥始终没有说话,她的脸色逐渐铁青,突然,她飞身而起,“我去去就回!”没等众仙子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月老正准备就寝,只见嫦娥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月老,枉你自命匠心独运,撮合世间无数有情男女,枉我和织女对你如此信任,你居然做出这等事情!” 嫦娥杏眼圆瞪,面色铁青,“你还有没有面目见我!”月老见嫦娥怒气冲冲地冲进来先是一惊,听完她的言语,顿时明白过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半晌才开了口,“织女品貌出众,心地纯良,对感情充满了憧憬,难道我忍心……”他顿了顿,继续说,“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个故事……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留下一句谶语,意思是天界将有一位仙子下嫁凡人,生养一个天赋异禀的神将,此人日后将解救天界的一次大难。”嫦娥动容,“难道……”月老摇头,“其实我一直都不能肯定到底是谁,直到你生辰那日我问织女对未来夫婿的要求怎样,她回答说只要她真心喜欢,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不管是系出名门还是出身草莽,不管是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她都不在乎,我才有些怀疑,那句谶语是不是应验在织女身上!”嫦娥冷冷地说:“天界的大难要靠一个凡人的孩子来解救,天界真是能人辈出啊!”月老没有接话,他自顾地说:“多年前,玉帝已经未雨绸缪……否则,有何来三月三仙子们下界沐浴一事?”嫦娥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好,神仙好……”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月老神殿。刚出门就碰上了其余四位仙子。大仙子着急地拉住嫦娥,“大事不好,七妹,七妹她下嫁牛郎了!”嫦娥闻言却只是冷冷一笑,半晌才开口,“你们都别管了,都是命,都是命!”“你这是什么意思?”三仙子大惑不解,其余三位仙子也将疑惑的眼光锁在嫦娥脸上。嫦娥的神色与平日冷静沉着的样子迥然相异,她脸色苍白,嘴里只喃喃地念道,“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好,神仙好……”,她的眼光朝众人一扫,突然冷静下来,“你们都别管了,个人自安天命,你们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织女,就让她顺其自然吧……”见众人依然是疑惑的表情,她加重了语气,“要是你们为她好,也为自己好,就什么都别再管!”言毕,她转身离去,直奔广寒宫。众仙子都没有发觉,在她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一行清泪从嫦娥的腮边滑落。天界方一日,世间已一年。织女失却云裳,流落凡间。她从没有试过一个人在如此陌生的环境里生存——不能再依仗法术,一切都得靠双手双脚亲力亲为;没有银子就举步维艰,吃不上一口安乐饭……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凡人的寿命如此短暂,因为他们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他们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太多,无忧无虑对他们而言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这辈子还有机会返回天庭吗?织女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每一次都没有回答的勇气——她不知道自己在天池边徘徊过多少次,像疯子一样在草丛中、池水里寻找;她不知道自己朝南天门看过多少次,期待着来自天庭的熟悉身影翩缱而来……日出、日落,希望、失望,日子仿佛转盘,在四个刻度间匆匆划过。在举目无亲的凡间,牛郎的悉心照料似乎是织女唯一的温暖。牛郎很穷,一间破旧的茅屋,一块贫瘠的田地,一头老迈的灰牛就是他的全部财产。但牛郎整天都乐呵呵的,灿烂的笑容不像是挂在脸上,倒像是从心底释放出来——织女很奇怪,也暗暗佩服,连她这个曾不识人间烟火的神仙也因为环境和心理的巨大落差而郁郁寡欢,牛郎却以豁达的心胸,平静的心境向她展示着何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答应嫁给牛郎的经过织女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仿佛一觉醒来,他就自然地成为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织女常常在想:这个就是和自己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伴侣吗?他的样貌太过平凡;他目不识丁,同自己除了诸如油盐柴米外再无别的话题;他似乎不怎么思考,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就是睡觉,听着耳畔雷鸣般的鼾声,织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会嫁给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平素循规蹈矩的自己胆敢做出违反天条的大逆不道之举?可是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总会立刻被一种异样的情绪牢牢抓紧,这种仿佛融合了“报恩”、“爱怜”、“同情”、“羞愧”等等感觉的情绪顷刻让她再没有力气继续思考。尤其,后来有了金哥和玉妹,织女更无暇去怀念当年在天庭对“感情”的种种遐想了……其实嫦娥一直没有放弃过对织女的关切。她在石镜上看见纤弱的织女挽起袖子,烧火煮饭,被烟雾呛得咳嗽连连;她看见织女独坐在夜幕下的田野上,对着满天星空喃喃自语;她看见牛郎为了一碗蒸蛋,和织女推来让去;她看见牛郎病倒,织女衣不解带悉心照顾……嫦娥心绪万千地看着石镜,她清楚地看到织女是如何在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度过在人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由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变成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妇;她清楚地听见织女在下嫁牛郎的前夜,在月桂树下对自己倾诉,“姐姐,他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吗?” 嫦娥的眼睛有些朦胧,她伸手抚摩着石镜,“为什么偏偏那个人是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她不是不想为织女做点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天庭应该早就知道织女流落凡间的事,但大家都充耳不闻,仿佛没事情发生。几位为织女奔走的仙子也全都偃旗息鼓,见了嫦娥纷纷绕道而去。嫦娥觉得那句谶语倒像是咒语,一日不见谶语应验,整个天庭都笼罩在它的阴影里。这天一早,嫦娥就从太白金星处得知玉帝即将派出天兵天将捉拿织女返回天庭的消息。嫦娥心知有变,正想找月老问个明白,却见月老慌慌张张地从正殿出来。“月老别来无恙?”嫦娥拦住了月老的去路,语气非常不客气。“是你啊……唉!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谶语不是应验在织女身上!所以……”月老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真是可惜……”“你是遗憾谶语没有应验,还是可惜你那颗三千年一熟的‘西府海棠’?” 嫦娥冷笑着说, 月老愣了一愣,“你也知道‘西府海棠’的事?”嫦娥冷冷地说:“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硬把他们配做一对,无非是想讨玉帝欢心,现在血本无归的感觉怎样啊?”月老正色道:“我掌管世间姻缘,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织女这件事,我承认是对不起她,难道我就忍心她有如此遭遇吗?我就不希望为她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吗?”月老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我不能不以天庭大事为重,谶语之秘关乎苍生社稷,不能儿戏,不能感情用事啊!”嫦娥依旧是冷笑,“一句谶语就葬送了织女的幸福!好一句‘谶语之秘关乎苍生社稷,不能儿戏,不能感情用事’,不知道这句话还要牺牲多少个织女才够?”月老没有答话,半晌才说:“我是故意让牛郎得到那颗‘西府海棠’,但他并没有让织女服下……织女嫁给牛郎绝对是自愿的。” “自愿?她有选择吗?” 嫦娥横了月老一眼,突然觉得很累,摇晃着走了。这天一早牛郎如常牵着灰牛下田,织女喂饱了两个孩子之后也如常地坐在了织布机前。正当她有条不紊地操作时,从窗口飞进一只喜鹊。喜鹊围绕着织布机上下翩飞了几圈,又呼地一声直冲云霄而去。织女很是奇怪,正当她凝神思索之时,玉帝派出的天兵天将已经来到了茅屋外。“织女听宣,汝私与凡人成婚,违背天规,现奉玉帝之命,即时缉补回天庭,再行发落!”太白金星念完圣旨,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缓声道:“七仙子,回天庭吧!”织女大惊,她的脸色离奇变幻,既像开心,又像失望;既像不敢相信,又像不愿相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片刻,她恢复了神智,“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的相公怎么办?”太白金星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问,他右手扬了扬拂尘,织布机随之消失,而其下的泥土却自动飞扬起来,片刻,地下露出了一个小箱子。织女吃惊不小,她迟疑着蹲下身子,小心捧出箱子打开——她的神色顷刻动容,是惊喜,是愤恨,是喜悦,是难过……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她像石像一样呆滞了许久才恍然回过神来,一直摇头,一直摇头,嘴唇颤动着,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箱子里只有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轻若无物,衣服上没有一个线缝,正是三年前织女遗失天池的那一件云裳!看着云裳,织女思绪万千。这一瞬间,她几乎想立刻穿上衣服返回天庭,但她迟疑了……这些年的片片段段次第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她曾经深切希望,更深深失望;她曾经无奈放弃,更全力争取;昔日的纤尘不染到目下的沧桑容颜,当年的风华正茂到如今的沧海桑田;她将以什么姿态去面对姐妹?面对所有她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如果说她的心始终被天庭所缭绕,她的身却已经被丈夫、子女所牵绊!一想到丈夫,织女禁不住泪如泉涌!她怎么也想不到害她至深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恩人!那个和同寝五年的枕边人! 自己恨他吗?织女茫然了,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内心空洞得仿佛可以回音。她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仿佛就快把自己烧成灰烬——就在这堆火中,她能清晰看见那天她失落了云裳,彷徨无计、不知所措的时候,是牛郎带来了他母亲的衣服,那一刻,她感觉他就是她的太阳;她能清晰看见她怀孕害喜,吃什么吐什么,他担心焦虑,整个人也随之消瘦。那日听自己随口说想喝鲫鱼汤,牛郎不顾天寒地冻,破冰下河,只为能抓几条鱼,那一刻,她真的感觉有被呵护的幸福。一切,一切,好像昔年在天庭织云锦一样,丝线缠绕,织女已经分不清哪里才是线头。见织女整个人呆在了当场,太白金星等待了片刻,便朝天兵天将挥了挥手,天兵天将正待上前,却见织女缓缓起身,披上云裳,头也不回地绝尘而起。正当织女陷入沉思之时,和牛郎一道犁田的灰牛突然打了个冷战,“大事不好!”“怎么了?”牛郎停下手中的活计,关切地问。“我的大限到了……”灰牛苦笑着甩掉了背上的犁,“都是天意,当日我帮你娶仙子做妻子已经是犯了天条……”牛郎大惊,“大仙,你别吓我!”“傻孩子,当日若非织女和你相救,我早就魂飞魄散了!”它浑浊的眼睛里腾起烟雾,“当日我叫你把织女的衣服烧掉,你骗我说你烧掉了……其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担心织女受不了人间疾苦,你不忍心切断她的后路……你就是太善良了……唉……织女已经发现了她的衣服,恐怕……”它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死后,你剥下我的皮,披在身上就可以上天了……”“大仙,大仙!”牛郎看着灰牛逐渐冰凉的身体,想起这些年来它对自己种种的照顾,禁不住抱住灰牛大哭起来。正当他悲悲切切之时,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正一脚高一脚低地朝他跑来,带着哭腔撕扯着嗓子,“爹,爹,娘飞走了!“她终于还是走了……”牛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刷地冲出眼帘。“我要娘,我要娘!”两个孩子不依不饶地拉扯着牛郎,“我要娘!”牛郎没有说话,他只是使劲抱着两个孩子,把脸紧紧贴在他们脸上……当他抬起泪眼,正好与彩云之上、被天兵天将抓住的织女四目相接。牛郎张嘴叫出声来,“娘子!”他发疯一样放下了孩子,在陆地上疾步追赶着云彩。织女的眸子冰凉,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仿佛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牛郎的心登时冰凉下来,他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突然,他转身飞奔回去抱起孩子,背着灰牛的尸体疯狂跑回家。茅屋还是老样子,全然没有天兵天将到过的痕迹,甚至门口那一棵枣树连树叶也没有摇晃过,竹篱笆围住的几只母鸡正咯咯咯咯地叫得正欢,好像在等待女主人来给它们喂食。牛郎放下孩子,去厨房拿起一把刀,便闷声不响地蹲在门口磨起来。须臾之后,他提起刀走到灰牛的尸体前,“大仙,对不住你了!”说完,牛郎小心地剥起牛皮来,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怕把灰牛弄疼,他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一边剥皮一边哽咽着说:“如果是织女自己想返回天庭,我绝对不会去追她……这些年,她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可她现在被抓回去,我不放心,我一定要救她!大仙,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织女刚被带回南天门,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嫦娥。嫦娥穿着当年织女送给她的云裳,风姿绰约,织女突然觉得自惭形秽,她很吃惊,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倾巢而来,还没来得及去思考是为什么,已经让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躲开嫦娥的目光。“妹妹!”嫦娥紧走几步上前拉住织女的手。织女的手上结满了茧子,早不复当年的白皙幼滑,织女缩回了手,没有说话。嫦娥登时热泪盈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织女,无数的话在喉咙打转,在这当口竟连一个字也吐不口去。看着织女目光呆滞,仿若行尸走肉的样子,她觉得心疼万分——织女离自己明明如此之近,却仿佛天涯海角般的鸿域。对自己而言尚且觉得漫长的五天,对织女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嫦娥紧紧抓着织女的手,突然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多余。正当太白金星准备上前要带织女前往灵霄殿,忽然听见南天门外吵嚷不绝,“出了什么事?”当值的守卫来报,“有一个凡人挑了两个筐,朝南天门飞来了。筐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上南天门!”一听背后响起王母怒不可遏的声音,太白金星慌了神,忙倒头施礼,“微臣参见王母!”“免了免了!这浑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母带着座下六位彩衣飘飘的仙子凌空而来,香风轻拂,连仿佛痴呆的织女也登时回过神来,她看着威严依旧的王母,看着神采飞扬的姐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王母没有理会她,她只是冷笑着看着逐渐飞近的牛郎。牛郎一见站在南天门门柱下的织女,欣喜万分,他性急地大叫起来,“娘子!娘子!”织女闻言浑身一颤,她把目光投向了牛郎——这个人的样子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清晰得像一面镜子,透过镜子可以看到自己……而她,如今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就在牛郎离织女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织女的衣服,王母从头上拔下金簪朝空中一划,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横跨在了两人中间。牛郎的眼睛一黑,几乎想一头栽进河里,他大叫着,“娘子!娘子!”两个孩子也哭声震天,“娘!娘!”织女知道云裳失落一事的始末已经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自返回天庭后,她一直避居广寒宫,纺纱、织布,不眠不休,也不开口和任何人说话。只有嫦娥时时看顾着她,慢慢告诉她关于“灰牛大仙报恩”的经过。这天,嫦娥如常又来到织女居住的后院,却见织女并没有在屋里织布,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月桂树下,手里拈着一片月桂叶子。嫦娥正欲上前,织女已经看见她,朝她盈盈一笑,“姐姐。”嫦娥非常高兴,“妹妹,你终于想开了?”织女只是淡然地笑笑,答非所问,“姐姐,还记得有一年你生辰,月老送你一颗‘西府海棠’的事吗?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要三千年时间才成熟的海棠,却只能保持百年姻缘。” 织女顿了顿,又是淡淡一笑,“姐姐说‘姻缘本就是世间最不可捉摸之物。情之所钟,情之所弃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何谓‘一念之间’,我以为真正的感情能经得起时间、空间的考验,我觉得要靠‘西府海棠’来维系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感情……可能是一直以来,对于感情,我过多地渗入了自己想象的因素,所以才会要求完美,要求绝对……其实是我错了……”她举起手中的月桂叶,“就像这片树叶,脉络清晰也好,枯枝败叶也罢,始终改变不了它是月桂叶的事实……”嫦娥的诧异地望着织女,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她有些担心地走上前去,“妹妹……”织女的眼光深邃,无妄无欲,仿佛一泓平静的池水,没有一丝波澜,“你是不是想问我恨不恨牛郎?”她没有等嫦娥回应,自顾地说,“没有爱,又何来的恨?”嫦娥突然想哭,她疯狂地想念当日那个对感情充满了憧憬、言笑晏晏的织女,她突然很想哭,她想为织女一大哭,她这辈子至少有过后羿,有过一段真正的爱情可以缅怀,她未来的岁月也因为有这一段记忆不再冰冷,然而织女呢?她甚至连回忆都没有……“快到七月七了,金哥和玉妹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嫦娥强笑着。“他们长得很快,每年都要预备好几套衣服才够。”织女平静地笑笑,“我进去织布了。”说完朝嫦娥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嫦娥目送着织女,久久没有动弹,连月老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你没有告诉她谶语的事吧?”嫦娥冷冷一笑,“我不告诉她不是因为怕玉帝怪罪,更不是怕触犯天条,我只是觉得……织女已经太苦了……我不想她知道自己不仅在人间被欺骗,在天庭也同样被利用!”嫦娥呆立了半晌,凌空而起。月老愣在了当场,他的耳边似乎又萦绕着多年前织女天真的笑声,“月老不是掌管世间姻缘吗?他要谁和谁缔结良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依我看,最不能得罪的不是玉帝,也不是王母,而是月老!谁要得罪了他,要是他把红线拴在一个人和一只猪的脚上,那不是得和猪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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