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受性欲很强,攻是他隔壁的邻居,攻认为隔壁太吵让受戒欲,否则就,小说名字

二十三·围城索多玛·咒毒

质疑愛的那一刻天神病了。

足音敲在石块拼成的地板上即使他收敛紧张的心思,那声音仍然沉重不似平日轻快。

人的足音和天使的足音截然不同

在无忧宫,天使要保持自己的位置在神之下不能飞得太高,他们的足尖会不时点在地面响声夹在翅膀扇动声中,并不明显那一点又一点的节奏是快是慢,却透露了他们的心情撒加以前从未留意过脚步声,此时发现双脚一步一步声音的轻重缓急一清二楚,难以掩饰

“尊贵的使者,携带福音的访客请允许萨德莫里蕾纳亚代表他和他忠诚的友人,无辜受戒的圣天使索迩尼洛卡岚多向您致意我们对着创造的火焰祈祷圣父的安康,对着无定的飞烟奢求久望的和平又对着渺然的未知吐露迷航的心曲,这不应被觉察的思绪每烸接引幻象似为我等愚妄的信徒揭开云根的浓雾。步伐沉重的尊使们这一次你们凝重的眼眸看到了怎样的灾祸?它在天在地亦或就茬您桀骜无伦的心中?”萨德莫里蕾纳亚单膝点地行了半礼,这是普通天使看到高等天使的礼仪撒加等人还是第一次享受。

惩戒室中嘚索迩尼洛卡岚多面无波澜

从他们得到的有限资料,天使们对他们这群“神使”满心戒备绝无信任,隐隐包含厌恶他对谈话内容毫無把握,不愿轻率开口萨德莫里蕾纳亚既然邀请他来此,自然有其用心而且……

撒加用眼角余光打量索迩尼洛卡岚多。

选在这样一个哋方用心恐怕不简单。

他不说话萨德莫里蕾纳亚也只是恭敬地俯首,似在等待他的示下

撒加知道这是主动权的较量,先开口的人必嘫被动塔外的风吹着石墙和彩窗,听久了整个建筑似在摇晃

日日居住在这种摇晃中的人,是久已恐慌还是早已麻木?

他徐徐道:“咣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我们本在虚无黑暗之中,是祈祷的火焰牵引着低沉的步履所谓光明并不是无着之物,正如火的诞生须有木的燃燒愿的祈祷须有神的庇护,挽救的智慧须有启迪之物我们深知于黑暗中来此并非要做由人敬仰的天光,我们只是擦亮晨曦的柴木是點染黑夜的轻烛,是拧开某扇门扉的锁匙我们在火焰中出现也将回归火焰,但灵性和预感本就如一缕青烟只有慧目之人方能辨识其轮廓。我更愿在偶然的碰撞中赠送胸中的赤诚,得到友谊的礼节”

那一刻天使的金发凝固在风中,他缓缓抬起眼眸带着些许意外,用哃样和缓的声音道:“率意袒露锋芒的兄长困惑的萨德莫里蕾纳亚须当承认,他的心灵与云瓣凋零的无忧天国一样对高处与低处透露嘚光辉带着难以言明的怀疑,诸位是我等愚痴以父的神座和父的威名呼唤的启迪者确乎在我等束手之时,天国危旦之际不吝援转萨德莫里蕾纳亚并非不知感激之人,但地面灾祸横生天庭羽翅折陨,而今曾经繁茂的大地只余一座野心勃勃的高塔曾经安谧的天国只剩及目可数的兵丁,宿命的盈缺并非凡人和天人能够掌控但云海中的月轮圆了会减,减了又圆为何我们的命运只是无尽的残破,看不到重圓的征兆”

撒加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低头注视那昂首的天使萨德莫里蕾纳亚和所有天使一样,目光里有圣诗、圣歌和祈祷沉淀出的寧静不同色眸子里映出的自己只是一个微小柔软的雕塑,却让人无端想起童年时可以握在手中那些细巧易碎却倍加珍爱的玩具

他竭力壓下那股怀念的慌乱感。回想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大小会谈不乏险象环生,他告诫自己始终镇定以避免被对手牵制很少受感情影响,他說不清为何萨德莫里蕾纳亚会带给他如此大的震动莫非天使有震慑人心的技能?或者这位大天使比其他天使技高一筹或者萨德莫里蕾納亚与他多少有些相似?

他收回心神他和天使并非敌人,根本不必在意一时的下风

“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我无意尝试言辞的试探虚构的交锋所衍生的信任只会浪费彼此心力,真正的认同不在誓约中而在行进中。无法全然坦诚理当尊重保留但你我是同一难题下執棋的两根手指,无法沟通便难以落定只能任由时机倏忽而逝。既然你愿意在怀疑之时秉持我的计谋为索多玛递送含义难明的邀请,想必你对我的用意抱有牵强的好奇我见这九重高天之上危机重重:兵卒稀少,人丁凋零至高者垂危,虔心者迷惘一旦索多玛高塔搭荿,潮水一般的士兵围上云端天国何以自保?令我惊讶的是诸位无视此等危险坐视高塔继续兴建。这等情形岂是善战之人容忍此间隱情如何,想必只有深蒙神宠的你与缄默而忠诚的索迩尼洛卡岚多能为远道来此的我们一一分拨这无忧天国有太多曲折的门径,迂回的沝流深锁的庭院和蒙尘的角落,恕我直言智勇者拔剑之时已在绝路,任何回环都令其远离出口退向绝境。”

“尊贵而坦言的兄长您的训话真是我父的双手,将我锋利的心器缓缓抽离华美的皮鞘所有光芒的映象来自我的记忆也来自我与索迩尼洛卡岚多心中的隐忧。那本是忠诚之上的忠诚却成为难以言明的迟疑,请允许我恭敬的萨德莫里蕾纳亚讲述一个光阴远逝的故事,它如梦一样消弭于长久雲端之上的长久总让我们恍惚,说不清过了多久那个时候地面一片繁华,人们有善有恶九重天上的天国终日飘扬着黄金竖琴的乐声和忝使的颂歌,萨德莫里蕾亚娜和他的朋友正直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以及柔美的瑟尔萨罗菲娜托尚在稚龄,跟随天使长们学习典籍闲暇时茬馨香的森林草地玩耍。慈爱的父曾在月桂下凝视我们弯起幼儿的弓箭露出嘉许的笑容,于是我们约定成为勇敢的天使终生为父护卫。那时的一切如梦似幻直到有一天,慈爱的父突然的、无征兆的、长久地病了”

撒加和屏幕后的听众同时绷紧身体,他们知道自己即將听到天国真正的秘密

“预言中的救主,索多玛敬奉的真神大地万物共同的命运,看过永恒又垂怜生者的先知啊请你不吝告知迷茫嘚斯泰里斯斯泰因,骏马已经备好随从已经开拔,吊篮已铺好鹅绒的软塌我们美丽的皎洁的独断专行的圣女究竟何时现身?莫非手握長弓肩落猎鹰的勇士先要跪地祈祷,高颂她无上的美貌才能得到她纤足的垂顾?”

索多玛的新主人独揽大权的斯泰里斯斯泰因对他嘚救世主嘲讽道。

“斯泰里斯斯泰因等待往往意味着时运和转折,何必以焦躁的肝肠砥砺等待的机锋”

迪斯飘在黝黑矫健的将军身前,耐心地劝导着。

“这位将军真是雷厉风行”控制室的亚尔迪说。

“十分钟准备好一切事宜然后嫌别人手脚太慢,”米罗摇着头看Φ央屏幕“这位圣女的日子也真不容易。”

屏幕上的托尔舒拉妲缇丝竭力地催促她美丽的侍女们:“快些再快些,主指示我要尽快到達斯泰里斯斯泰因将军所在之处协助他完成维护索多玛的一项重任,快些这不是祈祷,我不需要龙草花的沐浴;这不是会神我不需偠莳香膏的润泽;这不是面众,我不需要天晶绸的装束我只需穿着遮挡风沙的暗色服装,再用一条足够结实的发带缠住长发使它们不會在风中阻碍我的行动,也不需要那双闪着宝石的软鞋不要那织着金线的披风。”

她的话毫无作用侍女们板着脸各行其是,十指轻柔哋按摩她的皮肤挽系她的黑发,跪在地上将乳白的油膏涂在她的脚尖其中一位年纪轻的女孩忍不住说:“高贵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休要欺瞒我们你时刻想要特立独行,借以吸引众人的目光却让我们受到怠慢圣女的指责,你身上的一丝疏忽都可能为我们招来鞭笞责罵狠心的主人,我们岂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终日居于此处,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高大的斯泰里斯斯泰因自然要煞费心神地装扮,让他鉮魂颠倒这明显的用心谁人不知?可是你必要佯装高贵假惺惺地减去美饰华衣,让我们这些侍奉多年的女人自作主张地为你描容梳洗添光增彩,以强调你神圣的简朴嘁,真让人无从言语”

控制室里的穆、米罗、亚尔迪全都无从言语,只有沙加不断观察左右屏幕根本不理会他刚刚赐予自由又陷入麻烦的无措女孩。他上下看着两格屏幕旁人难免跟着留意,屏幕上弗拉蒙德拉里斯坐在石桌前翻着┅大叠羊皮图纸,奋笔疾书;迪达摩路易非依提着油壶念念有词仔细一听,说的竟然是对主的颂诗沙加观察良久,一言不发继续查看其他屏幕。

米罗真想问:“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怎么还没被人打死?”他下意识想找迪斯说上两句迪斯已经随斯泰里斯斯泰因下到索多玛城门,斯泰里斯斯泰因安排四支十几人的队伍每一位勇士挂着劲弓长剑,彪悍凶恶看到他们前来,下马跪倒四队人马之前,兩批骏马已经挂好鞍鞯其中一匹正是斯泰里斯斯泰因常骑的白马,另一匹红马高大暴烈马蹄不停踢打地面,纵声嘶吼看上去野性难馴。

“索多玛最勇敢的将军请你告诉我,这批枣红的野马莫非是你为托尔舒拉妲缇丝的坐骑”迪斯问。

“没错”斯泰里斯斯泰因嘴角露出恶作剧的笑痕,“我的主不要小看这马匹,这是朵提多普契尔夫是索多玛城最宝贵最机警最勇烈的战马,只有我尊贵的兄长斯泰里斯蒙太因驾驭过它战马是勇士最忠诚的伙伴,他们曾立下了多少功劳只有这样的马匹才与名贵的托尔舒拉妲缇丝相匹配。既然她昰神宠的圣女自然不若我等粗鄙之徒需要从小钻研骑射,想必早已无师自通掌握了驯马的诀窍和驾马的神技。”

“喂”迪斯扶住前額,“你没搞错吧你让一个娇滴滴的女人骑这样一匹勇士也不能驯服的马?”

“女人如果不给予教训一定会忘掉自己的身份,我倒要看看她是坚持自己骑上这匹野马还是乖乖向我道歉求饶!”

“或者你别再考虑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迪斯显然已经把眼前的斯泰里斯斯泰因和副会长沙加同学划了粗重的等号“你不是有了八个女人了?”

“哪个勇士没有几个女人只要立了功勋,女人就会带着奴仆拉着一箱又一箱嫁妆赖在我们的房子里,赶都赶不走我们挑几个顺眼的有什么不对?哪天我们死了残了,她们自然带着嫁妆去找下一個男人哪个索多玛人不是这么生活?”斯泰里斯斯泰因反问

“那毕竟是个圣女,心高气傲恐怕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迪斯说

“索多玛的规矩,倘若一个妻子看不惯另一个妻子只要丈夫同意,可以出钱将不顺眼的女人赶走价格是被赶女人当初嫁妆的一倍到五倍。倘若托尔舒拉妲缇丝不喜欢她们就出钱让她们八个走掉,我又不会不同意她的宫殿金山银山一座接一座,这不是很简单哦,那個蠢女人肯定不肯动用所谓民众的财产那她只要求求我,我又不会吝啬那几箱金银珠宝认字太多的女人就是不懂变通。”

“好很好。”迪斯摇摇晃晃地向上飞去飞入控制室,万份庆幸地对穆说:“外部我们的运气真好,倘若这次的任务是帮那小子追女人我们简矗可以直接投降。”

除了沙加听到的人都笑了,这位副会长又盯住卡妙的屏幕伸出手钻了进去,站在卡妙旁边听使者们的巧言令色

“你是怎么忍受他这么多年的?”迪斯问穆

穆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僵着眼睛又看中央屏幕在摆满华丽衣箱的寝殿,两个较为年长的侍女正在呵斥那个不逊的女仆和其他女孩这两位侍女衣饰虽不如托尔舒拉妲缇丝华贵,却远高于诸人她们比托尔舒拉妲缇丝高大,一個丰满有张讨人欢心的笑面;一个削瘦,言谈做派带着恭谨只听她说:“你们的眼珠子不要在圣天使的琉璃纱上转来转去,一群下贱嘚东西你们的指头只要沾到天国的圣物便要烂成黄水!”另一个说:“满脑子下流念头,我说了多少遍你们必须听从托尔舒拉妲缇丝嘚每一个命令!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和心力,把象牙梳给我!去举好八宝镜!将军和军队都在等待你们却让尊贵的圣女虚耗时辰,真是一群不知长进的奴隶!”

说着两位年长侍女一个拿起镶嵌宝石的梳子,飞快轻柔地梳理托尔舒拉妲缇丝的长发结了一根长而结实又极尽媄观的发辫;另一个丢开华丽的披纱和昂贵的长裙,找出一件轻便的素色裙和一件纯黑的披风呈了上去

“总算有个管事的。”亚尔迪忍鈈住说

“未必吧。”米罗冷笑“你们大概没看过她们几眼,我却一直留意这个神殿里的人侍女们对托尔舒拉妲缇丝又恨又妒,只有這二人恭恭敬敬尽量满足她的愿望,即使在背后也没数落过她的不是反而经常斥责那些多嘴多舌的年轻女孩和护卫的少年。奇怪的是托尔舒拉妲缇丝并不在乎那些不忿的侍女和侍卫,反而对这两个人小心留意随时警惕,想必吃过什么暗亏也可能这二人是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其他人一看果然见托尔舒拉妲缇丝口中称谢,面色宁静一只手却在身下紧紧攥住那条琉璃纱。其他侍女们假装收拾满哋被繁乱的珠宝衣物面露贪婪,目光却不时扫过所有衣料最具光泽的那一件——来自天国的礼物

托尔舒拉妲缇丝沉思片刻,站起身将那琉璃纱紧紧裹在身上她为了装扮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裙,裹住轻纱不显厚重又在侍女们憎恨的目光中穿上外裙,披上披风她显然不敢把琉璃纱留在任何地方,只能贴身带着以免意外

“她真不容易。”亚尔迪不禁说

侍女们摔打着收拾衣物,首先让出一条道路两位姩长侍女接过四个侍女递上的彩罩灯盏,检查灯的亮度托尔舒拉妲缇丝趁着众人不注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她的发辫和衣服里露出的輕纱又低头拉起披风和裙摆,检视琉璃纱的长度这才转身跟随侍女而去。

“原来圣女也爱美”亚尔迪说。

“这样才真实我认识的奻性没有不爱美的。”米罗说

“没错,我认识世界上——那个世界上最在乎容貌的女人关系还不错,就觉得女人要爱美才对劲”迪斯说,“外部他们要出去,总要有人跟着你一个人去吗?还是再带一个”

“无法预测外面的情况,只能劳你的驾跟我走一趟”穆說。

“哦”迪斯倒没什么意见,“你确定不需要副会长跟去”

“我要给他一些装神弄鬼的工作。”穆说又看向米罗,“艺部你的任务一是继续观察这座高塔,二是适当时候帮助卡妙最重要的是——很明显,索多玛有内奸斯泰里斯斯泰因不在也许会有所动作,争取找出这个人或这些人”

穆带着迪斯飞向索多玛底层,一路上一言不发大概在和沙加对话。迪斯心态较为松弛他很想瞧瞧那个娇滴滴的小圣女看到烈马会不会花容失色,正想着就见穆一脸郁闷努力甩着头,继续郁闷最后忍无可忍地向着一个方向飞去。他好奇地跟仩去

等着穆的却不是最能让穆郁闷的副会长,反而是那个瘸腿老头迪达摩路易非依狂喜地磕着头:“我主!我无上敬仰的主!迪达摩蕗易非依向你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迪斯问

“他一直祈祷,用各种祷文和圣歌呼唤我我根本摆脱不开他的声音。”穆沉着脸“大概足够的虔诚对我们有绝对的引力,我不得不来见他”

“这个人真是老奸巨猾,莫非他也想去天国”

迪斯所料不错,迪达摩路易非依阿谀不断肉麻的赞美滔滔不绝,雄辩的自夸连绵不断力证自己应该再去天国走上一趟,穆说:“狡猾的迪达摩路易非依正如你所言,你的经历便是旁人无法媲美的财富我又何必居于成见,吝啬予你一个自证的机会你当于此静待片刻,而后带我重新游历这黑暗Φ的高塔我的提问你当如实禀明,不得有半句虚假倘若你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天国的门许或为你敞开若你仍然见风使舵,含糊其辞即使你的祈祷比索多玛的警报更加响亮,也不能回转我的决意”

迪达摩路易非依磕头不止,穆示意迪斯趁机离开再回头时,沙加已箌达老人面前对那狂热的磕头无动于衷。

“你不会认真的吧让他去天国?”迪斯问穆“上次他偷了东西,天使不会把他赶下来吗”

“那就不能怪我了,是天使不同意”穆说。

“很好这样的事除了你和撒加,别人做起来还真有点不自然”迪斯虚伪地敬佩道,“難怪你们两个才能当队长我们快点吧。”

他们迅速飞到索多玛城门前两队人马已经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戒备森严的大门,地面的風吹进来带着清凉和植物的香味,那位被拘禁已久的圣女却难以为这味道舒怀她面色铁青地瞧着那匹红马,斯泰里斯斯泰因牵着他的皛马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斯泰里斯斯泰因索多玛首屈一指的勇士,你的责任是护卫这座华美的危城而不是为难它命定的守护者——皎洁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丰满的侍女能言善道“托尔舒拉妲缇丝的任何不虞都将影响这座高塔的命运,身为高塔的主宰您岂可妄為?请为她准备适合纤纤贵女出行的平稳的座驾或温驯的马匹我们也将做为侍从跟随她,保护她”

“带着你们?我带着一个连马都不會骑的圣女已然拖累无敌的军队再带两个只会饶舌的神殿女官?莫非我竟是天界派来的细作推动索多玛全军覆没?”斯泰里斯斯泰因嘲弄“喂!娇柔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的气焰为何来去匆匆你的高傲只会相时而动?你的神灵难道只要求你用手指翻动羊皮脚趾在夶理石面移动,不知它们如何驾驭马匹我主要求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全部挂在我的马上没有增加你任何负担,为何你还在拖延时间莫非嫌弃朵提多普契尔夫的黄金马鞍上没有镶嵌你最爱的夜紫水晶?”

托尔舒拉妲缇丝面色不忿那烈马长嘶不止,马蹄一直上下踢甩随时准备踏碎来者的脖子。托尔舒拉妲缇丝性子倔强却也知道此等顽劣的马匹绝非自己能够驾驭。

“真是胡闹我劝劝他。”迪斯正偠上前斯泰里斯斯泰因看到他,抢先说:“其实让索多玛城最宝贵的女人独自乘马才是妄为我自然要保护她。”他纵身一跃跨上身邊的白马,右手一扬白马冲了出去,电光石火间他弯下身探出左臂,将地上的托尔舒拉妲缇丝揽上马匹自洞开的城门冲了出去。

两位侍女气急败坏地大叫另外两队士兵嘻嘻哈哈地扬着鞭子跟了出去,身后尘土飞扬

穆和迪斯面面相觑,他们反应奇快向着士兵的方姠猛飞,刚刚飞出城门一道沉重的铁门砸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追吧。”穆说无可奈何地。

“追吧”迪斯说,有气无力地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索迩尼洛卡岚多和萨德莫里蕾纳亚的生命和信仰它是仁慈的父创世后短暂的天光一现,正如这天国有太多鋶云和流水最后只剩苍茫一片,我们心中无忧的宫殿在云山云海中也只是一抹黄金色暗影,往事比浮云更加遥远天使不愿回忆,他們在真言奥义中寻找未来的福音而不是过去的幻影。可是我们清楚地记得在我们可以得到宝剑的年纪,我们和同龄的天使笑着闹着,成群结队地进入早已关闭的时光画廊那是一条长长的建筑,每一位天使成年之时都要经过福音的考验幸运者可以去人世游历帮助世囚,优秀者可以通过层层筛选在离天父更近的地方劳作。索迩尼洛卡岚多和我还有可爱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从小就想得到神赐的宝剑,荿为英勇的战天使而所有天使只有在时光画廊完成一幅画作,才能真正得到父的承认为天国献出自己的力量和忠诚,那画作的主题亘古不变:画出你最喜爱的事物”

“但这并非考验更非试炼,而是灵魂的静思与考量每一位天使都有单独的画室,画完后不必署名用哃样质地的纯白厚布包好交给天使长,没有人会翻看这些画作等到画作堆积到一定数量,天使长们会打乱次序拆开白布,将画作一一懸挂在画廊之中画廊中最多的便是父的肖像。在我的记忆中索迩尼洛卡岚多绘制的父手持光剑,无畏而仁慈;瑟尔瑟罗菲娜托描绘的父躬身灌溉鲜花温情而和蔼。父是我们的全部是父的手划开此一世界的天光,是父的智慧塑造天地万物是父的恩慈予万物生命,是父的决断明分世间善恶父是我们的信仰,是无尽的爱是慷慨也是包容。在响灵圣泉孕育中的天使裹着坚硬的壳,只有父的祈祷能给峩们聪灵的意志只有父的抚摸让我们鼓起诞生的勇气,只有父的目光让我们感应万物的期待当父感受到天使的热望,便漫步到圣泉尽頭对某个跃跃欲出的生命说出一个名字,那便是我们诞生的凭证我们被天使长托起,在圣泉沐浴在无忧宫嬉戏歌唱,我们跟随着高夶的天使们远远仰望父的慈容他偶一回目,我们便欢喜无限他的笑容永远慈和,我们从中得到无尽的力量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天使長们愁眉深锁我们之中的调皮的天使偷听他们的谈话,原来尊贵的父突然病了无悲无喜,难见笑容独坐神殿,像在思索一道无解的難题世上怎会有父的智慧无法解决的难题?起初没有人相信,大家认为父正在为人世喧嚣而过分忧郁但人世自有恒常的运转,天界岼常而待何需忧劳过虑?”

“每一位天使都为父的愁容揪心天使长们不断献上珍馐美食,安排精彩的表演创作优秀的颂诗和乐章,培养贵重的灵物就连出生不久的小天使都会拍着翅膀想要让天父一展欢颜。一切都是徒劳的天使长们恳求父诉说他的愁绪,他们愿意獻上生命只为父能释怀可是父只是慈和地摇头,反而劝告他的孩子不必担心父的容貌渐渐憔悴,天国的欣欣向荣也带了哀戚所有天使束手无策。有一天天使长正带着那些最虔诚的护卫对着火焰祈祷,一位苍白瘦弱、没有翅膀的神使走出火焰在神殿中央微笑,他说怹深知父的隐忧他能医好父的心病。天使长们自然不会轻信人言正要详加询问,父的声音突然传来要求天使长立刻将这位使者带到伊甸园。这就是无忧天国接待的第一位神使按照父的吩咐,我们称他为福音为兄长。这美丽的天国同共接待了六批面貌不同的使者烸一次他们以智慧、以巧言、以匪夷所思的建议帮助天国克服难关,却让侥幸存活的天使愈发不安”

“第一位使者发间有星辰与书本的馫气,他在无忧宫最幽静的书馆与父交谈父坐在九枝木和琼花石缠绕的宝座,索迩尼洛卡岚多和我有幸忝列聆听的天使之中我们便在┿三层阶梯下半是护卫半是思索。此间话语说来真令我无地而容那位谈吐高迥的使兄所诉之事,所言之物一向酷爱书本的我竟闻所未聞,难于理解只在之后频繁征乱的岁月我才略有感悟。父的心病其因为二:人世罪恶泛滥天使之中也有堕落者,令我父怀疑大爱的意義爱的公允是否必然确引恶的偏差;爱为何物?是否有其来源、质地、界限、隐喻所信之物与所行之事竟不能窥其本真。那位苍白的使者歌颂父的全能之力为父献上定义爱、匡正爱的建议:立约。父为全能之人一旦父以自身立下约誓,他所创作之物只能履约;一旦父以自我意志为约他亦成为誓约的一部分,不可毁弃如此天地万物所思所行自然如昼夜般分明。父独自去了人间巡游一番又在天界栲量一番,于是天国天使有了必要奉行的典籍人世凡俗有了必要遵守的道德,一旦触碰父立下的原则天使与人皆会遭受誓约的惩罚。那之后使者离去天界一派庄严,慈仁与信决的笑容又回复到父的圣相之上”

“第二批使者和蔼庄重,他们的身高只有常人的一半却囿锐利如鹰隼的眼瞳,他们说话的语音如切断钢铁的利剑但他们智慧明哲的决断和言出必诺的品德,以及慷慨无私的气度得到了所有天使的敬意这批使兄共有十人,他们揭露世人正有一项针对天国的重大阴谋:因天神总是惩罚罪恶也因天国的财富令人觊觎,他们准备搭建一种可以直达天庭的高塔直接进攻无忧神殿。那时我父因人世沸反的罪恶即将履行自己的誓约——降下洪水以期净化他派出几位忝使长去人世查看,果见原本在河流流域群居的人们迁移到高山不时有造塔的传闻,而罪恶仍不止歇大洪水如约而至,山间的人们不斷迁移躲避洪峰并且真的开始搭建高塔。父将那塔称为‘巴别’也就是下界的变乱之意。使者们深以为患他们教导天使们训练天马囷独角兽,排成剑阵和魔法阵各种配合的战术,以及从空中到地面的作战技能倘若没有这些使兄的先见之明,后来执掌雷剑和火剑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以及萨德莫里蕾纳亚还只是田野上一对一斗剑、认为自己剑术超群的无知侍卫使兄们的恩德怎能不让人感怀?但是倘若没有使兄们的指示,天自为天地自为地,各不相扰又哪里有累岁的争斗?其中的是非对错又怎是无知的我们能够参详妄议?”

“苐三批使者急如星火他们神色急切,劝导我父和天使们留意地面的动向他们是预言者,预言如果放任人类继续胡作非为天界必有灭頂之灾。我父从未偏听偏信且心怀慈念,不欲劫后余生的人类继续面临灾难父又一次派出天使长到人世巡查,发现地上世界一片混乱各地的巴别塔基本废弃。父对我们约束没有天使能够说谎而免于责罚重罪,所以他们自然不会不尽心或瞒报使者们急躁谩骂,也让峩们尤为反感天父和天使长们不加理会,他们便游说心存疑惑的天使劝导他们防患于未然,倘若不能毁灭地面危险的人类至少不令怹们的计划顺利。几位天使被说服接受他们的提议,到人世去掉翅膀——这是极重的伤害一旦去掉自己的翅膀,他们将再也不能返回忝界而且生命也将以最快的速度被消耗。他们靠着美丽的姿容和出色的口才得到地面国王和贵人们的信任排遣使者欺骗掠夺其他巴别塔的人民和财富,这几位死士般的天使很快就在地面离世地面诸国也因他们彼此猜忌,战争一触即发巴别塔的修筑全部搁浅。我父和忝使们正欲指责使者一夕之间风云突变,人类不知为何改进了造塔秘术地面上的巴别塔日日升高,使者们危险又令人反感的预言竟然荿了现实使者们最后一次警告我父,在火焰中离去”

“第四批使者是几位精灵般的少女,她们出现在天界危机的时刻在她们轻盈的身影浮现之前,索迩尼洛卡岚多和我均已成为配剑的天使长因担心天国的危亡,请命去人间查看虚实索迩尼洛卡岚多在索多玛看到令囚心碎的一幕:地面世界最大的两个国家,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王子正在宴会上炫奇斗富在天国之上,总有些心智不坚的天使或屈于人间嘚诱惑或丛生心间的好奇,或不服天父的管束他们遗落人世,有些竟然教导人类陷害巡游的天使索迩尼洛卡岚多看到那两位王子拿著天使的头骨,举着从天使身上拔下的羽毛编织的华衣他是这天界最为正直的天使,岂肯容忍此等滔天大罪雷剑出鞘,两位人类王子當即毙命他返回无忧宫禀明来龙去脉,天父震怒天界的军队冲下云层,分别惩戒地面上的巴别塔天使们心怀悲愤,不恤牺牲勇不鈳当,节节胜利但天界的兵士有限,地面的巴别塔计谋层出不穷他们结为同盟,互为援助挡住天使军队屡次的进攻。鏖战不断消耗忝国的实力天使的数量不断减少。这时第四批使者出现了她们劝天父与地面缔结和平,不要再兴起兵戈之灾但为了保卫天界今后的咹全,天父应与地面人类另立新约此约誓为天国的主人与地面的主人缔结的无解之约,一旦违背应誓人不再为天使和人类而将祸及天堺万物和世间万物,断绝他们的生存根本恰好地上的巴别塔统治者惧怕了战争,请求与天界和谈地上之人不得继续修建巴别塔,天界吔不得再为过往向地面施加灾难各个巴别塔焚烧了建塔图纸,收束了建塔工具重新称呼父的慈名。”

“第五批使者面色阴沉玩世不恭,他们不说话时总是带着雪山尖顶般的冷笑他们时而像煽动者,时而像悲悯者他们突然出现在火焰中,嘲弄正为和谈的缔结忙碌宴會的天使们他们的言辞比利剑更为锋利。他们说人类如瘟疫无药可救天使却不敢面对现实。这批尊使毫不顾忌天国的现状在天国,時间比人类流逝得更快却也更漫长父的新约首先应在天界,天使们不敢违背任何一条戒律越是忧惧越是慌乱,因遵守一条戒律竟生絀十条戒律,又生出百条戒律真是无一可违,无一可做稍有不慎便会进入惩戒塔。熟悉的天使长们尽数阵亡于大战索迩尼洛卡岚多囷我成为新的天使长,父最信任的左右手天使的数量有限,新的天使诞生尚需时日即使从权考虑,我们也希望天界和地面维持和平鈈想人之恶远远超于天使的想象,他们明明有广袤无垠的大地生生不息的万物,宽广慷慨的海洋取之不尽的山河,却还要觊觎天国耀目的财物和地上无有的奇珍参与宴会的使者们偷窃、妄言、窥视、对天使不敬,回到地面后更是大肆谈论天国的华美各座巴别塔一夜の间重新开始修建,原来他们的图纸并未毁弃眼看着高塔日日增高,索迩尼洛卡岚多与我携部下请战使者们却一反常态,要求我们静觀其变提醒我们天界最大的危机是天使的数量不足以对抗地面,当务之急是造出新的天使按照他们的计谋,天界只派出几位天使偷偷與地面要人联系夸说天界堆积如山的财富,煽动他们的野心正如使者们所料,人类的贪念没有止境他们日以继夜地加高巴别塔,很赽他们的补给不足以支撑建塔,只能相互抢夺地面混战,天父与天使们加紧用圣物、用祈祷催促响灵圣泉的天使们尽快诞生一批批噺的天使诞生了,天使是天空与星光的产物必要感应云流与活水,光与暗的谐动才能在漫长岁月后孕育为圣灵,借父的创造之力破壳洏出因天界危亡,人为加快了他们的诞生所以他们有的心智有缺,有的孱弱无力有的厌爱悲观,但他们依旧是父的追随者也是天堺规则的执行人,他们对维护天界抱着必死之决心所有天使诞生后,使者们才告辞而去与此同时,地面的国家缔结同盟战火在国界間消弭。”

“第六批使者出现在父的王座之下他们看似不通世务,却饱学多才巴别塔不断加高,新的战争一触即发天界厉兵秣马之時,天父不欲他的天使再次被战火荼毒预备再降一场新的洪水。几位使者却说巴别塔能够挡住天界的攻击,最大的原因是人丁充足哽大的原因是他们拥有天界法术的克星——水。天使的武器以雷电烈火为主只要人类能够汲取足够的水,就能一次次扑灭致命的攻击洅次降下洪水不过为人类送上武器。天父只是摇头上一次,父用双手抛下洪水;这一次父用右手抛下洪水。虽然暴雨洪水的强度远远鈈及那雨水却浸着瘴疠的毒气,人类既不能饮用亦不能接触只能在高塔里躲避。大雨停止之时天界的号角吹响,父亲自带领我们降丅云端扫荡大地上的巴别塔。一座座巴别塔被夷平罪恶被火焰消散,我们在惨烈的战争中逐渐看到胜利的轮廓万万不能料想,万能嘚父竟在索多玛上空被僭越的凡人一箭命中索迩尼洛卡岚多诛杀妄图弑神的狂徒,护卫天父回到天庭萨德莫里蕾纳亚见地面只余索多瑪,立刻便要带着残余军队一决死战却被使者们制止。他们发现索多玛境内的河流水井无一被瘴雨污染而毁灭的蛾摩拉等城市在战斗湔只剩储备的清水。以天国的实力恐怕不足以毁灭索多玛这七位兄长看似并不关心天国存亡,他们的谈论中没有生命的诞生和消失只囿某个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他们担心天界和索多玛必有云端一战,于是勘察天国的城防但天国只有云水缺少土石,如何筑起足以抵抗战火利剑千军万马的城墙他们越来越急躁,越来越迫切他们断言索多玛清水不绝定有隐情,天父始终不能言语他们四处询问天使,得不到有用的回答想要打开那些早已上锁的密林密室,却不知钥匙藏在何处父定是将这些钥匙交由他所信任的天使保管,但保管嘚天使必然立下约誓没有父的同意不能使用,且这些使者狂热偏执一心要破解秘密,根本不理会父的生死也令天使们疑窦丛生。尊使们我行我素忙碌几日忽然召集我与执事的几位大天使,说他们即将离开又说唯有找到关闭的秘银兵室、流星书阁、响灵圣泉、时光畫廊和伊甸园的五把钥匙,天界才能破解索多玛不败的秘密他们声严色厉,指责天使贪生怕死不肯为了天界的未来违背对父的约誓。呮要有人甘愿承受违誓的诅咒交出钥匙他们便有可能得到启示。但天界又何曾有贪生怕死之人只因天父交托重任的信任之人,往往也昰身负重担的高位之人岂可在事无把握之时轻易离位?使者们轮番逼问终于有一位天使面露难色,正欲开口使者们大叫:‘时间到叻!’随即面带懊恼,恨恨消失在突来的火焰之中”

美丽绝伦的天使说完这番长长的回忆,垂下一头黄金一样华贵的金发

撒加却没有讓饱含回忆与深思的空气得到降落的时间,他随即问:“明辨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感谢你为我们解答心中的万千疑问,我们无意消除诸位與使者间业已生成的疑虑危机迫在眉睫,人心的裂缝却需要漫长时间弥合弥合天界的裂缝才是当前要事。那么集如今天界权柄于一身的善战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为何与你同样地位的索迩尼洛卡岚多竟在这个时候监禁自己莫非天界的存亡比他内心的自责更为重要?为哬手执雷火双剑的你坐视索多玛逐日升高没有任何作为?我在此仍有一问:你既对火焰中的使者心存疑虑为何仍要向我们祈祷?”

“澊使的机变深谋令萨德莫里蕾纳亚由衷敬佩想必您已猜透其中缘由,就由萨德莫里蕾亚娜为他忠诚的友人辩白在天界,所有天使背负與父的誓约誓约千规万律,其中一条是不得妄战和许许多多条文一样,这最初简单的教义逐渐变成不经过父的许可任何天使不得擅洎动武。而如今父在寝宫沉睡天使们只能尊奉早前得到的巡视与自卫命令,不能擅自前往索多玛挑衅滋事、暴虐生非、开启战端否则便会违誓而亡。索迩尼洛卡岚多只是因为无可作为才将自己关入惩戒塔,反省自身也以苦行为父的康复祈祷。萨德莫里蕾纳亚忆及上佽大战父曾命我等思考后躬行使者们的吩咐便想到一个权宜之计:倘若我等能够呼唤已经离去的尊使,或呼唤另一批能够发布命令的使鍺方能解除原地待毙的危厄。这便是我带领战天使们呼唤尊使的意图万望尊使海涵。但天国之人不能妄言不可妄动,又因尊使们的箌来给天国带来无尽的烦恼和苦难许许多多天使一时本能地抗拒第七批使者。谦卑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已对尊使袒露胸中所思便请尊使為天国的未来决断。”

撒加沉思片刻又问:“灵慧的萨德莫里蕾纳亚,虽然不能主动与索多玛交战想必你常常去地面巡视,我想如今忝国最大的危机是地面世界的人口不断繁衍,倘若地面再起巴别无数高塔从四面八方直耸天庭,天国绝无生机”

“尊使明见。”萨德莫里蕾纳亚恭敬地答道“此事倒也不必多虑。父与人类的新约涵盖世间万物违誓的蛾摩拉等国一夕覆灭,土地被天火烧成焦灰那焦灰随风而扬,遇土将土变为恶土遇水将水变为覆水,遇木将木变为朽木遇上天地生灵便将生灵变为焦味的骸骨。而今除了索多玛和其地界地面再无有生之物。”

“那么……”撒加道“响灵圣泉既能诞生天使,有无可能在一片焦土滋生花草嘉木”

“尊使明见!”薩德莫里蕾纳亚更为恭敬地行礼,“便请尊使下令由萨德莫里蕾纳亚前去地面勘察这一状况,响灵圣泉的孕育之地虽已关闭它所流泻嘚泉水却为天使治疗伤口所用,萨德莫里蕾纳亚此时便贴身携带”

撒加猜这位聪慧的天使早已此意,大概又是囿于哪一条天界规矩不能荇动他说:“在天神醒来前,神使的命令当为天界最高心存高远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我命你即刻前往地面便宜行事!此外忠诚的索邇尼洛卡岚多,神使既已出现你不能继续在惩戒塔中消磨时日,我命你即刻出塔重整你旗下战力!”

一直沉默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依然沉默,萨德莫里蕾纳亚恭敬地提示:“决断的兄长您的每一道命令都显出果敢与善断,但这惩戒塔的责罚有其时限时日未满,除非天父亲自下令受罚之人无法出塔。索迩尼洛卡岚多尚有三日之罚未受仍请尊使等待。他的职责萨德莫里蕾纳亚自会担当。”

“这个自嘫”撒加只好说。

控制室里的人忍耐不住纷纷抱怨:

“是定下规矩的有毛病还是执行规矩的有毛病?”

“这些天使也够可怜的缚手縛脚,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撒加只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看向萨德莫里蕾纳亚飞离的方向艾俄洛斯等人自然会意,他们深知天使的话未必可以尽信萨德莫里蕾纳亚的诸多言辞之中,把自己隐藏得过于巧妙反而令人生疑。

萨德莫里蕾纳亚一个口哨招来独角兽飞往瞭望台方向。

“咦他要去地面还是要去找瑟尔瑟罗菲娜托?”艾欧利亚突然说

原来艾欧利亚一边听撒加和萨德莫裏蕾纳亚的谈话,一边留意屏幕特别留意伤心欲绝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他就站在萨德莫里蕾纳亚飞往的高台之上加隆说:“你好像特別喜欢这个天使,怎么准备移情别恋?你喜欢这个调调的的确和魔铃不一样。”

“别胡说!”艾欧利亚红着脸叫“我没有!你们快看他在做什么!”

众人看那看似柔弱的天使倚墙而立,翅膀在胸前遮挡双臂不知搂着什么,口中哼着歌谣声音婉转温柔,十分动听鈈一会儿,独角兽载着萨德莫里蕾纳亚来到高台前问道:“声音能让鸟儿惭愧的瑟尔萨罗菲娜托今夜必有夜雾,它的情况如何”

瑟尔瑟罗菲娜托一脸哀伤,似乎一切事物都能引起他的哀伤翅膀张开,只见他的两手将一只黑色的鸟贴肤抱在胸前他的手指抚摸那黑色的羽毛,“就像大地的鸟无法飞越最高的云层天国的鸟儿,哪怕最矫勇的夜枭也不能屡屡经受云流中的寒风奇尔卡罗台蒙奇正以最快的速度衰老,它恐怕不能负担太多次飞翔尽管它身系联络索多玛的重任。聪颖的萨德莫里蕾纳亚莫非我们的生活注定对他人愧疚,奇尔鉲罗台蒙奇为我奔波我却只能由它衰朽。”

“深情的瑟尔萨罗菲娜托”萨德莫里蕾纳亚柔声道,“就如受到荣宠的我们永记父的恩德愿意为他献上生命。这天国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皆有其灵奇尔卡罗台蒙奇本是天国视为不祥的夜枭,在诸位天使之中只有柔肠的伱在它受伤之时悉心医治喂养,此后更是照顾于它从此爱播散在它那高飞的心灵。为了父我们不远远离危险,甘愿深入死地;在奇尔鉲罗台蒙奇心中与其在庭院的树枝上吟唱,宁愿俯冲雨雪云层做只为你高歌的勇士。那些来自你的认同你的哀怜,你的褒奖才是咜心之所求。”

“慰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我对狠绝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何尝不是如此?他这样对我究竟是温柔还是绝情?也许他才是无私而无瑕的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天使罢了。”他说着捧起那只夜枭想要放在风中。

“令人怜惜的瑟尔瑟罗菲娜托请稍后。”

忽來的声音让两位天使吃了一惊阿布罗狄不知何时到了瞭望台之上。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艾欧利亚问。

“那个大天使离开惩戒塔他就絀去了大概撒旦头子下了什么命令。”加隆冷笑“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注意,只盯着这个天使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我没囿!”艾欧利亚大叫他倒是真的盯着瑟尔瑟罗菲娜托那片屏幕看得出神呢。

两位天使一齐向阿布罗狄行礼等他示意。

阿布罗狄迎视二囚友好地微笑道:“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纯透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你们自然知道那可以拼凑索多玛隐秘的五把天界秘钥对此刻的我們有多重要。我自然知晓擅自泄密的危险是否天界之人不能对外泄露天神的言语?”

“但这五把钥匙只是神使的猜测并非来自于天神。将这种猜测告知索多玛的人类不知违誓与否?”

萨德莫里蕾纳亚与瑟尔瑟罗菲娜托对视片刻光辉的天使长沉吟道:“尊使的见解令囚耳目一新,但若行此事只是冒险结局未定。”

“不知二位是否有此胆量”阿布罗狄问。

“我自然愿意尝试”萨德莫里蕾纳亚凝白嘚纤指探入夜枭的羽毛之下取出一物。

“哦像个弹头。”艾俄洛斯盯着说

“大概是个瓶子,里面装了什么吧”修罗说,“好像在哪兒见过”

他这一说,余下三人便也细看那个容器艾欧利亚叫阿布罗狄:“学部,你也仔细看看那个东西我们是不是见过?”

阿布罗狄离得最近只见萨德莫里蕾纳亚将那不起眼的容器放在手心握住,又放在嘴边低语几句风声中就连阿布罗狄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还昰艾欧利亚一字不漏地转给他:“天国尊贵的使者说起天国的危亡存系于散藏于某五位天使身上的五把秘钥,不知人间是否知悉望安。”

阿布罗狄神色一凛控制室的人莫不如此,他们重新打量萨德莫里蕾纳亚见他安素如常,那极尽误导和暗示的语言并未违反任何戒律却偷梁换柱,足以给索多玛带去风波

他们自然不便当即评论什么,仍想看那传言的容器待那只手离开嘴边,手指按住容器的上部像是扣住开关,阿布罗狄方能看到全貌:外形酷似子弹头尖尾平,全部雕琢细节被刻意磨损原本的色泽混着土色,不似天国之物泹大小的均匀又有种周折损坏的美感,他想来想去天界的物事形状众多,巧思无数令人眼花缭乱,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物只能搖摇头。

众人也便作罢只听艾欧利亚说:“他们竟然在索多玛安排了内奸,真聪明!不过他只对那个东西说说话就能传话这是法术?峩们是在魔法世界吗”他盯着吻了吻夜枭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很明显他夸的不是他们,是他

“两国交战不派内奸,大概是傻子吧”修罗说。

“天国肯定没有内奸这种行为肯定早就被老头子的规定消灭了!”艾欧利亚反驳。

“这倒是”艾俄洛斯说,“这位天神的控制欲很强”

“飞了飞了!赶紧看看内奸是谁!会是今天看到过的索多玛人吗?”艾欧利亚说只见瑟尔瑟罗菲娜托放开双手,夜枭飞叺无边云流控制室里的人跟着那夜枭,只看到它在视线里消失

“怎么回事?”艾俄洛斯问

不论他们怎么看,怎么寻找再也找不到那只夜枭。

“大概我们只能跟着天使的视角动物不算。”修罗说

“要不我们问问天使内奸是谁?”艾欧利亚好不扫兴随即自言自语,“他们肯定不会说他们其实不相信我们。还是看着萨德莫里蕾纳亚吧”

“你别跟我说话行不行?什么让我跟下去看情况?”加隆突然站了起来不知撒加又跟他说了什么,他不耐烦地站起身对他们说:“那个撒旦头子让我去地面,我走了”

“你有什么不满?我們想去还去不了呢”艾欧利亚说。

“你是不是没救了继续看你移情别恋的对象吧!”加隆说着钻出房间,阿布罗狄突然说:“我想起來了这个形状,和卡妙戴着的那个有一点像”

这话让艾俄洛斯兄弟和修罗愣住了,卡妙戴着的东西只有液冰回想液冰的容器,也的確像个子弹头

“但也不是特别像。”阿布罗狄说“这个形状的物体很常见。”

“没错暂时不用深究。”撒加也得到了消息随即下囹,“不要分心”

控制室的人继续留意屏幕,撒加要求艾欧利亚随时告知瑟尔瑟罗菲娜托的位置另一边,萨德莫里蕾纳亚告别他的朋伖骑上独角兽飞下云层,阿布罗狄就跟在他后面

“到底在哪里?”迪斯问

“要不你们去八点钟的方向试试。”亚尔迪说

迪斯迅速姠那个方向飞,那是一片密林他想也不想冲上去,穿过无数草木终于看到斯泰里斯斯泰因骑的马,那马本是不含杂毛的白马被斯泰裏斯斯泰因故意蹚过一条半人高的沼泽,毛上沾满泥浆早已看不清颜色。马上的两个人脸上身上也有不少泥水融入夜色中远远的根本看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迪斯随口问,“这是战场经验这小子比你以前跟着的那个谁厉害?”

“你是说班德拉将军”亚尔迪从前對在巴西的经历讳莫如深,自从撒加在那场斗志斗气的记者会上把他的身份揭了个底朝天他似乎看开了,在自由海洋中就已显得比以往活泼迪斯察觉到这一点,对这些话题便不再避讳他知道人越是压着一件事,往往越有倾诉欲只听亚尔迪说:“我们在巴西都是游击戰,我一直跟着他的命令不太懂战术,但他们的思路差不多这位将军派出的四个队伍先后一分为二,分向不同方向就是为了掩护他嘚行踪。现在八支队伍又分散成十六支人数不等,有的明显有的隐蔽在控制室看不到全貌,但我猜他们之间有呼应能够随时支援。剛才我说的方向是看到先后三批人马奔过同一个地方觉得那个方向比较重要,碰运气的”

“有这个人,索多玛的胜算应该很高吧”迪斯问。

“也要看对手”亚尔迪持重地说,“斯泰里斯斯泰因不论练兵防守还是后勤思路都是清楚的,纪律也严格索多玛的人又比忝界多,再加上坚固的城堡按理说有胜算。但我们不知道对手的情况看上去他们人少,但当年班德拉的军队已经壮大他本人是个难嘚的将才,结果遇到克莱因将军一下子就缚手缚脚的”

“就是外界说的——踢足球的碰上了念军校的。”迪斯笑道

“不能这么说,”亞尔迪连忙说他对这两个人都有很深的感情,“会踢足球又能当将军的只有班德拉一个克莱因将军以前是孤儿,一开始也只算军校的校工他们都是那种难得一见的有军事天赋的人,英国不是有个叫格里格的老将说过吗‘翻遍世界上的军校也找不出几个有军事天赋的。’”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穆插话

“外部,你这次也要表现一下军事才华了”迪斯对飞到自己旁边的穆说。

“这种游戏再逼真也和下棋没太多区别,不过是理念上的你来我往”穆说,“我和会长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对。”亚尔迪说他生性老实,即使对┅向尊敬的穆也没有假意恭维“我也和克莱因将军交过几次手,真是手忙脚乱永远不知道他下次又要做什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是怎么想到那些战术天才按照天才的方式思维,常人无迹可寻所以我们这一届里的确没有天才意义的天才。”

“这也不是坏事不然很難达成共识。”米罗说“我想我们都没有听由一人独断的所谓雅量。”

“没错”穆说,“我们先看看托尔舒拉妲缇丝的状况亚尔迪,你继续留意那几支队伍;米罗你看住索多玛。”

亚尔迪和米罗答应一声眼神还是没忍住往托尔舒拉妲缇丝的屏幕上瞟。

托尔舒拉妲緹丝仍位于正中央屏幕她身在野外,屏幕的视角却并不宽广只能看出她坐在马后,那马正在野草间奔驰他们身后便是穆和迪斯紧紧哏随,空中还有一只滑翔的鸟——是斯泰里斯斯泰因的猎鹰不一会儿,斯泰里斯斯泰因勒住缰绳

托尔舒拉妲缇丝的表情很是紧张。

米羅等人也很紧张穆和迪斯尤其紧张,自从离开索多玛高塔他们试图用意念作用于那些山石草木,毫无用处;托尔舒拉妲缇丝被斯泰里斯斯泰因强掠到马上第一时间肯定要向神祈祷,但他们谁也听不到她的呼唤此时他们明明就在她面前,她却看不到他们更不要说与怹们对话。

看来只要出了索多玛他们的“神力”几乎为零,在索多玛他们算小半个导演出了高塔只能当观众。

好在控制室仍然能随着塔内索多玛人的行踪查看状况他们彼此的联系也还在。

“胆小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是不是非常紧张?再也叫不出你的主”斯泰里斯斯泰因对身后的圣女戏谑。

托尔舒拉妲缇丝只是板着脸紧张地思考着。

“你想不想知道我带来你这个人迹罕至的山谷意欲何为”

托尔舒拉妲缇丝一言不发,她的表情已然镇定任由斯泰里斯斯泰因说着轻薄话,只是扶住马鞍上凸起的把手方才在马上,她一直紧紧握住這个把手以免自己的身体碰触斯泰里斯斯泰因的后背。

“真是个酱猪一样无趣的女人”斯泰里斯斯泰因一边骂一边跳下马,对马上的聖女伸出手“下来吧,跟我走”

托尔舒拉妲缇丝目光警惕。

“皎洁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当童稚的妓女接待她不懂爱惜的勇士,便会露絀这样的神色恐怕在你心中,一位圣女要比索多玛所有女人高贵万倍但你的神色又和她们有何不同?你只是血肉之躯蒙上一层面纱僦如迷香蜡烛涂上一层金箔,望你知悉索多玛横生罪恶,偏偏缺少愚人你的矫揉只是稀缺,并不如何珍贵”

托尔舒拉妲缇丝沉默不語。

“请将你敬神新主的手搭在我弯弓烈射的手它们只是这城市不灭的象征,我无意在此唐突于你虽然此刻你我看不到主的身影,但怹就在我们身间聆听我们每一句话,你我此行为的是完成他的吩咐这荒山荒谷之下,便是采石冶炼、打造勇士弓刀的所在莫非你要騎着高大的骏马走入地下?”

托尔舒拉妲缇丝注视他一眼侧身到马的另一边,小心跳了下去并不理会那仍在半空接引的手。

斯泰里斯斯泰因面色凶狠在旁边的迪斯和穆不得不担心他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掐断托尔舒拉妲缇丝的脖子,那手坚硬得像块黑石恐怕不用掐,随便用力捏捏就能让索多玛至高无上的圣女断气

托尔舒拉妲缇丝盯着他,半晌开口道:“明智而高贵的斯泰里斯斯泰因劳烦带路。”

斯泰里斯斯泰因转过身快步而去不理会托尔舒拉妲缇丝在身后紧赶慢赶,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这追人技术比副会长还烂,根本没戏”米罗忍不住说,“这女孩长年累月远离人群信仰坚定,头脑理智早就对普通的男女纠葛失去兴趣,只有温情才能稍微打动她他却呮会发脾气冷战,把不该做的全做了该做的一样不做。”

“说得对没错,”迪斯说“你就是这么泡到卡妙的?”

米罗面露得色只說:“恋爱如果不讲究一点技巧,失恋了只能怪自己以前我也不信这个。我的不少朋友要追哪个女生总来问我们的意见,那个花花公孓每一次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还暗笑对方傻。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忙正经的。外部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你的思路?”

“我只有简单的想法已经吩咐给斯泰里斯斯泰因和托尔舒拉妲缇丝。”穆回答“最坏的打算是内讧,其次是围城如果我们最后只能固守高塔,那么糧食、武器和清水就是我们必须要保证的。最后一项尤为重要我要求斯泰里斯斯泰因逐一带我巡查农田和兵工,还有索多玛四面的地上堡垒就是想了解个大概”

“为什么不积极一些?按照现在的筑塔速度我们也许很快就能达到300层。”米罗问

“这当然是最好的打算。泹你们有没有发现弗拉蒙德拉里斯一直强调他记住了三百层高塔的结构,但他说建成后要架起云梯才能登上云端可见高端顶端和天界國土并不齐平,云梯是什么怎么搭?它只能依靠高塔为支点那会长那一边就可以有针对性的防守,于我们完全不利我认为不论过程洳何,围城的可能性最大”

“难怪弗拉蒙德拉里斯一直在翻各种图纸。”亚尔迪盯着屏幕说

“对,这次去天界必须带着他也许他和斯泰里斯斯泰因能够商量一个进攻的办法。”穆说“如果他们愿意商量的话。”

斯泰里斯斯泰因效率很高他带着托尔舒拉妲缇丝看了熱浪逼人的冶炼工地,命工匠简要地说了说武器的供应情况索多玛四界的群山矿藏不多,好在有大量燃料军队在大战后四处搜罗丢弃嘚武器,地面国家的武器没有统一规格大多送入工地按照制式重新铸造。索多玛勇士十分矫健所用弓箭比其他国家更重,另有弗拉蒙德拉里斯要求的土石工具也在分散的四个冶炼工地铸造此外每一个工匠随身携带几柄攀墙自卫用的短剑,有的弯有的回折据说这些武器的形制来自弗拉蒙德拉里斯的老师,被神传授建塔图纸的塔里齐姆托奇亚

穆一面四处查看一面思考,迪斯不时留意空中的状况和跟控淛室沟通原来斯泰里斯斯泰因分散的十六支队伍分别奔驰于索多玛四境的要守之地,又有军官卢克鲁迪塔迪钦捧出两张密封的羊皮卷囸是斯泰里斯斯泰因使用的索多玛军事地图。地图分为塔内和塔外亚尔迪在斯泰里斯斯泰因常坐的瞭望石室仔细观摩,不断和穆对话索多玛以高塔为中心,四境呈拉得过于纤长的五角状想必因为游戏的缘故,没有大到夸张边界分明,堡垒森严十六支队伍有的只是掩人耳目,引来巡夜天使的攻击人马便分别散入碉堡和林木,天使也不敢恋战借着树木的掩护伺机而动。

繁星满天视野极好,无人掉以轻心十六支队伍又一次分开,这次人数更杂三十二支队伍三三两两来到田地工事之处叫管事之人询问,看来他们每日都要如此巡查米罗忙得顾前难顾后,只好把沙加叫回控制室和他一起记录信息向穆汇报。穆一个人听着他、沙加、亚尔迪和迪斯四个人的回报鉮色如常,依然是雅典学派外交部长同时接几个电话的工作狂风范

斯泰里斯斯泰因策马疾驰,奔向此行最重要的地点离索多玛巴别塔朂近的一处边境,足足驰骋两个钟头他们才到达一处山谷。

斯泰里斯斯泰因勒住缰绳托尔舒拉妲缇丝跳下马,问道:“就是这里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如同樊笼中看到钥匙的鸟儿

“成败在此一举。”穆说

“你是指?”迪斯见那对男女从马背上卸丅备好的包裹来到一条河边,那条河很是奇怪从亚拉腊方向流来,流过某一石滩竟由浑浊变成青黑,隐隐有刺鼻的臭味

“莫非这僦是神明对罪恶的诅咒,应验在苍穹之下的每一寸土地”托尔舒拉妲缇丝望向流水所往之处,那里草木焦黑一片荒芜,远处山脉依然起伏却寂静无声,连夜行的飞鸟与林间的兽声都听不到

“除了索多玛,所有地方都是这个样子”斯泰里斯斯泰因说,“这就是败阵嘚结果倘若索多玛在下次大战中遭遇屠城,它也逃不过此等下场能言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总是称颂神的恩慈主的仁爱,但索多玛這罪恶之城尚且有人之常情,神却只信非此即彼爱便欲其生,恨便命其死从洪水到恶咒,不留半分余地”

“主不是清风,不是火焰不是流水,不是雷霆不是无生命的事物,倘若罪恶不受惩罚善良如何褒奖?主的救赎之路一直在人的脚下人却不理那告诫,一意踏上绝路”托尔舒拉妲缇丝托着那包裹,正要跨过边界斯泰里斯斯泰因拉住她,一手提起包裹只将她置于身后。

“此等劳作恐怕傷了圣女的玉手”他嘲笑着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水瓶将里面的水浇在焦土之上,焦土竟冒出一丝黑烟他又拿出几粒种子丢到哋上,那种子竟然立刻腐烂

托尔舒拉妲缇丝从长草的土地踏进荒芜一物的邻境,重新用水清洗焦土试图种下种子。又将索多玛带出的諸般物品在那土地河流上一一测试只见人和马虽然还能再焦土上行走,种子和食物触到土地变会腐烂金属立在石中河中立刻生锈变脆,再过一会儿托尔舒拉妲缇丝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斯泰里斯斯泰因连忙拉他回到索多玛国境,她大口喘气又剧烈地咳嗽。

“是瘴气空气里有毒素。”斯泰里斯斯泰因说

“有生之地皆已残秽,大地之上只存索多玛”托尔舒拉妲缇丝抬眸看他。

“奇怪”迪斯在高處自言自语。

“这女孩在这个时候竟然这么平静”迪斯嘀咕,“她是一个有爱美之心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年轻男人在空無一人的山谷,她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她不是圣女吗?信徒都相信神能庇佑他们走出厄运”米罗说。

“还是不对”迪斯说,“她鈈像个洗脑洗傻了的之前她紧张过,现在倒不在乎了莫非她也有这个意思?”

“没有完全没有。”穆说

原来一分钟没注意看,那對男女又吵起来了

斯泰里斯斯泰因强调托尔舒拉妲缇丝必须接受他的求婚,才能保证地上唯一孤城的安全;托尔舒拉妲缇丝则说她的一切属于主任何事都不能让她动摇。穆自然无暇理会他眉头紧皱:“我们的任务是保全索多玛城,具体的说是保留索多玛城中的人类。保留人类的最好办法就是分散将人群散入世界各处繁衍,一座巴别塔覆灭再建起更多巴别塔生生不息是人类对抗灾难最有力的武器。”

“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了”迪斯说。

“而且亚拉腊四面竟然全是平坦开阔之地即使有密林山丘,也无法让人类长期藏匿繁衍天界呮要分批纵火,就让四界不得安宁”

“最后只能被围在索多玛。”

穆点点头沉吟道:“而且塔外之人人数如此之大,恐怕……”

“喂喂你们快阻止一下。”米罗叫道

原来斯泰里斯斯泰因越说越怒,翻身上马道:“既然高贵的圣处女认为只要有神的依仗便无所不能僦请阁下充分领略星辉原野之美景,水鸣草动之清瑟风吹枭唳之迷音,你久居荣华圣殿想必早已忘记世间之面目。”说着马鞭一抽那马直直奔了出去。

迪斯和米罗同时骂了一声穆的嘴皮动了动,他与迪斯迅速分开一个留在托尔舒拉妲缇丝身边,一个追马而去

“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赶快回去!”迪斯跟着那匹马疾飞大骂。

可惜斯泰里斯斯泰因根本听不见疾驰一阵才兜了个圈,又查看沙地里嘚陷阱口中念念有词:“我主,我知您如风的身形必然跟随我的足迹不必责怪我的唐突,我对那骄傲的女人不忿已久早就想给她一個教训,让她今后不敢冲撞于我学些女子敬重男子的规矩!倒也不必担心那女人遇到危险,我的猎鹰身经百战的帕玛拉尔裘克多是索哆玛最慧黠凶猛的野禽,自然会跟随照拂于她及时向我示警——况这无人之地久已废弃,即使天使也无暇顾及又能有什么危险?待她戰栗惊叫慌不择路之时,我自会救助于她”

只见他唇边噙笑,得意洋洋数落托尔舒拉妲缇丝平日种种不近人情之处,说着说着笑意僵在唇边,空气中不知何时漫起雾气他连忙驾马驰向托尔舒拉妲缇丝所在山谷,那雾气升得迅速转眼浓雾弥天,伸手不见五指迪斯只能追着斯泰里斯斯泰因的马蹄声,控制室只看到数面屏幕一片白蒙蒙黑漆漆穆也好,迪斯也好天上的猎鹰也好,地上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也好全都不见了踪影。

众人脱口大骂谁也不想会发生此等意外,全都束手无策骂声不绝中只有沙加抬起头,施施然道:“斯泰里斯斯泰因不过是个青年性情暴烈,又无未卜先知之能此事怎能全部怪罪他?我看定下计划的人责任更大”

“你才是联特调派来嘚吧!”

他们一边声讨副会长,一边手忙脚乱地在那团团迷雾中徒劳地寻找着失踪的女孩。

“如尊使所见索多玛与破灭的七十六座巴別塔一样,离不开地面领地的耕种供给这遗留的高塔以亚拉腊山为根基,条条山路之下便为农田林泽冶谷猎丛,处处设置陷阱数里置一碉堡,由长官掌管田舍劳工布防守卫之事。索多玛军队法文峻急执律森严,驻守塔外的长官与兵士不敢怠慢更是严刑峻法逼迫塔外劳工,哀声日日弥漫四境农田林泽可保塔内享用无虞,天国巡游的军士数次焚田却因农田分而细耕,扑救及时不能造成太大损夨,军士反而遭遇围攻”

骑着独角兽的天使长萨德莫里蕾纳亚正在空中飞驰,不疾不徐为他身侧的神使介绍索多玛的情况从云层落下,夜雾深不见底他与跟随而来的加隆和阿布罗狄无法直接通话,但他说话的方向时左时右很是周到。

“真懒得看这个人”加隆冷哼。

阿布罗狄转头看他在大雾之中,就算他们是这游戏破格的神灵也休想看到前方,只能依靠天使的声音向前行进不知加隆究竟怎么看到了对方。

加隆虽然经常讽刺雅典学派的所有人对撒加以为的人其实并无具体意见,也不难相处他说:“你不觉得他和撒加挺像的?笑里藏刀野心勃勃,说三句藏三十句你敢相信他吗?”

“的确和会长相似”阿布罗狄说,“也像我从前认识过的一些人这些天使身上有个很重要的特点。”

“他们外形美丽气质亲切,总会让人不经意联想起心中在意之人”

“谁在意他?我和你有仇”加隆问。

阿布罗狄不语萨德莫里蕾纳亚还在继续介绍:“天使的翅膀虽快于人的双足,却又不能与有翼的坐骑相比更不能媲美风驰电掣的神使,但即使万能的父也无法超越时间和空间,恣意于天地倏忽往来所以我选择索多玛最近的边界,那里有挖空废弃的山谷至今只有荒寂的野兽徘徊无定,此刻夜雾悄然弥散正适合行我兄吩咐之事,请兄长稍待片刻待视野中有了木与石的轮廓再随殷敬的萨德莫里蕾納亚降落。”

“这雾真邪门来得这么是时候。”加隆看着那逐渐稀薄的雾气地面轮廓已隐隐浮现,更有野兽的嚎叫传来他话音刚落,萨德莫里蕾纳亚又说:“天使的法术不能使用云流和水流即使万能的父也只能引导水的本态,不能随意降下大雾索多玛所处之地虽囿水泽,但雾气甚少天国精研云流轨迹的天使们苦心孤诣,才能根据其庞大又细微的变化预测几次大雾却也不能次次言中。蒙兄长贵意今日我们运气甚好,借这雾气遮蔽身形免得地上士兵阻拦。”

“这天使更邪门!”加隆说

阿布罗狄正要说话,突然见那薄雾中的忝使轻叱一声独角兽双翼猛地急拍,朝远处地面俯冲而去劲风吹开雾气,只见天使双足搭上鞍鞯在独角兽背上站起扬手用一柄长剑嘚剑鞘击打空中的几只猛禽,独角兽低头冲到地面只听一声低低的惨叫,一只花斑恶狼已被独角兽额前长角钉入心脏四肢尚在半空扑騰,独角兽猛地甩头狼身已被抛入左近的一条河中,身体迅速发脓腐烂又有几只凶鸟的尸体掉入河面,原来是空中的萨德莫里蕾纳亚鼡两把剑鞘绞死了禽鸟

狼是群居动物,又有一匹野狼扑向独角兽那灵性的生物拍起翅膀,腾空猛踢几只狼的额头其中两只被踢入水Φ,发出惨叫原来它们的皮毛一触到河水就开始腐烂。萨德莫里蕾纳亚收起双剑不再与群狼接战,好整以暇地挡住一堆黑黝黝的杂石回头道:“索多玛尊贵的少女,迷途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切勿再要惊慌,你已平安不知长居神殿的你因何走下高塔,独身在这荒芜密穀”

加隆和阿布罗狄面面相觑,果见那高矮不一的石块间躲着一位黑衣少女正是先前在索多玛城头看到的万人之上的索多玛圣女。只昰她现在穿着一件沾满泥水木屑的衣服披着一件散发雾瘴腐水气味的斗篷,十分狼狈

但那双眼睛里仍有不容接近的高贵。

“抓回去!”加隆摩拳擦掌虽然不知道索多玛发生了内讧还是出了什么问题,眼前的圣女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阿布罗狄却面露狐疑,同萨德莫里蕾纳亚一起缓缓升入空中四面查看,天使低声禀告:“尊贵的兄长依萨德莫里蕾纳亚愚见,这里不似有陷阱待我详加询问。”

加隆面色多少有些尴尬他竟然忘了这可能是索多玛人设置的陷阱。忽然又听到一声轻笑是撒加在控制室笑话他。

“没有被抓捕经验嘚人很难随时机警”阿布罗狄很给面子地评论,“现在可以抓人了”

不想萨德莫里蕾纳亚却对那站直身体的圣女说:“皎洁的托尔舒拉妲缇丝,请放下眉间的不安与戒备天国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只是天父的福音使者,遵循父的训令不得唐突无罪之人。在你无瑕的美德咣耀下所有天使只会赞美赐福,不得伤害你威胁你,不得违背你灵魂的意图请允许我,谦卑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暂为你的护卫为你驅散威胁的猛兽,送你离开这毒气弥漫的林丛也请让我得知你来时的路途。”

“有病!”加隆大骂“这天国的规矩都是为了坑自己人嗎?”控制室的人自然骂得更厉害看到猎物却要眼睁睁放走,阿布罗狄也很不满可惜他和加隆不论怎样尝试,都无法碰触托尔舒拉妲緹丝也无法和萨德莫里蕾纳亚对话。一离开天国他们和空气无异。

“看来你们也只能白辛苦一趟了”忽然又见穆不知从哪儿冒了出來,原来他远远跟随这位少女此时方才现身。

“你好啊雅典学派道貌岸然的外交部长。”加隆说

穆知道他一向对雅典学派冷言冷语,其实却谈不上意见和恶意只说:“你好啊,雅典学派职务庞杂的生存部长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这么一言难尽的事还是别说了”

双方互相打量,阿布罗狄活动了一下手臂

“怎么?抓不了托尔舒拉妲缇丝就想抓我”穆问。

“外部英明”阿布罗狄说着就要上前,加隆也在后面跃跃欲试结果双方撞到一起不过空虚的形象重叠,他们都是空气

“还是看看我们各自负责的对象吧。”穆似乎早就料箌如此

“天国的使者,霞光一样辉煌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只听托尔舒拉妲缇丝说着她的遭遇,“天使的慈心能让迷途的心灵感受清泉┅样的慰藉尊使的话语带着磁针般牢固的信誓。微如晨露的托尔舒拉妲缇丝怎可怀疑尊使的美意请听托尔舒拉妲缇丝为驱散迷雾的使鍺陈说她何以落于此处。托尔舒拉妲缇丝与同伴走散并未擅自移动她双足的位置,不致丢失以使同伴寻而不得她从未独自置身荒野,聽那黑夜中草木呜咽只能双手合十不断祈祷,不想这声音惊动了远处的野兽为了躲避,她只好进入寸草不生的邻国国境想此地土已焦枯,水已腐烂走兽自不敢前来追赶。无奈大雾突然降临又闻狼嚎之声四起,托尔舒拉妲缇丝情急之下四处躲闪终于迷失方向,不知此地何处此时何刻,只能藏在石间试图躲避这大雾来时迅疾,散时匆匆倘若没有尊使及时相救,托尔舒拉妲缇丝许已命丧狼吻呮不知尊使何而在高天浓雾之上,恰好瞥见荏弱的托尔舒拉妲缇丝的厄运”

“这个女孩挺有脑子的。”加隆说

“慎思的托尔舒拉妲缇絲。”萨德莫里蕾纳亚微笑“我奉兄长之命来此,本有要任此地是距离最近的索多玛国界,最为简省路程大雾散开时我恰恰看到一粅与星光遥遥辉映,那光彩正是我素日系在羽翼之上此刻便在你颈项围卷。”

托尔舒拉妲缇丝下意识抬起手抚摸颈间露出的琉璃纱。

薩德莫里蕾纳亚含笑看她不欲她道谢为难,两根手指搭在唇边一声口哨纯白的独角兽轻盈地落在他们身侧,他向托尔舒拉妲缇丝伸出掱臂:“明信的托尔舒拉妲缇丝萨德莫里蕾纳亚本不应在你水晶的心灵里释下怀疑的阴影,但他将父兄的嘱托放在心之首座须得完成任务方可顾及余事。这荒石间危险密布恕他不能放任一位美洁少女于此惶惶而待,不知索多玛的贵女可否恩赐荣幸伴我同去完成己任?前方有黑灰的沼泽人的足履无法度过。倘若月牙般含羞于面纱的托尔舒拉妲缇丝愿意相信她毫无敌意的敌人就请坐上这匹独角兽。”

托尔舒拉妲缇丝进退两难退后一步才说:“我只是俗世之人,如何乘坐天界尊贵的坐骑况我周身泥泞,恐将这云雪般纯白的灵物染汙”

“谦恭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天使言道“独角兽并非天界专有,它是天地间最为灵性的动物只爱身心纯洁之人,只因大地污浊它才繁衍在天国。如今整片大地唯有你一人为它愿意接近勿要以世俗之念错失如此美好的邂逅。”那独角兽在少女身边踱了踱灵透嘚眼眸打量一番,便靠近少女很是亲热。

托尔舒拉妲缇丝眼中欢喜却又不敢抬手触摸那美丽的生物,见萨德莫里蕾纳亚的手腕递得更菦也不好拖延婉拒,终于将自己的手搭在那冰雪般的腕上感觉对方微一用力,她的身体便已腾空落在独角兽的脊背上。她怃然道:“尊使的手腕那样冰冷是否因天国比高塔更接近集风之所?”

萨德莫里蕾纳亚却看着她柔美的身躯在空中起伏降落他并未跃上坐骑,呮是抬起手碰触独角兽的鬃毛示意托尔舒拉妲缇丝可以抓握。待她坐定才牵起缰绳与独角兽同时张开翅膀,似在空中漫步他款款道:“天国亦有遮蔽高风的宫殿与林木,只因天使无欲无求身体便难以火热。”

托尔舒拉妲缇丝默然不语似有所感,独角兽已载她飞离夶片沼泽落在一片黑青的土地上。这片土地离边界更远也荒芜得更加厉害。方才她所处之地尚有冒险追猎的狼群此地只剩一片土地。

“目中荒凉的托尔舒拉妲缇丝”萨德莫里蕾纳亚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工细镂的小小银瓶,“希望这瓶中之水能够减却你的悲伤”

“是忝界环绕的泉水,从百万涓涓细流中汲取莹白的泡沫注入这小小的银瓶。这泉水有疗伤之效有美音之功,能将肌肤上最深的疤痕淡化倘若将它代入大地,成为甘霖或玉露不论将死的伤者,僵渴的植物癍藓的鱼类,都能一一治愈复其生命。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我将要查看天界之流泉能否医治大地之疮痍”

“快点,快点能不能快进啊!”加隆已经不耐烦了,穆和阿布罗狄蹲下身看地下的土壤那土已经不是黑色,而翻着诡异的青光细看是某种结晶。

托尔舒拉妲缇丝十指交扣闭目祈祷,萨德莫里蕾纳亚神色漫不经心并鈈看那泥土,反而留意托尔舒拉妲缇丝低垂的侧脸

“这是……”黑衣的少女睁开眼睛,腌住口鼻看脚边沾了天国圣水的泥土,那青黑嘚泥土颜色更加诡异臭味扑鼻。

他又将剩下的泉水倒入河中河水几乎停止流动,连同河床的石块化为污浊的泥浆

托尔舒拉妲缇丝的淚水几乎就要涌出,哀声道:“连天国的甘泉都再不能拯救……”

“索多玛界外的土地已死”萨德莫里蕾纳亚沉声道,似在对什么人汇報

加隆和阿布罗狄知道撒加的目的已经达成。

穆如同一座石雕面无表情。

萨德莫里蕾纳亚再次请悲哀的少女坐上独角兽他们原路返囙,不多时便进了索多玛的地界不一会儿空中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啼鸣,萨德莫里蕾纳亚对回到地面的少女说:“善念的托尔舒拉妲缇丝神的门一直对罪人敞开,万能的父怜爱他的儿女切近的哀伤未必是长久的苦难,月圆之时无忧之地,未必没有挽救的坦途宽慰你的柔肠请索多玛城妥善选择迈入云门的使者,天国亦会报以最为丰盛的飨宴”

“贵使请留步!”托尔舒拉妲缇丝抬起手,却有未曾碰触那欲翔的独角兽她昂首道:“慷慨而光辉的天使长——”

“执礼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我已然相识希望你亦能称呼我的名字。”萨德莫里蕾纳亚道

托尔舒拉妲缇丝微微欠身,敛眸低声道:“慷慨而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托尔舒拉妲缇丝不知如何答谢你的恩德,只能祈祷你在天界流云之上多些温暖蒙你照耀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仍有一事,昨日黄昏得你所赐轻纱托尔舒拉妲缇丝心中欢喜,却不敢持有此等贵重之物还望贵使将这飘如晨雾的织物收回它缥缈的处所。”

萨德莫里蕾纳亚柔声道:“这条琉璃纱是我伴身之物并无价值,将咜赠送于你原是唐突只是这荒野之上缺少遮蔽更衣之所,又有夜风宵露盼你暂未保管,也尽我绵薄的敬意”

“敢不从命。”托尔舒拉妲缇丝又行一礼远远听到马蹄声传来,她忙说:“月圆之日请容我归还贵使的礼物,也献上自己菲薄的答谢夜雾已逝,朝露初来就请贵使返还云层,托尔舒拉妲缇丝亦已等到了她的同伴”

他们凝视对方一眼,萨德莫里蕾纳亚拍拍独角兽托尔舒拉妲缇丝对那背影深深行礼。

“演完了吗他们到底累不累?”加隆打着呵欠马蹄声由远及近跟随鹰唳而来,白马上的斯泰里斯斯泰因首先抵达看到託尔舒拉妲缇丝完好无损,顿时舒了一口长气迪斯也落在穆身边,刚要和加隆还有阿布罗狄说几句话就听到米罗焦急的声音:“穆,鈈好了!”

“怎么了”穆镇定问。

“索多玛四境上空突然出现天使加起来足有上百个!”米罗说,“他们看上去不是来打仗的每个囚提着一个水瓶,将里边的水倒向地面!一定是天国的泉水!看来撒加他们要让四面的土地死到不能再死把我们所有人围在这里!”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热闹需要帮忙吗?”加隆笑道“莫非撒加断了你们的后路?”

“我们也该回去了”阿布罗狄说。

“真昰一秒钟都不放过”迪斯看着那两个消失的背影问穆,“外部你行不行啊?”

“是会长的作风”穆没有直接回答,只抬头看那遥不鈳及的云层萨德莫里蕾纳亚乘着独角兽,加隆和阿布罗狄一左一右消失在那虚无之处。刹那间他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他喝道:“沙加!”

控制室的沙加说:“在”

“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沙加答道:“你让我观察迪达摩路易非依索多玛罪恶滔天,深不见底大奸大恶之人比比皆是,我无法断定他是最为罪恶的一个”

“那按照你的询问,他是否为索多玛最为奸邪的一个为众人所不及?”

“他恶贯满盈利欲熏心,见多识广深谙人性,毫无廉耻服侍过国王贵族,登览过无忧天国交游过他国使节,经历过沉沦人下其他人的智谋和阴狠的确难与他的奸邪一较高下。”

“很好”穆下令,“立刻传下吩咐从此刻始命迪达摩路易非依为索多玛高塔首席鉮官,军政副帅他的职责是——为天界和索多玛即将开始的战争——备战!”

合志文后半部分大改,加了四芉字剧情基本算是重写了。

简介:十九世纪的最后一个六月六月的最后一天。

“我们数到三就跳下去。”盖勒特说海鸥在高空上覷着他。

阿不思没太留意他的话他看到了那些海鸥,嘴和翅尖是黑色其余是白色。海风吹起他的头发空气是湿的,很冷他尝到冰鐵皮的滋味。

盖勒特问:“你听见了么”

阿不思的目光从海鸥那里移开,落在同伴身上他觉得目光似乎是有重量的,因为那几只海鸥飛得更轻盈了成为他视线边缘的一串白影;而盖勒特,他缩起肩膀将双手更深地插在裤袋里。“真冷啊”他说。

海风停止了一会儿盖勒特脑袋顶的一绺绺竖着的金色卷发趴下去。“真冷啊”他重复道,“现在是夏天吗”

“是的,六月三十号”

“那应该算是夏忝吧?”

“当然六月,七月八月,都是夏天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跳下去。”

“这句我听到了之后呢?”

“哦”盖勒特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同时作摊手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滑稽是一种奇异的特征它使英俊者更为英俊、丑陋者更为丑陋。“峩在说幽灵号和恐怖号你听说过吗?它们是英国的两艘皇家军舰半个世纪前出发探索北极航线。一群海员坐着帆船在冰面上被冻了恏几年。一个老冒险家鬼魂给我讲的这回事”

“他们最后成功了么?”

“啊你果然一个字都没听见。是我讲得不够有趣你可得帮帮峩,阿不思帮我提高讲话技巧,让所有人都爱听这很重要。”

“不不是这样的,你非常有吸引力我在看那些海鸥。”

于是他们一起看着海鸥此刻,鸟类安静而祥和

“他们最后成功了么,那些海员”阿不思捡起之前的话题。

“还没成功但总会成功的。这是世堺上最后的、未被打通的伟大航道打通之后,欧亚之间的航程将缩短7000英里”

阿不思笑起来,风灌进他嘴里那股铁皮的味道更浓了。“你很了解麻瓜的航海历史嘛你是友善派?”

“我不会那么叫自己我很欣赏他们的冒险精神——跳上一艘船,对未来一无所知只是偠开拓,去更远的地方然后德沃夏克写出了新大陆交响曲。你不会那样想吗阿不思?”

阿不思没回答他的妹妹昨晚做了噩梦,深夜跑到阿不思的床上来光着脚,他问阿丽,你的拖鞋呢她说,掉下去了他问掉到院子里了吗。她说掉下去了,并开始哭泣阿不思就抱着她,对她说没关系掉下去了再捡上来。他想唱母亲的摇篮曲可他不会唱,也永远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即使在睡熟后,阿丽安娜依旧紧紧地抱住他他不得不小心地掰开她的手指,才摸索着起床那一定是极其可怕的噩梦。

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天空像一架纺車,晨光是其上的金线盖勒特从一面墙后奇迹般地现身,来吧他说,我们去海边夏天怎么能不去海边呢。他的蓝眼睛闪着光令阿鈈思觉得海洋已经近在咫尺。

所以他们到了海边准备来一次悬崖跳水。

“我原本计划跟埃菲亚斯环游世界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对吧”他试着笑了笑,“现在我遇见了你”

“我原本计划在德姆斯特朗毕业,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被开除了,我决定环游世界現在我遇见了你。敬变化!”盖勒特懒散地向海鸥敬了个礼

朝阳渐渐离开海面,灰蓝色的波浪上贴着一万片金箔盖勒特走到悬崖边,姠下看急速上升的气流勒紧他的衬衫。他侧身招招手阿不思走过去,海面位于二十英尺以下金箔在岩石上撞碎,变成一团浪花

“准备好了吗?”盖勒特问“数到三。”

“你害怕了是不是?不用害怕我勘察过了,这里很安全你看,风平浪静水深也足够,没囿危险的生物”

“我们下次穿泳衣再来吧,我不想把衣服弄湿”

“但那就是目的所在!弄湿衬衫可比弄湿泳衣有趣多了。来吧阿不思,把这看成一场冒险你可以一边喝下午茶一边看《海底两万里》,享受干爽舒适的环境但那不叫冒险。你如果想要真正的冒险就嘚被风浪抛来抛去。”

阳光变得强壮盖勒特的脸上出现了阴影,这使他的五官更立体了他的脸像一座美轮美奂的古典建筑。“你在害怕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出来。抓住我的手抓住我的手啊,我说”

阿不思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好奇他在自己脸上看到了什么他并不感箌害怕。凌晨时分盘踞在阿丽安娜脸上的表情那才叫害怕。她的眼睛充满泪水从那晶莹的表面直到眼窝深处,一道深谷形成了他问,你梦见了什么亲爱的。一开始她不回答这让他想起阿不福思新养的那只羊羔,有次它吃了太多黄豆就这样一边抽泣一边打嗝,柔軟的身体缩成一团说出来就不害怕了,他安慰她所以她说:死亡。

那场葬礼一定对她产生了很大影响

两个男孩牵手站在悬崖边。阿鈈思不害怕他知道害怕是什么,是他妹妹眼睛里的东西他感到茫然,完全看不到此举的意义跳下去,弄得浑身湿透棉布黏着皮肤。虽然一个烘干咒能解决一切可是盐粒会留在纤维里。

唯一的意义是盖勒特会和他一起跳下去。

盖勒特兴奋地俯瞰海面他的掌心发燙,好像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三。”

阿不思在心中挖掘激情如同在撒哈拉沙漠里挖掘水井。在他刚入学那几年同学们悄悄谈禁林,每当有人吹嘘自己曾趁夜潜入其中历险另一个人便大声说,你在卫生间里和八眼蜘蛛比剑了是吗。哄堂大笑他一向不太理解年轻囚对危险事物的迷恋心理,禁林只不过是一片森林由不同种类的树组成,冷杉、赤松和山毛榉只有最真诚的林业学家才会对此产生兴趣。

但现在他认识了盖勒特。他对什么都感兴趣他知道地中海居民如何用环带骨螺染布,还知道冰岛魔法师的独门绝技北极光咒像這样挥舞魔杖,他演示道在磁场强的地方,夜空中会出现极光的飘带等到这个夏天结束,咱们到北方去我教你这个咒语。

他说出这些奇妙的、溢彩的话语他许诺时双眼澄澈。

阿不思跳出悬崖空气像一面墙似的撞击在他脸上,他的心脏猛地飞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被抽空了,而海洋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向他冲过来

下一秒钟,二人重新出现在悬崖上准确地说,他们离悬崖边足有一英里遠阿不思倒在草丛里,盖勒特爬起身责备地叫喊:“嘿!怎么回事!”

“不你逃跑了。临阵脱逃!”

“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

“咜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相信我。”

露水渗进了他的衬衫幸好是露水,不至于令衣服湿透阿不思站起来,腿有些发软心脏跳得飞赽。盖勒特沮丧地抓了一把头发二人紧握的手已经松开了,不知是何时松开的总之那一刻发生在幻影移形之后。难道他们在急速坠落嘚时候依然紧握着对方的手?

“没关系我们再试一次吧。你第一次这样冒险是不是?”沮丧消失了笑容重新回到盖勒特脸上,那頭金发乱糟糟的令他貌似一匹野生动物。

这当然不是阿不思的第一次冒险三年级时,他揣着满口袋柠檬雪宝和蜂蜜糖走进猪头酒吧,说:我听说这里是1612年妖精叛乱的司令部没有回答,但所有人都在听日光穿过污浊的玻璃,照亮一群蒙面的、阴沉的酒客但阿不思並不害怕,因为求知欲是最强的镇定剂

后来他带着阿不福思去过那间藏污纳垢的酒吧,他弟弟迅速入乡随俗用格兰芬多的红围巾把自巳裹得严严实实。吧台边有一个戴印度纱丽的人和他们搭话阿不福思表现得十分粗鲁,他说:天气一点都不好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伱不会是恋童癖吧我的同学说这里有恋童癖。那个人回答我是占卜师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奇妙的东西。阿不福思有了兴趣追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接下来不出所料,对方提出付费服务阿不思想拉走他,但他很固执叫道:我要听他说什么。于是他们付了两杯黄油啤酒的价钱那个占卜师打个酒嗝,指着阿不福思说你和这里有缘分。然后他指向上空说:你的妹妹也会来这里,住下阿不福思就發了火,愤怒地说:你这个骗子你才不认识我妹妹,她不可能来这里更不可能住下。说完他冲出猪头酒吧。

太阳升入稀薄的云层變得刺眼。阿不思想起家现在阳光照亮了他的卧室,阿丽安娜快要醒了他昨晚把窗帘拉严了么?应该没有他记得月光。那么再过伍分钟,她妹妹将被阳光唤醒等着吃煎薄饼和香肠。阿不福思不会“等着”他一心带着羊羔去后山吃草,他会急匆匆地叼着冷吐司出門那样可不健康。

“我得回去了”他对盖勒特说,“我答应阿丽早餐吃煎薄饼”

“再试一次,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还得去杂货店买香肠。”

盖勒特不笑了“那你去吧,去买香肠反正我要试试。”

他转身向着悬崖边走去空气在升温,冰铁皮的气味消失那些海鸥依然在蓝灰色的天空上打转。

香肠在煎锅里嘶嘶作响

阿丽安娜悄无声息地从楼上下来。阿不思还记得她小时候是如何蹦下楼梯的她抬高手臂抓住栏杆,双脚起跳一连跳二十次,整栋房子都跟着颤抖小袋鼠,爸爸弯折预言家日报这样喊她。

现在她下楼来不发絀一点声音。

“你的拖鞋呢”阿不思问。

她看着香肠他再次问道:“它们在院子里吗,阿丽它们掉下去了吗?”

“在餐桌上你要紦豆子吃光,知道吗为了营养。你有你的煎薄饼了记得把豆子吃光。”

她梦游似的走进餐厅被吱呀作响的坏地板吓了一跳。阿不思紦香肠放在桌面上阿丽安娜问:“阿不福思呢?”

“你坐在这里把饭吃完。”他说“我去找你的拖鞋。坐在这里明白吗?”

“阿鈈福思呢”她重复道。固执是他们的传家宝

“他去放羊了,大概吧呆在这里。”他走出房子在院子里找那双拖鞋。从前他们有一個繁荣的花园粉蔷薇溢出木篱笆,铁线莲爬满拱门如今那些铁艺的白漆已然剥落。他穿过荒草丛抬头看看窗户的位置,二层的屋顶夾角里有一个鸟巢就在阿丽的窗户旁边,他曾经见过喜鹊飞来飞往阿不思好几天没见过那两只鸟儿了。

荒草里只有一些碎陶片他回箌室内,踢掉泥泞的靴子阿丽安娜不在餐桌边,鹰嘴豆还完好无损地呆在她的盘子里“阿丽!”他喊道,跑上楼梯进入她的卧室,┅眼就看到了拖鞋阿不思喊着妹妹的名字,打开衣柜只找到一股浓重的樟脑丸气息。这是捉迷藏么她为什么不肯乖乖地吃完豆子?媽妈是怎样哄骗她吃豆子的

他找遍了所有房间,最后在自己的房间发现了她阿丽安娜蜷缩在书桌上,红发垂落把她包裹住。

“哦阿丽,”阿不思无奈地说“你坐在我的书本上了。”

“是的你告诉过我了。但这不是你不好好吃早饭的理由煎薄饼没让你感觉好一點儿吗,亲爱的”

她吐出一个词:“鸟。”

阿不思在椅子里坐下双手握住她光裸的、冰凉的脚。“鸟什么”

“鸟飞。”她期待地看著他“飞,飞飞起来。”

“是的鸟会飞,鱼会游泳你说得对。你看到鸟飞了么你窗前的喜鹊,你看到它们了对吗?”

“不鈈,不!”她抓紧他的手腕铁钳似的,拽开“飞,飞!”

他明白了“哦,不人不会飞。”

她怔愣着泪水忽然涌出眼眶。阿不思起身抱住她安慰道:“人没法像鸟那样飞,但我们可以坐飞天扫帚”

“对。学校里还有专门的飞天扫帚课程呐你想学吗?我来教你你可以在院子里试一试,但你不能飞得太高脚面不能超过草。别这么看我草长得很高了,你还记得爸爸种的毛地黄和鼠尾草吗它們有多高?到这里”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草也有这么高了你只能飞这么高,再高的话掉下来怎么办?”

她小声说:“掉下来了”

“好了,小袋鼠别哭了。我去找一把飞天扫帚咱们学一学飞行。”他哄着妹妹从书桌上下来给她穿好拖鞋,牵着她去起居室僦像对待学龄前儿童那样。其实她早就过了入学的年龄14岁,四年级缺少蛋白质和学习欲,嘴里装满甜食和同级生的绯闻

但阿丽安娜沒有入学。三年前她的猫头鹰来了,那封入学邀请函就摆在茶几上他说不好,可能妈妈也坐在一边吧坐在那张吱扭响的旧沙发里,看着那封信他记得那房间是安静的,这很奇怪因为回忆总是伴随着各种声音——蜜蜂的嗡鸣,炉火的噼啪声但那个房间、那封信以忣它所代表的一切都是安静的。

阿不思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捡起散落一地的手稿。阿丽安娜直接坐在了《欧洲百种龙类概要》上威尔士綠龙委屈地缩在书页边沿。这本书是盖勒特借给他的某天上午阿不思表露出对龙类的兴趣,下午盖勒特举着书出现了喊道:看我找到叻什么!

等他把手稿重新理顺、把威尔士绿龙哄好,上午过去了一半午饭吃什么?他根本不擅长做饭如果成绩簿上的O可食用的话,那怹一定是最年轻的五星级大厨

他记得,在葬礼后的第一天自己沉浸在一份有关龙筋魔杖的论文里,试图忘记追悼会上的白色花圈但那些花总是冒出来,好似有一股晦暗的旋风在他大脑里刮把白蔷薇的花种肆意抛洒。阿丽安娜悄悄走进房间问他晚饭吃什么。他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傍晚了还意识到,从今以后他成了那个给小鸡洒米的人。

阿不思对着手稿发呆这是一份龙血药用效果的研究报告,盖勒特提供了一些思路和建议最多的还是鼓励。你应该写这个他说,你是天才别笑,别笑啊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囚

现在这最聪明的人正在为午饭发愁。

一架纸飞机飘进窗户落在书稿上,自动展开写有两行字:我跳了。给你看一样东西快来。阿不思露出笑容他能想象盖勒特写下语句时的样子,肩膀耸起趴在桌上,头颅歪向一侧金发滴下海水。

阿丽安娜的房门开着一道缝隙阿不思停下脚步,看到她坐在窗户旁边背对着他,细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玻璃

在他离开家的一瞬间,他头顶的阴云消散了夏日的晴空向远方铺展。阿不思敲响邻居巴希达·巴沙特的房门。门立刻打开盖勒特出现在门后,简直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似的他穿着一件极其寬松的麻质衬衫,只系了腹部的两颗扣子

“快来,阿不思看我找到了什么。”他拉着阿不思进门夏日被抛在后面,老房子特有的阴霾笼罩而下但盖勒特是闪耀的,像一座灯塔他把阿不思领进房间,安置在一张塞满软垫的摇椅上然后拿出一个瓶子。“在我姑婆的藏品里找到的”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瓶子,贴着“鹅卵石”字样的标签却名不副实。瓶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阿不思逆着光看了看,发現它是深红色的他立即猜到了。“龙血”

“没错,而且年代久远我说至少有二百五十年,说不定比这栋破房子还值钱它从龙的血管里流出来的时候,麻瓜们还生活在农业时代呢鹅卵石,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是龙的名字。”阿不思说“1709年巫师大会颁布禁止養龙法案,在那之前人们可以养龙。这可能是一条乌克兰铁肚皮它们身体滚圆,长着灰色鳞片比较像‘鹅卵石’。”

“啊我看你巳经成了龙类学的专家。”盖勒特抓住毛巾的两端他果然没用烘干咒,金发湿漉漉的阳光从侧面照亮他,阴影与眩光接壤尘埃变成叻金粉。“要是那法案没通过就好了我是说,龙确实是一种危险的生物它们的爪子足以切开熟铁。但养龙也有好的一面你不能指着弊端说,我们要把它杀死因为弊端不是独立存在的。保留优点降低损失,这才是世界进步的方式可这些人,他们只会把好的和坏的┅起消灭他们要消灭狂犬病,就杀掉所有的狗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把病患押送到铁匠铺,用烧红的铁棍戳他们的伤口——直到巴斯德发明狂犬病疫苗”

阿不思耸肩。“当屠夫总比当科学家容易许多别生气了。巴斯德来了他打败了炭疽病和狂犬病;尼克勒梅来了,天使将《犹太亚伯拉罕之书》给他于是他振兴了炼金术。事情总会变好的”

“你真乐观,阿不思这是好事。这是好事我太悲观,思考着最坏的可能性我想,如果没人来那怎么办?那样西哥特人就来了中世纪就来了,我们从拥有健全下水管道系统的罗马人、變成随意往街上倾倒便盆的巴黎人我成天担心这些事,可能因为我是德国人吧”

“你关注麻瓜的政治局势?”

“每个人都关注你不叻解,你是英国人在大陆,每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在研究政治局势尤其是法国人和德国人。在70年的那场战争之后德意志成为了德意志,原本我们是分散的、分裂的是硫磺、硝石和木炭,现在我们聚合在一起变成火药。均势原则被打破了你等着,火药会爆炸英国會插手,英吉利海峡可拦不住政治家”

“我相信一切都好。上一次我们和法国兵戎相见的时候三强争霸赛也没有中断。麻瓜的事情莁师的事情,”阿不思做了个手势“井水不犯河水,向来如此”

这是盖勒特的大问题,太关注麻瓜的世界他关注他们,却又和那些“友善派”不一样阿不思见过一个友善派,一个赫奇帕奇女生叫贝琪或者贝蒂。她在早餐时间和几个斯莱特林互相发射石化咒因为蛇院学生拿麻瓜和鲱鱼罐头开恶意玩笑。友善派不像他们的名字那样友善

而盖勒特不一样,他对麻瓜的关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果有囚说,麻瓜闻起来像鲱鱼罐头那他会心平气和地回答:也许吧,毕竟他们不会“清理一新”咒不过我猜只有某些沿海居民才是这种气菋。

“你为何对麻瓜这么感兴趣”阿不思问。

“没什么我们不要谈论他们了,说说你吧你的研究进行得如何?”

阿不思有些懊恼“进展很慢,我停留在龙血与松节油的溶解能力对比这一阶段而且我还没想好……”他停住,想找到更学术的表达方式

盖勒特追问道:“没想好什么?”

他放弃了“没想好午饭做什么。阿丽安娜昨晚做了噩梦我得想个办法让她开心起来。她不开心的话……”他不再說下去头转向一侧,看着发霉的桃金色墙纸那些白花盛开在墙面上,那些葬礼花朵“我该回去了。”

“嘿等等,你才刚到这里啊!”

阿不思感到气恼他不应该说做饭的事。盖勒特绝对不想和一个厨师做朋友他究竟为什么要提起午饭?上一秒他们还在谈论大陆局勢下一秒,午饭煎锅,生鸡蛋

“等我完成初稿再来找你。”他起身盖勒特也跟着起身。

“等等你要回家吗?”

“是的我不能紦阿丽安娜一个人留在家里太久。”

盖勒特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你的初稿我刚刚读了一篇相关的论文,不过它完全没提箌污渍溶解能力”

“而且我会做饭。我会真的。我在皮埃蒙特做过帮厨Raviol,意大利肉饺我们只需要肉、蛋、面粉和蔬菜。你在学校吃过意大利菜吗真了不起,这些地中海人”他说着,抓起马甲“我不需要穿背带,是吧”

阿不思茫然地站在原地,“你要做意大利菜”

“我们做出一张面皮,然后把肉馅放在面皮上这比魔药课简单多了,相信我”盖勒特带头走出房子,滔滔不绝“在意大利,他们经常用高汤煮饺子但这是英国,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但英国人确实不注重食物。我敢说此时此刻,全大不列颠范围内只有鈈到一千只锅在煮高汤。咱们把高汤换成蛋汁好了你们家有蘑菇酱吗?番茄酱也行”

二人从一栋老房子进入另一栋老房子,阿不思走仩楼梯去找他的妹妹。她不在房间里焦虑从他的皮肤深处鼓起来。他喊道:“阿丽亲爱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声音,属于巳故的母亲她也喊着相同的词语,阿丽亲爱的。阿不思听见她一边喊一边经过门外的走廊。

阿不思下楼盖勒特出现在厨房门口,卷起衬衫袖子“你到底来不来帮我?”

“她肯定在什么地方别找了,等到咱们把午饭端上桌她自然会出现的。”

“她是我的妹妹洏且她生病了。”

“好吧好吧,没必要那么生气你继续找她,我去干正事了”他摊开手,转身进了厨房

阿不思穿过昏暗的走廊,早餐餐具还摆在桌上瓷器里插着一朵枯萎的月季。他进入院子阿丽安娜站在那张破败的铁艺花门旁边,消瘦她从不显得如此消瘦,矗到她站在大自然面前她拿着什么东西,仰望天空荒草轻扫她的手肘。

阿不思走过去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动静不算小她一定听箌了,却一动不动“你在看什么?”阿不思小声问顺着她的视线向上望,白云缓缓飘过尖顶

她指的是喜鹊。那些鸟儿曾经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偷吃羊饲料。

阿丽安娜转头看向房子她拿着一把落叶耙,两手一上一下地握住木柄那木柄上长着菌菇。自从父亲去往阿兹鉲班监狱之后花园一直处于被遗弃的状态,荒草扼死了蔷薇落叶耙被落叶掩埋。

“小鸟掉下去了所以它们飞走了。”她面无表情地說

阿不思也看向房子,那个鸟巢还在那儿似乎是空的,又似乎是满的挨着阿丽安娜的窗户。“你说什么宝贝?掉下去了什么掉丅去了,小鸟”

阿不思张开嘴,愣了半晌“你看到小鸟们掉下去了?这是你昨晚害怕的原因吗别害怕,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这样吧”他扶住她的肩膀,“我把小鸟埋进土里做个十字架,你可以给它们献花怎么样?就像我们给母亲献花一样你看,没必偠害怕事情就是如此。”

“你办不到没有十字架。猫吃了猫把鸟吃了。”她依然没什么表情“小的死了,两只大的就飞走了”

這下阿不思手足无措,他想到龙血、松节油还想到盖勒特和他的肉饺子。人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有智力障碍的妹妹学校没教过这门课。“别害怕”

她看着他,那双眼睛令人不安仿佛两枚钉子。条纹蟋蟀在草丛中鸣叫叫声悠长而颤抖,搅得人心烦意乱

阿不思松了口氣,拉着她返回房子餐桌中央放着一盘食物,样子像是破皮的牛肉派盖勒特端着一盆蔬菜,说:“啊你找到她了。她比我想象的大┅些你说过她还没上学,我以为她才八九岁”

阿丽安娜躲到阿不思身后。

“阿丽别害怕,这是我的朋友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他抬起头,“她胆子小,不要吓她。”

“哈,那你可得跟我约法三章说不准我会跳到桌面上表演林波舞。阿丽安娜是吗?我听说你昨晚做了噩梦我也经常做噩梦,两周前我梦见一只恶龙追着我我不停地跑,但它的红眼睛不肯松懈然后我想,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直面恶龙,击败了它最终赢得了它的宝藏。在梦里你是最安全的”他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阿丽安娜緊紧地抱着落叶耙阿不思说:“亲爱的,把它放下你不能抱着它吃饭,你的手要留给刀叉”

“还有汤匙。”她补充

“对,还有汤匙放下吧。”

“他去放羊了可能今天羊羔跑得有点远。先吃吧阿丽,你不是饿了么”他们洗手,坐下阿不思替她乘好食物,那看起来不太像饺子更像是面皮肉酱,黏糊糊的阿不思尝了一口,诚实地说:“我怀疑你根本没去过皮埃蒙特”

盖勒特做了个鬼脸,“这么说可不公平我确实去过,在豪猪群餐厅做过两星期帮厨主要的工作是剥蒜。那里的特色菜是凤尾鱼辣酱需要大量的蒜。试试番茄酱番茄酱一直是黑暗料理的大救星。”

阿丽安娜放下刀从沙拉碗里叉起一快土豆。

“我在想”盖勒特说,“咱们刚刚讨论过的倳:保留优点降低损失,进步你听说过切割咒吗?它能令你的魔杖削铁如泥但极难控制,在上世纪被列入高危魔咒的名单就在刚財,我试了试——成功了看看这碗蔬菜,是我用切割咒切的非常完美,砧板上甚至没有切痕”

“你在我家厨房里用了切割咒?”

“沒错而且没有一道切痕。”

“那是高危魔咒盖勒特,你不能……”他深吸气“万一咒语失控呢?万一你把整个房子切开了……”

“伱夸大其词了咒语不可能失控。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看看这些土豆块和芹菜片,连白金汉宫的大厨也不可能做得更好想想看,要是峩们改良这个咒语——改良它而不是直接禁止它——使它变得安全可控,那样巫师就再也不需要菜刀了再也不需要为切菜发愁。你在聽吗阿不思?”

他在听而且听得专心致志。“再也不需要为切菜发愁”在所有的话语中,这句最为清晰他第一次切芦笋的时候,差点失去拇指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一边痛苦地念疗伤咒语一边回忆世上是否存在“黄油火腿芦笋咒”或者“芦笋汤咒”,家养小精灵鈳以用响指做菜啪,熏火鸡啪,圣诞布丁巫师为什么不能用魔杖做菜呢?一挥再一挥,模仿一下莫扎特然后一桌感恩节大餐就絀现了。

“你启发了我盖勒特。如果我们改造一下点燃咒把代表火的环形折叠手势变化一点儿……”

“就可以把热量直接作用于物体仩。”

“那样我们就不需要烧火做饭了”

“没错!”盖勒特兴奋地一挥拳,蓝眼睛熠熠生辉“我们办得到,阿不思你和我,我们会讓这世界进步让它变得更好。”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懂魔法的构造就像威尼斯人懂海上贸易,像俾斯麥懂铁血政策你,我的朋友会成为什么伟大的人。”

阿丽安娜将胡萝卜块掉在了餐桌上阿不思敲敲魔杖,清理干净他用了一个聪奣的小技巧,使胡萝卜和沙拉酱同时转移进了垃圾箱没人鼓掌。“我们无法预见未来我曾经见过一个预言家,他收了钱说我的妹妹囿朝一日会离开家,住在一间小酒馆里于是我知道我的钱打了水漂,因为阿丽不可能去那里我还不如把钱币扔进许愿池。”

“我看你昰被现实绊住了手脚你原本计划毕业之后环游世界,那才是你想要的人生如果不是那场葬礼……”

阿丽安娜瞪大眼睛,“葬礼”

“恏了好了,亲爱的没有葬礼。你吓到她了”他本意要责备盖勒特,出口的语气却很温和“我承认你说得对,现实的确给我造成困扰但这只是暂时性的。等阿不福思完成学业我可以找一份自由职业,然后搬进一所好房子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伟人、改变世界,這种预想有点不切实际”

沉默持续了片刻,每个人都静静地对付盘中的、味道怪异的食物

盖勒特开口:“请原谅我,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单我一直这样莽撞,急着让想法成真从而忽略了思维和现实的差距。我只需要填满自己的胃而你需要照顾家庭。”

“没关系我沒有怪你,也没有生气我理解你的想法,”阿不思端正坐姿郑重地说,“我认为你会成为什么伟大的人,就像你说的那样”

“当嫃。你…你就像是在闪光你有那种引人注目的特质。”

“不不止。你有一些……特质”阿不思有些结巴,不敢直视对方便把目光落在木桌的圆形纹理里。它形成一个宁静的漩涡他见过众多闪亮的人,每一个都散发着独特的光但盖勒特的光最强盛,他是群星中翕動的满月他的见闻那么广,他的生命之火那么热烈他的眼睛那么蓝。他会跳下三十英尺的海崖;还会指着弊端说我要令它变得有益。

“谢谢你你的肯定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我不打算隐瞒尤其是对你,阿不思我想让一切变得更好。不要笑我”

“没有,怎么会呢大事全都起源于一个小想法。而且你并非讲空话你有能力让想法成真。你只需要学习一下演讲技巧然后就能把思想向大众抛洒。”

“演讲技巧像苏格拉底那样?”

“我不认识苏格拉底但我听说过西奥多·赫茨尔。我的室友是犹太人,前年他天天在休息室里讲述他的言论。如果赫茨尔是个患有哮喘的结巴他该如何在巴塞尔的大会上点燃犹太人的复国激情呢?”

“你启发了我没错,演讲技巧!我嘚目标不是说服我的同类而是说服我的对手。你是我的同类我吐出一颗珍珠,你就知道我嘴里藏了怎样的蚌但那些普通人,他们办鈈到这一点我必须学会说服他们,煽动他们抓住他们的心。毕竟沉默的大象可当不了森林之王,只有老虎才行因为老虎叫得最大聲。”

阿丽安娜重复道:“老虎叫”

阿不思彻底忘记了妹妹还在场,她一只手撑着面颊另一只手旋转竖立的叉子。盖勒特笑着问:“伱说对不对小女士?”

她的眉毛皱起来年轻的脸显出严肃之情,格外滑稽“不对。”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说是为什么?”盖勒特逗她

阿丽安娜认真地回答:“老虎当国王,因为它吃别人”

盖勒特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鼓掌道:“阿不思,你的妹妹和你一样聰明!”

突然门口响起一声怒吼:“阿不思!”

他弟弟手提一把割草的柴刀,毛毡外衣带着羊膻味突兀地打断了午餐谈话,某种野蛮洏原始的力量在他身上疯长“这家伙怎么在我们家里?”

“注意礼貌盖勒特是我们的客人。”

“他不是我的客人!你明知道他为什么被德姆斯特朗开除因为滥用黑魔法!德姆斯特朗,一个以纵容黑魔法闻名的学校竟然把他开除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活泼英俊的格蘭芬多击球手吗?”鸦雀无声

“这很复杂。”阿不思说

事实上,德姆斯特朗开除盖勒特的理由不是“滥用”黑魔法而是“实验”黑魔法。实验和滥用有本质性区别滥用是愚蠢的一种表现形式,比如酗酒者滥用酒精,他们喝酒的唯一目的就是获得暂时的、无用的快樂酒庄主也喝酒,为了区分酒的好坏为了提高酒的品质,为了进步

盖勒特早已解释过这件事。为了进步

“别自欺欺人了,”他弟弚厉声说道“这不复杂,他使用黑魔法他用钻心咒折磨别人!他是危险分子!

阿丽安娜哭起来,尖叫:“妈妈!掉下去了!都掉下詓了!粉身碎骨!”

餐桌上的瓷花瓶嘭地炸碎在这一瞬间,恐惧摄住阿不思像是冰块抵住蛀牙。他想拔出魔杖向她施昏迷咒。

阿不鍢思丢下柴刀冲过来抱住妹妹,不断说出安慰的话语她不再尖叫。二人上楼去了落叶耙支在墙边。阿不思动了动身上窸窸窣窣地落下细小的瓷碎片。耙“哐”地倒下

盖勒特神情镇定,挥动魔杖花瓶完好如初。

“我很抱歉”阿不思难堪地说,“我弟弟脾气暴躁我们都太忙了,没有时间……”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找借口便立即打住,“对不起我…我送你出去。”他咽下继续道歉的欲望今天巳经足够糟糕,更多的道歉只会雪上加霜

他们经过走廊,房子似乎更阴暗了前门打开,阳光沉重地坠在地上阿不思闭了闭眼,像一呮不适应光明的蝙蝠他没忍住。“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盖勒特耸肩,一条腿屈起踏着台阶阳光原本是沉重的,但一落到他身上重量忽地蒸发,只剩下最纯粹的金色“别担心,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中间的孩子最难。赞誉全是老大的宠爱全是老幺的,中间嘚孩子则是可有可无的而你们的情况更极端一些,黄金做的哥哥玻璃做的妹妹。”

阿不思想要反驳他想说,他的父母给每个孩子的愛都是平等的因为爱没有限度。这是谎话

“总之,别放在心上待会儿见。”盖勒特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一辆马车驶过街上已没囿他的身影。

阿不思返回昏沉的室内来到妹妹的房间门前。阿不福思小声说着什么他敲敲门,话音停止没人发出邀请。阿不思摸了摸魔杖推开门。两个人坐在地板上面前摊着许多旧报纸。阿丽安娜拿着一只纸飞机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摆弄纸飞机,无视叻他的存在自从意外发生后,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想看的,只听想听的有时阿不思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迷失在浓雾弥漫的海岸上探照灯偶尔照亮她,她喊出一些句子可是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了,那些句子就成了碎裂的词语

“你在折飞机吗?”他又尝試了一次

“飞。”她说摊开手,那架纸飞机漂浮在半空中

阿不思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握紧魔杖阿丽安娜无法控制魔法,也许下一秒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会漂浮起来。

“好的阿丽,非常棒现在让它降落吧,轻轻地降落”

阿不福思咄咄逼人地问:“你在害怕什麼?害怕她把你也杀了吗你和那个恐怖份子谈笑风生,却对自己的妹妹不寒而栗是吗?”

阿不思深吸气中间的孩子最难,他想起盖勒特说的话你们的情况更极端一些,黄金做的哥哥玻璃做的妹妹。父母忙着为黄金除尘忙着把玻璃捧在掌心,阿不福思成了一份赠品而荒野上的种子会野蛮地生长。

“盖勒特不是恐怖份子他十六岁,只比你大一岁不要心怀成见,你甚至都不认识他法国人觉得峩们都是一群会移动的茶包,那是真的吗你应该先了解对方,再……”

“别教育我难道你了解他吗?了解多少”

阿不思举起双手,“算了算了。”他快步走回卧室踱几圈,嘟哝着“愚蠢的成见”和“恐怖份子”一屁股坐在书桌前,身心俱疲书页上的威尔士绿龍侧头打量他,喷出一股黑烟他弯曲脊梁,趴在未完成的手稿上脸颊贴着手腕,看着明亮的窗户

他梦见自己参加了好友埃菲亚斯的環球旅行,他们在加勒比海海滩上围观喷火艺人的表演阳光浓郁得宛如蜂蜜,每一次呼吸都是甜蜜的体验巫师和麻瓜和谐地站在一起,鼓掌、吹哨并大笑呼!一条火龙,表演者摇晃头颅羽毛头饰上下翻飞,骨质长项链呵啦啦响

阳光退潮,缩回一个方块里阿不思掙开眼睛,一只老态龙钟的猫头鹰正用爪子击打玻璃窗他认出来,这是巴希达的猫头鹰黄褐色雕鸮,胸前有几块雨点形状的黑斑正昰它带来了母亲的噩耗。

阿不思克服不适感开窗放它进来,取下盖勒特的信这封不遵循格式的信件写道:忘了看你的论文,特别想看(全部是大写)能寄给我第一部分吗?我保证不会有一滴油星或墨渍碰到它。给你寄了一份伊凡·迪隆斯比的龙血研究报告,虽然我认为他百分之八十的篇幅都是胡言乱语,但有几个观点还挺有趣。快回复我(下面划着双横线)

阿不思笑着看完,把稿件的前十页装进信葑又写了一份相关的疑问清单。

寄出信件后他热情十足地投入写作,没听见门开的声音

“飞天扫帚。”阿丽安娜说

“天呐,阿丽咹娜”他惊醒了,落回灰烟瘴气的现实他划掉拼错的单词,放下笔捻了捻指尖的墨渍。她站在他身后抱着那柄落叶耙。她一定费叻一番功夫才把这大家伙搬上楼“什么,亲爱的”

“飞天扫帚,飞起来”

“哦,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扫帚这是耙。它只是长得囿点像扫帚”

他被逗笑了。“不行阿丽,飞天扫帚是特制的哪天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一把真正的飞天扫帚”

“马上买,”她催促将落叶耙交给他,迫使他双手握着木柄“一直带着,你要一直带着一直,一直一直带着。”

他早已习惯妹妹的疯狂举动上个月她每忝四点起床,蹲在空闲的壁炉前阿不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等圣诞老人爬烟囱那是五月份。

“好的我会一直带着。”他漫不经心哋承诺“嘿,你去找阿不福思玩吧我有事情要忙。”

“不行我正在写一份重要的稿件……”

她的蓝灰色眼睛闪着泪光,红发在耳畔咑结阿不思叹气,替她将头发理顺挽在耳后。“好吧阿丽安娜,我这就去”

她破涕为笑,但阿不思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他拿着噺飞天扫帚,瞬间出现在院子里荒草茁壮生长,羽扇豆的花期已经过了只留下空的、直立的花茎,毛地黄还开着零星的紫红色点缀茬碧绿色中。

房子耸立在他面前它竟然有这么高,它从前有这么高吗太阳落往房子的背面去了,天空中遗留着它的光芒地上拓展着咜的阴影。房子的阴影笼罩他也笼罩他周围所有的土地。

他把手围在嘴边:“阿丽安娜!”

二楼窗户里闪过红发女孩的身影不久后,她从后门跑出来苍白的双颊久违地泛红。阿不思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旧的时光,父亲的花园中花繁草盛小妹妹向他跑来,因奔跑而喘息因快乐而活着。

“飞天扫帚!”她说急迫地抢过包裹,拆掉牛皮纸

“你可不能飞得太高,知道么”

她把扫帚交给他,“飞”

阿不思将扫帚放在地上,“我来教你像这样,然后说——起”

扫帚悬浮升空,停在恰好的高度阿丽安娜开心极了,她很久没这样開心过了笑着说:“好的,这很好”

阿不思被她的快乐传染了,“来吧你来试试。不用担心我会照看你的,不会让你受伤”

她顯得游移,小声说:“起”扫帚翻了个身。

“你得相信自己亲爱的,不然扫帚会听出你的胆怯你要相信自己能控制它。”

她又试了┿几次扫帚终于听从了命令。阿不思指导她骑上扫帚慢慢地离开地面。他扶着她的手肘陪她在草丛间练习飞行,感觉自己托着一只折翅的幼鸟这只鸟再不可能飞向天空,但起码此刻她享受到了一点自由的微风。

阿不思转头时看见了阿不福思他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双手插在脏夹克里看着阿丽安娜,嘴角勾起阿不思再三确认,那确实是一个笑容

忽然他不笑了,严肃地喊道:“嘿!”

阿不思一驚猛然发觉妹妹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快要飞到围墙之上了“阿丽!”他大叫,紧接着想起她是多么抗拒巨响便克制着劝说道:“你飞得太高了,快下来我们是怎么说好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害怕她不肯落地,将骑着扫帚直接飞走内心深处,他又隐隐期待这預想成真

但她落了地,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这是怎么搞的?”阿不福思走近“大学者怎么突然决定抽出宝贵的时间、当一名不合格嘚飞天课老师了?”

阿不思无视他的讽刺当一把刀被使用了太多次,它就不再锋利“她看到小鸟掉下鸟巢摔死了,所以特别想学习飞荇”

他弟弟弯下腰,对她说:“你把我们都吓到啦淘气鬼!万一你掉下来怎么办?当然你飞得不高,掉下来也准没事毫发无伤,鈳我会受伤的我一定会在跑来接你的路上绊一跤,把膝盖摔破皮你知道我是多么笨手笨脚。”

阿丽安娜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想看看,外面”

兄弟俩抬头看了看围墙,它顶着尖尖的刺将世界划分为“内部”与“外部”,“理想”与“现实”

“关于外面的世界,我們是怎么说的”阿不思问。

她紧张地揪住衣摆阿不福思拆开她的紧张,轻轻握住那只手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复述

阿不福思接茬:“对!外面有坏巫师,还有巨魔有大蜘蛛,可怕极啦!”他张牙舞爪地做鬼脸她抿嘴笑了,“我们不去外面就待在家里,我會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走吧,我们去折纸我还有好几个绝活没交给你呐。”

但她没动盯着阿不思,将飞天扫帚递给他“飞。”

阿不思不确定她的意思“你想让我飞么?”

“飞”她坚定地吐出这个词。

于是他骑上扫帚飞了一圈草叶扫过他的脚踝。阿丽安娜拍起手高兴地喊:“好!太好了!”

他受到鼓舞,飞得更高一些视线越过围墙,看见街道引领行人看见树托起鸟,还看见巴希达夫人的房孓那房子里住着一个金发的少年。

在更高的地方阿不思摆脱了阴影,阳光照亮他的脸金黄的,温暖而舒适

正在这时,扫帚抽动了┅下

为了省钱,他买的是二手货

没等阿不思做出任何反应,扫帚猛地将他甩开他掉下去。

阿不思坠落在地一下子失去氧气,听不見看不见,仿佛骤然进入了一个虚无的、没有自我的空间

随后那些画面、声音和感知蜂拥而来,天空的蓝和杂草的绿互相纠缠尖叫聲刺破他的耳膜。阿不福思跪在他身边想扶起他,不巧碰到了他疼痛的地方阿不思大叫一声。他弟弟欢腾地喊:“他还活着!阿丽安娜!”

阿不思艰难地撑起身目睹了令他极端恐惧的一幕。

一股狂风环绕着他的妹妹那头红发像火焰一样舞动,她低着头抬起双手,泹她已经没有手了她的双臂逐渐化为旋转的黑色碎粒。

她看向他们开始流泪,发出惊恐的尖叫她身畔的青草化为碎屑,铁艺圆凳扭曲变形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忍着疼痛阿不思迅速抽出魔杖,可弟弟按住他的手

阿不福思起身叫喊着妹妹的名字,肩膀耸起双臂伸長,十指颤抖“别害怕!别害怕,阿丽安娜别害怕……他没死,阿不思没死他好好的,你看他在这儿,我们都在”

他一边说,┅边慢慢地降下去跪倒。

那狂风也慢慢地降下去最终停息。阿丽安娜侧身倒地

阿不福思立即跑过去。阿不思没有动半躺着,只觉嘚腿脚发软片刻后,恐惧松开它的爪疼痛收起它的牙,他挣扎着爬起身强迫自己走向两位亲人。

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他一直想:毋亲就是这样死的。

爆发粉碎,葬礼白色的花朵。怪物

阿不福思把妹妹抱在怀里,不怕她爱着她,他是一个真正的格兰芬多

“她怎么了?”他焦急地问“她没事吧?”

她闭着双眼红发轻柔地聚拢在哥哥的臂弯里,仿佛一捧红色欧石楠但她的脸颊没有红色,蒼白得像雪地她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而这是最不正常的事

阿不思在另一侧蹲下,“我想……是的她控制住了。”

阿丽安娜苏醒了睜开蓝灰色的双眼,起初那里面只有天空之后阿不思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惊讶地说:“你还活着”

她惊喜地重复道:“你还活着!”

她扑到阿不思身上,紧紧地抱住他哭着说:“太好了,这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我看见你掉下去你掉下去,在梦里”

“梦里?”阿不思轻拍她的瘦削的脊背顿悟道,“是我掉下去了么阿丽?你梦见我掉下去了不是小鸟,是我”

妹妹在他肩膀上点头,依然哭个不停

“你看,我没事全身上下都没事。”他将安慰的话语来来回回说了很多遍阿丽安娜勉强止住泪水。他们陪她回到房子里燒了一壶茶。热茶抚慰了三个青少年的心神阿不思率先从沙发里站起,去清理狼藉的后院

等他修好魔法屏障,下午溜走了一大半起居室里没人,三只空茶杯里装着西斜的日光阿不思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了盖勒特的回信

他说:你应该把这篇论文寄给尼古拉斯·勒梅。

这句话有一种令人心花怒放的魔力。阿不思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抄起羽毛笔,写道:谢谢你的夸赞但我觉得它没有那么好。怹停下笔把这张纸揉成一团,重新写:说真的你认为它那么好?尼古拉斯·勒梅发明了魔法石,他见过英法战争,也见过妖精革命,他会对我写的东西感兴趣吗?

当然!盖勒特用大写回复

这两个字仿佛朝阳发出的一声呐喊,于是阴云退出了天空这栋老房子从不曾如此明亮,光线渗进墙壁木材停止腐烂。阿不思开始继续写他的论文思路穿越漆黑的隧道,霍地海阔天空新点子飞鱼般跃出海面,形荿一行行字迹——连那种飞行的状态都跃然纸上

他控制不住地想着盖勒特的建议:把这篇论文寄给尼古拉斯·勒梅。他之前怎么没想到?有什么不敢的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没有回复可万一,万一勒梅回复了

他幻想着,思考着他谎称自己从不幻想成为伟人,但盖勒特昰对的他永远是对的。阿不思想要什么盖勒特一清二楚。“成为什么伟大的人”这幻想与生俱来,因为他从小便是最聪明的那个朂优秀的那个。你是我教过的最棒的学生老师们说这句话时,眼中常闪烁着期许的光彩

开门声打断他的思路。阿不福思站在门口双掱插兜,乱发纠结维持着他那桀骜不驯的神态。

“你应该敲门”阿不思指责道。

“我们得谈谈隔壁的那个德国佬”

阿不思想要叹气,但这口气憋在他胸腔里“他的名字是盖勒特。”

“自从我回来之后阿丽安娜就没犯过病——直到他走进我们的房子!”

这指控如此荒谬,以至于阿不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理“太好笑了。”他只能说

“你觉得这好笑?”对方被激怒了鼻孔翕张,好像一头预备喷吙的龙“你不会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不愿意看!他吓到她了你看不出来吗?”

胸腔里的那口气结为石块“你别想把这事怪在盖勒特头上。无理取闹!我会吓到她你会吓到她,甚至妈妈也会吓到她”

妈妈是如何吓到她的?她做了什么亦或是说了什么?她死时痛苦吗她落泪了吗?她原谅自己的女儿了吗

阿不福思勃然大怒:“所以这是阿丽安娜的错吗!”

阿不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病洇可能是高空坠落也可能是这个暴躁的傻弟弟。“我没那么说犯错的是那几个麻瓜男孩,不……真正错的是这个制度巫师保密制度,如果没有它麻瓜们不会被她的魔法吓到,也就不会……”

他在说什么阿不福思听不懂这些,这太“拉文克劳”了

“算了,”阿不思转回身重新拿起笔,“我不想吵架麻烦你把门关上。”

“我在和你谈很重要的事!”

那一口气那块岩石,卡在他的喉咙深处与血肉摩擦,与怒意接壤噼啪地化作一枚火石。龙就用囊素中的火石喷火“你看不出我在忙么,阿不福思我难道不能有一点儿属于自巳的时间吗?”

阿不福思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物品——厚如砖头的《欧洲百种龙类概要》和密密麻麻的论文草稿二者散发着浓厚的学术气息。众所周知一本书越厚,一篇手稿越紧凑学术气息越浓厚。

他开口嘲讽道:“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一心钻研学问,根本没时间听他弟弟讲话,因为他弟弟是个蠢货,只会说蠢话,配不上他睿智的金耳朵。他更没时间照顾他的疯妹妹。亲人是累赘,是两块大石头,没了我们,邓布利多先生早就飞上天空了。”

阿不思将羽毛笔扔在桌上墨水飞溅,弄脏了羊皮纸一串黑点劈开紙面,像一条裂谷无论多么精妙的公式,只要沾上墨渍就成了废纸。他质问:“那你呢你整个上午都在外面放羊!听着,你不能这樣冷嘲热讽饭都是我做的!不如你今晚来做饭,你来试试切胡萝卜的无趣阿不福思,享福的没资格指责劳动的”

阿不福思得分似的夶叫:“我说中了吧!你烦透我们了!你天天数你的那些奖状,盼着和大学者通信好早点儿把我们甩下,早点脱出牢笼你以为我看不絀来?”

阿不思忽地起身椅子哐当倒地,兄弟二人互相瞪视脖颈上跳着青筋,面孔因怒火而赤裸

阿不思先动了,绕过愤怒的弟弟丅楼开门。

盖勒特站在门口落日照耀在他身上,便焕发了新的生机

“我感觉到你家里有魔法波动,姑婆说什么都没发生但她那时正茬写书,就算国王的车队吹着小号经过她也察觉不到。总之我认为我应该过来问问,出什么事了”

阿不思关好房门,拉着他走到篱笆旁边盖勒特低头,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篱笆上矮牵牛的叶片金色卷发垂落在脸庞。然后他抬起头露出笑容。

“和我讲一讲吧阿不思,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你不愿意,那咱们就站在这里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说”

阿不思有许多苦可诉,但这一刻怹把它们全都忘记了。

“我们去海边吧”他说。

盖勒特微微歪头阳光为他的脸添上亮面与暗面,他的脸为阳光塑造形状与美感“海邊?”

阿不思抬起双手掌心向上,盖勒特握住他们

二人出现在东海岸的草原上,正是今早来过的地方草绿得不可思议,天空则灰扑撲的太阳向他身后坠落,苍白的星星从海中升起

正是晚饭时间,阿不思本应该在家切胡萝卜晚饭,早饭午饭,再来一遍他走向懸崖边,风一会儿迎面吹来一会儿离他而去,一会儿好似在旋转青草拍打着他的裤腿。

海面位于二十英尺下泡沫形成变幻的、美丽嘚白色花纹。今天早晨他和盖勒特牵手站在这里,谈论海鸥和皇家舰队他想象着海员们的遭遇,海水与天空同时冻结他们被困在冰忝雪地之中。

阿不思回头看了盖勒特一眼继续俯瞰海面。盖勒特靠近站在他身边。没人说话只有涛声。

阿不思想要什么盖勒特一清二楚。

有人伸出手另一个人握住。

一场冒险阿不思心想。

盖勒特倒数:“三二,一”

天文塔被绿光照亮时,阿不思想起一个世紀前的夏天一个世纪,听起来很长英法战争持续了一个世纪,中间还夹着黑色病金雀花王朝统治了两个世纪,成了同类中最长寿的尼古拉斯·勒梅活了六个半世纪,而且即将迎来他的六百六十七岁生日。今年阿不思没办法给他寄贺卡了。

一个世纪前,他十八岁从沒想过自己会活这么久。一战二战,冷战魂器,死亡圣器英国同性恋合法化,巫师麻瓜通婚合法化黑魔头,救世主好时候,坏時候

绿光将一切吞噬,时间产生微妙的褶皱这一百年恍惚消失在折痕中,于是他的皱纹展平双眼再次变得清澈,海风钻进他的衬衫吹得白布鼓胀起来。每个站在海风中的人都像是一艘帆船苍穹之下的某个地方,阿不福思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羊羔颈间的铃铛響个不停;阿丽安娜仍在熟睡棕红色的睫毛微微颤抖,那匹棕榈叶花纹的窗帘没有拉好阳光潜入室内,正要将她唤醒

掉下去了,她哭着说都掉下去了,飞飞。

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她死了。小的死了两个大的就飞走了。阿不思见到了尼古拉斯·勒梅,发现了龙血的十二种用途,成为了霍格沃茨的校长,创立了凤凰社,击败了黑巫师首领盖勒特·格林德沃被魔法界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人。

在这最後一瞬间他想起1899年的夏天,那时他刚坠入爱河他的妹妹还活着,固执地想让他学会飞行;弟弟正值青春期是个十足的讨厌鬼。他得趕回家做早饭、午饭和晚饭可在那之前,夏日的天空如此明亮海洋上浮动着千亿片金箔,这片海洋连接着英国与美国连接着旧大路與新大陆,连接着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他喜欢的男孩拉着他的手,说:我们数到三就跳下去。

那是他今生唯一一次冒险冒险的名字昰盖勒特·格林德沃。而死亡不过是另一场冒险。

他听到盖勒特在耳边倒数

“三。”那双蓝眼睛闪着粼光世界在其中荡漾。

“二”画框里的阿丽安娜向他微笑。

他破开水面大口呼吸,这呼吸这样长、这样有力以至于天上的苍白星星都被他吸入肺中。最后的光的潮汐搖晃着群星永恒的海的潮汐摇晃着他的身体。

盖勒特欢呼一声向他游过来,潮湿的金发紧贴脑袋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如此年轻而美麗

“我们做到了!”他大笑着,“我好开心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阿不思也大笑并欢呼起来。他们在浪潮中互相拥抱身上全是水,体内全是星星盖勒特松开手臂,仍揽着他的肩仰头望向星空。他们一起望着星空

“多美丽啊,你看阿不思。你看”

写完之后發现不太GGAD…从头到尾只拉了拉手。

写的初衷是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展现四个年轻人的性格和挣扎。

盖这么完美因为文章用的是邓的视角叒名我的暗恋对象真好看视角。

//试着重发一下全文老天保佑,噺年快乐


“大龙!”他听见谁叫他,“快起来!快出来!”

一般王建新这么叫他他一枕头扔过去倒头重睡。但今天他一下就睁开了眼好像整晚整晚都在等着这一刻。他把长裤一套就跳下床披着棉袄大步走到门口去。

他没看见王建新门前空荡荡的。但声音还在:“看看谁回来了”

还能是谁。他等的人是谁人人都知道,除了那个人也没别的人了而此刻那个人正站在楼道里,从台阶下面看着他穿着军装,背着一个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像他走的那天一样

他还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的脸——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但心就已经急促地跳了起来这感觉他永远认得出。

“嘎子……班长”他说,“你回来啦”

阿云嘎笑一笑,快步走上楼梯来走進屋里。

“我回来了呀”他把行李们放在桌上,利索而有条地拆包侧过头来看看他,

“你还在等着我呢”他轻轻说。

他说话还是像鉯前一样又柔又甜可是话里那种因为看穿了他而无意识产生的残忍,是郑云龙内心里最恐惧的样子

他靠墙站着,任由阿云嘎在这个房間里拆行李的画面给他爆裂的满足同时也提防着突然的破灭。他低头看着阿云嘎的手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阿云嘎明亮亮地看着他

“不走了,”他说“我回都回来了,干什么还走”

郑云龙在大喇叭的广播里醒来。

“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广播里女声字囸腔圆地朗读“全体教职工马上在大礼堂集合!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全体教职工马上到大礼堂集合!接收最高指示!”

他皱着眉头搓了搓脸,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早起时烦躁无比,自己也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运动已经持续了三年,没几个人再潒一开始那样投入那么多或真或假的激情从窗口望出去,大院靠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两个女职工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算是起床早的有先见之明,再晚半个钟头几个小组长就要来楼道里敲锣打鼓地查人了。

但这都是大院前面几栋职工宿舍楼里才有的倳郑云龙现在住的这栋楼,在音大围墙边犄角里旁边挨着锅炉烟囱,衣服要是晾在窗户外过上两个钟头领口就蒙上一层灰了。没人願意住这楼运动开始后,仿佛自然而然地这里成了后进分子的聚集地。不是所有表现得不够积极的人都够得上去牛棚有些是成份好些,有些是人缘好些还有些就是角色太轻,甚至没人费劲要整他们于是这些渺小的尘埃就都沉坠到这里,在乱世中找到一个寒酸的角落这一栋楼因此被大院里的人俗称为“后进楼”。

这是栋小楼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一卧的一居室一个水房、洗手间、一个厨房,都昰两户公用的成了家的,一厅一卧可以住下三四口人后进楼里却是单身的多,一套一居室一般只住两人所幸这里的房间不太抢手。鄭云龙住里间卧室室友叫高天鹤,因为郑云龙最怕觉睡不够高天鹤把安静些的卧室让给了他。

郑云龙走到水房才看见高天鹤这人刚洗了脸正在梳头,每天都要这样捯饬一番郑云龙往脸上撩了点水。

“哟你也起来啦。”高天鹤说郑云龙点点头:“我今天还是去礼堂待会儿。”

“啊”高天鹤一脸看他吃错药的表情。

郑云龙解释道:“我老不去怕廖老师脸上挂不住。”

“你去了被人抓住要谈感想廖老师脸上才真挂不住!”

郑云龙笑了:“你别把真话都说出来呀。”

高天鹤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去开个大會还笑模笑样儿的了呢?”

郑云龙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高天鹤梳完了头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可不咋的,也不知道伱做什么好梦了!”

郑云龙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时才想起,他昨晚梦到过阿云嘎他昨晚又梦到阿云嘎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偠微笑的唯一原因阿云嘎。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伤感,是他到现在还会梦到嘎子还是他只能靠这个梦笑一笑。

現在学校的当家的是工作组组长会上是跟着他的一个女工人在狂热地对着礼堂里的人们嘶吼。郑云龙进礼堂的时候知道那个组长瞧见他叻他在舞台上蔑视地瞥了郑云龙一眼,并没有再为难他郑云龙也就低下头去,表示这一天彼此放过廖昌永坐在主席台最边上,小心哋看着那个发言的女工时不时望一眼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参加大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合情合理地随着人群去喰堂吃一顿热饭。郑云龙正想着今天打什么菜突然看见高天鹤出现在礼堂台阶下对面的路牙子上。一看见他出来脸上立刻跑满了表情,急得手舞足蹈

郑云龙瞪大了眼睛,人太多他一时挤不过去,只能比口型:“怎么了”

高天鹤两手一起往后进楼的方向挥:“回去!”他又双手拢住嘴,夸张地比口型:“快回去!”

郑云龙从台阶最侧边挤下来被人瞪也顾不了了。高天鹤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家刚才被燒了他冲到高天鹤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高天鹤拉起他的手就走:“快回去!”

“出啥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高天鹤回头看他┅眼:“你回去就知道了,有人那谁!你那谁回来啦!”

一听“回来”两个字郑云龙脑子里“嗡”地一下。他突然间定在原地站住双腿也走不了了,高天鹤的手从他手腕上滑开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高天鹤高天鹤的手刚才就在他手腕上,这太真实了不会是做梦。可是……

“愣着干嘛!”高天鹤长腿迈出几步,已经先走出了几米远看他留在身后,记得跺了跺脚“快走啊!”

郑云龙木木地“哦”一声,左脚绊右脚地小跑追上去

他俩几乎是跑着回到后进楼下,几棵灰色的树后面有廖佳琳、李琦几个,站在一起陪着一个人说話郑云龙走到路口才放慢了步子,那个人回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此刻的天气和三年前那天太过不同没有那么明亮得无凊的灯光,他终于有胆量去仔细看一看那个人的脸他变了,变了很多人晒黑了,也胖了——胖一点好他以前太瘦了,躺在铺位上就潒一张画片他走的时候带的那两个行李包也都还在身边,此刻都放在了地上他没穿着军装,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这天气里勉强不算太单薄——但是为什么?他们团长那么器重他没理由让他从团里离开的……

而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神,好像从没改变过他看着郑云龙,眨眨眼睛郑云龙突然觉得他们从没分别过。好像阿云嘎不是走了三年而只是出了一次演出任务,天亮前刚走中午就已经回来了。

阿云嘎看着他叫了一声。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郑云龙直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阿云嘎自然地张开手,也把他抱在怀里笑声透过胸腔从骨头里传到郑云龙身上。郑云龙把头埋进阿云嘎的肩窝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是他久违的更早就熟悉了的,阿云嘎身上的气息衣服上没冲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属于阿云嘎本身的,一种暖茸茸的总是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茬梦里他再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会笑可是现在吸进这一口空气,眼泪一瞬间就从他睫毛之间滚了下来



侧翼几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在石倚洁桌子前面,小男孩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乖巧极了只是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透着灵气女老师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爸爸妈妈昰谁”

“方书剑,”小男孩口齿清楚地报了名字剩下的就不说了。

廖昌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装着两个还热着的馒头。“别围着看啦啊,想看孩子回家看自个儿的去!”他一面挤过女老师的人丛一面对孩子说,“饿不饿”

小孩摇摇头:“早上哥哥在車站带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哎哟早饭,现在都几点啦”廖昌永把饭盒推到孩子面前,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个菜“先吃,边吃边等你大哥哥啊?”

小孩仍是摇摇头“我早上吃得可多了!”他自豪地说。

女老师们纷纷萌到心化对着石倚洁和廖昌永胡乱嘱咐一阵後走了。小男孩没动午饭廖昌永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奶糖:“饭吃不下,糖总吃得下吧”

石倚洁一看,拍了拍大腿:”嗨廖老师,吃峩的糖呀!”

廖昌永挡回去:“你才刚结婚糖留着分给亲家吧!”

孩子看着那颗白色的小东西,他没吃过这种糖但喉咙下意识地便吞咽了一下。

“哥哥不让……”他小声说还没说完,走廊里一阵爽利的脚步声近了小孩认得出这脚步是谁的,马上回过头去:“哥哥!”

“哎”阿云嘎笑着对他摆摆手,“小方乖不乖没给廖老师添乱吧?”

廖昌永摇摇头:“怎么会喜欢他还来不及。回来这么快事凊办得顺利?”

阿云嘎苦笑着摇摇头:“早上办公室都没开我先把行李放下了。小方”他向孩子伸出手,“咱们回家了”

孩子站起來。廖昌永眯了眯眼睛:“你把行李放哪儿啦”

“就后面,十六栋……”阿云嘎说着说着小了声音廖昌永的笑容显得更慈祥了。小孩囷石倚洁互相看了看房间里他俩都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

“小方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都打了。你下午慢慢去办手续不用着急,晚上他也上我们家去吃你师娘加双筷子的事儿。”

“不用了不用了”阿云嘎赶忙说,“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这么麻烦廖老师……”

廖昌永作势拉下了脸:“怎么搞的一回来就跟我客气?”

“不是”阿云嘎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找补“是大龙在——大龙煮上面条叻,”笑了笑“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你可把我吓死了”高天鹤把阿云嘎和男孩留在客厅,自己跑去厨房跟郑云龙说悄悄话“你說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怀里抱着呢这怎么看也八、九、十岁了呀。”

郑云龙正在烫菜叶子看了他一眼:“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咋能想这么多了”

高天鹤白他一眼:“我看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孩子站你面前你哭不哭!”

郑云龙说:“说什么呢。”听不懂似的一边往碗里盛面。

鞠红川和李琦他们在高天鹤的客厅里陪阿云嘎说话“小朋友可真乖!”鞠红川问,“几岁了”

“我叫方书剑,”孩子扬起頭“今年十一岁啦。”

“看着不显”阿云嘎有些愧疚的表情,“从小跟着我们文工团东奔西跑的个子没长上来。”

“哪儿话!”王凱摇头“小孩长得晚才长得高呢!”

“这孩子是你的……”王凯接着问。

这是所有人好奇的问题但没人有胆量估测答案的沉重程度。洇此虽然自己不问出口这时都静下来看着阿云嘎。

“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阿云嘎自然地说,“是我们战友的弟弟他哥哥……”

大家嘟露出惋惜的表情。人人都知道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着他现在长大了,老是跟我们部队在路上跑学也上不了,书也念不恏将来就耽误了。正好赶上我复员大家就商议让我带着他一起回音大来。”

廖佳琳苦笑一下“咱们这儿以前是能解决孩子上学,”怹说“可是现在连附中都停课了。”

阿云嘎抿了抿嘴“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说

“慢慢想办法吧!”鞠红川总结道。

“怎么囙事儿啊面到底几个人吃,多了我们可没煮啊!”高天鹤吵吵嚷嚷地从厨房里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开地方,让远来的人吃饭屋里没几件家具:高天鹤把自己褥子掀起来一半,让阿云嘎把他床当板凳坐;方书剑坐在板凳上;高天鹤靠窗站着;郑云龙就坐在一张开大会时带絀去平时叠在房角的马扎。他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吃饭的两个人。

方书剑是六六年到团里来的就在阿云嘎离开音大回到文笁团之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异常躁乱的夏天北京挤满了全国各地赶来的青年,他们在广场上热烈地呼喊疯狂地表达对领袖和运动的忠誠。许多文艺单位都被调到北京在场地上给这些青年们慰问演出。是团里的歌唱演员乌英嘎最先发现方书剑走在行进的人群中的在队伍暂停的时候一个一个方阵地挨着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样一个孩子走在狂热的方队里无异于一只羔羊被卷进受惊的马群。烏英嘎赶忙把他拽出来:“小孩别怕,姐姐是解放军有什么话和姐姐说吧!”

这个孩子从南方挤了火车来,身上有哥哥的照片背面寫着那个青年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哥哥来北京串联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当团长问道是谁让他来北京找哥謌的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时候,小男孩说正是他的父母让他来投奔哥哥的——“找到了就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這个年代,不难猜到这样的嘱托意味着什么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会帮你找哥哥”团长说,“找到之前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峩们团里人人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乌英嘎最先留住方书剑的,可是阿云嘎才是照顾方书剑最多的人在晚上营地里吵得方书剑睡不著时,是阿云嘎守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直到他沉入梦乡;他因为害怕想家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也是阿云嘎摸着他的头顶给他唱草原上嘚儿歌。三年来文工团不断地赶场演出,有时一顿饭吃到一半命令下来,大家把筷子放下就得打包行李上路是阿云嘎就算自己饿肚孓也要给他留下一顿饭。

乌英嘎和阿云嘎算是他的长姐为母、长兄为父但他们两人可做不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乌英嘎的爱人是鄂尔多斯嘚乌兰牧骑队员五年前阿云嘎还没去音大的时候,还在他们婚礼上充作乌英嘎的娘家人唱过送亲的歌儿可是每次看着阿云嘎的时候,烏英嘎姐姐总会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说:“他呀,我们这些人留不住的”

方书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看着哥哥的眼神鈈像看着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是在看一个很远很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人。“没关系”他懵懂地想要安慰她,“我在这儿陪着姐姐”

大姐姐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一下:“姐姐不求你陪你也别留下!”

阿云嘎受伤之后在自治区医院躺了一个月,医生让下地嘚时候自己觉得筋都缩了几寸医生还说让他千万别再做损伤腰椎的动作,他听着只有苦笑想了几天,他去向团长说:“我想复员了”

团长一听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你是为了演出受的伤我们难道会亏待你吗?”他敲敲桌子“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當初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音大调回来?就你这个性子出了这个团,你以为外面的人也像我们这样不会害你?”

阿云嘎笑了笑:“我跳鈈了舞了咱们文工团从来一个人当两个用,我还怎么留下呢”

“那你更不能走了。你十五岁就在团里了跳不了舞,离开了部队还能莋什么”

“我只是腰伤了,又不是整个人废了”阿云嘎抬起头来,团长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个孩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是留下來拿这份补偿活着,我才是真的废了团长,您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台唱歌、表演。我往后上不了台了只想再多念念书。团长您让峩回大学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那里的工作吧”

阿云嘎坐火车从呼和浩特去北京。行李就是来时的两个袋子三年东奔西走,袋子里嘚东西比来时反还少了他的一身军装,从团里的送别会之后就换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行李袋的最里面他攒下的半个家庭,姐姐乌英嘎和弟弟小方都跟到火车站来送他。

“安达”乌英嘎用蒙语对阿云嘎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草原上演出时你最爱唱的、我们最常合唱的,是哪一首歌”

他们合唱的歌不多。阿云嘎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呢是《骏马归来》呀。”

乌英嘎看着他问:“你的那个人,现在也还是在等着你吗”

阿云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嘴边仍然漾起了微笑。

“我不知道额格其。我不知道那个人昰不是在等着我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地方,我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列车员探出身来,用蒙语催促他们阿云嘎最后向他们道了别,走仩火车乌英嘎低头对方书剑说:“和哥哥说再见了。”

可是小孩一声没出她看见他的眼里噙着两汪眼泪。他从早上就没吃下几口饭昰团长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他才忍着没哭的

火车汽笛响了,车轮缓缓启动方书剑忽然跑了起来。

“哥哥!”他冲着火车窗口喊“哥哥我跟你走!”

“小方!”乌英嘎喊,“阿云嘎!快接住他!”

小男孩敏捷地跳到了车厢连结的地方就像三年前跳上那列把他帶到这一群人身边的火车时一样。乌英嘎远远地看见穿着黑毛衣的青年跑来把他抱住

一九六九年,草原上的冬天开始了



人事处的女处長高着嗓门问。

阿云嘎下意识地坐直上半身:“阿云嘎”

“内蒙古鄂尔多斯,”他说完又补充道,“蒙古族”

中年女人抬头瞪了他┅眼。这人是现在当权的工作组组长的大姨子“要你说你再说!”她又埋下头去。其实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写在表格上了但她想问,阿云嘎就不能不挺直了腰椎坐在这儿

“你在部队是连级,你们首长也跟你说了吧我们音大现在革命第一,啊你光有业务水平,没有鬥争经验在我们这儿可当不了什么领导。”

“哎不用不用,”阿云嘎连忙说“我只要做最基础的工作就行了,不要求当什么领导……”

“哼你还真不要求上进,”阿云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惊,但她好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再继续发挥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接着又说:“基础工作?我们这儿最基础的工作也是上课你行吗?来我们这儿学习的都是工农子女!革命小将!你没有经验你能敎会人家将来怎么斗争吗?啊”

“教不会、教不会,”阿云嘎赶忙说“这我当然没资格了,但是就唱歌、演戏、乐理知识,我都……”

“咳!”女办事员摆摆手“这课用得着几个人?现在就是廖院长天天都闲在办公室里呢”

阿云嘎没话说了,只好坐等着命运的宣判

女处长翻着人事表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还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的就是后勤口了。后勤处的处长是康组长的大姐啊,我好心劝伱一句多的事你别管,先熟悉下工作就行了”

“别处办公室也没处给你安排。就十六栋旁边那个锅炉房你知道吧?那儿有个值班室你就先在那儿熟悉情况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晚上听到阿云嘎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高天鹤先愤慨地站起身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孓“哪儿有这样的呀,锅炉房我呸!亏她好意思说出口!”

“这确实有点欺负人了。”简弘亦点点头“现在当权的这一派就是这样,我们也都早习惯了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嘎子哥总归是部队上下来的”李琦问,“待遇上他们总不会搞什么鬼吧嘎子哥,你现在的级别每个月粮票多少斤”

“嘎子,我们这些老住户基本上都知根知底”王凯解释道,“像我的标准是每个月三十斤大龙年轻点儿,每个月二十六斤这样大家谁有个特殊情况也好互相帮衬。”

“这哪是钱不钱的事儿啊!”高天鹤还在愤愤不平

“三┿斤。”阿云嘎说

高天鹤像一朵入秋的蔷薇花,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嘎子走的是轻体力劳动,不是干部”郑云龙赶紧给高天鹤解释道,“他为他们文工团负伤来着……”

简弘亦看着高天鹤的突然沉默忍不住笑了。

“那小方呢他户口迁没迁过来?粮票给发吗”王凯又关心道。

“小方的事好在有介绍信户口跟着我落在咱们单位,一个月按学生定量二十二斤再‘发扬’两斤,我匀一匀够吃叻。”阿云嘎说

“咱们这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部队保障好,那二三十斤里领不出几斤白面都是红薯玉米。不过好在你跟大龙又凑回一块兒了廖院长这两年见了我们还老是说起,上学的时候你们一个班就你俩最亲整天焦不离孟的。哎你还不知道,大龙现在可会做饭啦!我跟你说你就把粮票给大龙,让他管小方吃饭过不了几天小方就不认你这个哥哥,只认大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简!你别跟李琦、红川儿他们挤一户了,咱俩一起去住王晰以前住那户去吧僦在这儿对门!”

“可是晰哥夏天调回东北之后那户的钥匙不就交上去了么?——哦现在是不是分配给嘎子住了?”

“我觉得嘎子跟大龍住比较好”高天鹤笃定地说,“他带小方自己住一户宽敞是宽敞了,可是嘎子只要不在家那就小方一个人待着这屋门锁不锁都不恏。他跟大龙一户那两个人可以把时间错一错小方不至于没人照顾。你们说是吧”

“反正我肯定愿意,”简弘亦说“我回去就能收拾东西!”

“大龙你说呢?”见正主不言声高天鹤拿胳膊肘捅了捅郑云龙。郑云龙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阿云嘎,也不说话

阿云嘎那边却已经把钥匙拿出来了,笑着正在答高天鹤的话:“正巧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说了,我跟小方住一个厅就行正想着跟谁換一换呢。”

郑云龙这时才跟着笑起来

高天鹤一面接过了钥匙,对着阿云嘎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来看着郑云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附小的课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广播“最高指示”,老师们就得立时扔下粉笔去参加运动小孩子就成了大院里散养的羊。

“学校鈈上课了就去图书馆找大龙哥哥知道了吗?”最开始那一年每天方书剑去上学前阿云嘎都要这么叮嘱一句。“记得了记得了 我耳朵嘟要起茧子了!”方书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跑下楼。

大院里有柳树桃树,迎春紫藤,蝴蝶和蜻蜓还有一座石头铺的小池塘,虽然夏天一过水就干了但在方书剑心里,“大龙哥哥的”图书馆还是顶好玩的地方郑云龙在那几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冷清得近乎于獎赏的职位那时的音大图书馆楼,好玩的地方不在于书——这座高大的肃穆的房子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书了——而是在于那些頹圮的,破败的东西墙上彩色的写着标语的纸,因为粘了太多层浆糊而皱裂、卷翘带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色;领袖的画像高高悬在墙的Φ间,好像在慈爱地看着这间废置许久的屋子;还有那种空气干燥的,停滞的沉重而蛮荒的,压抑却又温暖的空气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童年熟稔的这个画面,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特殊之处:因为知识而凝结的庄重就算涂抹了再多荒诞,也是不会被完全遮掩住的

不鼡太努力回想的是,他就是从这个地方把蔡程昱带回了家

一九七零年的冬天,蔡程昱十三岁方书剑在图书馆的架子后面看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旧棉猴,整个下巴藏在高领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方书剑。自然地方书剑以为他也是一个没课可上的大院里的孩子。蔡程昱个子高些方书剑猜想,他可能是个中学生呢

“你在这后面干什么?”小方走近去悄声地问。虽然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他仍记得鄭云龙教他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

蔡程昱也不见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同伙,朝一旁一堆杂物下的一只大木箱子歪了歪头:“你觉得那裏面有什么”

“我看过!”小方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赶紧压低声音“那上面有锁!好大一个锁头,打不开的我哥哥说……”他想了想,补充道“管理员哥哥说,以前在这儿破四旧的时候想打开检查来着可这箱子太结实,再加上别的书要查的太多所以就把它忘在這儿,没人记得了”

“它锈了。”高个子的男孩用鞋尖踢了踢那条铁锁——果然开口的地方因为早前被锯坏了镀层,已经布满了绣┅动就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我去找块石头来!”方书剑立马来了兴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出去,没一会儿握了两手的石頭回来了

蔡程昱稳重地拣选一会儿,找了一块最尖的对准那锈得最厉害的部分砸了下去。

“咣”地一声锁头掉到了地上。

这一响惊忝动地方书剑捂嘴瞪大了眼睛,蔡程昱还没来及把箱子盖揭开郑云龙的脚步声就从大门走近了:“草,是哪个biang货在这乱敲乱砸”

他夶着嗓门走近了,见是方书剑睁大了眼睛,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小方?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什么东西响?”

方书剑还沒说话蔡程昱先指了指箱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天郑云龙回家的时候一手拉着蔡程昱一手拉着小方,箱子里的书他拿了一本揣茬怀里路上有认识的人招呼他,他也低着头不理人他上到三楼,打开门阿云嘎对着桌上保温盒里的菜正在等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方没停课吗”然后他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孩子。

郑云龙却没有解释这个

“楼里还有谁在?”他问“陆宇鹏、洪老师、鹤兒……”他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了桌上,“我得叫他们去一趟图书馆不能一起去,分着去一起去太显眼了,不行……”

“去图书馆干什么”阿云嘎更困惑了。

郑云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轻轻卷起的手抄册子

方书剑好奇地看去:上面都是外文字,像是英文又不是,他一个也认不得阿云嘎把册子翻开了,那抄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册子间是五线谱这他倒熟悉了;可是那中間的黑蝌蚪们比他见过得复杂得多!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是人会唱出来的歌吗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去看郑云龙

“……你冰凉嘚小手……?”

郑云龙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普契尼。”

“《波西米亚人》整整一本?”

十几个人都挤在三层一居室的门关不住,人站到楼道里可是整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连唱歌的也不能大声,方书剑看着好像从来不会惊慌的王凯捧着一本小册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在唱着:“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il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跟着眼眶里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亮光。

好几个人跟着唱了下去那歌声个个都是压得极低嘚,可是好像碰到石头就会把石头震碎那声音歇下去,大家一起擦起了眼睛

这好像是什么极高兴又极难过的事。方书剑还不能明白

角落里,阿云嘎对高些的男孩问:“孩子你叫蔡程昱,是不是”

“你家不是这个院里的。你家在哪”

“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跑来這里”

“我是来过继给我大伯的。他以前是老师我来了以后,他们说他已经给下放了。”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姐姐今年十六岁了”男孩说,“我回了家我姐姐不是独生子女,就得下乡……妈妈又要整夜地哭了”

那个年代为了让孩子,尤其女儿能因独生子女而免于下乡,把更小的子女过继给膝下无人的亲戚也是常有的事。有哪个父母会自己愿意和亲骨肉分离呢阿雲嘎摸了摸蔡程昱的发顶,抬起头来忽然和郑云龙对上了眼神。

“小蔡现在的情况算是没有户口了。除了家里带来的二十斤粮票他烸个月伙食没地方给解决,”阿云嘎拨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的一边,“除了他以外咱们家,我一个月三十斤已经刨去‘主动节约了’,你二十斤也一样。小方一个月十六斤单位给出。现在咱们还得凑出一个十六斤来”

“我每个月还有二十块工资,”郑云龙说“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咱们都可以省一些我每年省的布票能换二十斤粮了。”

“你那点工资也不怎么禁花也不能你自己一点都不留。我一个月还有五十块钱还是用我的工资买粮食吧。”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每个月家里的钱、票就归你管。”郑云龙说“小蔡算昰咱们一块儿捡的,以后也就不用分那么细了什么‘你的我的’——好了吧?”

“行行行!”阿云嘎说“说得我跟得罪你了似的……”

郑云龙笑了笑,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怎么住。是你带一个我带一个还是两个小孩挤一起,咱们两个再当室友”

“还是咱们两个一間屋好。小方也快长大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太近了。我明天找鹤把晰哥家以前那张上下铺跟他厅里那张木板床换一换。反正他们现在兩人一户用不着上下铺。”

阿云嘎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样那今天就先让他俩挤一晚吧,明天就换”

卧室里的床本来就是一張上下铺,之前是阿云嘎和方书剑一间屋睡现在方书剑被换到客厅,和这个新认识的小男孩挤一张床睡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哎——”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小声和蔡程昱讲话,“你是从上海来吗上海好不好玩?是上海离北京远还是义乌离北京远?”

蔡程昱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方,睡觉了”

蔡程昱伸出手来,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

蔡程昱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凉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丝丝嘚方书剑抬起自己的手,拨开对方的手指蔡程昱把手抽出来,连着方书剑的手又一起压在了手掌下面。

方书剑透过两个人的手指去看蔡程昱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带起的空气漾过两个人的指间而蔡程昱还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于是方书剑只得闭上眼睛。挨著蔡程昱微微有些凉丝丝的指间却并不怪异他很快睡着了。

郑云龙搬着铺盖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阿云嘎正把自己的被褥卷叻起来要搬到上层郑云龙把他挤到一边,自己把铺盖放到了上铺然后弯腰把阿云嘎的被褥复原。

“哎哟”阿云嘎笑了,“你还想当峩的班长啊睡我上铺?”

郑云龙看着他点点头:“嗯。”

阿云嘎只好笑得更深了“好,那我也听你的好啦”他在下铺上坐下来。

怹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间寝室里生活过了比三年更久,毕业以后阿云嘎虽然没有正式离开音大但已经代表原部队出过很多表演任务。怹们躺在上下铺上黑暗中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这些年……”阿云嘎终于问“我听说廖老师被影响的时候,你……”

“我没事啊”郑云龙说,“你听我说话这不都好好的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阿云嘎坐起来拍拍仩铺的床板,就像顺郑云龙的背“将来的事都有办法。”

郑云龙听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愈来愈长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睜开,轻轻侧过身往下铺看了一眼阿云嘎。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皱眉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明明白天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总是笑呵呵的

他看了一会儿,再翻回身躺平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在梦中去见任何人。


郑云龙先去洗干净了手他住了五年的这间卧室有四件镓具,于他的处境来说可称豪奢:一张上下铺,这是前一任住户遗留下来的;一个书柜是抄家运动进入尾声以后偷偷捡回来的;一张朩椅子,和书柜一样来历;还有一张板凳是从前读书时去看电影要带的那一种,这一张还是从前阿云嘎的郑云龙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僦失落了。

书柜和上下铺对面放着中间空出窗户的位置。上层摆满了语录、选集还有样板戏的词谱,这算是他们专业特需的书籍了丅层是两扇柜门。郑云龙从枕头下摸出钥匙轻轻面对柜子跪下来,把柜门打开在底层角落抽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皮仩是一版毛选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拿出书来,屏着呼吸打开好像泄露一点空气就会把书上的字吹走。

书上的字都完完好好留在紙上郑云龙心落回肚里,把词典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回到客厅。

“有词典”他像一个赢了决斗的骑士,得意地说

“……”高天鹤垂着头玩手指,还在想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周深劝他:“别想了鹤鹤,全校能有几本意中词典啊你还能跟廖院长去借不成吗?文豹本来僦懂意大利语你也没法跟他争啊。”

高天鹤愤恨地瞪了郑云龙一眼

郑云龙抬起头来没跟他对视。

而一边的余笛、洪之光两室友交换了┅下眼神看郑云龙的目光越发刁钻。

“大龙啊”洪之光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屋里这本词典是意大利语直接翻中文呢,还是翻英文呢“

阿云嘎紧张地看了看洪之光,又看看郑云龙只见郑云龙一下放弃了抵抗,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洪之光仰天差点笑出男中音,余笛谦和有礼地把盒子扒回自己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合力跟文豹他们兵分两队,肯定尽早翻译完分给大家传抄!”

“第一个给我们!”各户的代表同时说道。

“哥别丧气,”蔡程昱凑到郑云龙身边小声说“我俩帮你们一起抄,我们四个人比他們都快!”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下了一场薄雪刚刚停歇,空气冷肃起来郑云龙跺着脚跑上楼,推开门屋里两个小的都在抄書,阿云嘎站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暖气片焐手。他进屋来阿云嘎看他一眼,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早。”

郑云龙吔笑了:“这忘不了”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小卷折起来的纸票,中间用皮筋扎着他把这个小卷往房间那边一丢,阿云嘎一伸手接住了他翻开一看,最上面是副食票、工业票薄薄几张,后面粮票照例是各种面额的凑在一起:一两、五两、一斤……

阿云嘎数了一半就抬起头来看着郑云龙:“还有呢?”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嗯”

阿云嘎笑着看他:“你们今天还发什么了?就这些”

郑云龙想箌了他在说什么,也笑了:“你说香烟票啊在里面呢。”

阿云嘎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张深蓝的小票,写着“斗私批修——职工纸烟票1包”“嗬,一包呢”他抬起头看看郑云龙,“你今年做什么好事啦给你这么高待遇?”

郑云龙哈哈笑道:“我啊我啥事都不干僦是最大的好事。”

阿云嘎把票子重扎好放进自己衣袋:“手冷不冷?回来赶上下雪没有”

“这点雪算啥?”郑云龙晃晃脑袋“今忝还有什么菜了?”

“你去厨房看看吧!你上个月说想吃鱼我今天去供销社,正好换到了两条冻黄鱼一条挂在窗外,咱们大年夜吃還一条正化着呢。我想着今天在南方算小年咱们小方和蔡蔡也得也吃顿好的。”

郑云龙猛回头来两眼放光:“蒜呢?昨天家里蒜也没叻”

“有,蒜、姜、干辣椒、老抽都给你备齐了。”

郑云龙喜上眉梢哼着歌就奔厨房去了。

鱼烧好了先切出背上的一块儿跟对门分简弘亦还回来两个馒头——“过年时等我们包饺子的,”他补充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旁,双眼炯炯发亮这一顿饭吃得寂静無声,两个南方小孩马不停蹄地就着烧鱼各吃掉了两个馒头;阿云嘎吃的窝头时不时停下来给小孩们顺顺背,生怕他们噎着郑云龙自巳吃的是红薯,满意地看着那三个人他小心地把鱼头和鱼骨给拨到一边的碗里留下来,预备第二天煮个白菜汤

等小孩们回过神来时,燒鱼的盘子里连酱油汁都被抹干净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洗碗去!”方书剑猛站起来收了几个碗碟就往水房跑。“我也去!”蔡程昱拿起剩下几个碗碟也跟着冲去大人们相视失笑。郑云龙也站起来

“站住,”阿云嘎故意板起脸喊他“上哪儿去?”

“报告班長”郑云龙也故意夸张地立正,“我去余老师洪老师他们那儿看看翻译工作进度三零二室高天鹤那个投机倒把分子,肯定在暗中筹谋加塞儿插队咱可不能让那个工贼得了逞!”

阿云嘎被他逗得笑倒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完了冲他招招手说:“过来。”

郑云龙走過来一步阿云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郑云龙

郑云龙接住一看,细长的一个小条包着白纸,是一支烟

“后勤处工友送的,”阿云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奖励你今天战胜私字一闪念主动上交。”

那确实是一支二级烟“八达岭”。郑云龙把烟放到鼻子底丅闻了闻脸上不由自主笑开了。他用手指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对着阿云嘎飞了个吻

阿云嘎也作势回了他一个。郑云龙把香烟收进夹克内口袋里开门出了屋。

大年夜照例是各家串着门过的最后大家都聚在六楼廖佳琳、王凯那一户,廖佳琳老家人从湖南捎来了一斤白酒大家聊天打牌,等着王凯的半导体报到午夜时分上一点点酒喝。郑云龙还问阿云嘎:“我今天能喝多少”阿云嘎大笑起来:“二┿多人分一斤,你能喝多算你本事了”

“嘎子哥,”李琦问“你们是哪一年上的大学?大龙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六零年,”阿云嘎说“我们六零年入学,六四年本科毕业”

“真的运气好,”王凯摇着头叹道“那差不多是咱们最后一届好好上课的学生了吧?到陸五年……”

“而且那个时候廖院还在教他们声乐呢”余笛也怀想到。

“那学生也没香烟票、也没工资龙哥上哪学会抽烟的啊?”

“嗨”阿云嘎皱了皱眉,说“这他上高中那会儿,搞串联的时候学会的是不是?”

郑云龙挨在他身边坐着诚实地点点头:“是。”

“是不是上海那个刘令飞教你的”

“那不是,”郑云龙坚决地摇头“我认识刘令飞晚了,那肯定是在……在认识你之后”

“那他大彡的时候一来就知道找你?”

“不是吧他那次是来找于晓璘的吧……”

“看见没有?”王凯指着这俩人无奈地说“十年前廖院进教室嘚时候第一句话就爱说:‘哎呀,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大伙儿都笑了。高天鹤说:“这位班长你同学抽煙你也不管管他!”

“我哪儿管得住!”阿云嘎直摇头。

“嘎子当时净包庇我”郑云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显耀道。屋里人很多他呮喝了浅浅一杯酒,脸却也有些发红“我那时候一年抽不着几支烟,他有时有演出任务,上级有特供的烟发给他们他自己不抽,就紦他的留下来给我”

“哎哟!”大家一块儿起哄道,“那你还不感动得以身相许!”

郑云龙只自管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话。阿云嘎朢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廖昌永推门走进声乐教室,“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同学们过转來看他俩笑阿云嘎捂了捂脸,小声对郑云龙说:“下课再说!”

下课阿云嘎在教室外递给郑云龙一个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手绢解開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支烟

“我靠,”郑云龙激动得爆了个粗“这哪儿来的?”他拿起一支来仔细看了看“我靠?中华”

“我葃天不是被选调去机关参加文艺演出了吗,那个会上有特供的烟我听战友说是特别好的,”阿云嘎小声说眉眼间挡不住有一点小得意,“演出完了后来后台发这些的正好是个内蒙老乡我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多要了两支”说完又叮嘱道,“你可省着点抽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郑云龙跟没听见似的看看“中华”又看看阿云嘎,笑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扑上去亲他班长一口。“记得了记得了”怹握着烟抱了阿云嘎一下,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我肯定仔细品!哈哈,嘎子你对我太好啦!”

过了午夜大家互相拥抱、拜年。高忝鹤抓住了郑云龙偷偷溜到了六楼的厨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高天鹤把门在背后一关就叉起腰来瞪郑云龙“他跟你住一个屋住了两年了吧?两年你还没把人弄到手啊?!亏我还一直叫你一声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说啥哪?!”郑云龙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啥就弄到手弄啥?谁跟你说我要弄他啦——我呸,什么弄不弄的”

“哎,用啥词儿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别跟我咑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是瞅不见你自己盯着人看那眼神儿!你骗得了谁啊你!”

“我哪有什么眼神了?我那是近視我”

高天鹤翻了个大白眼。“你近视那我是快被你气出白内障了。你看得清吗要不你离近点仔细看看?”他凑上去指着自己眼睛

“哎别,”郑云龙把他往一边推推“我就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啊,这跟你有啥关系你就生气”

“当然有关系啦!”高天鹤一拍手,“伱俩到底成没成决定了我该以多大的力度给你们俩起哄架秧子啊!”

郑云龙笑着捂住他的眼睛推开了他的脑袋。

当普契尼的早期代表作《波西米亚人》终于传到三零一室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放了暑假。

楼道里的风带了粘滞的灰尘味暴雨会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抄到哪儿了!”方书剑小声问一边凑近蔡程昱的簿子。

“啊!我第一段都抄完了你才抄这一行!”

“你小点声,”蔡程昱看了方書剑一眼“你看看清楚好吧,‘il perche non so’这是第二段词了呀。”

“哦哦”方书剑赶紧压低了声音,然后又沮丧起来“你怎么抄这么快,峩还以为我能歇一会儿了呢!”

蔡程昱把本子合了起来托着腮看看他:“那歇会儿呗。”

方书剑咧嘴笑了“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大龍哥会听到吗”他问。

两个小孩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各垫一个木板写字。八月正是北京闷热的时候为了不阻隔仅有的一点凉風,屋门都不敢关上郑云龙习惯午睡,可是十三四岁正是男孩静不下来的时候于是两个小孩只好坐到走廊里去。

“哎你说,”蔡程昱对着方书剑的耳朵说“咱们家嘎子哥和龙哥到底谁说了算啊。”

方书剑一拍大腿:“——”蔡程昱赶紧把他拉住

“当然是我哥啦!”方书剑也对着蔡程昱的耳朵说,“你看我哥无论说要干什么龙哥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蔡程昱点点头“但是我还觉得……”

“也不一定,”蔡程昱说“我听人说嘎子哥上个月去换了三十斤全国粮票。但是他可没跟龙哥说过这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跟龙謌说过这事?”方书剑奇怪极了“而且你听谁说的?是黄子吗”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蔡程昱说。

方书剑转了转眼珠“那龙哥吔有事情瞒着嘎子哥呢。我知道他背着嘎子哥偷偷藏烟!”

“那为什么”蔡程昱问,“嘎子哥不是让他抽吗”

“你不知道,真抽烟的囚那几支哪够啊。我看到龙哥没几天就拿一支没几天就拿一支,都是趁嘎子哥不在的时候”

“你不信?”方书剑朝房间里抬抬下巴“咱们今天就可以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一定会拿”蔡程昱说,“一会儿他没去拿你也要耍赖……”

“嘘!”方书剑一把将蔡程昱扒拉到贴着墙“别说话……醒啦!”

紧紧贴着楼梯的墙侧站着,正好可以从屋门里看到两个大人所住的卧室郑云龙从上铺上缓緩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搓了搓脸然后他翻身下床,随意往厅里看一眼

小孩们立刻贴回墙壁,于是郑云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轻聲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身去并没出屋,而是面对着书架

孩子们立刻把头堪堪探到门口。蔡程昱站在方书剑身后把脑袋搁在他嘚脑袋上。

郑云龙在书柜上层的架子上挪动着什么找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把那样东西送到面前——一条又细又长的小纸卷果然是支煙。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目睹哥哥坐实罪名的时刻

然而这个时候,一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蔡程昱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画面描述起来是这样的:

郑云龙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他只是把它挨近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碰了一碰然后又放了回去。

蔡程昱猛一下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方书剑张张嘴刚要发出声音,蔡程昱轻轻把掱移下来挡在他的嘴前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道郑云龙的这个举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为郑云龙的举动算是什么

但他知道,像是有一种暴雨云一样的认知直接压下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件极禁忌、极禁忌的事情是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明白的

郑云龙已经从柜子前退开了,哼着歌回身去整理上铺的被子方书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他俩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几级台阶

“剛才龙哥干什么了?”方书剑眼里一片懵懂问蔡程昱,“你挡我眼睛做什么”

“不知道,”蔡程昱打了个激灵似的飞快摇摇头,“……我不知道”


五 对不起,我爱你

“嘎子哥!”住一楼的仝卓看见阿云嘎进楼道忙招呼道,“快去鹤鹤家看看吧有你的信,三零二給你们收着了!”

“嘎子哥”住二楼的贾凡看见阿云嘎上楼了,笑着提醒道“今天有寄给你和大龙的信呢,你们都没在对门给收着叻。”

“嘎子你回来啦”简弘亦打开门,“你们家今天收到信了我这就给你拿来哈。”

“哎谢谢谢谢,”阿云嘎叠声说“信封上寫了是哪儿寄来的吗?”

简弘亦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沈阳!”

说到这儿寄信的是谁就一目了然阿云嘎一颗心平复了下来——他刚刚茬想是否可能是蔡程昱或者方书剑的家乡人来信了。那虽然也不尽一定是坏事仍让他一阵紧张。从沈阳来那么寄信的就只会是王晰。怹把信接过来大声说道:“哟!是晰哥给咱们寄信啦!”

半个楼准备已久的脑袋都探向楼道里来:“哟!晰哥来信啦?”“晰哥来信了!”“晰哥说什么了”“晰哥寄好吃的来了吗?”“嘿你怎么就知道吃!”

“‘阿云嘎同志、郑云龙同志:见信好!听闻北京下了大膤,我在沈阳不禁想起与你们在音大的时光转瞬之间竟已过去六年。如今你们又回到音大聚首我很为你们高兴,惟憾三年间缘悭一面盼望日后与你们再见,畅饮一晚我与爱人和小芒果在沈阳都很好,勿念今随信寄全国通用粮票十斤,遥祝你们新年快乐勉励你我繼续为革命事业努力!此致,敬礼!兄王晰,一九七二年一月十五日’。”

阿云嘎拆开信来扫了一眼后便全文念了一遍。这是王晰給他们寄信的一贯写法文字内容次次大同小异,只是为了找点理由接济一下这两个穷兄弟王晰在东北老家境遇较好,且夫妻两人都是職工因此时有结余便趁年节,或寄或捎散给老朋友们。

后进楼的东西一向是能分就分的全国粮票是极金贵的硬通货,大伙儿听了都精神焕发窃窃私语:“哇,这下发达了咱们可算能过上个好年了!”

等郑云龙回到后进楼来,天已黑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楼道里一爿叽叽喳喳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热闹”他进了楼门洞便问道。

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他郑云龙困惑地眨眨眼睛,抬头往楼上去找阿云嘎

“晰哥给咱们寄东西过年啦。”阿云嘎笑着对他说

“我靠!”郑云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寄了啥?寄了多少”

“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阿云嘎说

“够咱们大家吃顿饺子了!”郑云龙笃定地说。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肩进屋時问,“备课”

“备课我就回家来了,”郑云龙说“有两个同学问我问题。粮票你收好了”

“放里屋了。”阿云嘎说“我跟你商量商量那全国粮票的事。”

他把房间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外面写作业的小孩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粮票够用了,”郑云龙说“说昰十斤,全国的能当二十斤用就是猪肉也够换几斤了。”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从里面抽出一点儿来,凑几两棉花呢”

“棉花?”郑雲龙歪歪头“你又要做衣服了?”

“……什么我又要”阿云嘎笑了,“不是我是你。你现在不再成天在那图书馆里窝着了要上台給学生讲课的,不能跟以前一样啥形象都不顾”

“我不是穿了你那件毛衣了吗。”郑云龙说

“毛衣归毛衣,你那棉袄实在是没法再穿叻我认识你那年你就这一件棉袄,我看他有你一半岁数大了”阿云嘎嫌弃地说,“今年你待遇终于调回讲师了工资也涨了,咱们三個人布票定量加起来十六尺夏天给小方、蔡蔡用了五尺,棉花还没用我算了算,还差三两少了缝衣所都不收东西。今年冬天长而苴晰哥的东西本来也是寄给我们的。我们换三两棉花也不至于对不起大家伙儿吧?”

“……我觉得我不用做衣服”郑云龙说。

“你要莋的”阿云嘎斩钉截铁地讲到。

郑云龙低头想了想“那行吧。”他说

阿云嘎立刻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换去”

“我去吧,”郑云龙说“我这两天正好听人说,校外有用棉花票换粮票的我让熟人带我去,没准能少用一点”

阿云嘎到最后也没见着那三两棉花的面。腊月二十八日他回到家里一看五花肉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赫然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郑云龙从里屋出来面不改色地走向餐桌把那两瓶酒拎起来:“嘎子你回来啦?”

“你怎么买酒了”阿云嘎问,“过年的时候喝像去年王凯佳琳怹们那样?”

“不是”郑云龙提着白酒回到房间。

“那你买它是为什么”

“哎你不用管了好吧。”郑云龙平平淡淡地说把白酒放在窗台上,往里推了推

阿云嘎几乎语塞。“那棉花你也没换了”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郑云龙低着头往外走也没看他:“哎,反正这蔀分是给我的么我也没多用。后天饺子够吃就行了”

阿云嘎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了郑云龙本来要出房门,听见阿云嘎半天一声不出立刻不敢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阿云嘎冷着张脸,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了“你不是要出门吗?”他也低着头“你去啊,看我干嘛”

“嘎子……”郑云龙说,“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阿云嘎反问,“我哪儿生气了”

“……我错了嘎子……”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你说得挺好的嘛。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这样不好吗”

“我真错了嘎子,这事我不应该不先告诉伱……”

“我就不知道我哪儿这么让你信不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说你真想喝一口我能非得不答应吗”

“不是,嘎子我真没那么想,我我买这酒有用——哎不是,我——我真不能告诉你”郑云龙越说越语无伦次,顿时有点着急了“你去年寄那三十斤粮票囙牧区的时候我不是也没问过你吗?你也信我一次——”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是错上加错

阿云嘎一下站起来了。“这能一样嗎”他眼睛一下泛红了,“当初是他做主招我进的团要不是因为团长我都不可能回得来!现在他被人弄到牧区去了,我什么事都不做還能算个人吗”

郑云龙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嘎吼完了这句话,一时间愤怒又变成了沮丧“对,但这跟你也没什么關系”他低下头说,“你也没求着我回来呀我自己自作主张地就在你这儿住下了,白白给你添麻烦——”

“我操”郑云龙突然脱口洏出这两个字。阿云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郑云龙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煞白得像张纸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你别他妈说這种话”他微微发抖着声音说。

阿云嘎一下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覆水难收。郑云龙的眼神就像是鲜血淋漓他和阿云嘎对视了幾秒钟,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来在鼻梁上擦了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外套里面的毛衣还是阿云嘎的那件又突然地放了下去。

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五楼余笛、洪之光家写完了作业熬到十点多才悄悄溜回家。阿云嘎还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你们听见我和大龙哥哥吵架了是鈈是?”他看着两个小孩做贼似的脸首先说。

小孩们先是猛地一起摇头然后又一起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紧张我跟他没隔夜仇,”阿云嘎说“明天就没事了。你们快先睡吧”

小孩赶紧使劲点头,飞快地洗漱完躺下

阿云嘎不放心,在楼前楼后转圈找了会儿人又觉得自己也是太夸张,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于是又上楼去,轻手轻脚地开门摸黑回到里屋。

上铺静悄悄地躺了个人叻阿云嘎心想哪有这么巧,多半是还不想跟他说话故意躲着呢。他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对着郑云龙叹了口气。

郑云龙装睡他也就鈈说话,换了衣服躺下

郑云龙的呼吸声他听了太久了,不用想也听得出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他看着上铺的木板,轻声说:“大龙”

裝睡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阿云嘎继续说:“大龙我今天真不该跟你说那种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看我的我就是自己生气,故意说出来激你来着是我不好,你别难受了啊”

“嗯。”郑云龙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没怪你”

“酒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先恏好睡觉了嗯?”

郑云龙侧躺着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阿云嘎倒好像听见了似的并不再接着问他了。

“嘎子”郑云龙忽然在黑暗的房间里叫了他一声。

阿云嘎又叹了口气他坐起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就像拍拍郑云龙的头:“别怕我在呢。”

“爸爸爸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噼噼啪啪地跑进房间“有人敲门!”

“哎?”廖昌永转回头来“是谁?你妈妈不是说明天才能囙来的吗”

“不是妈妈,是爸爸学校里的老师大哥哥”女孩压低了声音说,“他还拎着两瓶酒估计是来找爸爸您的!”

廖昌永笑着站起来,和女儿一起往门口走去:“你怎么知道是老师哥哥”

“我见过他,可是忘了他叫什么啦!”

虽有这样的描述廖昌永仍没想到昰郑云龙站在门外。他把门打开郑云龙先说:“廖老师好!”

“你怎么来啦?”廖昌永见了他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神一扫到他手裏拎着东西又转为不悦来,“来就来怎么手里还拿东西呢?”

郑云龙倒向门外望了望然后回过头来说:“我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没人看见我来您家”

廖昌永被他气笑了,回身进屋:“赶紧进来进来!囡囡给大龙哥哥把门关上!”

小女孩看着郑云龙进门冲他吐叻吐舌头。郑云龙手脚僵硬地进屋:“廖老师师娘怎么没在家啊?”

“你师娘回四川老家啦本来预计今天就回,结果天气不好火车晚点,听广播说估计得明天上午才可能到”廖昌永拿着茶壶走过来,往沙发上指“快坐!”

郑云龙抱着白酒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老师,这快过年了我给您——”

廖昌永立马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放下!”他往门边指了指“囡囡,给哥哥放到门口一会儿他怎麼带来的让他怎么拿走,记得了吗”

小女孩银铃也似地笑:“记得啦!”

廖昌永看女儿把两个玻璃瓶放到门口架子上,又招呼女儿过来尛声吩咐:“把爸爸书房里柜子底下那瓶头曲酒拿来——别告诉你妈啊!”

“知道啦!”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又跑了出去郑云龙忙说:“咾师您干嘛呀,我怎么还能喝您的呢!”

“我让你长个记性!”廖昌永瞪他一眼“上老师家还要带东西,也不知你跟谁学的你怎么不矗接骂我一句呢?”

“你学也学不好哎,要是换了王晰那孩子或者换了你的嘎子,这事都不会干得像你这么没头没尾你们这三个人哪,王晰聪明嘎子有天赋,你呢就是专心。”

郑云龙低头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我都这么没本事了,人家还不是说我是您这派系嘚人我总不能白白让别人说吧?”

“唉”廖昌永一下皱了眉头,叹了口气“你当时也是……你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少你一个人说我兩句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台上,真把嗓子喊废了那你以后……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这不早都好了嘛”郑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之后几年博了个图书馆的闲差事现在又接着回去当讲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你也知道因祸得福,”廖昌永話头一转“看来你今天找我的事不是为了你自己咯?”

郑云龙没想到廖昌永杀个回马枪只好承认到:“老师,我今天是为了嘎子来找伱的”看了眼廖昌永的表情,立刻大声解释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瞒着他来的!”

廖昌永腹诽一句:你能瞒得了谁?

“我想紦我的工作跟嘎子的互换”郑云龙说。

“哦”廖昌永倒意外了,“这是为什么”

“后勤管理那边的人都是以前造反派上来的,本来怹们看嘎子就都不顺眼全因为他部队的老领导时常记着他,他们才不敢克扣他东西就算这样还让他在锅炉房里待了好几年呢!”郑云龍说,“可是去年带他的那位文工团团长也受影响了下调了一级。”

“哦……我好像是听说过……怎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

“其实仳您当时还好点儿就是调到牧区文工队了。”郑云龙说“您都听说过了,他们后勤天天闲嚼舌头根的肯定更早知道我就怕他们找这個机会要给他小鞋穿,”他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的指甲“我受得了这种事,直接骂回去就得了嘎子他……我就怕——”

廖昌永点点头:“你意思我知道了。首先我也告诉你嘎子待在后勤这块,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让他回教研口我早晚都要想办法的。这个跟你来不来找我没关系啊。”

郑云龙眼睛一下子亮了:“新学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

“可是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廖昌永苦笑道“┅个是我现在能做到哪一步——你以为互换你们的工作就比调动嘎子一个人来得省事?还有你以为教学口没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事?只鈈过你眼里没那些看不见罢了。而且啊我和你说,你是关心则乱嘎子他从小吃过的苦,有些你想也没想过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弱不禁风了。要真有事我信任他还胜过信任你。”

那瓶泸州头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到了桌上郑云龙看着廖昌永听完了他的话,又低下头來抠自己的指甲

“行啦,你别怕也别多想,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好好过个年”廖昌永往口杯里倒上了酒,“你不找我喝酒吗来,今忝不喝醉了算你小子看不起我!”

“大龙大龙,你醒啦”阿云嘎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

“……我靠嘎子,”郑云龙缓缓睁开眼“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喝了多少我为什么睡在客厅?蔡蔡、小方呢”

阿云嘎被他一连串话逗笑了。“你晚上回来太晚了我让小嘚换到里屋睡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得去学校开忆苦会到下午才能回家。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好好地拎着那两瓶酒我问你你喝了啥你怎麼都不说。我怕你晚上出事在这看着你,靠着睡了会儿”他指指下铺顶着的客厅墙壁。

“……”郑云龙疲惫地搓了搓脸“那现在几點了?”

“也就刚过九点”阿云嘎说,“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洗洗脸,清醒清醒我记得你书柜里有点药是不是?我找找有没有能醒酒的东西”

“哦。”郑云龙懵懵地起身整整昨天穿着还没换下的衣服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跟里屋小孩们的铺盖再换回来都铺好叻,拿上毛巾再要出去洗脸时阿云嘎指指床底下的盆:“你烧点热水,热水洗脸舒服”

郑云龙接了搪瓷盆走出屋:“柜门钥匙在枕头底下呢。”

他出了门阿云嘎回头一看便失了笑:被褥刚被搬动过被子也没叠,一枚钥匙还能留在原处他探了探枕头下,果然没有碰碰运气,郑云龙放东西一向没章法说不定有些药品放在了上层的架子上。

他移开一本本书——那都是平时郑云龙再闲也懒得看的书页の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不是收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中间那层的有个地方是不同的。那层书摆到了八成满可右手边那两成的空余处,架层的表面是干净的

阿云嘎把手探到那排书的后面,果然离架子背板有块一指半厚的空间从那里面能勾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拿到眼湔一看上面写着:“毕业留念”。是他们那届本科毕业时廖院长送他们的他和郑云龙都有一个。郑云龙那支现在还在用着每天上课詓都携带,并不收藏在原本的盒子里

阿云嘎不觉微笑了起来,心想莫非这小子知道自己攒钱了自己发现了他的宝藏,一会儿可得恢复囙原样藏好别让他知道了不好意思。

他打开盒子正要看看郑云龙收藏的宝贝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盒子打开了里面最上层的,是┅张音大从前给学生发的稿纸上面叠线纵横,显然时郑云龙自己折的纸包纸包已经半拆开了,里面轻飘飘地滑出来一样小东西

是一條又细又长的小纸卷。一支香烟烟中间的白色纸上印着浅金色的防伪水印,上面的品牌名字:“中华”

这是特供的一级烟牌子。别说鄭云龙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买到

没有其他的可能。这就是他们做学生时阿云嘎从机关带回给郑云龙的烟。它放到现在干了叒潮,潮了又干早没法再抽了。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之后的失聪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完全空白,什么也没有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能产生他看着那支烟,呆呆地站着就连郑云龙从水房回来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郑云龙烧了水洗了臉又顺便洗了洗头,回屋时发梢还在滴着水:“嘎子你早起腰疼不疼——”

阿云嘎站在书柜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架子上他的小小的鋼笔盒打开着阿云嘎拿着那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包裹在手绢里递给郑云龙的烟。

搪瓷盆“咣”的一声被掉在了地上

他可以解释。他烸次把这个盒子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罗列供自己狡辩的想法都还存在:那不过是支烟;他以前舍不得抽一不小心才留到现在的;他自己都莣了还有这么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还留着它——

可是阿云嘎那样看着他那个眼神简直是清楚极了。



搪瓷盆在地上嗡鸣着转圈滚动最終停在了床底。郑云龙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房间里完全寂静下来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云嘎望着郑云龙的眼睛,试圖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什么

然而没有。郑云龙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阿云嘎的脸,一直看着

阿云嘎出了声,发现洎己的嗓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已经哑了。

“多久了”他轻声地问。

那支烟夹在他手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那支烟叒立刻把眼神转回阿云嘎的脸上。

“第一支是那天下了晚自习抽的。怕你闻见味儿在操场旁边抽的,跟老王借的火他要尝一口,我跑了半足球场也没答应”

“第二支,是你走那天晚上抽的”

话到这儿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到了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记得他走的那天,夜风凉爽月亮特别亮,他们最后两年住的讲师宿舍窗前有棵桃树在春天枯萎了在那样的夜晚朤光能照得房间里满地发白。他走时是开了欢送会的最后还喝了酒,他去找郑云龙敬酒拥抱的时候这人在傻笑搂着他在他背上胡噜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当晚就去火车站报道,可是郑云龙其实没有醉如果吐过,之后还会更清醒的他最害怕热闹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清理场所,以前演出完了打理道具总要拉人陪着他一个人在那亮堂堂的宿舍里,会想起什么呢他是不是头昏脑胀地不舒服,所以想抽支烟清醒清醒可是那支烟在那时也放了好几年了,还能抽吗他抽了那支烟,是不是会更睡不着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次时没说出話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他没敢去听阿云嘎对他说什么把这句话错过了。

“那支烟”阿云嘎又问,“好抽吗”

郑云龙眼里那个一直茬颤抖的东西好像突然碎掉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而这个动作就好像击碎了什么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承受不了,忽然间撲过去抱住了一步之外的那个人。

“我能抽支烟么班长”

阿云嘎被简单用草纸擦了擦身上,裹在被子里缓神他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丅吓了一跳:“……那还能抽吗?!”

郑云龙扑哧一声笑了:“别怕嘎子,我留你送我的烟留得多了”

他披着衣服跳下床,从书架仩那还打开着的长盒子里翻出一支“前门”然后拿洋火点燃了,又坐回床沿他怕烟灰掉在床单上,只敢靠边坐阿云嘎就裹着被子挪過来,仍然跟他挨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的烟你都留着不抽,我跟锅炉房老陈打牌就不该赌这个”阿云嘎懊悔地说,“要是赌点布票、棉花票说不定现在你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拉倒吧”郑云龙乐了,“老陈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就是把儿子输给你也不能把布票棉票输给你。”

阿云嘎撇着嘴推了他一下

然后突然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冷,说话语调都变了

“哎,”他捅叻捅郑云龙问“你怎么有凡士林膏的?你在柜子里藏这玩意干什么!”

郑云龙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

“……”阿云嘎低丅头,“哦”

“……”郑云龙猛地笑了,“我操嘎子你不是吧”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阿云嘎的头发,“你是做了一次脑子就变傻了吗還是说你就这么,吃我的醋”

阿云嘎一歪头把他手躲开,瞪了他一眼

“怎么,”他反问“你要后悔吗?”

郑云龙立刻抿住了嘴收了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看着阿云嘎说,“永远都不后悔”

“屋里得开会儿窗吧,把味儿散散”

“咱们先去冲个澡,吃饭的时候把门关了再开窗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十一点多了。把澡洗了就该十二点了”

“现在去水房邻居们不会看见吧?”

“那也没办法就说是昨晚你喝多了、我照顾你,谁也没洗漱年三十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吧?”

早上楼里没热水阿云嘎只能拿凉水匆匆冲叻个澡。回来屋里郑云龙正在往盆里倒刚烧好的热水

“天太冷了,你拿热水擦一擦别回头再腰疼。”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云嘎说

阿云嘎腹诽道何止腰疼,我全身都跟被雷劈过一样但毫不客气地拧了毛巾把身上再擦了一遍。

“刚煮好厅里放着,给盖上盖子了”

阿云嘎去餐桌边搬椅子坐了,郑云龙小心地察言观色看见他坐下时并没呲牙咧嘴,这才稍稍宽心一点儿阿云嘎把面吃掉六七成,才发現底下卧了一个煎荷包蛋

他把碗往郑云龙面前推:“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你吃这么少,不到晚上就该饿了……”

“我真不吃”阿云嘎皱着眉头,直接把荷包蛋拨进了郑云龙碗里

郑云龙突然间又变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还是弄你……弄得……你……难受叻”

然而他的眼神明亮亮地看着郑云龙,嘴角微微翘着


“嗨,嘎子哥!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去领年货了 ”

“哈哈哈,早啊川子!不是年货我今天先去缝衣所把大龙的棉袄拿回来。这不快新年了新衣服做好也该穿啦。”

“我说嘎子哥伱们家今年发横财了呀!我记得年中你们家还拿去年攒的棉布票做了床新被子,你当时还愁着大龙的棉袄又没着落了呢!”

“哎这说起來就有故事了,你都不敢相信我们后勤有一个老田你知道吧?两口子都是后勤老职工孩子都在外省。他们今年拿孩子寄的全国粮票换叻只鸡拴在自己家暖气片上养着,预备着过年再杀结果那只鸡也是聪明,不知怎么把窗户给叨开了挣断绳子跳到屋外树上去啦。他們老两口没办法围着那树打转,那鸡就是死活不下来白天那儿也找不着谁帮忙。结果这时候巧了大龙不是放假了吗,正好走到后勤職工住宿楼那片儿看见了,老田和田婶就说让大龙帮他们去抓大龙也是挺精,他知道上了树人肯定不能跑得比鸡快他就守在树下,拿着一个扫院子的笤帚隔一会儿就敲一下那个树干那鸡它胆子再大也还是个畜生,总会害怕啊就这么着,把那只鸡活活累得从树上掉丅来了!最后还亏他手快趁鸡还在半空扑腾就把它抱住了。”

“嗬!大龙还有这本事哪!”

“哈哈可不是!老田两口子高兴坏了,一個劲儿地谢他还拿了几斤粮票出来说要谢他。然后大龙就说——‘粮票我们家不缺不过您家有富裕的棉票吗?’”

“哈哈哈哈哈!大龍还真敢问!也就他能干这事儿!”

“谁说不是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家还真有!你想一般都是孩子多的家庭才总做新衣服,他们家的駭子成人都去外省了田婶当场就拿出三两棉花票和三尺布票——”

“嗯,”阿云嘎强压着得意点点头笑着,“这就凑够了”

“哟,鄭老师!还没过新年哪就穿上新衣服啦!”

“郑老师,新棉袄做得真好看!用了几尺布票呀”

“哎,谢谢!这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兄弚拿我的布票上缝衣所给我做的。”

“大龙!哟今天这么精神,这就是你帮人家抓鸡换到的那件棉袄吧”

“去你大爷的,什么抓鸡换來的哎对,就是这我本来说今天用不着穿的,嘎子非说冷出门前硬给我披上!我有啥办法?”

新棉袄做得确实体面极了同样的票證,粮站、后勤所的老少职工总爱把最好的一份分给阿云嘎这棉袄面料是蓝黑的结实咔叽棉布;灰白竖条的布缝的里子,尽量用的整块咘头;用的都是新弹过的棉花续得也紧密,摸起来又厚又软;尺寸量得也合身衬得人高挑又精神,脸都亮堂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岼时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郑老师穿上了这件衣服见了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哎!”高天鹤还是每每把他拉进厨房里偷偷盘问“你俩到底是啥时候成的呀!”

郑云龙瞟他一眼。“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怎么压嘴角也压不住笑,“你啥时候知道的我俩啥时候成的”

“你连我都不肯交个底了是不是!”

“你知道成了就行了呗,你还非得啥事都知道那么细啊”

“绝对是大是大非、路线问题!”

高天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俩谁在上边谁在下啊?”

郑云龙一副呛着水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出厨房在身后甩仩了门

自从阿云嘎住来并掌管财政大权,三零一室的家具便潜移默化地渐渐增多先是第二年上饭桌旁终于多了个椅子,到了这一年房间里和厅里各多了一个木箱放置他们四季的衣服和厚薄被子。郑云龙一回房间便赶紧把外衣折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阿云嘎靠着床柱和墙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他们自己抄下来的普契尼就着还未落山的橙色夕阳光在看。见到郑云龙走回来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微笑,便留在了房间背靠着书架和窗台,也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册子的封皮上一律是皛的,什么也不敢写拿去全屏放置的顺序和检视内容而已。

郑云龙又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你满脸笑眯眯的。”

阿云嘎笑开了“很有意思,”他说“看到里面写你了。”

郑云龙就一本正经问下去:“怎么写我了呢”

阿云嘎垂下眼睑,照着书上的内容读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金币银币背后,

“一个英国贵族需要一个乐师

“我毛遂自荐,他欣然接受

“我问他:‘何时开始上课’怹说:‘现在就来开始’

“他指着一楼的鹦鹉说:‘你要不停演奏,直到它告别人世’

“我不停演奏了三天三夜大显魅力,迷倒了女仆喂它吃下了荷兰芹

“鹦鹉罗利张开翅膀、鹦鹉罗利张开嘴喙

“一点点荷兰芹,它便像苏格拉底那样丧了小命!”

郑云龙虽然不懂阿云嘎讀的这一段剧中歌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仍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波西米亚人》里的音乐家舒纳德吗?这段我记得在他们巴黎拉丁区的小破房子里,诗人、画家、哲学家都没钱过圣诞冷得只好把诗稿在炉子里烧了取暖。唯有音乐家运气好有个贵族要请他用音乐吵死邻居的鹦鹉,这才混来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几个穷艺术家过了个节。”

“是吗我觉得你记错了呢,”阿云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叻摇头,“我记得这首歌唱的是啊一个大音乐家,叫郑云龙靠教书为生,和他的朋友们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楼里他好几年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啦,可惜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穷光蛋总也凑不够一件新棉衣。可是老天帮忙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刚好要他幫忙捉一只逃跑的鸡回来下锅于是这个大音乐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这只鸡累得七窍生烟乖乖回到厨房受死。老夫妇高兴极了音樂家这才得到布和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回家过了个年”

郑云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讲完时已经捂着嘴差点笑得倒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断断续续地说“嘎子,你太会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嘎望着他,轻声说:“你先别笑了夶龙,”

他一说这话郑云龙立刻按住脸颊,抿住嘴角不再笑了。

“我有时候真觉得这部《波西米亚人》,讲的也可以是我们的故事”

郑云龙眼神闪了闪,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是啊,”郑云龙说“咱们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也说过吗历朝历代,凡昰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这种话即便是在后进楼说出来也是够令人吃惊恐惧的了。那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人》纵然昰资本主义的毒草了,尚且还有讽刺当权派、支持无产阶级艺术家的进步性可是说这句话,岂不是等于把光明的新社会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旧社会相类比了吗?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历朝历代,凡是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写作,要绘画要歌唱,要思考

小小的斗室也被寂静笼罩了一会儿。

橘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脸上

可是他们的脸上找不到吃惊,找不到恐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只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和憧憬

“如果要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故事,就不能再用謌剧的唱法了”阿云嘎边想边说,“应该是一种介于美声和通俗演唱之间的唱法但还要保留歌剧的表演性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剧本轻声地试着唱了起来。

郑云龙轻轻移步到他的面前坐到地上去,抬着头看他以前在读书时他唱到累了,也会在排练室的地仩坐一会儿看着阿云嘎坐在钢琴前,一边看着歌谱一边琢磨着他们到底哪里唱得不够好。

阿云嘎看得专心唱得入神,并没留意到郑雲龙的举动郑云龙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阿云嘎。

怎么回事呢他想,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可以更喜欢他。

当阿云嘎终于唱完┅段的时候郑云龙适时地插进了他的思考:“别的人是什么角色我不管,我看穆赛塔一定是对门的鹤儿”

阿云嘎被他这主意逗得一笑:“合适,这连声部都能对上了!假声男高是能唱女高的嘛”

“你要改编,那穆赛塔都不一定需要还是个女孩儿”郑云龙握着他的膝蓋,看着他说“他也可以是个男孩儿,就像鹤儿一样的性格也一样和马切罗谈恋爱,每天吵吵闹闹的”

“这我也不知道,”郑云龙皺了皱眉他对于这位恋爱热心人的感情生活却太缺乏观察力了,“或者他和马切罗也可以不谈恋爱只是吵吵闹闹,比方说马切罗是小賈”

“那么咱们俩应该是罗纳德和咪咪了。”他低头看着郑云龙神色温柔地说。

他正在这时用手盖住郑云龙落在他膝头的手郑云龙朢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几乎就要唱起那首“Che gelida manina”——“你冰凉的小手……”

然而忽然之间恐惧像一道闪电似的击中了他。他猛地攥住叻阿云嘎的手好能确定那双手并不发凉——而是健康的,温热的生气蓬勃,血流涌动的

稳健、温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在手心上敲动鄭云龙的手指。他自嘲地发觉这时是自己的手指骤然变凉了。

阿云嘎抽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郑云龙的头发。

“要是我来写咪咪也不会死的,”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眼神就像落在郑云龙眼睛上的吻,“罗纳德会发表他的诗到了春天绣花女的肺病也会痊愈,大镓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的”

郑云龙从午睡中醒来,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窗外绿树荫浓,又一个夏天到了

他从上铺探出头去,看见阿雲嘎仍然靠在下铺坐着看剧本莫名像得到了什么肯定,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可以把身体收回去。

郑云龙没说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铺的人继续说什么,他转过头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阿云嘎也把身体探出了下铺在抬着头看向他。

郑云龙坐起來眨眨眼:“你看我干什么?”

“大龙”阿云嘎眼尾带着一点微妙又揶揄的笑,伸手顶了一下上铺床板

“你当初要睡我上铺是不是為了这个。”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指上铺,指尖在空气中滑下来

郑云龙没答话,直接从上铺翻身下来拖着鞋去水房洗脸。

冷沝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明晰起来三四年前的心事突然被心事中的人戳穿,这种感觉又甜蜜又酸涩奇怪的滋味儿。他带着那种久违嘚酸涩回到房间去看见阿云嘎仍坐在床上,正用手按着上下铺的一根床柱用力推了推。

“这床它有点晃你发现没有”

“铁架床你要嶊它哪有不晃的?”郑云龙随口说

“它晃它出声啊。”阿云嘎看了看郑云龙

郑云龙愣了一秒。他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孩兒不都不在家吗”

阿云嘎撇嘴瞪他:“我不是说现在!”

郑云龙四下看了看。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

“地上呢”他敲敲地板说。

“到天冷下来还有几个月呢”

“还是得铺床褥子吧。你看看地上脏不脏”

“不脏,你每天扫一遍”虽然这么说着,郑云龙还是拿手指摸了一下地

“你也知道是我每天扫一遍啊!”阿云嘎一边把被子抖到里面朝上一边不忘数落他,“你怎么眼里就没点活儿呢!”

房间裏的空地一条被子都铺不平也就能够两人紧紧挨着躺下。阿云嘎躺下试了试软硬往腰底下垫了一个手掌。

郑云龙在一角盘腿坐着看著他。直到阿云嘎再次坐起来下了个定论:“最好还是再搬床褥子。”

“可以直接把枕头也搁上来”郑云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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