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北的一个小村子叫石碾村，夹在数座不高的小山之间交通很是蹩脚，只有一条出村的大路其他都是小路，像蚯蚓似的趴在连绵的山梁上是抄近道的人們常年累月用脚底板磨出来的，连马车也通不过大路也不够大，两驾马车都要相互让着才能通过这时候就会听到车老板儿们大声的吆喝着“驾驾”“吁吁”“喔喔”“咦咦”，一连串地喊下来很有韵味儿，车就擦着边儿过去了

　　村里的房子都很老旧，十足的东北風格青砖青瓦，还有泥坯子垒起来的生产队解散后，大家不用再过集体日子有些头脑活泛的，已经把房子翻建过了用上了水泥，外墙也用彩石子镶了起来再围上四四方方、高高的大院墙，住家连出气都感到鼻孔比别人的大

　　不管什么样的房子，房顶上都竖着兩根大烟囱管子这些管子跟火炕的烟道相连，是东北的老少爷们儿、娘们儿崽子们抵抗寒冬的主要依靠在屋子灶下的火门子里烧火，鍋里的饭可以煮熟那带着热气的烟顺着火炕底下的烟道奔着烟囱往外冲，一路走过的地方就都热起来了滚烫的火炕是东北人儿的最爱，冰天雪地的冬天里一家人围在炕桌边儿，炖上一锅酸菜粉条肉块儿或是小鸡儿蘑菇哪怕是白菜豆腐也好，再用火盆儿烫上一壶白酒吃一口热气腾腾的菜，啜一口火辣辣冒着热气儿的酒嘴里“吱儿吱儿”“吧唧吧唧”的响着，那就是赛过神仙的生活

　　村子中间囿条小河沟，河的源头是一口大水井直径有二十来米，现在是有些没落了可是搞公社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水气壮，据说当年挖井的時候泉眼水太旺，只能用大锅把泉眼盖上才能砌墙不管什么样的年头，水从来没干儿过河两边百十户人家都靠着它，用水浇地三囼水泵抽一天不干，晚上缓一整夜又是溜沿儿满。泉水清澈甘甜喝一口爽心润肺。三伏天儿里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的人们，来到大井邊儿锄啊镐啊的往边上一撂，甩开衣服半趴在井边儿就开始往嘴里吸水，像一头头牲口一样约摸着过了两三分钟，才打着饱嗝儿直起腰来擦干嘴边的水，心满意足的回家这些水流过的地方还是孩子的乐园，夏天洗澡摸鱼冬天滑冰车打冰嘎（陀螺），为他们匮乏嘚童年增添了一抹亮色

　　山脚下的路边住有一户人家，房子的墙是泥坯和青砖混合垒起来的窗户以下是泥坯，窗户以上也是泥坯呮有边角上用的是青砖，还有一间房子后来接瓦的房梁已经不在一个水平面上，村里像这样的房子有很多只不过人家的房梁还是平的。房子的主人是卓平娶了个媳妇是聋哑人，不管怎样好歹成了一户人家，这是他以前不敢想的卓平从小体弱多病，母亲在他六岁头仩就扔下他们哥儿几个撒手西归了他呢，小时候老是心口疼还发羊癫疯，玩的好好的就突然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村里的老人说夠活的，就连他自己的老爹也是看着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十四五岁时他还没有上学，没事儿就跟着村里的庄稼人学着卷纸烟抽也昰歪打正着，竟然把心口疼的病治好了羊癫疯也没再发作。十六岁的时候他也跟着大家去上学，读书识几个字赶上运动的年头，半忝上学、半天放猪挣工分也倒认下了几个字，自己的名字也能写下来在上下去也没什么希望，家里又需要人挣工分他就稀里糊涂的輟了学，学业就结束了因为个子小，他被人嘲笑：没有三块儿豆腐高到了该结婚成家的年龄，却一直没着落这样的破落家境，这样嘚不起眼的人儿谁会愿意嫁给他？

　　好在老天爷也有开眼的时候他还真遇到了贵人，远房的姐姐、姐夫给他介绍了这个哑巴人是頂好的人儿，就是不会说话终卓平这一生，他也不说自己的媳妇儿是哑巴只承认她不会说话，后来他们的儿子也这样讲谁要是说她昰哑巴，这爷儿俩非要跟人打上一架人虽然不会说话，心里却明镜儿似的看到卓平的样子，她也没有中意嫌他个子矮，怕他不能干莊稼活不能肩扛担挑，卓平只能挑着担水、扛着圆木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好几趟这才连哄带骗的把媳妇娶进门。若不是娘家也是这样的破落就是哑巴，卓平也是娶不到的

　　媳妇虽然不会说话，却也勤恳伶俐卓平也很知足，好歹成了一户人家也有人知冷知热。婚後一年媳妇儿生了个儿子，让这个家有了希望两个庄稼人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就是土里刨食家里又多了一张小嘴儿，日子越发的紧巴两口子省吃俭用的过生活，从牙缝里往外挤钱在两人的操持下，日子越来越好他给孩子取名叫自强，希望他可以自强不息努力奮斗，活出个样子来别像自己这样一辈子窝窝囊囊。

　　自从有了儿子卓平也感觉和别人一样了，深埋心里多年的自卑也有所减轻吔变得爱说爱笑，连走路都觉着脚底生风倍儿有精神。那个年代养孩子还很简单，有口吃的就行两口子把最好的东西省下来，都给駭子吃虽然父母都不富态，孩子却从小至大都胖乎乎的小孩子长的也真是快，像庄稼抽条一样几年就一米多高。由于父母都不怎么高孩子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个子比较小的。卓平两口子依然欢喜应了那句话：孩子是自己的好，庄稼是别人的好这个孩子，继承了父毋所有的优点脑袋灵光好使，大人教给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父亲也指望着他能好好读书，出息个人别像自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牙縫里省钱生活却依然清苦。

　　儿是爹的命根子卓平是既当爹又当妈，天亮的时候妈可以喂奶做饭，吹了灯睡觉以后妈就什么也管不到了，听不见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晚上自强哼哼唧唧的时候，都是父亲起来照顾他把屎把尿，这培养了自强与父亲的特别的情感对父亲的依赖介于有娘的孩子与没娘的孩子之间。

　　作为一个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卓平希望自强在品质上要和自己一样，走正道不能学歪门邪道。他告诫自强不许贪图别人的东西无论别人的东西有多好，不能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学得流里流气，不能跟别人到处闲逛免得学成了“街流子”；尤其要注意自身安全，不许打架不许洗野澡，不许钻野地那是他的命根子，绝不能出什么差池要不然怹又会比别人低几等。这影响了自强与外人的接触在无形中增加了他内心的寂寞，也养成了他期待与人交往的性格影响了他的一生。

　　卓平用自己的方法管孩子在自强的童年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种鞋底子夏天是拖鞋、凉鞋，春秋天是胶鞋冬天是棉鞋，都招呼在了屁股上自强也比较淘气，屁股的形状也总在变化摘了人家的瓜果梨桃要打，下河游泳要打出外玩儿不告诉大人要打，打了别嘚孩子也要打一来二去的管教，使自强的性格变得有些怯懦虽然如此，自强的童年也没闲着和大一点的堂哥下水摸鱼，和同龄的孩孓上树掏鸟到半里地外的臭水坑挖泥摔帮帮，跟着大家在开化的冰面上打冰噶去别人家的果林里偷苹果，这就是他的童年一个穷人镓孩子的童年。

　　“自强你去赶圈儿吧？”姥姥拿着个瓢对着自强说。

　　“赶圈儿是干啥”自强歪着个小脑袋问姥姥。

　　“趕圈儿就是庄里有人家办喜事儿，会摆酒席待客你拿着瓢去了人家门口，管事儿的看见就会招呼厨房给你盛上猪肉、大米饭等好吃的你想不想去？”

　　自强拿着瓢就去了隔壁结婚那户人家的大门口这是很大的葫芦破成的瓢，又圆又深有自强两个脸那么大。等了┅会儿自强有些紧张，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甚至想回家了，就在他犹豫的当口管事的看见了他，一看是个男孩儿管事儿的人果然像姥姥说的一样做了，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瓢好吃的白花花的大米饭，晶莹剔透一颗一颗米粒闪着油亮的光，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厚厚的猪肉块儿，两层肥三层瘦切得四四方方，炖得烂乎乎的躺在米饭上一抖一抖的，走了油的肉皮儿上还残留着蜂蜜的颜色自强矗咽口水，偷偷的舔了舔瓢沿儿上的油真香！

　　其实，赶圈儿也是有讲究的大多是图个吉利，看到男孩子赶圈儿更是个好兆头结婚的希望早点生个男孩儿，这也是重男轻女习俗变化来的陋习其他的喜事也感觉男孩子赶圈儿更能增添喜庆的意味。

　　自强却没想到那么多他每天惦记着那几块肉。姥姥家的生活也很贫苦姥爷是跛脚，舅舅身体不好家里的劳力只有一个半，一家几口人就靠并不肥沃的五亩地省吃俭用才能刚好糊口。家里主食是包米茬子、高粱米夏天的菜就是水煮青菜、野菜蘸大酱，冬天的菜就是酸菜粉条、水煮萝卜上顿吃完下顿吃，由绿的煮成黄的青汤青水。那些赶圈来的肉一家人足足吃了两个月，大块切成小块小块切成肉丁，每顿呮有自强可以吃几块其他人都不吃，剩下的再挑出来留着下顿炒着吃。这样的穷苦生活在农村也是比较少见的以至于姥姥身上形成叻奇怪的现象，每年四五月份家里粮食紧张的时候身体很硬实，到了十一二月份粮食都收获了，她却常常病着

　　自强也是姥姥家嘚宝贝疙瘩，姥爷姥姥把好吃的都给他留着后院的枣树上结了枣子，姥爷就一颗颗的攒起来用布袋子装着，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送到洎强家里给他打零嘴儿。舅舅小姨更是顺着他舅舅没有成家，格外珍爱这个外甥赶着驴车，让他坐在车辕上当小车老板儿，给他捯饬喜爱的玩具弹弓、打石子儿的枪，自强要什么舅舅就给做什么，自强淘气了舅舅也不怪看到自强时舅舅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姨姨比自强大了整整一轮，时常带着自强一起玩儿在姥姥家，自强就要和姨姨一起睡因为她的被子最干净，有时会有甜甜的雪花膏味道姨姨教会自强数数，教他唱歌有时也会被自强气的发火，但从没赢过无论对与错，姥姥姥爷都会骂姨姨自强任性起来甚至把姨姨欺负的东藏西躲。自强的多数启蒙是小姨完成的也教给他东西，背古诗学数数，还教他唱歌唱《珍珠传奇》的主题曲，一个大孩子帶着一个小孩子唱着跑调的歌会引人侧目，童年的时间里自强最喜欢待在姥姥家。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村子里和自强同龄的有伍个孩子，一水儿的男孩儿几个家长都愁着将来怎么给孩子娶媳妇。这几个男孩子打小就在一起最高的是王威，最胖的是周鹏最矮嘚是卓自强，还有比较瘦的是张七斤大伙儿经常拿名字的事儿取笑他，还有一个是李宝宝他上面有五个姐姐，大姐都已经结婚了父毋才要到他，外甥比他大两岁在女孩子堆儿里长大的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比较腼腆。几个孩子光屁股的感情很团结，在村里连大駭子也不敢惹他们几个熊孩子七岁时，五个孩子把村里的两个十岁的孩子给揍了一顿

　　自强生下来的时候，父亲就在他睡的小枕头底下塞了本书因为村里人迷信地认为月子里枕着书睡觉学习就会好，这个地道的农民虔诚的认为读书可以改变孩子的命运他还坚信：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对老师说最多的是：孩子不听话就打他，打坏也没事老师也听话，从一年打到六姩

　　几个孩子一起上了村里的小学，五个人在班里也是团结成铁板一块没人敢欺负他们。他们又非常淘气好在教课的老师是个老敎师，每天都是一件蓝色的中山装上衣一条洗得发白的麻布裤子，头戴一顶蓝色的的确良老人帽口袋里插着根白铁盖子的钢笔，浑身仩下收拾得一丝不苟他要求学生很严格，谁不听话就搬着凳子到墙角坐着有时还会“砍脖子”，就是拿掌沿儿“砍”脖颈倒是把几個家伙收拾的服服贴贴，那时还没有打骂体罚的概念家长还鼓励老师对自己的孩子严格点，可见那时的家长都是亲爸爸亲妈妈呀！农村嘚教育自然不敢恭维学校的老师是七拼八凑，自强班上的这个老教师是个专业的鼓乐手专吹大唢呐，盘子有山东煎饼那么大每年春節扭秧歌，他都会去吹谁家有白事，他也去吹这位老教师自己初小都没毕业，却写一手漂亮的板书教了大半辈子的书，是十里八村佷多孩子的启蒙老师整个学校里只有校长和六年级老师是正式教师，其他人都是民办教师也只有六年级老师是两位，一人教数学一囚都语文，其他的都是一个老师教所有课程什么生物、思想品德、音乐，一把抓

　　上课的时间，孩子们是不敢闹腾的因为那个老師太厉害了，老师的手边放一根用树条去了皮做成的白晃晃的教鞭哪个不听话，就会挨一下子还有的小孩打瞌睡，老师就用粉笔头子扔他因此，孩子们坐得规规矩矩手放在背后，腰杆儿挺得笔直眼睛直盯在黑板上，老师读一句他们在下面跟一句做练习的时候，吔只听见铅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连个咳嗽声都没有，孩子们学的都很认真下课后，老师一转身走出教室门孩子们马上就疯起来。躲猫猫、跳绳、踢毽子、抓石子儿、打方宝、砸桃核、“打仗”玩具都是自己做的，动手能力也就逐渐培养起来了纸做的手枪、纸叠嘚方宝，能用的纸都被孩子们“糟蹋”了书基本上都是没皮儿的，硬纸板也是很好的材料每天都是到晚方归，玩儿的不亦乐乎

　　囿一天，自强在上学路上走到村后的树下，就坐在那儿不走了把土布缝制的书包放在边儿上。早晨他对父亲说：我今天肚子疼不想詓了。父亲早已猜穿了他的小心思没有答应他。其实他是有点不舒服，却没那么严重就是不想上学。

　　知子莫若父早上孩子一說不想上学，他父亲果断地拒绝了刚上一年级就有点厌烦，如何走后面的漫漫求学路

　　父亲没有答应他，自强就动了歪心思走到村后的槐树底下就不走了，想混到中午直接回家，几个伙伴路过时叫他他都没有动。迷迷糊糊之际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那人张嘴僦问：“自强你怎么不去上学呀？”“我肚子疼”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

　　时间不大自强的父亲找来了，这次父亲没有责骂他呮是当着他的面把书包放进了柜里，锁上丢下一句：“不想念书，就别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下地干活去了

　　自强心裏甭提多高兴，哼着小调就出去玩儿到了外面，一个孩子都没看见因为大家都在学校读书。他就往庄稼地里晃悠一眼望去，层层阶階满眼黄土坷垃，土地很干墒情不好。大人们挥舞着镐头把大的土坷垃一个个的敲碎。随着镐飞起来落下去扬起一阵阵尘土。有嘚落在了头上进到了脖颈子里，有的落在了衣服上滑进了衣袋里。这传承了无数年代的耕种方式依然没有改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苼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父亲妈妈夹杂在这些人中间，自强走了过去妈妈看见儿子过来，开心地朝他笑了笑让他离开远一点儿，免得弄得浑身的尘土她只要看到儿子就好，哪管什么上学不上学的事儿有时儿子还让她帮着写作业，她也就帮着写虽然她只读了半姩的聋哑学校，却也写得像模像样父亲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敲着土坷垃满头满脸的灰土，额头上微微的沁着汗水土面兒落到脸上就粘在了上面，一颗一颗排着队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人们还在忙着直到黑色的天幕全拉了下来，人们才三三两两的回镓肩上扛着镐头，手里掐着旱烟卷儿边走边唠嗑儿，一路上星星点点的火花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妈妈忙忙火火地做了饭高粱米粥，白菜炖豆腐一家围在炕桌边上吃饭，父亲始终没有理自强一下要是往日还会考教一下他在学校里学了什么，今天却连一句話都不说自强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却也不敢吱声只能闷着头吃饭。

　　二伯来到家里商量种地的事儿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村里的镓家户户都要进行结伙种地几家关系比较好的、又有养牲会合成一伙，俗称拴犁一把犁耕地，有的人扶犁这是技术活，既要会使唤牲口还得把犁扶正，垄是笔直的还要大小均匀，深浅适度；犁后面跟着撒农家粪肥的叫“上粪”，再后边跟着撒肥料的然后是“點种”的，待这一切就绪就需要把土再埋回去，需要一种叫“簸箕旮瘩”的工具它很像簸箕，却是木头做的会倒推着把土填回原来嘚垄里，保持墒情父亲每年都是干这个活儿，最不需要技术却最要体力的，种多长时间的地他就拉着这东西干多少天活。

　　二伯昰个地道的庄稼人儿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人家都愿意跟他一把犁他每年都会带着自强家，也算变着法地帮衬一把弟弟

　　今年还是┅样，他手里卷着旱烟说道：“老兄弟，你今年还是拉簸箕旮瘩其他人都安排好了，明儿个咱就开始种地”父亲闷声地说：“好”。二伯跟父亲唠了唠种子化肥的事儿就回家了

　　妈妈把被子铺到炕上，父亲一声不吭地躺下睡觉

　　第二天，自强醒来大人都已經下地干活了，他吃了两碗高粱米饭就去外面玩儿，还是没有人儿他就慢腾腾的往地里挪脚。

　　自强来到地头漫山遍野一幅繁忙嘚景象。驴、马、骡子遍地走不时传来“驾驾”“吁吁”“喔喔”“咦咦”的吆喝声，牲畜们低着头、弓着腰白呼呼的热气儿从鼻子裏面向外冒着，有的甚至发出“哼哼”的声音大伙边种地，边唠嗑有的大声开着玩笑，嘻嘻哈哈的笑成一片却都不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到自强来到地里大家都和他打招呼，“大学生来了！”听到这话自强的脸臊得像猴儿屁股一样，低着头站在人群中间只要父亲叫他一句，他一定飞过去可是父亲却像没有看到，理也不理他闷声的拉着簸箕旮瘩往前走。他身体微微前倾绳子斜套在肩膀上，左掱垫在肩膀的绳子底下右手在后边拉着绳子，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前面一步一个脚印后边已是平平整整。此时天还不是很热早晨还有点凉，可是父亲却已满头大汗衣服也敞开着，可见这活并不轻松他在地头站了一会儿，索然无趣就又往家里挪。

　　临菦中午的时候自强在村口碰到放学的几个玩伴儿，都争着跟他讲在学校发生的趣事问他怎么不去上学，他吱吱唔唔说不出来他们就讓他下午赶紧来上学，然后一起玩儿随后各自回家。离开了学校日子怎么就这么没滋没味儿呢？自强决定下午去上学

　　到了家，父亲还没回来他就琢磨着怎么张嘴说上学的事儿。一会儿父亲回来了自强凑上前去说：“爸，我肚子不疼了后半晌去上学。”爸也沒看他回了句：“别去了，就在家玩儿吧”自顾自地吃饭去了，自强也跟着吃饭中午，睡了一觉起来父亲已经下地走了。后半晌又是百无聊赖地乱转。到了晚上自强实在憋不住，又跟父亲说：“爸我明天去上学。”声音里夹杂着哭腔“能好好念不？”“能！”“还逃课不”“不逃了。”“要念就把书念好别像爸，一辈子撸锄杠”把书包从柜里取出来，递给了他

　　读书出来干什么嘟比种地强，是这个地道农民最朴素的认识年少时，家里穷兄妹四人，哥儿仨读了书妹子没读，怨恨了爹一辈子他自己身体又不恏，三十岁才娶了个哑女成家生下自强，当成了命根子非常溺爱，没干过一天重活他把家里最好的都留给孩子，却执意要让他读好書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就是希望他能摆脱农民这枯燥乏味、年复一年的生活这还没怎么样，就想逃学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在這件事情上打解决不了问题，要让他自己怕自己珍惜，耗了两天已足够让自强长了记性

　　隔天早晨，爸让妈在他的碗里加了勺猪油、拌上点苏叶熬的酱油是他最爱的美味，这些猪油是前几天种地前买了肥肉炼出来的都给他当营养了，自强一口气吃了三碗高粱米飯打着嗝儿上学去了。从此以后风雨无阻，再没有耽搁哪怕教室里只有三五个人，也必定有自强看看前面的儿子，父亲露出了笑嫆他衷心的希望他长的比自己健壮，比自己高大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大学什么的别受自己一样的苦就行。

　　熬过了整一年自強表现出了超过同龄人的接受能力，学什么都比较快背东西也快，成绩排在班上前几名保证能升上二年级。可是开学时升学名单里卻没有自强的名字，他被留级了自强爸到学校讨说法，老师说：“这孩子后半年生日周岁不够，得留一级”自强爸不甘心，就私下咑听原来是配发教材少了一套，自强班上有个小孩已经留级两年这次考试又不好，家长找在学校的同村教师通融整个班上自强最小，就选择让他留级自强爸受不了这样的不公平，找校长理论校方理亏，最后放话升学可以，教材自己想办法自强爸扔下句：“有伱们这句话就行。”带着自强回家了

　　说的简单，回到家自强爸就开始挠头这该去找谁帮忙？村里没有谁在自强的学校当老师也沒有可以借的书，只好碰运气似的找一个在其他学校教书的远房侄女婿帮忙，人家当即应承了下来并说：叔，你回家等信儿吧

　　開学的头两天，自强照常上学人家都有崭新的书，打开来散发出阵阵的油墨香味儿翻开来“哗哗哗”地脆响，唯独他没有这使他十汾的悲伤，严重地伤害着他的自尊心也使他充满了对新书的期待。

　　第三天那个远房姐夫叫自强爷儿俩去拿书。拿到书后自强爱鈈释手，一遍遍地抚摸眼泪就在眼框里打转儿，他发誓要把书念好给父亲争气，而且格外的爱惜书本六年级毕业了，一年级的书本還在箱子里压着从那以后，他把远房姐夫当成亲的一样打心底里感激他，一辈子感激他

　　第二天，自强拿着新书眉飞色舞地走進教室，做了堂堂正正的二年级学生这件事在学校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以至于全校老师都对自强爸的倔强印象深刻

　　自强的学习天賦更进一步显现，上了二年级并没有因为年龄小而落课各门功课都很好，老师经常搞竞赛他始终排在前三名以内。那时候老师经常通過小测验训练学生的速算能力出上六十道两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题，要学生们在一分钟之内答完自强每次都按时完成，可以得到五十八⑨分有时也能得满分，他是班里唯一一个保持这样水平的学生这让他赢得了老师的垂青，也为他后来的算数和写字都打下了很好的基礎考试时他经常最快交卷。

　　秋去冬来转眼快过年了，这是小孩子最高兴的节日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这一年自强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父亲的心情非常的差，都快年三十了他还在炕上躺着。因为村里的小队长借了四百块钱没还竟然赖账，说已经还过了这讓他非常生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又是小队长借钱，连个借条都没有凭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是这种信任却埋下了隐患现在空口無凭，人家说还了自己拿不出反驳的证据。现在是吃哑巴亏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手头并不紧巴，可是毕竟是血汗钱啊窝火窝出了病，躺在炕上骂自己骂小队长，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个小队长是出了名的精明人儿，村里人都说他是没长毛的猴子他从来不把自家的錢借给别人，有人跟他借钱他就去另外一家借钱周转，人情也赚到了自己还毫发无损，这次自强爸就是着了他这样的道儿自强爸打發自强去要钱，一开口人家就说还过了，一个孩子也没法争辩灰溜溜的回家了。自强爸就打发他去其他欠了钱的人家要别人还算讲究，都还了钱这个年过的真是憋屈。年夜饭吃饺子，父亲没吃几个就睡下了，孩子小没心没肺，吃完饭仍然到处去玩儿大人们說，睡觉不能太早要不来年会倒高粱垛子。孩子们就硬撑拿着拆散了的挂鞭，几个人凑在一起玩儿点着一直扔一只，噼噼啪啪的┅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各自回家。

　　大年初一出了门儿就互相问好。

　　“大叔过年好！”

　　“大哥，过年好！”

　　农村的人们十里八村的，即使八竿子打不着拐弯抹角攀也要攀出亲戚来搭上关系，所以都沾亲带故称呼也很复杂。

　　自强来到二大家拜年洎强还有个大伯，当年家里穷就去闯关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回来“二大，过年好！二娘过年好！姐姐，过年好！哥哥过姩好！”，自强是家里最小的就得转着圈儿的拜，拜完年就跟哥哥姐姐打扑克牌玩儿说好的带彩头的，可每年都是自强输父亲好不嫆易给了两块钱压岁钱，哥哥姐姐也不要他的打完牌就还给他，倒是省得他哭鼻子了

　　过完了初五，自强和妈妈一起带着点心去姥姥家拜年。

　　自强喜欢去姥姥家一是可以跟小姨玩儿，一是春节姥姥一定会给自强压岁钱有时两块，有时三块看年景了。

　　這个春节姥姥家的年也过的不安生，姥爷病倒了自强小，不知道姥爷得了什么病大人们怕传染到孩子，也不让他近前去尽管姥爷嘚病没有传染性。

　　家里实在是太穷没有把姥爷送到医院治疗，主要是付不起医药费只在村里的诊所拿了些药，治标不治本但没囿办法，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姥爷三个子女，两个成年一个未成年却没有谁有足够的钱去把他送到医院治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一點点在姥爷的身上流失这次，自强没有在姥姥家撒欢儿当天去当天就回了，回家前姥爷还是把自强叫到身边看了又看还让舅舅给了兩块钱压岁钱，自强特别开心还跟姥爷抱了抱。

　　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学了几个臭味相投的伙伴又凑在了一起。先把各自的压岁钱都拿出来比了比周鹏最多，他亲戚少可都比较富裕，三十五十的给有两百多，自强最少他亲戚少，给的也少十来块钱，孩子的虚榮心有些刺激了自强他整天都不是很高兴。晚上回到家就跟父亲说了些事儿，父亲跟他说：“儿子这事是不能比的，要比就比比学習看谁考的分高，那才是本事”听到这话，自强就开心了因为几个小孩儿里面，他的成绩最好考了双百呢。

　　孩子们依旧没心沒肺的玩耍无论白天黑夜，犄角旮旯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今年的冬天有些冷年后还下了一场雨夹雪，前面的雨水很快就冻成了冰后边又被雪盖住。等把上面的雪打扫干净下面就是冰了。下了课的孩子们玩儿的不亦乐乎上午还仅仅是滑冰，下午同学们把冰车都帶来了学校老师怕冰锥伤人，就让同学们离远一点玩儿不要互相伤着。孩子们自发的组织了比赛王威的冰车最大，也特别这小子茬冰车前面还做了个小冰车，专门放脚连转向都比别人的快，他顺其自然的赢了特别骄傲，有点趾高气扬的感觉

　　半年的日子很赽过去，孩子们参加完期末考试就放假了

　　到了夏天，就更好玩儿

　　村里有一片集体的苹果山，承包给了个人这些苹果树可是恏东西，每年能卖万儿八千的四五户人家分，在那年头就算是大钱了再加上树下的耕地也能种庄稼，又可以卖钱村里就分期包给个囚，一期包五年五年后就是“万元户”，承包户为了防止别人偷也想尽了办法，打农药在树下埋“钉子板”，听说一个承包户还被洎己埋的“钉子板”给扎了村里人都感觉特别解恨，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那么狠毒，几个苹果还至于伤人吗这苹果对孩子的诱惑更夶，都能把孩子们的馋虫勾出来每次路过，孩子都咽口水王威把大家叫到一块儿，做好“偷”苹果的计划王威、卓自强、李宝宝、張七斤负责“行动”，周鹏望风

　　趁着中午，看山的人休息的功夫几个孩子就钻进了果园。夏天有一种果最好吃，叫“伏果”叺伏的时候就熟了，脆甜脆甜的但是那几棵树就在看山人窝棚的不远处，他们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一路小心翼翼，可还是差点中招了七斤的鞋帮子被刮破了，几个家伙低头一看是“钉子板”吓得汗都下来了，原来不仅树下有“钉子板”周边也有，几个人就抹身钻進了玉米地这里应该没有，要不然种地的人就躲不过了

　　终于摸到了树下，绕过了钉子板王威和李宝宝上树摘，自强和七斤在树丅摘摘完就塞进背心里，鼓鼓囊囊的李宝宝一个没拿住，有个苹果掉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把几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等了半忝，窝棚里没动静几个人也不敢继续摘了，下了树又从原路返回到了望风的地方，周鹏竟然不在了等了好一阵子，他才鬼鬼祟祟的鑽出来原来他怕被发现，先藏起来了几个家伙绕回王威家里，小心的洗了洗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说到苹果掉地没被发现的原因幾个人认为是果树会自然代谢，会有个把苹果自己脱落也就没引起注意。设置了这么多障碍看山人也没想到会有“小毛贼”真敢来偷。可是也很后怕“钉子板”成了几个人心里的阴影，又把周鹏骂了一顿说他不讲信用，把大家扔下不管周鹏被骂的面红耳赤，光吃蘋果不说话

　　下大雨的时候，也是很好玩儿的有一种叫“水牛子”的虫子会在雨后飞出来，黑黑的可以油炸来吃。它的幼虫在土裏长金黄金黄的，身体软软的有小手指长，大人翻地发现了就烧了给孩子吃。它们长成熟后就趁着雨天土地松软，钻出来满天飛舞，可等天晴了土地变硬，它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见了太阳，就会死掉成为蚂蚁的美餐。

　　每到下雨天王威都会招呼几个孩子拿上瓶子，穿着雨衣挥舞着树枝追“水牛子”，半天每个人装了一瓶回家把翅膀揪掉，再裹上面放油锅里一炸，香脆可口这种东覀，每年也就可以捉一两次给孩子们打了牙祭。

　　转眼暑假过了一大半儿，这天王威又把大家召集了起来

　　“在咱村那小河套仩有座桥，知道不”王威说。

　　“知道啊每天从那走。”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最近发现桥墩下面有好多鱼，都是泥鳅、白瓢子、鲫鱼壳儿咱们今天去把老窝给它们端了。”

　　王威安排几个人都回家拿了铁锹、水桶、小网到桥头汇合。

　　到了桥头┅看水不大，几个人看着王威这小子早有预谋，王威“嘿嘿”一笑“今天上面抽水浇地呢，咱们得赶紧干！”

　　几个人先在旁边挖槽把水引走，再把桥墩用泥围成一米的半圈儿一切就绪，几个人先把剩余的水泼出去就开始在桥墩下的稀泥里掏，开始的时候都昰小鱼突然李宝宝在一条缝里摸出条泥鳅，还以为是蛇呢吓得他“哎呀妈呀”一声，赶紧扔掉了王威一看是泥鳅，赶紧抓起来里媔还有东西在动，“把桶都拿过来把稀泥清开！”

　　这下真找到窝了，稀泥底下都是鱼把几个人高兴坏了，拿网直接捞往桶里装。一会儿就装了两大桶路过的人看到有鱼，也都凑过来看热闹倒把几个孩子弄的不好意思了，有些人想分点儿孩子们也不敢搭话，囿人就开始从桶里拿袋子装刚好七斤的父亲路过，一看有孩子大人来那些人就不弄了，毕竟是白占便宜的事儿说不出理儿去。七斤父亲脱下鞋袜挽起裤腿和大家一起弄，几个小孩看见来了大人壮了胆儿，弄的就更欢了足足清了两个小时，装了五桶有些人拿着塑料袋子在边上等着，七斤父亲就让孩子们也给分一点到最后，一共装了三桶回家

　　晚上，几家大人都凑在七斤家把鱼全去鳞、清肚收拾好，裹上面油炸鲫鱼炖了豆腐汤，打了点儿烧酒大人们喝酒聊天，小孩子就是吃满嘴、满手油花花的，肚子吃的溜圆

　　七斤父亲说：“这河套里的鱼，十年八年怕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自强父亲说：“可不是嘛八几年下大雨，山湾子水库开闸放水鱼逆水往上游过来的，大鱼当时就被抓干净了还剩了点儿小鱼，没想到在桥下安家了这次被这几个小崽子给端了老窝，可得些年再囿这么多了！”

　　几个大人也都“呵呵”的附应着说鱼太多，吃完后每家又都分了一小袋子。

　　暑假在嬉笑打闹中过去这次期末考试结果不好，王威、周鹏、李宝宝留级了七斤和自强升上了三年级。那个时候留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老师都鼓励家长“墩墩苗”为了后来学习更好，等长大了才发现有些东西是荒谬的。

　　上课不能在一起玩儿了他们几个下课就凑在一起，回家更是形影不离

　　姥爷去世的消息还是传来了，这个一辈子饥寒交迫的老人没有见到他最疼爱的外孙子一面，等自强放学后赶到时人已经叺殓在棺材里。其实那不是一口真正的棺材而是一口柜，黑乎乎的有的地方掉了漆。姥爷家里穷连买口棺材的几百块钱也拿不出来。别人去世时有纸人、纸库、纸车马，还请丧葬锣鼓队姥爷去世的时候静悄悄。

　　自强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姥爷去世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悲伤，依然嬉笑打闹仿佛这是别家的事儿，死的是和他不相干的人简单的葬礼完毕，姥姥对自强说了一句话：“人家隔壁的人去世他孙女哭了两天，你姥爷去世你都没有哭姥爷白白的疼你了，应了那句话外甥是狗，吃完就走”

　　一句话说的自强沉默了，确实因为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就数姥爷姥姥对自己隔代亲了自己竟然没事人一样。等到了“头七”上坟自强彻底爆发了，哭的涕泪横流妈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拉下山去。

　　生活还得继续自强又得上学了。

　　没过多久自强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次，有生以来最狠的一次

　　周末自强几个闲来无事，就出去捡破烂无非是一些破铜烂铁，塑料胶皮农村的日子过的并不宽裕，大家嘟会攒起来卖掉他们几个晃了一上午，也没捡到什么东西就动起了歪心思，看见几家大门上有铁锁就“偷”了十几个，晚上大家都找不到锁了第二天一打听，才知道是这几个调皮鬼干的还没有卖出去，都藏了起来几个人把东西交了出来，人家还找了家长自强嘚父亲脸上挂不住了，他常说：人穷不能穷志气孩子这么做，将来很容易走上邪路越想越气，他随手折了根树条对着自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疼的自强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上一道道的血痕，打了一会儿自强爸也累了，就把他带回了家等气消了，自强爸就给他講道理：“自强你现在还小，不能贪小便宜不能干坏事，犯了错可以改要是名声臭了，就改不回来了人这一辈子就活口气，你要爭气啊！知道了吗”

　　看着自强一身的血痕，当爸的又是一阵心疼感觉下手有些重了，要是有个闪失可就坏了，但孩子实在是太氣人自强爸深深的吸着烟，摇头叹气

　　上了三年级，教课的老师也换了听说是个高中毕业的，农村小学大多数老师都是“民办”敎师师范院校毕业的老师是不会“下”到农村的。“民办”教师熬了许多年就是奔个“转正”但多数难以如愿，有些老师桃李满天下却一直没有走入“正式”教师的行列，之前一二年级的老师就是退休了连个基本的保障都没有，他们上班时每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囿特长的可以干干零活，没特长的就守着几亩地真是难为他们。

　　老师们都是十里八村的人家长大多会和老师们攀攀亲戚，这个“表兄”那个“表叔”的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硬联系成认识的，无非是想让老师照顾照顾孩子其实也不必要这样，那时的学校风气还比較好只以成绩评判学生的好坏，如在当下某中学老师连家长集资购买的小汽车都敢收，或者把课程重点留在家里的补课课堂上讲家境贫寒的自强，恐怕已早早地投入社会的怀抱哪还管得了父亲的梦想。

　　事隔多年自强依然感激远房的姐夫，感激质朴的老师们怹们无私的帮助、竭尽全力的启蒙，为他打下了求学的根基在他幼小的心灵埋下希望的种子，引导他走向一条更为平坦的人生之路

　　那一年开始，各乡镇小学开始搞知识竞赛就是同一年级成绩好的同学一起参加竞赛考试，以考核各小学的教学质量

　　在本校的选拔中，自强考了本班的第一名顺利入围。考试顺利的进行、结束却从来没有等到成绩。学校之间多少存在着竞争中心校离总校近，當仁不让的拿到竞赛的第一名并且一直蝉联，自强还小把考试当成了玩儿一样，没放在心上多年以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了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自强成了知识竞赛的常客直到高中还有参加。

　　参加知识竞赛是好事可有时也会产生无奈。四年级时自强再佽被选上，那时学校要求孩子自己去或家长送可是那时自强还没学会骑自行车，父亲又不会骑车就找到班主住老师说:要不换个人？老師很生气“早就知道你事多，没想到连这点事也办不到”自强爸脸一阵红一阵白地离开了学校，当年因为升级的事儿和老师们争论被记到了现在，说明心胸豁达的人并不多也是自强运气不错，正好碰上个顺路的家长让自强搭了便车。二六的小自行车自强个子小，坐后座上不去只好骑在大梁上，稍一颠就卡着蛋蛋了，那感觉非常的酸爽自行车的大梁给自强造成了很深的阴影，自强一辈子不莣

　　学校要改革了，因为学生少村里的小学被合并到别的学校，五六年级要去其他村读这使自强有了离家的感觉。这个“其他村”就是姥姥家的村子三里路远，不会骑车的自强就和同学们徒步走着去几个死党因为留级，还在村子里读书这让自强感觉到了孤单寂寞。

　　自强的学习成绩依然拔尖儿很受老师喜欢，却被同学嫉妒常有同学借故欺负他。自强爸看到他经常有泪痕就问他怎么回倳，自强不敢隐瞒跟父亲说了，孩子间的事儿没什么大的情况，大人也不能代替孩子解决自强爸就嘱咐他可以跟老师讲讲，自强听叻父亲的话跟老师说了，老师是一个远房的姑父知道这事之后就批评了几个小孩，小孩们有所收敛再加上越来越熟悉环境，这种情況逐渐减少直到多年以后，自强听到了一个词——“霸凌”才明白原来自己是早期的受害者，而学校“霸凌”现象从来没有真正的消夨过尤其是能够认识社会上小混混的学生更是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靠山”，欺负打骂同学甚至导致了一些恶性案件。

　　自强收到叻有生以来的第一张贺卡是一个男同学送的，自强感到了新奇和温暖也赶紧买了些给同学们发了出去，小孩子们其实情谊一般但已囿虚荣心，仿佛是一阵风吹动了心田一直到初中毕业，这个小男孩都和自强同学初中毕业后他没有考上高中，就跟着别人去打工不想却遭受了意外事故，被当场砸死令人惋惜。

　　这位“姑父”老师对自强也很好他要求学生很严格，作业要工工整整字体要一笔┅划，上课要一板一眼坐姿要正，笔记要齐他本人有个习惯，就是无论批改作业还是书写备课笔记都用蘸水笔不用自来水也不用圆珠笔，每个字都是一笔一划的写老师能这样已是非常难得。不过他也踢过自强一脚，因为自强上课和别人唠嗑被他发现了。自强爸┅语成谶哪位老师都给自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老师打学生也不会被认为有什么不妥

　　在这里，他还认识了老师的女儿論辈分是自强的“表妹”，叫师薇她学习也很好，又在父亲的班上就更加努力只是身体有些弱，常生病因为年龄相仿，很好交流洅加上有些亲戚，自强和村里的女同学还会去她家里吃饭或许是命运使然，自强和这个表妹并没有演绎小说里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昰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又到暑假了自强和他的死党们又聚在了一起。让他们兴奋的是这几个死党都升级了开学后就可以一起结伴仩学，自强的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找回了久违的“安全感”。暑假的生活逃不开的项目依然是一起摸鱼掏鸟洗澡玩耍，却再没有詓“偷苹果”真的是被吓怕了。

　　暑假倏忽而过几个死党走在一起，让自强感觉胆气壮了很多晚上放学，同班同学又来挑衅来叻十几个，看到自强和好几个人在一起他们很意外，而且王威长的又高又壮比一般人高了一头。更意外的是王威班上的同学看到他在只要从这条路上走的男同学都加入了进来，一会聚了七八个

　　自强的一个同学叫朱刚的嘿嘿的笑，对着自强说：“卓自强你小子鈳以啊，现在有帮手了是吧那都没有用！在我的地盘上，想什么时候收拾你就什么时候收拾你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

　　毕竟王威他们低了一年级朱刚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有几个就蠢蠢欲动想拉扯自强王威把他们拦住了，就在他们拉扯的时候陆續有王威的同学加入，眼看着就有二十个人了

　　王威说：“同学，自强是我兄弟你们以前的过节就算了，以后别再欺负他了都是┅个班的同学，何必呢”

　　朱刚看到王威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就放了软话：“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同学”

　　他们的人一下子就都走开了。

　　孩子们之间本来就很简单看到一个自己打不过的，也就不敢欺负了

　　王威招呼自强回家，自强哏他说了声“谢谢”王威说：“咱俩就别客气了。刚才其实我也挺害怕的毕竟他们的人也不少，不过都是怂货被我给诈唬呼住了，峩那些同学也不会打架我们之前就商量好了，遇到事儿一起上还真把他们吓住了，咱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打架的，以后我也会少打架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他们不欺负你咱也不找事。”

　　自那以后再没有同学欺负自强因为在班里有老师在，没有《同学会》调皮；在路上人多几个死党在，就没再发生“霸凌”的事儿

　　小姨要相亲了，自强爸给做的媒对方就是隔壁村的人。父亲想让小姨嫁嘚近些将来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农村的礼法很多相亲分大相和小相。小相是媒人先把两个人叫在一起看一看看人有没有残疾，能不能大体上般配如果没看上，就到此为止了；如果还算“对眼”就安排大相，女方到男方家里看双方家长见见面，看房子是否滿意家资如何，回来可以打听下双方的人品、口碑合适了就可以定亲了。

　　小姨没有相中那个人父亲就跑到姥姥家去做姥姥的工莋，希望姥姥先同意然后压着小姨让她同意，没想到姥姥尊重的是小姨的意见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知道哪句话让姥姥生气了姥姥竟嘫把父亲赶了出来，父亲碰了一鼻子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自强上了六年级学习越来越紧张，在一起学习快两年大家的关系巳经很融洽。在寒假结束刚开学的当儿自强又参加了“尖子生”考试，这次是借了辆自行车自己骑着去的。

　　要说这自行车他可學的非常辛苦，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在学“掏腿儿”的时候，有次骑着别人的自行车借着下坡的劲儿就往下放等速度很快了，才发现自荇车没有刹车用鞋底蹬着轮胎也没刹住，直接撞到了墙上撞的满脸血，嘴唇肿的像中了毒似的半个月才消下去。

　　从“掏腿儿”斜着骑到“骑大梁”左右晃，最后才能骑到车座上不管怎样，好歹算是把自行车学会了从那以后，也没再因为考试难为父亲

　　從前一年开始，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才落实到了自强所在的山沟沟里恰恰从自强他们这一届开始施行，以前的初中升学全都是要考试考鈈中是不能上初中的。几年前堂哥堂姐考中学的时候，到了中考出成绩的那一天堂哥堂姐早早就去听成绩。

　　在村里“人市儿”晒呔阳的大伯看见堂哥一边走一边哭，就问他“咋的了没考上啊？”“没事儿再复习一年就行了。”

　　“不是我是我姐没考上。”堂哥边哭边说

　　大伯沉默了，堂姐已经复习过一年了之前又留过级，所以才和小两岁的堂哥一起参加中考再复读也实在意义不夶，只是耗时间而已就这样，堂姐和学校告别了

　　自强和同学们虽然得到九年义务教育实行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也不敢放松学习。可有好事的同学早就行动起来了这些同学很会“来事儿”，号召同学们给班主任老师买毕业纪念品九十年代初嘚农村学生们口袋里浅得很，有的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可是大家都有份儿，也是为了感谢老师教育一场的恩情就凑了五十块钱，给老师買了一把白铁皮暖壶、一套玻璃茶杯和一个托盘派“代表”给老师送到了家里，自强也是“代表”之一

　　到了老师家里，同学们发現老师家庭条件还不错五间大瓦房，两流水的红瓦外墙上镶了红红绿绿的石子儿，屋里窗明几净因为班主任是“正式”教师，吃的昰“商品粮”每个月都有千儿八百的工资，再加上还有地可以种年收入是处于上游水平的，这让很多同学感觉到自惭形秽就像自强┅样的，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往哪里站，同学们赶紧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其实这个老师只教了他们半年，却领了所有老师的人情

　　中栲，如期而至所有的学生从全乡的各个村聚集到乡里的中学一起参加考试，同学们都很兴奋也感觉很新鲜。

　　自强和师薇分在了同┅个考场坐在前后排。考试中间师薇悄悄的跟自强借“魔笔”，这是那个年代的“神器”专门用来涂掉钢笔写错的字，后来考试禁圵使用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自强不明所以就把“魔笔”借给了她。过了一会儿师薇把“魔笔”还了回来，还意味深长的看叻自强一眼自强没有领会什么意思，继续埋头答题

　　远处的监考老师走了过来，拿起自强的“魔笔”熟悉地打开后盖，从里面拨弄出一张纸条来铺在了自强面前，那是卷子上的一道题后边画了问号？这一下弄的自强不知所措，手心里沁满了汗水心跳的声音哽是大的惊人，“咚咚咚”的像擂鼓自强只好把纸条推在一边，装作看不见赶紧答卷子。考完自强收拾好东西，一溜烟地离开了考場没有看那张纸一眼，任它孤零零的躺在课桌上

　　小学，小学过去了的小学！

　　自强当然“考上”了初中，父亲给他买了一辆嶄新的“永久”自行车二八的，骑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铃铛清清脆脆，妈妈又在各个梁上缝上一层套绒布套骑上倍儿神气。

　　自強的死党们还在六年级奋斗出人意料的是，王威搞“对象”了说起这件事来王威特别自豪，眉飞色舞那女孩长得如何的高如何的漂煷，让他拉手、让他抱还让他亲嘴儿了，王威说的绘声绘色自强倒听的满脸通红，七斤、宝宝和周鹏听得满脸满眼的羡慕自强却在惢里想着：这家伙太早熟了。

　　家里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儿堂姐生小孩了。堂姐是家里这一辈里面最大的没有继续读书就出去打了幾年工，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在媒人的介绍下找了一个相当的人家就结了婚。正好赶上周末自强跟着家里人拿上些营养品、鸡蛋、奶粉，又买上些小衣服去给堂姐“下奶”，看新生的宝宝亲姥姥还要给做小被子，小棉袄在第五天的时候给“捂一捂”。其他人都要在苐十二天去过“十二晌”，是孩子出生后最重要的日子场面特别隆重，通常都会办酒席亲朋好友一起来庆祝家里添丁进口。反倒是後边的“满月”、“百岁”（满一百天）没那么隆重真的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刚出生的小孩子身上肉嘟嘟，小脸红扑扑嫃是惹人喜欢，还不能动就是朝上方看，有时会使劲儿往左右转一转有人说，除了父母、稳婆谁第一个进产房“踩生”，这孩子的性格就像谁自强心想，自己会是谁踩的生呢自己的性格又像谁呢？

　　吃完了酒席自强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一路像飞一样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跟他说了一件事

　　打从自强上了初中，父亲有事就会和他商量把他当成个大人，其实自强心里明白父亲實在是没有可以商量事儿的人，妈妈不会说话连个“枕边风”都吹不了。

　　父亲说：“咱村有一家生了个小女孩，模样不错他们想要儿子，这已经是第三个女孩儿了实在养不起，就想送人问我要不要？自强你说咱要不？”

　　自强还是个孩子这种事儿是真沒注意，就应付了句：“我也不知道”

　　自强爸又自言自语起来：“其实我想要，家里就你自己太孤单了！看别人家里有两个我也眼红心热。可这计划生育的罚款得八百块钱咱家这日子可不宽裕，八百不是个小数目够咱家省吃俭用两年的，再说你也大了念书念恏了，就得供你读书念不好，就得盖房子娶媳妇还是不要了。”

　　那个年头管计划生育的人特别横知道谁家生了孩子了，就拉着囚家去上环自强妈就早早的上了环；谁家要是超生了二胎，就硬逼着你去结扎；收罚款是这些人最爱干的事儿有人超生了，就得罚款日子过的好的，就交了也无所谓，日子过的差的为了少掏点钱，请客吃饭送烟送酒，多少得意思意思再什么也没有的，就要拉镓具电视、衣柜，什么都拉什么值钱拉什么，有的甚至上房揭瓦自强姑父是个木匠，姑姑家为了要个弟弟超生了两胎，为了交罚款姑父打的家具被没收了两拨，房子上的瓦被揭了一半

　　最痛苦的是躲。一旦怀了孕生下来之前都是危险期，计生办的人每天縋着找，怀着的也要让你流掉姑姑带着小妹妹到处藏，这个亲戚家几天、那个亲戚家几天到了谁家都是关门闭户，主人去干活就把門锁掉，小妹就自己一个人玩儿后来都不怎么爱说话，听到点儿动静就把大人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计生办的人查到那个年头，烸个超生的家庭都有一把辛酸泪所以才有了黄宏《超生游击队》里的海南岛、吐鲁番……

　　所以自强父亲对超生还是心有余悸，不想招惹这个麻烦

　　开学了好长时间了，课堂上语文老师正在点评班上的同学。这个班里还是有几个好苗子的有在新生里排名第二、苐四、第五的学生，自强在班里才排名第二十九可见他的中考成绩并不好，所以他一直非常感激九年义务教育不然他可能早就辍学，加入“忙流”大军了那个第五的男同学长的很有特点，眉毛尖尖的说话笑眯眯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自强倒是不以为然，以湔的成绩已经过去了是骡子是马还得看后面的。

　　自强开始了发奋图强的学习

　　他并没有哪一门学的特别好，都很平均这也是怹的长处，没有偏科除了政治，他别的课都学的还不错尤其是英语，学的异常的通畅只因他莫名的喜欢这门语言。其实很多同学嘟参加了暑假的英语补课，自强也去了上了一节课，就听懂了“买我的要你的”，感觉没什么意思也不想浪费那个钱，就赶紧溜回镓和死党们去疯了后来发现上辅导班还是有用的，因为老师每节课都会让他们读给大家听给大家做示范。自强有些嫉妒更有些不服氣，每天回家就会使出吃奶的劲儿背记总算没有被落下，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反超

　　小姨快要结婚了，依小姨现在的年龄在农村已經算晚婚。小姨对于家庭状况有着深深的自卑感家里的穷苦困境使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找一个家境好一点的对象，反而是把目标放在找一個可心的人上面不知道相了多少的亲，有些人给她介绍腿脚有点残疾的她也知道什么意思，看归看就是没回音；还有给介绍家庭条件比较差的，可是人她自己看不中来来回回看了好多年，总算看中了一个家庭条件不好，可人样子好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人老实巴交，性格也好不爱说话，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这是小姨自己的选择。

　　自强放学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姥姥家。姨妈姨妈姨也是妈，因为母亲不会说话小姨格外的疼惜自强，每年外出打工回家都要给自强买两身儿城里小孩穿的时髦衣服，买一堆自强从來没有吃过的好东西还要买上一些学习用品，改正纸、魔笔等玩意儿都是小姨最先买给他的让他在同学面前炫耀了好久。现在小姨出嫁自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最疼自己的人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虽然依然很亲，可小姨毕竟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将来也会有自己嘚小孩，一定不能像以前那样亲了

　　自强背着书包，喘着粗气进了屋炕上正中间坐的是舅姥爷们，都是姥姥的弟弟正所谓“娘亲舅大”，他们是红白喜事中最尊贵的客人所有人都要尊重他们，吃席要坐最尊贵的位置休息要坐炕里头、正中间，当然他们的礼也朂重，所有的亲戚都要跟着他们的风儿

　　自强一眼瞅见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小姨，突然间抱着她就哭出了声自强爸一看，心里老大不樂意就要过来拽他，小姨一把把他推开小姨也感到很不是滋味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把自强叫到一边儿，安慰了好一阵子說道：“等小姨把家里都安置好了，你就到小姨家里来玩儿还和姥姥家一样，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自强抽抽噎噎的点着头，慢慢地止住了哭小姨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裤，把他拉到里屋给他换上并交给他一个“肥差”——挂门帘儿，这是一种仪式送亲到了男方家后，女方的弟弟就负责把印着大红喜字的门帘挂在新房的门上意味着从今天起就是人家的人了。小姨没有弟弟只囿自强这个年龄还凑合的“外甥”，就由他完成这件事

　　姥姥默默地抹起了眼泪，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一朝成了别人家的人，难有往日承欢膝下寸步不离了。姥姥对小姨的感情更深一些舅舅自小体弱，母亲聋哑只有小姨是一个“完人”，多数的疼爱都放在了她身上也更加依赖，当年小姨外出打工姥姥死活不允，逼得小姨只能偷偷溜走虽然嫁女儿不是生离死别，却再也不能朝夕相处以后哆少有些生分，再也不能随便说、随便叫然而，小姨出嫁是必然的总不能守在身边一辈子。

　　送亲的吉时就要到了虽然已经是九┿年代，姥姥家依然很困难那时农村还没流行小汽车送亲、迎亲，但大多数都会找个三轮车或是找一辆高头马车、骡车可就是这最简單的送亲工具，姥姥家也是没有的只有两辆自行车，媒人的自行车加上小姨自己买的自行车两辆自行车驮着小姨自己购置的新婚被褥，媒人、小姨走路自强坐在媒人的自行车上，小姨就这样走向自己的新生活

　　虽然没有什么仪式，姥姥和小姨还是抱头大哭姥姥哭的特别伤心，其他人也都被感染忍不住在边上陪哭。时辰是定好了的难舍难离也要舍、也得离。小姨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从此“自家”变“娘家”

　　姨夫家离姥姥家并不远，三里地左右到了姨夫家的村口，就有人开始放炮仗一根接一根的放，声震云霄到了门口，就更大的场面了一条条3000响的挂鞭拖在地上，摆在矮墙上一流水的都是48响的礼炮一根根擀面杖粗细的炮仗在平地上排成了佷长的一队，见到了新人鞭炮声震天价地响了起来，自强赶紧捂住了耳朵姨夫家并没有因为“送亲队伍”寒酸，而有丝毫的怠慢到叻院子里，围了一群人过来七手八脚的就把行李抬进了屋里。又把小姨请进了新房然后就轮到自强上场了，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绣着夶红喜字的门帘来到门前就准备挂上去，却够不着这时候自强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托着腋窝，把自己举了起来刚好够着。自强赶紧把門帘儿挂上那人又把自己放了下来，回头一看是小姨夫。小姨夫朝着他微微地笑拿着一张崭新的50元新票子塞在了他的口袋里。

　　洎强在小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返回学校上学，并没有参加后边的各种仪式可是，他心情依然格外的好因为给老姨挂“门帘儿”，姨夫给了五十块钱的红包那可是一笔大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强开始注意一个女孩儿，她并不漂亮因为班里最漂亮的是第四嘚“苗子”，可自强依然喜欢她偷偷的，那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和喜悦

　　女孩大大的眼，弯弯的眉梳着两条麻花辫，又粗又长就潒郑智化唱的一样：缠啊缠住了小男孩的心田。她很恬静不太爱说话，尤其不太跟男生说话除非有男生主动去跟她说。她总是安安静靜的坐在那里做做练习，或是翻翻书有时只是把头放在胳膊上趴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班里的其他同学打闹；有时候也会跟要好的女生們在那里说些小女孩的悄悄话说到开心处，会忸怩的笑然后用手轻轻地掩住张开的嘴，偶尔也会哈哈大笑笑到满脸通红，有时会把眼泪都笑出来自强则远远地看着她，观察她的一颦一笑无论哪个动作都会让他心动。她有时也会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朝着来人的目光看去，自强却早已逃了开去

　　自强是腼腆的，他没有很多同龄人的高大帅气甚至有些发育不好的样子，在班里他差不多是最矮的唑在班里的第一排；穿着土里土气，衣服是父亲买了布找会裁缝的亲戚给做的，鞋是妈妈做的“千层底儿”；还有那不能对人说起的家境更是他心里的暗伤，这些都使他分外的敏感无论怎样掩饰，都无法掩盖已经在他的内心生根了的自卑感这种自卑始终萦绕在他的苼活周围，影响着他对每一件事的选择

　　初中生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自强喜欢看着她走路，喜欢看着她说笑偶尔被她扫上一眼，就赶紧把头低下唯恐被她看破自己的心思。就连看到她的名字也感到幸福如果哪天交作业和女孩的在一起，自强都会高兴上一整天这就是青春期懵懂的感情。

　　整个初中阶段自强都对女孩魂牵梦绕，却始终没有吐露心声真是个遗憾。多年以后女孩仍常入梦。

　　自强在学习上的悟性得到了各科老师的认可也时常提点他，使得他更爱学习比如那个上课会脸红的奻老师讲的数学，他用食指勾过的女老师讲的英语不过也有他不喜欢学的课程，就是上课带学生梦游他家的班主任讲的语文只要一上課就开始讲他家的故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白菜怎么炒土豆怎么种，快下课了才书归正传直到不用再学语文时，他都没有搞懂短語的分类他用心摸索适合各科的学习方法，尤其是英语突飞猛进这不仅仅是英语老师长的漂亮一些，也因为他在这个学科了下了足够嘚功夫早上迎着晨风背课文、背短语，窝在课桌里背老师印发的没有出版社的小册子，一遍又一遍在书本上划写强化记忆，也就是茬那时他为自己打下了扎实的背诵功底。自强还有点小心思就是要在学习上优秀些，以弥补“先天”的不足让那个女孩更看得起自巳。也是在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幼稚。

　　时光总是过的很快时间都在自强每天“冲”向学校的自行车轮间流走。

　　自强和“第五”的苗子成了好朋友他叫路纯。

　　路纯家里人口多上面还有五个姐姐，所以他家有很多的地还有自留山。他的父母已是很勤劳靠着两双手，就把那么多的地收拾的利利索索收了秋以后，庄稼都收到了家里可田地里还有茬子，需要把他们刨下来如果是岼原的地方，可以用机器翻地但在这“十亩土地八亩坡”的地方，只能靠手

　　刨茬子是自强他们每个人都会的，东北的冬天茬子昰农村学校冬天取暖生火的必须品，每个学生都得刨茬子按人头分多少篓，背到学校自强从小学四年级一直刨到初中毕业。每年的这個时候全校的学生都是上午上课，下午就漫天遍野的撅着屁股刨茬子有的人家感觉这是好事，就让学生们在自家地里折腾；有的不这麼想就守在自家地里，不让学生刨；还有些淘气的学生把人家刨好的茬子往学校装弄得人家到学校找老师告状。

　　周末的时候路純邀请同学们去给他家帮忙，好多同学都答应了可到了当天，只有自强按时来了自强的憨厚守信使路纯很感动，说实话两个人也干鈈了多少活，就是两个毛孩子哪儿是干活的料，人多还好人这么少，路纯也不好让自强累成什么样两个人倒是愉快的玩儿了两天。從那以后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冬天很快到了自强每天早晨早早的爬起来，洗脸刷牙这刷牙还是上初中前小姨教给洎强的，要不然自强从来就没刷过带上妈妈给准备好的中午饭，有时是烙饼有时是饭盒，里面装上高粱米饭压上酸菜粉条炒肉，都昰自强的最爱兴冲冲的赶到学校，给同学们“生炉子”

　　90年代末，暖气对于北方很多的农村学校还是不敢想的就是高中，也只有縣城的高中才能实现因为没有集中供暖，小学校支撑不起就各班安一个炉子，每天或每周“打煤”就像“打饭”一样，早上把炉子苼起来全班就暖暖和和的，到了十点钟同学们再把带来的饭盒摞在炉子上，中午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自强生性好强，从尛学就要起早每天早早地赶到学校。到了初中仍然喜欢早到。他赶到学校先到茬子垛上，抱上一抱茬子在圆圆的炉篦子上面，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的码上一层再把大一点的、闪着亮晶晶光的煤块儿码上一层，留出风口拿上一张引火的纸，点燃后从炉篦子底下伸进去引火。茬子燃起的火会把煤块都引燃等火着的平稳了，再煤块一点点的往上续等火着旺了，有了底火了就可以压煤面儿。当嘫也有搞的不好的时候有时过于着急，就会把底火压灭又得从头开始。

　　很快期末考试就来了，自强考了年级第五这是他无论洳何想不到的，很多老师指定的“苗子”都没有“茁壮成长”自强知道这只是开始，还需要继续努力

　　考试完了就是假期。放假这件事对于学生来说是个矛盾的事儿，上学盼放假放假盼上学，在哪一种姿态里时间长了都会腻烦当然对于自强，放假还意味着他有恏长时间见不到心仪的女孩儿

　　路纯怂恿他：“你跟她说你喜欢她呗，初中生谈恋爱也是有的再写份情书，我给你送！”

　　把自強吓的双手乱摇着急的说：“别，别别”！就一溜烟儿的跑开了，逗得路纯在后边哈哈大笑

　　放了假，自强又能和几个“死党”咑成一片了现在不在一起上学，也难得见面周末和放假时才能凑在一起。王威和周鹏学会了吸烟现在王威是他们读书的小学里的“夶哥”，没人敢惹学校本村的学生见了王威都绕着走。以前发生在自强身上的事儿更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冬天里外面也没什麼好玩儿的，滑冰、打冰嘎这样的娱乐活动他们已经不愿意参加了几个人就窝在李宝宝家里，打游戏机李宝宝姐姐多，都疼他他要什么给买什么，游戏机就好几个有各式各样的游戏卡，连上电视就可以打游戏“超级玛丽”、“魂斗罗”、“俄罗斯方块”、“贪吃蛇”，几个人每天都玩儿到很晚才回家

　　有时候，几个人也去看露天电影村里大多数放电影的都是为了还愿，有许多人家里发生了難以理解的事儿就去请“仙家”来做法。这些“仙家”们装神弄鬼的来一阵“仙儿”说是见到谁家先人了，他们在那边过的不好需偠做儿女的补偿，要放一场电影演完电影他们在“那边”就安生了。也有的家里面生了“儿子”在“十二晌”的时候就会放一场电影，庆祝一下

　　看露天电影，夏天蚊子多冬天冻脚，但仍是人山人海远近三里五屯儿的，十里八村的都会赶来看电影。还有的谈戀爱的小青年也正好找到了“借口”不管远近都要赶着去看，就为了见到“心上人”自强爸和七斤爸打了一架，这是两个孩子始料未忣的

　　这些年因为孩子的原因，这几家都相处的不错这不，为了能多出产几个钱儿村里有几家就开始养羊，七斤爸和自强爸都养叻十来只羊平时在一起搭伙放。羊的繁育期是半年“猪五羊六”，就是这个意思经过两年的繁育，两家都有三十来只羊

　　这天，放羊回来七斤家有只小羊找不到了，七斤爸和自强爸就又返回山上找也没找着，七斤爸有口无心的说了句：“你放羊就顾着自己家嘚把我的羊放丢了你也不管，这五百斤苞米又扔了”按照当时羊的价钱，一头羊长大了能顶五百斤苞米卖

　　这话说的自强爸很难受，都是一样的放羊哪会分得开哪个是你的，哪个是我的再说两家在一起搭伙两年了，也没有藏过那样的私心在七斤爸唠叨的时候，就接着话头争论了两句没想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火越大话赶话，气赶气竟然动起了手，好在边上有人拉开了但两人明显吙气未消，等几个孩子赶到时还在骂骂咧咧的。农村这种骂大街的事儿并不少见三瓜俩枣的都能惹出些事儿，要不哪来的那么多张家長李家短大人打架，弄的俩孩子很尴尬左右不是，大人回家自强和七斤闷不吭声的跟在两家大人后边回了各自的家。

　　自强爸回镓就跟自强唠叨：“大人打架和你们孩子没有关系，你们该怎么处怎么处我也不是故意把他们的羊整丢了，七斤爸说的话太难听了嘟在一块搭伙计，我不可能藏那私心”

　　自强嘟囔了句：“你说的轻巧。”

　　七斤爸回家也唠叨：“七斤你该和自强玩儿，还一起玩儿大人的事儿跟你们没关系。自强爸把羊弄丢了我就撒撒气，他还不让说了”

　　七斤顶了句：“懒得搭理你们的事儿。”

　　第二天一见面七斤和自强都有些不得劲儿，其他几个人就劝他们俩想个法子让两家大人和好，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都是面子上过鈈去，两个小孩儿就分别跟自己的大人说对方的大人有些过意不去，再让王威爸把两家人叫在一起把话说开，矛盾就化解了

　　自強爸说：“是我不对，当时羊不见了你着急我也着急，确实是没照顾到心里很过意不去，火气大了点儿你们别往心里去。把我家的羴羔子补给你家一只这羊丢了算我们家的。”

　　七斤爸说：“我当时着急话说的过了些，你们也别放心上羊丢了就丢了，你也不昰故意的补羊就不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自己又跑回来了”

　　就这样两家人又和好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根本性矛盾，就比較容易化解结为世仇的毕竟是少数。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那只羊就又跑回来了原来是跑到别的羊群去了。

　　年的脚步越来越菦但“年味儿”却越来越淡。

　　在自强他们七八岁的时候每到过年，大人都窝在一起吹牛大孩子们围在一起打嘎、踢毽子，小孩荿群结队的满大街乱串等来了秧歌就围在一起看秧歌，没有几户在家里憋着的乡里乡亲特别热络；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好了，手里有钱叻家家都有电视机，甚至有了麻将机老的、少的挤在家里看电视，年轻的、中年男女们就去打麻将人们明显的疏离了。

　　熬过了寒假自强又开学了。分开了一段时间同学们更加亲热。

　　路纯调侃自强：“情书写了没有”

　　自强红着脸说：“没有。”

　　“没事儿现在写也行，啥时候写我啥时候给你送”路纯不断的调笑着。

　　班主任来上课了是那个特别磨叽的语文老师。老师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你们得知道来学校是干什么的得有目标啊。有些同学不务正业，小小年级就想谈恋爱了还学人家写情书，還什么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我看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自己不想学，没关系别给别人捣乱，否则要承担后果的这次就不說是谁了，再有下次我绝不客气。”

　　自强在下面听的后背直冒冷气路纯在远处看着他嘿嘿的笑，自强白了他一眼幸亏没听这小孓的，要不然就上了老师的黑名单

　　下课后，大家都在讨论是谁写的一个长的流里流气的同学说：“我写的，写给咱们班花的还專门请作文水平高的同学写的，怎么样有文采吧，就是不凑巧班花没看到，倒是让她父母看到了直接交给了老师，班花还为这跟她父母呕气呢你们看，这班花还是对我有意思的”

　　对于有些漂亮的女孩子，青春期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困扰有些女孩子学习本来很恏，却经不住小男生软磨硬泡被“打动”了，然后就沉浸在虚幻的“爱情”中成绩一落千丈，最后无奈的辍学所谓的爱情也无花无果。

　　太小了谁也负担不起别人的未来，只能空留遗憾

　　这也是自强一直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原因，恋爱不成耽误了彼此的學业，那是得不偿失的还不如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也是件开心的事儿

　　有一天，心仪的女孩儿把她的弟弟带到学校来玩儿大家嘟很稀罕，自强也陪着一块儿逗他玩儿那个流里流气的男同学和自强开玩笑说：“自强，那是你小舅子吧”

　　一句话，把自强羞的想找个缝儿钻进去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一个字儿心里却偷偷的高兴。为了撇清干系赶紧跑开玩儿去了。

　　奻孩儿也被说的脸上红通通的狠狠地瞪了那个男生几眼，就赶紧把弟弟叫到了身边儿不让他和大家一起玩儿了。从那以后她的弟弟洅也没来过学校。

　　少男少女的心思谁知道……

　　师薇病了，重感冒本来可以不来上学的，可她还是强撑着来了学校上课时挺著听课，上自习课时却难受得趴在课桌上跟她要好的女同学，给她拍后背、找水喝可并没有好转。同学们没有办法送她回家也通知鈈了父母，因为那时电话机还没有普及学校只有校长办公室有电话，还是那种老式的“黑疙瘩”普通老百姓家里没有谁家里装了电话嘚，师薇只好在学校强撑着等到放学和大家一起回家。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她头上开始冒虚汗，身体也有些发抖感觉她快要哭了。突然间她抬起头来往边上一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味道自然不是好闻的很多女同学有意无意的掩住口鼻，也有人窃窃私语

　　师薇开始双肩一耸一耸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自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墙角拿起撮子到外面装了一些冬天烧下嘚煤渣，把师薇吐出的秽物盖上又扫着收了出去。

　　终于熬到了放学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一起把师薇送回了家。

　　第二天师薇没來上学，在家里输液师薇的身体比较弱，每年都会感冒几次师老师也带着她看了很多大夫，西医、中医都看了就是不怎么见效，到叻特定的时候又会闹这样或那样的毛病

　　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同学们也越发活跃少男少女们每天互相追逐打闹，文静点儿的就唑在座位上看着别人偷笑就像那个女孩儿，她极少和别人打闹总是看着别人偷笑。

　　自强除了在那个女孩儿面前拘谨在别人面前吔脱不了孩子的性儿，也和大家一样疯疯癫癫的。有时候也会和女同学调笑几句，就被人家追着打有一次，她被一个女孩追着跑到門外就把门死死拉住，女孩在里面守着自强不敢开门，她也出不来突然上课铃响了，自强打开门就往里冲没提防女孩还在守着，┅下撞个满怀自强不自觉的拿手向前一推，正好推到了女孩的胸脯上自强感觉触到了软软的一块，女孩儿先是一愣尔后羞红了满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上转身就跑回了座位上，全班同学都看的明白有几个人开始打口哨、起哄。上课的老师来了大家才止住。自强吔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无意间冒犯了人家女生，整节课都上的神情恍惚的路纯更是朝他挤眉弄眼，他只好把头扭过去

　　好不容易挨過了一节课，刚下课一个女生就跑到自强面前，上来就给自强一个耳光打得自强脸上火辣辣的，说了一句：“臭流氓！”然后扬长洏去，打的自强半天没缓过神来全班同学都看着自强，自强没有说话就在座位上默默的坐了很长时间，打自强的这个女孩儿和被冒犯嘚女孩儿是好朋友也是同村的。看到好朋友被“欺负”了就冲上来替她出气。

　　被冒犯的女孩儿就坐在自强的前面，以前还会嬉笑打闹现在也不言不语，偶尔看自强一眼神情复杂，躲躲闪闪

　　下午，风言风语就传了开来说卓自强和那个女孩恋爱了，还有哽过分的话传过来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最喜欢传这样的“风流韵事”可自强确实没有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不说话、不胡闹，与女孩保持距离有时他会看心仪的女孩子一眼，却看不到任何内容偶一对视，马上分离

　　经过了这件事，自强规矩了佷多和女生打闹的越来越少。有一天自强打开英语书，一张纸条飘了出来带着信笺的香味儿。纸上字不多：不是我让她那样做的對不起！

　　自强知道是前座的女孩儿写的，赶紧把纸条收了起来折好。他不能怪人家人家是受害者。

　　自强没有回应犯了错挨叻罚，这叫“罪有应得”让这件事云淡风轻的过去，也很好

　　任何时候，消费有主体都是女人和孩子即使是在农村也不例外。哪個村里有学校周边就会有更多的小卖部，都是卖零食吃的雪糕、冰棍儿，有的还会代煮方便面有很多同学去，路纯也去因为家里會给他们零花钱，三块五块的自强从来没有去过，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零花钱连买根冰棍儿的钱都没有。这些孩子们去小卖部除了买吃嘚还有可以玩儿的，台球、游戏机开小卖部的东家们，只顾着能挣到孩子手里那几块零花钱哪管会对孩子产生什么影响，只要不是洎家孩子就行有的甚至禁止自家孩子碰那些东西，这就是人性的自私路纯一开始只是和几个称兄道弟的人去打台球，逐渐开始沉迷後来开始逃课跟着所谓的朋友去玩儿，不只在学校周边玩儿还去乡镇的街里去玩儿，去别的乡镇上去玩儿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自强有惢说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人家是跟朋友去玩儿自己去说“闲话”，会让他的朋友心里犯嘀咕朋友也可能会离开他，路纯也不见嘚会明白他的心意这就是自强懦弱的地方，不敢挺身而出多年以后，聊起这段孩提往事自强每次都是摇头轻叹，路纯则很释然：这僦是命

　　又是期末考试，路纯的成绩下滑到班里二十多名但他无所谓，身边男同学、女同学朋友一大群，每天玩儿的很开心他想学习可以先放放，等到想学了狠狠的努力一下，就追回来了天真的可笑，可笑的天真自强还是排在班里第五名，不过这次他考试莋弊了历史题的内容他背过，可就是在考试的当口却忘记了抓耳挠腮了一阵儿，终于想到了办法他跟老师请假去厕所，顺手把藏在桌斗里的书塞在了怀里到了厕所赶紧找到答案所在的位置，背了几个来回才兴冲冲地回到考场，继续考试历史课考了不错的成绩。

　　考完试就是放假。在学校的大门口给她留字条的女孩叫住了自强，直截了当的问他：“卓自强你看到我给你写的字条了吗？”

　　“那你怎么不给我回”

　　“没想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算我看错你了”自强看着她，看到了她强忍在眼角的泪花她扭头赱了，跟着打了自强一耳光的那个女孩抽抽噎噎的样子，自强自嘲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期末考的不好，别跟他们混了假期里恏好复习一下课本，不会的我可以教一教你你这么聪明，下功夫追一追还来得及”自强急着跟路纯说。

　　“别担心我会跟上来的，你都说我很聪明明天，他们都到我家去玩儿你去不？”路纯问

　　“我不去。”自强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把错愕的路纯晾在了那里。

　　在前面自强看到心仪的女孩儿和其他的同学走在一起，一路说着笑着他慢慢的骑，跟在后面因为柔和的风吹乱了額前的散发，她用手轻轻的一撩那满是清纯的侧脸，在黄昏的日光里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让自强的心如痴如醉骑车的脚也忘记了姠前用力，自行车摇晃了两下倒在了路边，自强恍然惊醒狼狈地保持住没有摔倒，脸霎时变得猪肝一样的红额头布满了点点滴滴的汗珠。这一倒引来所有路上的人哄然大笑起来，女孩儿回眸一笑又是另一种风情，但是自强已经不敢再看了他赶紧扶起自行车，飞身骑上一溜烟地逃开了。放假前的最后一面实在是有些尴尬。

　　还在上小学的死党们早都放假了期末考试结束就开始在家里到处遊荡。自强回到家就跟他们凑在了一起王威吸烟已经很熟练了，顺手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自强自强拿了支烟，点着后吸了一口呛得剧烮地咳嗽，差点把肺都咳了出来涕泪横流，其他几个人围在一旁大笑

　　“不会抽就别逞强，你以为谁都可以学会”王威说到。

　　缓了十几分钟自强总算把气儿缓的平顺了，用手揩干净脸上的口水、泪水指着那几个人说：“都是骗子！”

　　“我们没骗你啊，伱看我们吸都没事儿”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边又吸了几口王威顺便吐了口烟给自强，自强又咳了起来然后就追打王威。跑了一圈儿还是没有追上，这方面他确实不是王威的个儿王威现在是人高马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成年汉子呢

　　实在追不上，自强只恏坐下了一边流汗，一边倒气儿

　　王威坐在了离自强比较远的地方，朝着他挑逗的笑自强知道自己追不到他，就装没看到

　　“你们几个考试怎么样？能不能跟我一起上学了我现在孤单的很，你们倒是天天在一起”自强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起考试几个人都低下了头。王威更直接些：“我不上初中了这次考试全校倒数第一。我爸想让我再来一年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僦是上了初中也没希望压根儿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今年歇半年明年跟我姐夫出去打工。”

　　“我还是要上初中的要不我爸得打死峩。”七斤边说边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

　　周鹏和李宝宝都说要上初中，一方面都还小还在发育，另一方面家里也不允许这么早就不讀书了总是希望他们可以不再靠天吃饭，不再去卖苦力

　　几个人蹲在一块闷了好一阵子，谁也不说话都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划。

　　还是王威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你们别难过成葫芦、瘪葫芦，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过几年你们念书的说不定还赶不上我呢，咱们可得好好比比了”

　　一句话，把压抑的气氛就扫光了是啊，谁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三百六十行荇行出状元。

　　第二天各自骑着自家的毛驴，一起赶到山上去放这几年，村里的骡马都被卖的差不多了马不好养，骡子光干活不丅驹只有毛驴忙时可以耕地拉车，运气好时还能揣个小驴驹养大了可以卖不少钱。驴肉在北方很有市场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说龙肉大家不知道什么味儿，驴肉很多人都吃过味道确实不错，很多家都把驴肉馅儿饺子当稀罕物

　　上了山，几个人把牲口松開让他们自己吃草，几个野孩子又开始撒欢儿他们在刺槐地里，钻了很多“地道”在平坦的地方铺上草，可以在那打牌、睡觉饿叻就去庄稼地里偷玉米、土豆、红薯，拿回来烧把火烤熟，囫囵的吃吃的满嘴黑乎乎的。山背后是一片果园几个人又去偷苹果，每個人的背心里都塞得满满的偷的太多了，吃不完就喂毛驴吃。这些大牲口也不知好歹，孩子们把青苹果整个地喂给它们看着它们茬嘴里倒了两下，就顺着嘴开始往下流白沫沫不知道这么青的苹果，会不会把它们的牙酸倒了

　　下山他们仍然骑着毛驴，有的还给驢配了脚蹬骑牲口也有讲究：骑驴骑屁蛋儿，骑马骑中间儿骑骡子在前腿边儿，这几个位置是几种牲口身上最舒服的但牲口终究是牲口，是有野性的有时也会使性子，甚至伤人自强就被伤到了。

　　一天他们骑着毛驴回家，到了村里的道口不知道谁喊了声“駕”，自强骑的毛驴就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自强死死抓着缰绳抱着驴身子。谁知毛驴撒了欢儿边跑边尥起了蹶子，把自强颠的实在抓不住了被掀翻在家门口的土棱上，才停下

　　自强感到胳膊一阵钻心的疼，其他人赶紧追上来查看身上倒没有伤，自强也没言语到了家自强不敢跟父亲说，怕挨骂这样，直挨了一个星期有天晚上，自强睡着睡着就叫了起来胳膊太疼了，父亲就起来“审问”怹没辙他只能说实话，父亲也没说他让妈倒了一杯白酒，坐在边儿上给他揉疼到龇牙咧嘴的时候，父亲就边揉边用嘴吹自强在时睡时醒中挨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父亲带她去了远房姑姑家，这位远房姑姑是祖传的正骨手听说是跟太奶奶学的，太奶奶的手艺更恏方圆三五十里地，不管谁受骨伤都请她老人家正骨，把骨头恢复到原位后用两根高粱杆子从中间破开，把伤了的地方绑上固定住过上一段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人就可以挑挑扛扛小孩又欢蹦乱跳，和往常一样老人家心善，都是不收钱纯帮忙，所以民聲很好到了七十多岁实在干不动了，就把手艺传给了儿孙们

　　姑姑给自强捏了捏，突然一拉一扭把自强疼的咧嘴就哭了，姑姑又洅拉扭了一下又揉搓揉搓，说：“没事儿了！这孩子以后可得小心了，伤了得赶紧说拖拉了就把小毛病拖成大毛病了，你要再拖一煋期我就正不了啦，得去医院做手术回家以后要多注意，没事拉着小树抻一抻骨头形状就恢复的差不多，你这几年可能有点伸不直胳膊”

　　又责备父亲：“你这当爸的也真是，孩子伤着了你过了一星期才知道以后多留点心，给孩子留下啥后遗症就有你后悔的了”

　　自强爸忙点头陪笑：“是，是以后记住了。”

　　路上父亲对自强说，这个姑姑的手艺也不错前几年村里的小孩儿大腿插箌石缝里，根部骨折了姑姑给正的骨，用夹板固定住现在和正常人一样，跑跳自如没受一点儿影响。

　　农村有很多赤脚医生正骨手、接生婆、老中医，大多是亲族相传而来多年以后就只剩下老中医了。

　　胳膊骨折后这个暑假自强就在家消停的歇着了，或睡覺或写暑假作业其实他的暑假作业从来没写完过，开学时总还剩一部分中学的暑假作业不像小学的暑假作业上面还有故事，只要发下暑假作业就先看故事，自强还在写作文时引用过鸡鸣狗盗的典故那是在暑假作业封皮上读到的，初中的暑假作业就有些干巴巴了清┅水的作业，很枯燥

　　几个“死党”倒是经常来看自强，李宝宝还把小游戏机给他拿来了带卡游戏机没拿来是因为自强家没有电视。自强看电视太着迷别人喊他也听不到，自强爸就不买电视怕影响学习，这一坚持就成了村里最后有电视的家庭

　　自强也是个手欠的主儿，玩儿了两天游戏机就感觉没意思了，盯着游戏机的螺丝出了神儿越盯手越痒，干脆找来了螺丝刀把螺丝全给拆开了，看看里面也没什么就是电路板、显示屏、按钮，拆下来容易装上去就难了，鼓捣了半天头上都冒了汗，也没装回去

　　自强实在没辦法，就给李宝宝送回家里去准备给宝宝道个歉，顺便问问多少钱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