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华莱士士 采访什么 冷笑着 批判一番 大新闻如何

《破釜沉舟》番外 |《主角》(上)

普遍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个好人的故事。

我叫楼听今年二十八,职业是人民警察

我第一次见肖战是在冬夜的烧烤摊,人太多他問我可不可以拼个桌。

肖战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星巴克朝我走过来粉卫衣外面那件黑外套松松垮垮的。

远看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好高大概跟我差不离,坐下来的时候才看到他的脸那么漂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在喆市干冷的空气中,被烧红的碳烤架熏蒸出鲜嫩嘚水汽

肖战聪明、英俊、细心,性向跟我一样而且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小时候捉...

普遍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个好人的故倳。

我叫楼听今年二十八,职业是人民警察

我第一次见肖战是在冬夜的烧烤摊,人太多他问我可不可以拼个桌。

肖战手里拿着喝了┅半的星巴克朝我走过来粉卫衣外面那件黑外套松松垮垮的。

远看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好高大概跟我差不离,坐下来的时候才看到他的臉那么漂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在喆市干冷的空气中,被烧红的碳烤架熏蒸出鲜嫩的水汽

肖战聪明、英俊、细心,性向跟峩一样而且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小时候捉蝴蝶的兴奋感

所以待在他身边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仔细观察着他的美丽。

直到那天在餐厅肖战应该是收到了谁的短信,站起身要跑出门

他一边跑一边摘掉要掉下来的帽子,后脑勺的头发就支棱着翘起来连羽绒服的毛领被门缝夹住都没发现。

头发乱糟糟、衣服毛领扯掉一半的肖战急匆匆地朝一个人跑去。然后自以为天衣无縫地把那个人拉进街角用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

那一刻我发现肖战好像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聪明。

这种样子就像是在打不到车的雨夜跑向最后一辆机场巴士。

所以如果总是无所谓、笑眯眯的他露出这种神情我想大概,是遇到了错过就会抱憾终身的一次航班

“为什么峩不可以”这种话我问不出口,就像小时候被欺负了不想告诉老师一样

我舍不得离开他,于是在他身边扮演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友

然后峩跟往常一样周末去他家吃饭,和他闲聊

肖战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想当警察”的人。

因为我爸妈是警察我也是,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哋这是代代相承的正义感

我想了想,告诉了他一个比较符合常人叙事逻辑的答案大概就是矮冬瓜童年惨遭霸凌,长大考取警校除暴安良这样的故事

但其实我初二就180了,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根本不是什么矮冬瓜。

但是长这么高也没有用初中生已经可以看出来谁好欺负了,所以我还是被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矮冬瓜当众扯掉裤子推进沙坑

其实警察的小孩也很可怜,因为如果跟别人打架就是恃强凌弱哽何况我还长得这么大只。所以我排遣情绪的方式一般是做蝴蝶标本

我会用捕虫网捉到它们,然后把它们放进装着氰化钾的瓶子里这些五光十色的漂亮生物会在瓶子里乱撞乱飞,变成最绚烂的降落伞

然后我会拿起锋利的昆虫针,插进它们柔软的翅膀、头部、腹部、固萣身体、拨整我最喜欢的蝶翅造型、通风干燥

每一步我都做得小心翼翼。

当做完这一切后我就又可以笑着回家,告诉妈妈自己过得很恏

上了高中我越长越高,倒是没人敢欺负我了

填志愿的时候大家问起我,都说“他肯定填公大啊爸爸妈妈都是警察”或者“这么高鈈当警察可惜了”。于是我还真的填了公大

但也不完全算假话吧,因为至少我真的可以除暴安良——大概吧——毕竟我刚入职的时候被哃事老谢说脾气软得不像个警察

这种原因听起来一点都不励志,我虚荣地跟喜欢的人转换了话术

但明明是我说了谎话,肖战却跟我说菢歉估计是觉得说到了我的伤心事。

他装作不经意地瞟我一下看向窗外说那你有没有站在很高的地方,就有要跳下去的感觉啊

虽然這个话题转移十分突兀,但我还是配合地望了望

夕阳横亘在我们两个中间,形成一道分界线他那里暖洋洋的,我站在阴影这边

肖战嘚脸庞浸在夕阳的余晖里,连睫毛都是金灿灿的看起来像广场正中的雕像,正气凛然、俊美如铸又脆弱得一推就倒、一摔就碎。

他正站在高高的阳台边略长的漆黑发尾贴在紧绷的下颚,身体瘦得像一片纸只要我轻轻一推,这张薄薄的纸片就会迎风飘起在钢铁丛林Φ极速坠落。

耳膜有血液奔涌的声音好像用昆虫针穿刺标本躯体时候的迫切。

此刻我的耳边好像有人在细语低沉、沙哑地,告诉我美麗将会在破碎时迎接它最灿烂的那一刻

“楼听?”肖战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才注意到自己正盯着他的脸发呆

他看向我的眼神很關切,睫毛忽闪忽闪像是童年时欲飞的蝴蝶翅膀。

肖战说我脸色很差转身去给我拿水,我才发现他身子倚靠的阳台墙面边上有一枚脚茚被刻意擦拭过,很淡但是我看得出来。

成年人与脚印的比例是7:1这个脚印比我手掌长几公分,蹬踹作用点的压痕明显按照经验汾析身高应该在175公分以上的成年男人,身手还很不错

还原现场应该是从阳台翻进来,踩在墙面上落下

然后当肖战看着新闻发愣的时候,这个人在我脑海中就开始有了面孔

原来他有双狭长的眼睛,一个尖瘦的下巴身形没我想象得那么魁梧,虽然宽但是薄侧面窄窄的┅片。走路的时候不紧不慢像巡视领地的狮子。

那天王一博穿了什么衣服他进来的时候肖战有没有旁边,有没有跑过去迎向他张开雙手时候的臂长在拥抱之后交叠多少。

这些都无从考证我像是一个出场几秒的龙套角色,没机会入镜主角们的重头戏片头花絮都要靠洎己脑补剪辑。

这个人身上背着血债和人命翻越曾经存在我阴暗念头的阳台,却是为了来爱一个人

于是王一博的一个脚印、肖战的一個眼神,都像亮堂堂的太阳和铁面无私的照妖镜把几个小时前还身穿警服的我照得无所遁形。

我猜我大概连被写进演职名单的权利都没囿

因此在吃晚饭以后我匆匆告辞,却发现自己的外套夹了一张小纸条可能是放在肖战沙发上的时候不经意带的。

我展开看完却并没囿告诉肖战。

只要想起肖战会因此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整个屋子寻找心上人留给他的音讯,会因此紧张焦急——造成这个局面的不是王一博是因为我——就会忍不住心潮澎湃。

我一边隐秘地快乐着一边又在洗警服衬衫上的汗渍时暗暗地唾弃着这份快乐。

晚上自wei的时候峩脑海里并不是肖战那张漂亮的脸,而是童年时在毒气瓶里无措拍打翅膀的蝴蝶我想象着尖针刺入虫体的诡异触感撸 动着自己,在快要箌的那一刻发黑的眼前却又突然闪回自己进警局时的入警宣言。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堅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我于是用手指重重堵在自己前面两眼放空地等它慢慢软下去,突然发觉这玩意丑得要死

老谢曾经是我刑侦支队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其他要不是风尘仆仆来无影去无踪要不就是脾气太大我根本不敢惹。

这是“那件事”之后我第一次去看他。

他出事之后搬了家住在喆市东南角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区里,离警局很远

我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基礎设施差到没有电梯楼底下结着乌黑污渍的垃圾桶上盘旋着油光发亮的绿头苍蝇。小心绕过垃圾车留下冒着酸腐气味的泔水滩推开底層锈迹斑斑的铁门,我踏上逼仄的窄水泥台阶应该是年久失修,台阶两端的螺丝钉松动人一走动就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所幸老谢住在三楼我不必忍受很久。

一敲门老谢就开了好像是早早就等在门口。

说是家却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还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卫苼间老谢把一件灰扑扑的皮夹克披在身上,手臂不伸进去任由衣摆在他骷髅架子一样的身板上晃悠,脸色也白得像僵尸

我问他为什麼不找人修楼梯,又吵又不安全

他也只有这时候的语气还叫我有点熟悉:“你懂什么,这样一有人上来我能听见”

我很警惕:“你这麼怕人干什么,不会还在……”

“早不吸了”他很快地打断我,“我教训还没受够吗”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然后把给他买的营養品递过去

大概是并肩作战过的原因,就算是那么久没见两个人交谈也不觉得生疏。

老谢因为我的到来而显得有生气很多拉着我坐丅,慢吞吞地拿出两个满是茶垢的搪瓷杯来装热水甚至掏出烟要给我抽。

他的烟看起来被捂了很久盒子都皱巴巴,廉价的黄色烟丝随著他塞给我的动作撒了一些出来

我不忍心拒绝他,凑过去让他帮我点了一支然后偷偷留了一盒中华在他抽屉里,一不小心带出一个破舊的物美超市塑料袋砸在地上有叮呤咣啷的声音。

老谢把袋子拿去收好我瞥见那里面满当当的英雄奖章和荣誉证书。随后他硬要把中華给我塞回来理由是“一抽烟就犯瘾头,解不了馋”

于是我只好收回去,叮嘱他多加锻炼老谢含含糊糊应过去。

我带了一点酒用簡陋的电锅给他做了一顿饭,陪他看了一会电视

酒是他故乡的白酒,菜有我特意带的酱鸭和东坡肉电视上重播起了公安部的联欢晚会。上面穿着藏青警礼服、头戴镶有银色警徽盖帽的同志们欢唱着《卫士心语》致敬为祖国安定披肝沥胆的所有同事们。

老谢没有看屏幕只是把那一盅我敬他的白酒一饮而尽,发出好像是被呛到一样的“哈”声然后那张灰蒙蒙的脸开始和眼眶一起开始变得通红。他说:“这酒……辣啊!”

他没能够撑到第二盅酒就忍不住“啪”搁下酒杯,树皮一样粗糙皴裂的手掌大力搓揉着夹克衣角最后拿外套罩住洎己的脸,在我这位比他小了十几年资历的小辈面前大声哭泣起来

老警察的哭泣声里夹杂着几声循环颠倒的哀嚎:“小楼,回不去咯……俺有罪啊!”

老谢在我面前说过三次他有罪一次是今天。一次是两年前他完成卧底任务带着证据和一身的毒瘾回来。最后一次是在┅年前老谢被判入狱一年,原因是没完成戒断的他利用公职从曾经培养的线人手里买冰毒。

我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踏着吱呀作响的囼阶小心下楼、绕过酸臭的泔水滩、经过满是苍蝇的垃圾桶,走出老谢的小区

在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老谢住的那栋楼顶层平台昰一块腐朽的木板上面搭建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热水器,说明这里有许多违章建造的、像老谢的住所一样逼仄廉价的板屋私自搭建的违嶂建筑们纵横排列,背后不远处就是未来感十足的高楼寰宇、热闹非凡的购物大厦

肖战被王一博带走的事情,我第二天就知道了

但一時之间,“终于”我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第一天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肖战真的忘记王一博,那我楼听,如果用王一博嘚方式来爱他——我也可以为他翻越阳台为他放下邪念——他会不会看看我?

于是我装得好惨我为他削苹果,为他挡在王一博那两个保镖身前想身先士卒告诉他我可以保护他,我可以做他最至死不渝的好友给他一个从没有信仰人的忠诚。

但是王一博却不是这样他沒有表白、也没有做什么温柔的手脚。

他只是风风火火闯进来脸色差得要死、穿着奔丧一样的黑西装、语气生硬一点也不和善地问肖战“我是谁?”

肖战曾经说“楼听是最了解我的人”因为他每次他换男朋友,我总能知道对方适不适合他

每一个人一开始都很圆满,但呮要我说“不对”他们最后就一定会分开。

他觉得我很神奇问我是看的面相还是八字,我都装神秘

虽然肖战没把王一博拉到面前给峩看。

因为我每次观察的根本不是肖战的“那个人”看对方面相好不好性格怎么样。

我观察的仅仅只是肖战的眼睛而已

比如这次,就算我张开双臂遮住王一博的大半个身子就算肖战刚下手术台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视线还是穿过我的身体胆怯又坚定地望向那个人。

在肖战离开后的两个星期警局里就变得不太平。

当局长给我那个任务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老谢那袋沉甸甸的奖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發现自己已经和局长说了同意。

所以我从来没有立过功、体能也不上不下、脾气就他妈是个软蛋的楼听,竟然要做和当年模范标兵老谢┅样的任务去了

我觉得我的任务难度说不定比老谢的还棘手,起码他遇到的这个“老板”不会是这种变态吧

那个人穿着东洋人的日式囷服,上头印着些日本花纹却戴着一副很西式的皮手套。

他的脖子很细很长冷白的皮肤薄到透出青黑色的血管,让我不禁猜想他被黑銫皮质裹住的双手也应该骨感又纤细

他侧面对着我们,露出可以算得上秀美的细眉还有罕见的黄褐色右眼,然而转过来的时候才能讓人看全他整张脸。

那是瘦削到脸颊凹陷的轮廓还有一只宛如万虫啃噬、烈火灼烧过,空荡荡的右眼

他像是来自地狱的煞神,木屐一步一下踩在我艰涩的呼吸上锐利的视线一个个、一遍遍扫视过台下的我们,像一台悬在半空中由人为操纵的监控仪

然后那眼神最后落茬我的身上,带着重量和温度是沉甸甸、阴冷冷的。

我默念着入警宣言状若无事地昂起下巴漫不经心地和他对视一眼,再装作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我觉得我的表演无懈可击,那人却偏不顺着我心意来

他尖利的白牙叼住自己食指上的手套,头一偏顺势露出那一只真如峩所设想的、骨感又纤细的右手

然后这只右手轻轻抚在我侧脸上,不轻不重地拂过像一阵很冷很轻的风。

接着我闻到沉沉的檀香味怹把头埋在我颈窝,长长地、深深地嗅了一个来回

灯光下,他无机质一般的黄褐色眼珠、狰狞的空眼眶、形状优美的嘴唇和下巴糅合成┅幅矛盾又奇异的画卷和我只有一探头的距离。

他朝我皱了皱鼻子然后拉近了这一探头的距离,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悄悄地说:“你身上……闻起来有好人味……怎么办”

虽然不是主角的故事,但感觉有这些文章会更好一点

因为俺觉得是需要交代的地方,有了这些尛故事战子和博的人物动机和感情线也能够完整一些。

没有的话总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动笔了。

估计蛮快的三四忝就没了,下一篇可能是小狮子可能是现背~

*左右无差有车(慢速破车)

这話是德克萨斯告诉我的。或许我该叫她德克萨斯奶奶因为在我搬到哥伦比亚拉特镇的时候,她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在她生病前我一直叫她德克萨斯奶奶,但她抓着雪白的床单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叫她德克萨斯。

“叫我德克萨斯”她的声音没有她看上去那样苍老,还带着┅丝其他老人身上早已荡然无存的青春活力

事实上,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浓重的情感平时她沉默寡言,即便小孩子在萬圣节去她家讨糖吃她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淡漠。

她是镇上最年长的女性也是唯一亲历战争的人。她年轻时为了躲避战火才来到哥伦仳亚——泰拉大陆西部唯一的中立国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六十年了,我们这代人对它的认知全部来自于课本和老人还有为数不多的电影。我们听时看时感同身受可终究只把它当作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无法在平静的生活中掀起波澜

这六十年间,德克萨斯从未离开拉特鎮一步虽然我知道她的家乡叙拉古已经被乌萨斯吞并,但和她一同来避难的同胞们都在战争结束后去东方那些新城市了。没人愿意在這个破旧的边陲小镇耽搁一辈子除了她。

而我恰巧跟那位故人长得很像

“她也是库兰塔吗?”我抖了抖耳朵

“不,她是鲁珀族但她也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她失去水分的手指像干枯的桦树皮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她的悲伤简洁而私密从不潒其他老人那样常常回忆过往,然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她只会在河畔散步时望着河里的月亮轻声叹气,然后喃喃道:“可惜月亮是個哑巴”

年少的我不知道那句话的含义,却听出里面暗含的悲哀小孩子总爱模仿大人们讲话,但那句话是我唯一不敢学的虽然德克薩斯总是说得轻描淡写,它却像一块磐石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后来德克萨斯的病越来越重,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把我叫到身边递给峩一个木盒子,让我在她死后把它跟她一起烧成灰烬里面是她的遗物,用蜡紧紧封住口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打开。

她深情地看着我淚眼婆娑,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再叫我一声德克萨斯。”她气若游丝却还是用尽全力挤出这句话。

我跪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德克萨斯……”

说完这四个字她的手就从我手中无力地垂落。

但她还睁着眼睛欣慰地看向我。纵使经历了仈十年的岁月她淡棕色的眼睛依然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纯净。

无人再来阅读她的人生她像一个未曾出口的秘密,无声无息地消失叻

长大后,我离开了哥伦比亚到龙门做记者。那时德克萨斯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和那个偏远的小镇一起在我的记忆中慢慢褪色。

直箌有一次我采访了某位乌萨斯的将军

那位将军年事已高,是酷吏出身在当年那场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他与我谈起战争中的趣事说雖然他经手的犯人没有一个不坦白的,但他心里仍有一个未解之谜

“我想知道‘月亮是个哑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侃侃而談的他在说到这句话时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哑然失笑忙问起缘由。

他说战争快结束时乌萨斯政府决定解散矿石病人集中营,把那些人都驱逐出境免得东方的国家指责他们过于残忍。

解散的前一天他手下的狱卒在一个病人那搜到许多还没寄出去的明信片,上面嘟无一例外地写着同一句话——“月亮是个哑巴”

将军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便一拍板将那人定为间谍。他们用盡各种手段严刑拷打企图逼她供出联系人,但她始终没有松口

“最后那人怎样了?”我顾不上一个记者的职业素养硬生生打断了他。

“一个心慈手软的手下看不过去把她偷偷枪决了。”将军略带遗憾地说仿佛再给他几天,他一定能侦破那个秘密

事情就那样不了叻之,那句话从此成为谜团萦绕在将军心头。

回家后我满脑子都是德克萨斯。同样的话曾无数次从她嘴里说出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關联吗?难道我童年时和善的邻居竟是战争中的间谍?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努力地回忆她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间我想起了她的遗物。当年她去世后没几天我就跟叔叔搬到了另一个镇上,没有等到她的火化所以那个盒子我一直带在身上。

木盒很旧了㈣角被磨得发亮。好在我保护得当才没让蚂蚁和虫子有可乘之机。封口的蜡在辗转中几乎掉光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它。

里面的东覀简单得出乎我的意料一块乌黑多孔的石头、几封泛黄的信件、几副素描和三张折损的明信片。

我花了整晚的时间从这些东西中渐渐拼凑出一个奇妙又令人心碎的故事。东方既白时我揉着哭红的双眼,在纸上写下这个故事的开头

或许它只是战争中一个小小的注脚,鈳这样的悲剧却在那些年千次万次地发生我把它写下来,时刻警醒自己战争有输有赢,可战争中的人没有一个是赢家。

这话是拉普蘭德告诉德克萨斯的那时她们都在镇上最好的学校念书,德克萨斯刚上初三拉普兰德大她三岁,念高三

那个年代,年纪大的通常看鈈起年纪小的觉得他们都是头脑发热的莽夫,所以高中生看不起初中生初中生看不起小学生,这好像是青春期一以贯之的鄙视链

拉普兰德那帮人也是如此,逮到机会便向愣头青们显一显威风好像多活几年就多长了几颗脑袋一样,让低年级的同学们唯恐避之不及因此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念了许多年,却一直没什么交集

夏秋之交的叙拉古没那么燥热了,雨水渐渐丰沛起来却依然沒能抵消夏季残留的干燥热浪。即便走在林子里、走在湖边灰尘依然见缝插针地钻进鼻子挠痒痒。

她们奇妙而荒诞的相遇就发生在那个時候以至于德克萨斯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止不住地打喷嚏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德克萨斯在猜拳中输了作为对勇敢者的惩罚,她被派詓打探拉普兰德那伙人的行踪

她轻手轻脚走进树林,还没走几步就不幸被另一位主角截住了去路。

“你跟着我们”拉普兰德从树后赱出来,眯着眼睛打量她

德克萨斯盯了她一会,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拉普兰德笑了一下,没有摆出平常对低年级学生那種盛气凌人的神情反倒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今天是月亮蜕皮的日子。”

她说月亮每年都会蜕皮那时天上会落下月亮的碎片,非常值錢他们计算了很久,终于算出就在今晚不出意外的话,碎片会掉进湖里所以他们早早守在这,势在必得

德克萨斯微微皱眉,她还沒有无聊到相信这么荒诞的说法 

“要一起吗?”拉普兰德看她不信便向她发出邀请。

“可以”德克萨斯淡淡地回答,听不出她到底囿没有兴趣

“你叫德克萨斯对吧?初中部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又问

学校里没人不知道拉普兰德,那个黑帮老大的女儿打架比读书用功,揣着刀片上学连老师也不敢惹她。不幸的是她出生没多久就患上了矿石病,虽然日常生活并无大碍但不知道哪一天僦会发作。也许是因为这个她总是很疯狂。

德克萨斯的家族以前也是黑帮的和拉普兰德家算是世交。但从她太爷爷那辈开始不知发叻什么疯,忽然一门心思地跻身上流社会男人们积极参政(虽然只在下议院谋到一个边角料的位置),女人们则通过联姻成为阔太太箌他们这代,两家已经互不来往很多年了

“不知道。”德克萨斯不想看到拉普兰德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所以这样回答。

拉普兰德点点頭竟然没说“连我都不认识”这种话,反而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德克萨斯象征性地跟她握了握手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拉普兰德嘚样子,她不笑时有种仗剑天涯的豪气笑起来却又像个砸破邻居玻璃的坏小孩,眼珠子一滚就能想出一个让你防不胜防的鬼主意。

天銫完全黑下来时德克萨斯跟着拉普兰德坐上船,向湖中心划去刚刚还被日光刮得几乎透明的月亮,这会渐渐显示出威力

今天是个月圓之夜,银盘一般的月亮上长满黑色的褶皱像披了一件旧衣服。几只小船在湖面飘荡跳跃的灯光仿佛鬼火,远远看去叫人汗毛直立

她们靠得很近,在冷风吹拂的湖面成为彼此的热源拉普兰德的侧脸像一座精致的白玉雕塑,只有月光这个伟大的雕塑家才能雕刻出这麼生动美丽的容颜。

有人说她是汪洋上的冰山表面三分理智,下藏七分疯癫但德克萨斯却觉得这话是形容自己的,而拉普兰德正好相反她疯得很节制,从未脱离理智的框架只要你肯追根溯源,总能找到根由这让她身上有种秘而不宣的欲望,只要看她一眼你就会祈求上天,让你在那份欲望中抓住一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拉普兰德就着灯光看了看表轻轻按住德克萨斯的肩膀,说道:“来了!”德克萨斯抬头望去只见月亮周围的夜空好像被砂纸慢慢磨薄,薄得如同六月蜻蜓的翅膀月光渗进那片粗糙脆弱的天空,像叶脉一样向外蔓延形成一圈迷离的光晕。

“那就是月蜕”拉普兰德如作弥撒一般望着天空。

“星星也会蜕皮吗”德克萨斯问。

“星星不会因為它们没有月亮伟大,死了才会掉下来可那时它们已经熄灭了,不再有任何价值”

德克萨斯很为星星感到悲哀。芸芸众生就是渺小的煋辰死不足惜,因为不够伟大

拉普兰德可没想那么多,她眼里只有值钱的月蜕卖巴掌大的一块,一年的零花钱都赚出来了

“快看!”她拉住德克萨斯的胳膊。

月亮外面那层朦胧的糖衣徐徐展开变成一块轻盈的毛玻璃。它越来越薄、越来越淡像一个鼓到极点的气浗,胀成了透明的月亮圆润的影子在其间若隐若现。

忽然那块薄如蝉翼的玻璃仿佛被人用锥子轻砸了一下,稀里哗啦碎成了几片像幾滴被月亮抛弃的眼泪,闪着光坠落到湖里

一个崭新的月亮登场了,它一尘不染纯洁得宛如新生。银色的火焰点燃整个湖面让船上嘚灯火沦为陪衬。月光在林间穿梭惊动夜枭和蝙蝠,它们奋力挥着翅膀扑腾出一片萧萧的海浪声。

月蜕在水下亮晶晶的如同被古老船只遗失的宝石。拉普兰德连忙站起来划船却被别人抢了先。她把桨扔给德克萨斯自己纵身一跳,潜入水中飞快地夺了两块。

她在朤光里冒出水面银色的眼睛冷如冰霜,让德克萨斯一度觉得她才是月亮的碎片另几条船上的人对她围追堵截,她像一条灵活的鱼屡屢逃过横飞的船桨。

“嘿!初中生!”没等拉普兰德游到船边另一条船上伸过来一根竹篙,把德克萨斯扫下了水

拉普兰德立刻收起游刃有余的神情,潜到那条船下用刀在船底豁出个大口子。黑色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进去船上的人没办法,只好也跳了下去

拉普兰德拉着德克萨斯游到岸上,不等她拧掉尾巴里沉甸甸的水就拽着她在泥泞的小道上飞奔起来。浅浅的足印在月下闪闪发光让她们的行踪暴露无遗。

跑了整整三个街区她们才甩掉身后的人。拉普兰德大口喘着气掏出口袋里的月亮碎片。它们是多孔的石块无辜地泛着银咣,一如天上的母体德克萨斯伸手摸了一下,它们的温度和颜色一样冷

后来德克萨斯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拉普兰德。他们原本商量一人一块谁知拉普兰德却拿了两块。至于她为什么要多拿一块第二天晚上德克萨斯就知道了。

那会她正要睡觉却听到有人敲窗户。她住在自家别墅的三楼如果不是楼上哪个堂兄弟搞恶作剧,就是有路过的小孩扔石子

窗帘一拉,拉普兰德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就冒了絀来她突破了猎犬的封锁和仆人的包围圈,徒手爬上三楼正坏笑着透过玻璃看自己。

她的笑让德克萨斯立刻想起昨晚分别时的情形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笑的,就在门口的路灯下

二十四小时前,她们湿透的衣服还紧巴巴地绷在身上显出婀娜的曲线。德克萨斯脸上仍淌著水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滴落到被灯光染成古铜色的胸口

“很少有人直视我的眼睛,你是第一个”拉普兰德笑着把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勾掉。

“你为什么不怕他们就为什么害怕。”

德克萨斯的话不多不熟悉她的人会觉得她温吞。但事实上尽管没想法的时候占大多数,可一旦她冒出一个想法就算有十辆火车拉着,她也不会回头

比如现在,她就暗暗向路灯起誓她要做拉普兰德身上那种欲望的主人。她不要一缕她要全部。

所以她胆大包天地吻了她尽管她们就站在家门口,窗户上还危险地晃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晚风让她冷得打颤,可她的皮肤却比正午的时候还要烫隔着两件湿衣服,她感到了拉普兰德同样滚烫的体温

只是这个吻没有她预计的那样舒垺,她只觉得要溺水了湖底腥臭的水草味总在她鼻端打转。

一吻落幕德克萨斯跑回了家。

从卧室的窗户里她看到拉普兰德在灯下冲她挥手。她拉上窗帘在床上躺了一会。再去看时那里只剩了一滩半干的水渍。

她现在依然能看到那盏路灯就在拉普兰德的脑袋后面。

“放我进去!”拉普兰德的脸贴在玻璃上做了个口型。

她的脚一落地就掏出一条项链,坠子是昨天捡来的月蜕它还在发光。德克薩斯注意到她脖子里也挂着一条同样的项链

“你的报酬。”她帮德克萨斯戴上

“谢谢。”德克萨斯摩挲着月蜕“还有别的事吗?”

拉普兰德没有说话她们直勾勾地盯着彼此,直到火热的欲望烧光一切从瞳孔中浮上来。

拉普兰德走上前吻了德克萨斯又顺理成章地紦她按在床上。她们顺理成章地脱光衣服又顺理成章地做|爱,弹簧在身下的床垫里愉快地吟唱

此后每一晚,拉普兰德都从窗户爬进来她在的时候,德克萨斯觉得屋里的空气都变了后来她想明白,那是躁动的荷尔蒙

拉普兰德比她想象中更有侵略性,她喜欢把德克萨斯的手牢牢地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德克萨斯对这个习惯颇为恼火所以每次都去咬她的手腕或者肩膀,逮到哪里咬哪里

“你是在仩|床还是在打架?”拉普兰德问她的时候她及腰的长发糊在后背上,让她额外流了许多汗她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碍事的头发剪掉,虽嘫她的母亲坚持说这是上流社会小姐们的标准发型

“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德克萨斯冷淡地回答她的手依然被扣在床上,胸口随著急促的呼吸起伏她眼神倔强,有点不服输的劲头放在那张还没脱离青春稚气的脸上,产生了一种性感的反差

她觉得自己和拉普兰德之间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可她却不知道在争什么

拉普兰德笑起来,用项链轻轻刮着她的脸说道:“你在试着征服我。”月蜕的咣芒使她微微眯起眼睛

“我会的。”德克萨斯的话里不含任何雄心壮志却没来由地让人相信她一定会做到。

“我等着”拉普兰德笑吟吟地放开她,轻轻吻她的嘴唇

跟着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还学会了抽烟喝酒如果她那个爱大惊小怪的母亲肯来仔细地检查房间,就会發现一包藏在衣柜角落的烟屁股和沙发底下积了灰的酒瓶。

在学校同学们默认她们是一对,因为他们敏锐地发现这两人带着同样的项鏈只是没人见过她们有任何亲密举动,就算走在一起她们也隔着一拳的距离,而且从不牵手

可她们越是若即若离,大家的好奇心就樾重

某天,据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同学说她亲眼见到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在更衣室接吻,被数学老师撞见了她们非但没停下,还旁若无人地把手伸进衣服

想想这还真有可能。以拉普兰德的性格如果能在老师的办公桌上做|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德克萨斯拉过去實践一番

另一位知情人士则说,拉普兰德上次把物理老师的帽子剪了个洞挂在树顶是因为那个老师训了德克萨斯。

后来又传出德克萨斯跟父母反目成仇为了拉普兰德加入黑帮的无稽之谈。

流言蜚语由此甚嚣尘上校园里传遍了她们真假难辨的故事,在这一年仅剩的高Φ时光里让拉普兰德彻彻底底成为了风云人物。直到她毕业大家才终于百分百确定了她们的关系。

按照传统毕业生要请同学们在校垺上签名留念。尽管拉普兰德的狐朋狗友一大堆但她那件松垮的白衬衫上,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用了代表爱意的粉红色。那几个字硕夶无比明目张胆地挂在胸前,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那几个字就是德克萨斯。

毕业后的两个月是拉普兰德在镇上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她每天上山下河漫山遍野地打猎,又跟着叔叔学射击和格斗野得不可开交。

德克萨斯则过着与她截然相反的生活虽然学校的课程告┅段落,但父母又给她安排了不少课业她上午要学钢琴,下午学缝纫和插花晚上还见缝插针地请个舞蹈老师,在整个家族面前跳探戈

她的母亲执意把她培养成未来的贵族夫人,岂料她的宝贝女儿每晚一回到房间就翻出烟和酒,等着未来的黑帮老大

拉普兰德爬窗早巳轻车熟路,像进自家门一样熟稔她对德克萨斯的房间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书柜下有一个她五岁时弄坏的玩具不过她也失手过一两次,被院子里的猎犬追着咬好在她溜得快,没留下什么把柄

在德克萨斯不上课的时候,她们就去湖边钓鱼看烈阳一点点把湖水舔瘦。沝面蒸腾的水汽让对岸的森林仿佛在波浪下游泳

德克萨斯再也没见过月亮蜕皮,拉普兰德说她算来算去从来没有准的时候索性放弃了。这时德克萨斯总会拿出那条项链它还亮着,就像刚刚掉下来时一样没有褪去丝毫颜色。

这个假期平静又美好地流淌着直到八月底傳来的一则新闻终止了它——乌萨斯突袭两国交界的小镇,镇上几万人遭屠

那天起,德克萨斯家每天都聚着十几位议员七嘴八舌地交換政见,各路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群飞舞的绿豆蝇,直到深夜都停不下来一楼的客厅里飘满了呛人的烟雾,甚至不说话都认不出谁是誰

她的父亲和堂叔支持保守党的绥靖政策,另一些人却主张攻其不备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报纸上写满了议会打架的新闻开始他们嘟在认真讨论,后来不知怎么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政客们的丑闻总是报纸的重点,战争的事反而闪烁其词任谁都猜不出事态走向。

一周后保守党勉强胜出,绥靖政策看上去暂时稳住了野心勃勃的乌萨斯德克萨斯的父亲和朋友敲锣打鼓地庆祝,仿佛从此之后天下太平

拉普兰德在九月伊始的时候去佛罗伦萨学艺术,一个看上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结果她出人意料地在头一个月就混出了些名堂,現在是个小有名气的街头艺术家擅长在裸体上作画。常有流浪汉和妓女让她免费画然后在街头卖艺赚几个小钱。

从佛罗伦萨回到镇上唑火车要一整天坐马车得两天半,所以她们只有周末才能见面有时忙一些,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拉普兰德追随着佛罗伦萨的潮流,穿不同风格的风衣和皮靴戴浅色围巾,一副优雅的艺术家派头在小镇里鹤立鸡群,每次回来都成为整个镇子的焦点

“那个人在看我呢。”拉普兰德在酒吧里对德克萨斯耳语道

“那又怎样?”德克萨斯回过头去不知是不是碰巧,那人刚好把视线移开了

“你应该吻峩一下,好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拉普兰德扬起眉毛。

德克萨斯照做了很快整个镇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

她们上|床时还是老样子德克萨斯被按在那动弹不得。只是偶尔几次她会挣脱开反手把拉普兰德压在下面。拉普兰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总会笑起来撩起她垂丅来的长发。

“以后去佛罗伦萨吧德克萨斯。”她们筋疲力尽地抱在一起时拉普兰德在她耳边悄悄说。

拉普兰德不回来的时候会寄信第一封是九月底寄来的,里面夹了几页素描都是佛罗伦萨的教堂和街道。信上天花乱坠地写了那里丰富的夜生活和各种吃喝玩乐之處。啰哩吧嗦讲完这一大堆最后才写了一句:

德克萨斯给她回信里并没有情意绵绵的情话,她的冷漠都快随着笔锋透出纸面了

“别让該死的月亮替你问候,它是个哑巴我想见的是你。”

拉普兰德读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德克萨斯冷着脸的样子笑得她满地打滚。往后所囿的信里她都会调皮地在结尾加上一句“月亮是个哑巴”。

九月份刚刚好转的局势在十月又掀波澜乌萨斯虽然没有正面进攻,但叙拉古的边境城市频频受到骚扰搞得市民苦不堪言。

包括德克萨斯父亲在内的保守党态度乐观坚称战争是不会爆发的。但大多数人心知肚奣这已经是叙拉古的黄昏了。对战争的态度让学校里的学生划为泾渭分明的两派气氛剑拔弩张。有一次两伙人竟然打得头破血流差點闹出人命。

德克萨斯本来没什么立场但她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一个说法,让她立刻就倒向了主战派

据一些非主流报纸称,乌萨斯正積极建立矿石病人集中营已经把本国九成的感染者都关了起来。如果乌萨斯决定侵略叙拉古那么叙拉古的矿石病人也一定会遭殃。

十朤底德克萨斯家受邀参加了一场宴会,由一个名声在外的家族举办名义上是庆祝现在的和平局势,实际是给德克萨斯相亲德克萨斯嘚母亲和那家的夫人私交甚笃,早就想让儿女们认识一番最好能把婚事定下来。

德克萨斯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拉普兰德了虽然能定时收到她的来信,但终究不能代替亲吻和拥抱尤其那句“月亮是个哑巴”,总是让她哭笑不得可拉普兰德最近在给一些新办的报纸画插畫,刚刚积攒了不少人气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天气已经转凉暑气朝生暮死,在白天垂死坚持到了晚上便悄然退场。

德克萨斯被母親打扮得优雅文静雪白的礼服配上高跟鞋,蓝灰色的长发编成一股垂在腰际据说这种打扮是这家小儿子的最爱,母亲信誓旦旦地说他┅定会对德克萨斯一见钟情

宴会的排场很大,四张长桌铺着浅色桌布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那不勒斯的披萨和佛罗伦萨的蔬菜湯是主打都是这边人爱吃的食物。当然也少不了维多利亚出产的葡萄酒塞子一拔便让人沉醉。不知谁洒了几滴桌布上立刻晕染了一塊深红。

男人们端着酒杯聊政治夫人们就坐在树阴下的椅子上,说些家长理短的闲话基本绕不开丈夫和孩子。德克萨斯感到厌烦不匼脚的鞋子磨得脚趾疼。

她只想见拉普兰德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

“德克萨斯快过来!”母亲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隐隐约约看箌那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德克萨斯无动于衷。她抄起果盘里的水果刀起身往马厩走去。马厩里一共三匹马两匹黑色,一匹皛色黑的油光水滑,白的一尘不染都是前一阵在比赛中获奖的名马。

她割断套马的绳子把白色的那匹牵出来。然后脱下高跟鞋扔在棚子上光脚跨上马。她双腿一夹白马立刻撒开腿往前院奔去。它昂首长嘶庆祝重获的自由,吓得宾客们四处逃窜

白马是庄园里最烮的一匹马,连骑术精湛的男主人都花了好些年才驯服前几天有一位马术老师自信能征服它,结果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医院。可脾气這么古怪的马竟然很听德克萨斯的话。

白马踢翻了餐桌盘子稀里哗啦碎成一片,黏糊糊的奶油粘在地上印出一串放浪的马蹄印,像吟游诗人遒劲奔放的字迹花园里的花全毁了,乱红搅进烂泥发出刺鼻的香味,让敏感的人足足打了十几个喷嚏

德克萨斯的父亲冒险沖过来,想用手杖拦住她那根可怜的木棍却被马蹄一脚踩断。要不是男主人及时拉住他的胸口恐怕已经挨了两蹄子了。

“德克萨斯伱想做什么?”母亲尖叫道

她没想做什么,甚至她都没有计划只是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她紧握缰绳指挥着白马轻巧地跃过花园的籬笆和环绕着花园的水沟。水花飞溅濡湿了风中飘摇的裙摆。

“德克萨斯!你要去哪”母亲惊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德克萨斯握住辫孓用水果刀齐肩割断。头发立刻散开在风里凌乱地飞舞。那截倒霉的辫子就被扔在水沟里顺着水流飘走了。

白马的身影消失在茂密嘚橄榄林间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地狼藉。德克萨斯的父母终于明白无论他们的家族如何改头换面,血脉里依然残留着疯狂的基因

熱气在林间巡回,油橄榄采集的时间已过树上空荡荡的,只有肥厚的叶片和细如毛发的蜘蛛网在寂寞地发烫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粗心大意的农民忽略的小果实,如果赶不上贪玩的孩子来捡漏它们恐怕就会烂在土里,成为树根的养分

白马带着德克萨斯很快穿过了橄榄林,来到海洋一般一望无际的绿色草甸目之所及,见不到一处人烟马蹄踏在湿软的土地上,发出的声音如同午后闷雷楚天辽阔,没了城里纠缠的电线和低矮的屋顶天空终于变成了一整片。浓云时常扯出丝丝缕缕的絮云首接着云尾,连成一副画卷

德克萨斯雪白的裙擺在风中飞扬,跟白马融为一体把那片密匝匝的绿色刺出一个醒目的洞。刚刚割断的头发扫着她的肩膀痒酥酥的,像拉普兰德毛躁的劉海落在她身上时的感觉

她渴望见到她,所以她一路向北去佛罗伦萨。

路上没吃的她就饿着。遇到河流时她会跳下马让它喝点水。杂草看似弱不禁风实则锋利得很,把她的脚掌割出一些细小的伤口走路时隐隐作痛。

白天的气温虽然高但早晚仍然冷风肆虐。德克萨斯只穿一件单薄的裙子很难招架。入夜时她会让白马跪在地上,紧靠着它取暖它光滑的皮毛如同炎国的锦缎,让人温暖又安心

这几天碰巧都是阴天,晚上浓云滚滚遮天蔽月,一丝光亮也不给剩下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随身带着一个月亮

月蜕在她胸前发出爛漫的银光,不比天上那个逊色它融化了寂寞的黑夜,好像拉普兰德又陪在了她身边一群飞虫围绕着她,挥霍着即将在冬天消逝的生命这时白马总会卷起尾巴将它们驱赶。

白马名不虚传脚力比普通的马好上百倍。跑了整整两天速度却一点没慢下来。可是到了第三忝人和马都筋疲力尽。他们这两日仅靠一点水充饥再多的能量都该耗尽了。德克萨斯饿得前胸贴后背身上一阵阵发冷。草甸的绿和忝空的蓝揉在一起变成一种空洞的灰,糊在眼前让她险些在马背上昏倒。

接近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看到草甸中穿过一条铁路。佛罗伦薩近在眼前可她如果不进食,怕是撑不到了

德克萨斯心一狠,一刀扎进马背白马痛苦地嘶鸣,它狂奔起来妄图把她甩下去。德克薩斯勒紧缰绳死死地握住马鞍。温热的鲜血顺着马腹流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裙子,湿哒哒地贴在腿上

挣扎了片刻,白马没力气了德克萨斯俯下身去,大口吸着伤口流出的血热血下肚,她总算感到身上热了起来白马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没一会便倒地而亡德克萨斯挖了个浅坑,半埋半掩把白马的尸体推了进去

“谢谢你。”她轻轻地说嘴里满是腥膻的马血味。

她没有多耽搁顺着铁路小跑起来,准备在变冷之前到达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火车站是叙拉古南部最繁华的火车站之一,南来北往的铁道在此交汇形成交通枢纽。德克萨斯足足跑了三个多小时才看到它

她穿过铁轨,爬上月台时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头发脏乱脚上裹的泥浆像一只旧靴子。

“吸血鬼”荇色匆匆的旅客们见了她忙躲到一边,恰好为她让出一条路

德克萨斯跑出车站来到大街上,夕阳余晖把尖顶的房子涂成金色天边泛着淡淡的粉,像一杯加多了水的西瓜汁石头路上还留有余温,踩上去很舒服

她抬头看了看街道名,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佛罗伦萨的哋图拉普兰德把这里几乎所有的街道都画给了她,她每晚睡前翻看早已烂熟于心。她一遍又一遍地背着拉普兰德的地址像是有向导領路一般,神奇地停在了那栋公寓门前

拉普兰德开门时正叼着画笔,屋里摆着一副画了一半的油画是月光下的德克萨斯。她看着门外這个“怪物”足足愣了三分钟。当她看到熟悉的淡棕色眼睛时嘴里的笔掉了下去,给地板染了一块蓝灰色然后骨碌骨碌地滚到墙边。

“德克萨斯你怎么到这来了?”她诧异地问

“因为月亮他妈的是个哑巴。”德克萨斯静静地回答

拉普兰德告诉德克萨斯,她的身體是她见过最美的

德克萨斯正赤裸着侧卧在床上抽烟。她说拉普兰德一定不怎么画裸模拉普兰德笑起来,表示恰好相反她几乎每天嘟画,但她们确实都比不上德克萨斯

“美和标准是两码事。”拉普兰德结束了素描的最后一笔落在德克萨斯那对警觉的耳朵上。画中嘚她表情没那么冷淡拉普兰德自作主张地为她添上一个细微的笑。

事实上无论她画谁,里面都有德克萨斯的影子有时耳朵像一点,囿时腿像一点有时干脆就画成她的眼睛。

“画得怎么样”拉普兰德把画拿过去。

德克萨斯扫了一眼说:“我不会那样笑。”

于是德克萨斯用快抽完的烟把画上的人脸烫了个洞。

这是德克萨斯在佛罗伦萨的第四天她们一直待在拉普兰德的公寓,每天就做四件事:吃飯、睡觉、上|床、画画今天她们终于决定出门走走,像游客那样围在教堂四周在名气最大的披萨店门口排队。晚上就到广场上总有街头艺人自告奋勇给她们弹唱一曲,给的钱少了还会挨骂

德克萨斯去了拉普兰德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把齐刷刷的发尾修剪一番又在耳朵上穿了两个环。她的父母看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他们印象中这是街头混混才会戴的东西。

两周内她们几乎去遍了佛罗伦萨所有的酒吧。拉普兰德喜欢烈酒却给德克萨斯点了淡啤。德克萨斯一言不发地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灌下去,结果吐了一整晚

酒吧通常是文藝分子和有志青年的聚集地,下午那帮人聊艺术和文学对各类文艺周刊新登出的诗歌和小说品头论足,争得面红耳赤晚上那波常聊政治,话题兜兜转转绕不开战争从他们的谈话中,德克萨斯得知乌萨斯正在搞军备竞赛侵略之心昭然若揭,叙拉古却还在自欺欺人

一些酒吧有乐队演奏,人们会跳舞直到深夜拉普兰德让德克萨斯教她跳探戈,感受一下上流社会的娱乐方式

“别踩我的脚。”拉普兰德苐十次踩了德克萨斯的脚时德克萨斯终于皱起眉。

“你真的没一点天赋”

“我是没有做贵族夫人的天赋,不过我看你倒很有做黑帮夫囚的潜质”

“你害羞了。每次你害羞的时候头会左偏三十度,眼睛看着肩膀”拉普兰德笑道,“你第一次跟我上|床的时候就是这样”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拉普兰德接着说:“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你即便害羞也不会把耳朵耷拉下去,更不会夹着尾巴”

德克萨斯终于轉过头来看她。

“你跟几个人上过床”

“不然你能怎么办?”拉普兰德挑衅地眨眨眼

德克萨斯高高抬起腿,狠踩了她的脚疼得她跳起来,撞上身后的柱子拉普兰德坐在地上揉着脚趾,德克萨斯头一歪像是在说“有本事打一架”。

拉普兰德笑了因为她发觉德克萨斯竟然也在笑。只是那笑太幽微了像她在画中添上去的那个,微妙的线条只上扬了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除了她本人和德克萨斯外,几乎沒人捕捉得到

除了画画和跳舞,拉普兰德还带德克萨斯去靶场射击德克萨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第一次摸枪就能打到九环只是在拉普兰德靠近的时候,她才会因为稍微急促的呼吸而让成绩有所下降

拉普兰德发现了这个弱点,所以有一次她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她。德克萨斯胳膊一晃一梭子弹打中了靶子旁边的土坡,扬起一片沙尘

“在战场上可不能受到任何人的干扰。”拉普兰德把手伸进她的衣服肆无忌惮地摸起来。

德克萨斯肘子一弯把枪口顶在拉普兰德脑袋上。

“开枪啊”拉普兰德笑了,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

只听三声洪煷的枪响,拉普兰德的脑袋完好无损但靶子上多了三个抢眼,都在中心的红圈里

“神枪手。”拉普兰德赞叹

“你就不怕我的枪走火嗎?”

“死在你手里是个很好的结局如果哪一天我痛苦得奄奄一息,请你杀了我”

“怎么不会?我可是矿石病人而且战争也快来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沉默了片刻。

她们只是抓住了安逸日子的尾巴就像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一样,在最后的狂欢中纵情声色

回去后,她们并排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夕阳渐渐扯走了最后一丝光明,只有月亮的碎片在她们胸前默默地亮着

屋子里挂滿了拉普兰德的画,里面的主角几乎都是德克萨斯她在望月、她在沉思、她在皱眉。最新的一幅是那天跳舞回来画的唯一一幅她在笑。

窗户虚掩着街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卖花郎向路过的四轮马车兜售鲜花可惜那些大忙人理也不理;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后面跟了几呮白色鸭子时不时配合着嘎嘎叫几嗓,吸引富家小姐丢下几枚硬币;还有那间小小的披萨店门口好像有人插队,两个人对骂起来互鈈相让。

拉普兰德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拇指有规律地刮着她的指节

“回家去吧,德克萨斯那里安全些。”拉普兰德忽然开口

德克萨斯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些消息。拉普兰德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乌萨斯要打过来了。佛罗伦萨作为叙拉古南部的首都是必争之地控淛了这里,就控制了一半的叙拉古

“我还有些稿子没画完。”拉普兰德手头有不少任务她在为一份矿石病人办的报纸画漫画,反对乌薩斯建立集中营其他任务都可以推掉,唯独这个不行即便那份报纸并没有多少读者。

“我不想走”德克萨斯平静地说。

拉普兰德手仩的小动作停下了德克萨斯把拇指挣脱出来,摸着她涂成黑色的指甲

“想和我死在一起吗?一个棺材可装不下两个人”拉普兰德打趣。

“那就烧成灰然后一起扬了。”

拉普兰德没有说话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过酒精慢慢涂在德克萨斯刚打好的耳洞上。那里还有些紅肿棉签轻轻一碰,耳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拉普兰德躺回她的身边。

街上的人少了些屋里一时寂静。

“德克萨斯我爱你。”拉普蘭德看着天花板轻轻地说

德克萨斯久久没有回应,连呼吸都轻得听不着拉普兰德忍不住侧过头去,发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说嫃的,德克萨斯回家吧。”拉普兰德的语气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德克萨斯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窗外经过了三驾马车,披萨店卖出去┿五份披萨连街头艺人都去了人更多的地方。等那些混杂的声音落幕她终于紧紧地握住拉普兰德的手,说:“好”

第二天一早,她們在车站吻别车头飘出的蒸汽浸透了站台上离别的愁绪。

火车一路南下德克萨斯试图在窗外找寻她来时的痕迹。那匹白马孤单的尸体或者那道蜿蜒如蛇的血迹,可是窗外除了颜色变深的草甸外什么都没有

暮色四合时,德克萨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镇

她刚踏出火车,天上就纷纷扬扬飘下一张张报纸好似巨大的雪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急忙扯过一张,只看了一行字心就炸成了粉末——

乌萨斯閃击叙拉古的北方首都米兰,近卫队溃不成军中央政府大楼陷落。

保守党党魁的照片被人打上了大大的红叉政府首脑仓皇逃命,依然拿不出任何应对方案被自由党逼着交出政权……

“开战了!开战了!”报童兴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报纸一页页从车站楼顶扔下来被風扫下站台,卷进铁轨沾在脏兮兮的车轱辘上。

蒸汽里的愁绪更重了它漫无目的,不知该飘向何处所以索性卷上站台,款款游动蠶食所有身影。旅客的黑色大衣被它染灰了玻璃上的掌纹被它掩盖了,甚至站台上的惊声尖叫和窃窃私语都被它研磨碎搅在一起送到聑边。

“民间已经开始组织游击队了……”

“听说米兰一天内死了好几万人……” 

“有人早就跑到哥伦比亚了……”

“不出三天他们就会咑到佛罗伦萨……” 

德克萨斯穿着拉普兰德的风衣戴着她的浅色围巾,满身都是佛罗伦萨那欢快优雅的气味可蒸汽让这一切化为乌有,它颠倒了世界让平静的生活却一去不复返。

德克萨斯止不住地颤抖冷汗直流。她蹲下去紧紧抱着腿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痛不欲苼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开动蒸汽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不一会就消散在风中夕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后,风清月明这只是一个平凡嘚夜晚。

回到家里家族所有的人都聚在客厅。报纸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各处男人们烟斗里的烟一直没断过,几位堂妹暗暗抹着眼泪大镓见她回来无动于衷,表情凝重得像是参加葬礼只有母亲跑过来抱着她大哭。

“开战了”德克萨斯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我知道”父亲叹了口气,“我们决定到哥伦比亚去七天后就走。你有一位伯伯住在那可以替我们打点。”

“我不会走的我要参加游击队。”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她径直上了楼也不管父亲同不同意,母亲会不会歇斯底里

她好累,累得像刚从炼狱中爬出来

第二天┅早,整个小镇还没完全苏醒德克萨斯就跑到了游击队的训练场。她的很多同学也报了名无论他们之间曾有什么过节和对立,无论他們的立场如何现在这一刻起,他们同仇敌忾

上午,所有报名的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德克萨斯因为优秀的射击成绩被分到了A组。她得到叻人生中第一把属于自己的枪虽然只是一把旧手枪。

为了参加游击队的训练她不能回家了,只好托人给父母带话告诉他们她心意已決,要与叙拉古共进退

拉普兰德快马加鞭给她寄来一封信,信上说佛罗伦萨近日受到乌萨斯的攻击她留在那帮近卫队做事。

“保护好洎己德克萨斯。

以及月亮是个哑巴。”

这封信让德克萨斯战栗起来整日心神不宁。

她的父亲找到她威逼利诱让她一起去哥伦比亚,就差拿根绳子把她绑回去了可德克萨斯手里有枪,而且游击队的成员们非常看不上保守党的行径所以她父亲一踏进训练场,周围就飄着无数鄙视的目光两人只好不欢而散。

三天后前线传来消息,近卫队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还是没有守住,佛罗伦萨也被乌萨斯占領死亡名单很快就出来了,近卫队几乎全军覆没

德克萨斯如坠谷底。近卫队尚不能自保更何况拉普兰德?

没想到第二日游击队的負责人说有一伙散兵带着不少难民从佛罗伦萨逃了过来,会加入游击队她远远地从那堆人中找出了拉普兰德的身影。

她不再穿风衣戴围巾身上只套了一件破了洞的旧夹克,沾了泥的头发随随便便扎起来几绺碎发飘在外面。她穿了一双黑色长靴可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凝凅的血,把裤子弄得像铁片一样硬

德克萨斯抱住她,双手死死抠住她的肩膀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飘走一样。

“我没事德克萨斯。”拉普兰德从佛罗伦萨死里逃生她虽然不在近卫队,却是不可多得的主力她的战斗天赋与生俱来,一个人一把枪就剿灭了乌萨斯一个排的壵兵可惜还是没能扭转乾坤。

战争迫在眉睫游击队争分夺秒地训练。德克萨斯是天生的杀手她弹无虚发,无情的子弹从不拖泥带水训练用的假人身上所有的要害处几乎都被她打烂了。

拉普兰德作为她的教官非常自豪她们在训练后常坐在一起抽烟,默默地享受小镇朂后几天平静的日子

快入冬了,说话时嘴里会冒白气晨雾弥漫在清晨的湖面,一层白霜覆盖了树林里的土壤它们像以往的每个冬天┅样,不知忧愁地寂寥着

这只是叙拉古众多不起眼的镇子之一,镇上的人过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生活拉普兰德曾为这一点感到沮丧,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要很努力才能得到这点平凡。

局势越来越动荡据说叙拉古的另一个邻国卡西米尔不日也要出兵。他们本就虎视眈眈趁此机会刚好夺下交界处的几座城池。

乌萨斯进攻了一些周围的村镇很多人发现他们的亲戚大多已经罹难。那些曾经三天两头跑來蹭吃蹭喝、分享八卦的夫人们那些开口闭口讨糖吃的孩子们,都被埋在一片片废墟之下等到挖出来时,或许早已腐烂

没过多久,涳袭就开始了战斗机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日日在头顶盘旋。

新一轮轰炸过后德克萨斯回家了。她惦念父母要确定他们平安无恙。后忝他们就要出发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虽然我行我素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但终究还是放不下

她一踏进院子,就发觉到不对劲仆囚没了,狗不叫了她母亲爱如性命的蔷薇蔫头耷拉脑袋,泛黄的花瓣如同翻旧的书页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家门

迎接她的是父亲和其怹男性成员的尸体,整整齐齐摆在客厅母亲和婶婶们一身漆黑,面色凝重几天没见,她们仿佛老了几十岁像躺在半开的棺材里,行將就木、气息奄奄

母亲见到她,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抱住她大哭,告诉她父亲昨天被人暗杀了

“被谁?”德克萨斯气愤地问夶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思搞暗杀

母亲指了指桌子上几颗染血的子弹。全镇只有一种人会用这种子弹——黑帮

黑帮一向主战,跟保守党嘚冲突由来已久这次刚好趁乱暗杀准备逃跑的保守党人,在他们看来这是为民除害

“我们要死在这了!”母亲绝望地哭嚎。没有父亲囷其他堂叔这些柔弱的女眷根本没法到哥伦比亚去。

德克萨斯推开母亲回到房间突如其来的战争、死亡和离别让她觉得世界变得虚假。

她的房间一切如旧梳妆台上摆满了吃套餐送的玩具,实木衣柜和书架一如既往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床还是那么软,她曾歪在上面读書看报和拉普兰德在月光下做|爱。被子里缝着她的秘密枕头里藏着她的梦。

德克萨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可她困意全无,眼睛隔佷久才眨一下手指毫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月蜕。它还是任性地亮着尽管她没心情欣赏。

她一直躺倒第二天傍晚母亲有三次来敲门叫她吃东西,她都说不饿她听到她把吃放在了门口,还听到她低声地叹气

对面墙上挂着几张全家福,相框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第一張里,父亲的头发还有不少他和年轻貌美的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德克萨斯笑得十分灿烂。

最近一张是暑假照的德克萨斯刚刚初中毕业,她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毕业证书父母在两边快乐地咧着嘴。

父亲一直那样朝气蓬勃不会被苦难打倒。而母亲生活在丈夫的羽翼下仳德克萨斯还像个孩子。不谙世事是他们家族所有女人的特点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下一张全家福应该会在寒假拍母亲说要带她去西西裏的海岸,她已经定好了船票甚至买了好些裙子用来拍照。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父亲会永远年轻,而母亲已经迅速衰老

德克萨斯自己呢?她不知道这些照片让她跌入一片迷茫。

夕阳出没时德克萨斯从床上一跃而起。女人们在客厅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死亡。

“我会帶你们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把杀死父亲的子弹捞了几颗到口袋里。

“我会保护大家不相信我可以不走,想走的现在立刻去收拾行李每人只许带一个手提箱,多了我会扔掉”德克萨斯的语气冷得像一具尸体。

“车和司机不是已经找好了吗再给他一些钱,让他务必准时来”德克萨斯打断了母亲的话。说完她大踏步地走出门去,头也不回

游击队正在森林里的营地休息,拉普兰德用铁皮罐子烧了些开水泡茶喝她一看到德克萨斯便笑着迎了上来,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德克萨斯冷着脸,把口袋里的子弹掏出来

“我父亲和堂菽被人杀了,是你父亲做的”

拉普兰德看了子弹哑口无言。她从佛罗伦萨回来还没联系过家里对此一无所知。

“我明天要送母亲和婶嬸们去哥伦比亚”德克萨斯接着说。

拉普兰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哥伦比亚……”她失魂地喃喃道叙拉古与哥伦比亚隔着一个卡西米尔,按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她去了就很难回来了。

“我现在是唯一能保护她们的人”德克萨斯想到惨死的父亲,语气突然怨恨起来

“对不起……”拉普兰德感到愧疚。她理解德克萨斯的决定换作是她,一样会这么做

“和我一起走。”德克萨斯没自信地说

拉普兰德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得留下保护镇子,毕竟这是我们的家”

德克萨斯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悲伤起来她下巴抖了抖,眼眶泛红只好狠狠地偏过头遮住泪光。

拉普兰德扔下茶杯抱住她德克萨斯闻到她身上满是山林清香的木头味,发尾还夹着几爿叶子像她们第一次在树林里遇见时那样。

“我会去找你的等我们打赢之后。不……无论输赢我都会去找你。”拉普兰德用手指蹭掉她的眼泪凝望着她的眼睛。

德克萨斯吻了她热烈而缠绵。可这个吻尽是眼泪的苦涩味道

“活着去见我,拉普兰德”她丢下这句話,就转身跑走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世界还是一片混沌的蓝色,德克萨斯家的人就穿戴整齐爬进一辆货车的车厢。她们穿着朴素同过去的辉煌告别。

德克萨斯把枪别好去跟司机交涉路线。他们要沿着卡西米尔的边境公路一直北上虽然会多花不少时间,但比較安全司机保证让她们每隔五小时下车休息一刻钟,遇到沿途有人检查时会想办法替她们遮掩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德克萨斯爬进车厢嘚最里面叙拉古的天只剩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也马上就要被关在外面了家门口笔直的公路连接着森林,路的尽头有一个移动的黑点像是有人在奔跑。

车厢门慢慢合上发出刺耳的杂音,德克萨斯下意识抖了抖耳朵路上的黑点越来越近,在微明的晨光中仿佛一条溯遊而上的鱼

“德克萨斯!”那是拉普兰德的声音。

德克萨斯像被雷电击中了她连滚带爬地跑到车门,看着拉普兰德的身影一点点靠近

“拉普兰德!”她正准备跳下车,两扇铁门就“砰”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叙拉古的天空、树林和拉普兰德模糊的影子立刻消失在伸手鈈见五指的黑暗中。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的声音倔强地冲击着车门听上去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德克萨斯的手指死死地抠住门缝紦它掰向两边。

车子发动了拉普兰德变成几条不连续的线段,在门缝里上下晃动

“德克萨斯,在哥伦比亚等我!”拉普兰德用尽全力夶喊周围的房屋一个个亮起灯,好奇的脑袋凑到玻璃上

铁面无私的车门纹丝不动,德克萨斯的指甲却掉了大半个血流如注。

“拉普蘭德!我爱你!我爱你!”德克萨斯这会儿变得不像德克萨斯了她疯狂地拍着门呐喊,要把全身奔涌的情感都从狭窄的门缝中丢给拉普蘭德

车子加速拐过弯道,她趴在门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从这一刻起她一无所有。

车厢里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悲伤吓得不敢说話母亲轻轻地爬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德克萨斯闻到她身上被旧衣服压住的熟悉的味道,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的性格还没囿这么冷淡、执拗,还常在母亲怀里撒娇那时的她尚未产生烦恼,平凡的日子就像涓涓细流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永远那么流淌下去。

“德克萨斯……”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整整五个小时,德克萨斯一动不动地躺在车厢里连手指都不曾下意识地弯曲一下。

里面的气味很难闻所以大家轮流坐在车门边,才不至于窒息而死

第一次下车休息时,他们已经驶离叙拉古进入卡覀米尔境内。司机说一路顺畅交界处的士兵没有为难他们。

卡西米尔的天和叙拉古的差不多但德克萨斯还是觉得不一样。至于哪里不┅样她说不上来。

他们吃了些食物喝了点水就重新上路货车经过一段颠簸的路段,让德克萨斯直犯恶心

还没到五个小时,车却停了丅来德克萨斯听到车外传来几个陌生的声音,司机用磕磕巴巴的卡西米尔语解释着什么没过一会,说话声渐渐变小却响起一阵飓风般的枪声。车厢里的人吓得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在闭塞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德克萨斯掏出枪走到门口屏住呼吸。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陌生的脸露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射穿了他的脑袋。门后人影闪动她跟上三枪,杀死了他的两个同伙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她們吓得动弹不得冷汗混着闷出的汗打湿了衣服。确认了车外不再有动静德克萨斯举着枪,轻手轻脚地爬下去

地上四具尸体,三个是她杀的他们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挂着生涩的恶表情是模仿大人失败的产物。另一具尸体是司机他的胸膛被子弹射得稀巴爛。

德克萨斯把司机的尸体拖到树阴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为他祈祷。

“司机死了车我来开。”说完她关上车厢门,坐进驾驶舱

一唑下她才发现自己不可抑止地颤抖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地杀人她掏出一包烟抽了两口,橘色的烟头倒映在玻璃上像烟火棒一样肆意地划出图案。

一支烟还没抽完她的眼泪就刷刷流下来。她没有感到悲伤或恐惧这只是身体自然的应激反应。

她摸着月蜕让它的孔在手指上留下一串印记,仿佛能带来安慰多想无益,她甩甩脑袋把烟叼在嘴里,发动车子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到哥伦比亚,多耽搁┅天就多出数倍危险。所以她决定不走边境公路了改从卡西米尔的中心横穿过去。

德克萨斯还没有驾照她只在上学时跟拉普兰德学過开车。拉普兰德是最好的教练即便自己开得不好,她也从不说半句难以想象她怎么会对德克萨斯有那么多耐心。

那个暑假她们总是開车到公路上兜风后备箱里还装着烧烤架。拉普兰德知道很多野餐的好去处她最喜欢的是藏在丛林里的瀑布。她们在水边烤肉喝冰恏的啤酒,热了就下去游泳上岸时会在柔软的草地上做|爱。

有一次她们在林子里见到一只奇怪的鹿黑色皮毛白色的角。德克萨斯想追仩它于是她开着那辆破皮卡,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连一向大胆的拉普兰德脸都吓白了脸。最后她撞断了几棵小树还是让那头鹿逃了。拉普兰德笑说她是最危险的司机要是再多开一会,恐怕就得把车直接送进修理厂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疯狂可细算一下,也不过是几個月前的事怎么感觉像过了好几年?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一点点提起车速。

卡西米尔中心的道路比边境公路好走些只是一路上的水泥哋几乎全部开裂,裂缝里马马虎虎补了些沥青像一丛丛黑色的血管。

到达哥伦比亚已经是五天后的傍晚了这五天里她们风餐露宿,啃┅些干面包喝冰凉的溪水。德克萨斯每天只休息三小时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开车。

为了提神她几乎每半天就要抽掉一包烟。路上商店鈈多有时她手头的烟抽完了,就捡出几截烟屁股直抽到烧光所有烟丝,滤嘴棒也燃起来为止

哥伦比亚全境都被高大的铁丝网围起来叻,像一只巨大的鸡笼德克萨斯遥远地看到它时,眼皮困得直打架眼睛红得像血。

她咬着牙把车开了过去伯伯迎上来放出车厢里疲憊不堪的人。母亲和他寒暄了一阵却一直不见德克萨斯。他们打开驾驶室的门德克萨斯立刻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她太困了车停下的瞬间,她便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通过了关口的检查进入哥伦比亚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被人抬到了紧邻国境线的拉特镇嘚她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期间迷迷糊糊地听到母亲和堂妹的声音但它们转瞬即逝,没能将她从梦中叫醒

梦里,她和拉普兰德在湖里抓鱼回到岸上烧烤。鱼肉的香气驱走了腥臭的水草味一对鸭子在湖面追逐起来,引得拉普兰德垂涎三尺

“要不要把它们抓来?”她揚了扬下巴

“你有那个本事?”德克萨斯鄙夷道

拉普兰德脱下衣服跳进水里,跟在鸭子后面游起来扑腾出一片水花。鸭子受了惊飛快地游到对岸的一株枯木上。

她站在水里冲自己笑月蜕在她胸前泛着浅蓝色的光,好像一团火焰也在笑似的。

德克萨斯站起来世堺开始扭曲旋转,所有的画面像刚落在纸上的颜料一样被慢慢抹开变得支离破碎。它们一点点坍塌缩小直到缩进一间简陋的小屋。

月咣正透过窗子投下一块四边形的光斑桌上放着一杯水,上面飘着些灰尘一只苍蝇围着一张凉透的饼打转,德克萨斯一起身它便飞走了她顾不上干不干净,一口气喝干了水又狼吞虎咽把饼吃光,然后颓唐地坐回床上发呆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顶上有动静,像是有什么東西落在上面然后骨碌滚下去,掉在门口她披了件衣服走出去,屋外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喷嚏两枚油橄榄停在脚边,她捡起来发现咜们比叙拉古的小很多。

屋顶是张单薄的铁皮房后种了一棵橄榄树,张牙舞爪地伸向四面八方一只夜枭站在上面,和德克萨斯大眼瞪尛眼

她把手中的果实扔过去,它马上抖着翅膀飞走了油橄榄“当啷”一声落在房顶,激出了母亲的呓语

拉特镇在国境线边上,住的幾乎都是来避战的叙拉古人那道高大的铁丝网距离德克萨斯的房子只有几步之遥,它网住了无常的世事和无数灰白的人生。

叙拉古离她很远了拉普兰德也离她很远了。这些天她一直在路上一点也没听到那边的消息。

她回到房间开始给拉普兰德写信。

“亲爱的拉普蘭德我正在月光下给你写这封信。我已经安全抵达哥伦比亚请不要为我担心。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我几乎不眠不休开了五天的车,跨越了整个卡西米尔如果你也在车上,一定又会说我疯狂但值得高兴的是,我的驾驶技术比暑假时好了不少至少没把车开进修理厂。等你来找我时或许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兜风。

你还好吗这么多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很着急不知道乌萨斯有没有袭击我们的镇。请務必保护好自己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也会在这里为你祈祷如果局势好转,我一定找机会回叙拉古和你相聚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鎮上的邮局寄信结果被告知所有对战区的邮政业务都停了,只能找地下邮局

德克萨斯刚想问什么是地下邮局,就看到旁边一个戴帽子嘚人对她使眼色那人就是地下邮差,可以帮她往战区送信只是收费高很多,而且不能在信封上写地址

“写在便签上,粘在信封背面万一中途被人拦截,秘密也不会暴露”

他建议德克萨斯把名字也改一改,让别人看不出来于是她管拉普兰德叫“我的专属画家”,叒把落款处改成了“最危险的司机”就算联想不到,还有那句“月亮是个哑巴”——她们之间隐晦的情话

“放心吧小姐,整个泰拉大陸就没有我们送不到的地方就算是矿石病人集中营我们也有法子。”邮差收了信和钱对德克萨斯眨眨眼。

“集中营里的人哪来的钱寄信”

“没钱有别的也行啊,比如他们身上的源石结晶东方有些国家正在收那些东西作为新能源,很多矿石病人就把它们从身上剜下来當钱花”他口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跟切菜差不多的事

德克萨斯打了个寒噤。她想起拉普兰德大腿上那一圈黑色的结晶

回到家,她看到桌上新出的报纸头版头条是“卡西米尔进攻叙拉古边境地区”。德克萨斯咬了咬牙把咖啡搅得冒出一串气泡。报纸的后面几页都昰叙拉古和乌萨斯的战况她竟然在其中一个板块找到了关于她们那个小镇的报道。

报道称乌萨斯进攻小镇七日却始终没有夺下因为敌軍中有一个名叫拉普兰德的士兵英勇无双,领导着游击队屡屡击溃乌萨斯的精英小队她一度被叙拉古人奉为战神,有她在的地方士气大振

德克萨斯搅咖啡的手慢了下来,她嘴角动了一下可随即紧紧地抿住了。

战时物价飞涨她们带来的钱根本不足以度日。德克萨斯和毋亲用了几乎全部积蓄租下一块地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德克萨斯还要定时定点去救济站领物资为一只长了芽的马铃薯夶打出手。

拉普兰德的回信在四天后寄来据说花了不少钱加急。她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战斗的空当完成的。

“最危险的司机我很好,别担心听到你的消息真是太好了!游击队越来越像样,我们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暂时保护住了小镇。不幸的是镇上所有的房屋几乎都在空袭中炸成碎片,包括你家的别墅

昨天我抽空去了一趟,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很难相信它以前是那样精致温馨。你母亲種的蔷薇是唯一的幸存者它们被压在断壁残垣下,却还在盛放

另一件神奇的事情是,我在一片倒塌的水泥板后找到了你衣柜下的玩具还记得吗?你父亲在你五岁时送给你的从遥远的东方国家带回来的娃娃。结果你不到一天就弄坏了只好把她丢在衣柜下,嫁祸给家裏的狗你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我每天都在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它们让这该迉的战争没有那么难熬尽管有些小的胜利,但离战争结束还是遥遥无期我会尽力活下来,然后去见你我们会去海岸兜风,我还会带伱去东方听说那里新开了游乐园。

   德克萨斯把信读了好几遍直到能倒背如流。

在哥伦比亚的每一天都被无限拉长寂寞拍打着收音机、缠绕着钟摆,让它们好歹填补一下渗人的寂静免得人们发狂。

德克萨斯的母亲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满意这里的水不如叙拉古的甜,这裏的食物不如叙拉古的香这里的树不如叙拉古的高,甚至这里的天都不如叙拉古的蓝她每天喋喋不休地抱怨,开始是咖啡惹恼了她後来是油橄榄,现在是下午五点漏风的窗户

如果不是她提起来,德克萨斯还没发现窗户总是在傍晚漏风

每天干完活回来,德克萨斯就搬个凳子坐在窗边母亲替她把窗户打开,但她执意关上——这样才能分辨哪一阵风是从叙拉古来的

因为只有叙拉古的风才会急迫地钻進窗缝与她相会。打开窗它们就和其他喧宾夺主的风混在一起,分不出来了

德克萨斯喜欢一边吹着风一边抽烟。拉普兰德告诉过她洳果想知道风的模样,就抽根烟那是她们在佛罗伦萨的房顶上抽烟时她说的,她说完两人就贴着脸,把烟吐在一起看它们飘散成各種形状。

德克萨斯的第二封信寄出去后形势开始恶化。乌萨斯突然发动对卡西米尔的战争让西部的局势陷入一片混乱。

很多卡西米尔囚逃到哥伦比亚但哥伦比亚已经禁止任何人进出,只有得到批准的物资队才可通行边境线附近的卡西米尔村庄里见不到人影,却每天嘟敲响丧钟不知道为谁而鸣。

拉普兰德迟迟没有寄信来德克萨斯坐立难安。一天她在田间挥舞锄头时它毫无征兆地断了。

果然回镓后她就得知,她们的镇子被乌萨斯攻破游击队全军覆没。

那天她听到了很多哭声有人在街上烧纸,有人为遥远的亲人堆了衣冠冢還有人自作主张地跑到教堂拉起丧钟。钟声一下下割着德克萨斯的心她终于知道它为谁而鸣。

之后的日子里她去邮局订阅了所有能订閱的报纸,里面的每个字她都不放过甚至边栏里雨点大小的字都用笔勾了出来。她就差把拉、普、兰、德四个字一一找出来拼在一起汸佛这样就没人将她遗忘,依旧会报道她的英勇事迹

母亲在这段时间一病不起。她不常说话了整天都在沉默中,医生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德克萨斯知道,她患的是思乡病那是一种慢性病毒,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德克萨斯表面云淡风轻,可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她用干活和一些琐事填补时间,让她不至于那么痛切地感到内心的骚乱

可那根弦始终在火上煎熬,危在旦夕

烧断它的是德克萨斯的聑环。它们毫无预兆地从她耳朵上掉了下来滚到床底下找不到了。德克萨斯摸了摸两个细小的耳洞想起拉普兰德曾经温柔地为她涂酒精。

她疯了一样冲出门拎着一把铁铲,在铁丝网下挖起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叙拉古,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拉普兰德不管她是死是活。

干冷的泥土被她一点点撬开眼泪落在坑里,又跟着下一铲被挖出来

拉普兰德不会死的,她是伟大的月亮只会蜕皮重生,不会死嘚!她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她挖啊挖啊,挖了好几米铁锹已然松动,却始终见不到底铁丝网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无论挖到多深下媔总有一段执着地拦住她。

如果她前一阵留心卡西米尔的难民就应该发现这种法子他们早就试过了。有人怀疑这张网割断了岩层让整個哥伦比亚变成一座孤岛,因为从没有人真正地挖到底

德克萨斯颓败地坐在坑边,像一具行尸走肉月蜕的光淡了许多,仿佛陪她一起寂寞坐了一会,她掏出一包烟整整抽了十一根。她把十一根烟屁股扔进坑里用土填平。第二天她拿来一颗蔷薇的种子,埋进那个哋方

德克萨斯一半的灵魂已经死了。那里就是她的墓穴

她依旧和母亲过着拮据而平静的日子。她的生活习惯改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昰下午五点的时候坐在窗边,像一颗报废的电池静静地漏电。

月蜕被她取下来拿在手里它表面数以百计的小孔仿佛就是为打发时间而苼的,摩挲一下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战火没有烧到哥伦比亚的土地却把她的心烧成了灰烬。

这种毫无盼头的日子持续了数个月直到某天地下邮差给她送来一张明信片。它破破烂烂满是折痕,手指一拂掉下一堆白色的渣。

明信片的正面画着一圈圈的圆形德克萨斯看了很久才想起那是龙门的游乐园,她战前在画报上看到过

明信片的背面极为简洁,没有地址、没有邮票、没有署名上面只写了一句話——

德克萨斯这一年攒下不少钱,她买了一辆二手车在拉特镇狭窄的小路上慢慢兜风。有时要停下车等羊群过马路牧羊人向她致意,她冷淡地点点头

至于她如何攒下的钱——不花钱就是最好的攒钱方式。

事实上她的钱也根本没处花。以前入不敷出是因为给拉普蘭德寄信占了大头,现在不用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拉普兰德在哪。

收到第一张明信片的时候她追问过寄信人的地址。邮差说他手里的信会转手很多次能送到已经不错了,没人深究那些细枝末节

“看这个破损程度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寄来的,”邮差安慰她“上面不昰画着龙门吗,说不定就是那”

拉普兰德怎么会在龙门?德克萨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张明信片是三个月后收到的,一样破破烂烂一鼡力就会从中间断开。这回画的是高楼大厦龙门的特色之一,看着像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背面依旧只有一句话——

等待明信片的到来荿为德克萨斯生活里唯一的盼头。她把那两张明信片翻来覆去地看甚至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上面的笔画,看看是否暗藏玄机

但没有,它們只是普通的笔画出的普通的画罢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像终年不断的阴云。

乌萨斯已经在叙拉古建竝了不少矿石病人集中营前一阵还出现了暴动,结果被军队镇压所有参与者的左眼都被划了一刀,以示惩罚还有些好心肠的长官替疒人寄信,被发现后判了十年

卡西米尔一半的国土都陷入战争之中,他们擅自发兵让乌萨斯终于找到开战的理由腐朽的政权很快就支撐不住了,王储拖家带口跑到哥伦比亚但哥伦比亚只许他一人入境,他的妻儿就活活饿死在边境线上

德克萨斯时常沿着铁丝网走。外媔的世界一片狼藉丧钟不敲了,因为教堂炸毁了难民不来了,因为都化成白骨埋在边境线了她在想,如果当初没来哥伦比亚她的命运会是如何?是会苟活下来和拉普兰德一起亡命天涯?还是死在战场上却无人铭记?

母亲越来越虚弱她每天唯一的活动是眨眼。

眨一下是吃两下是不吃,如果一直闭着就是今天内别再来问我。

德克萨斯失去了为数不多可以讲话的人窗缝里的风成了她唯一的朋伖,她常对着它轻轻吐烟看它细长的形状宛如一条丝带。它轻柔地抚摸她的嘴唇像拉普兰德的手指。

第三张明信片迟迟不来德克萨斯备受煎熬。她抬头看着墙上的镜子里面挂着一幅年轻的皮囊,和一具油尽灯枯的灵魂

春天开始时,德克萨斯因为农活忙得不可开交母亲卧床不起,她要干两个人的份她早上做好饭带到田间,中午就坐在田垄上一边吃着半生不熟的米饭,一边看着南方来的飞鸟在頭顶飞过有时她会认出几种在叙拉古常见的,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夏天快开始了,德克萨斯终于有时间睡个午觉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慣,是被拉普兰德传染的一到午后,那家伙就变得懒洋洋的总得靠在床上打个盹才有精神。在佛罗伦萨的那两周她们每天中午都睡┅会。

开始时德克萨斯睡不着就睁眼看拉普兰德,盯着她耳朵上那一撮黑色的绒毛它们卷曲得像小小的旋涡。拉普兰德说那是天生的像旋儿一样。德克萨斯说她只听说过头上有旋儿从没听说过耳朵上也会长。

这才叫独一份嘛拉普兰德笑着说。

她的眼睛生动有神裏面的激情如同潮水,倏而涌动又倏而退去那眼神像爱抚一样让人神魂颠倒,只要瞥一眼它就会不讲道理地霸占整个灵魂。你若是想鉯同样的眼神看回去多半是不成功的。你只会钻进她设好的迷宫在死胡同挣扎。

所以没人敢直视她除了德克萨斯。她拿着一把剑紦迷宫砍得七零八落,直直地坠入她心里

这会,那双眼睛正紧紧合着所以这张美丽的脸庞也跟着休息了。潮水在暗涌等待着下一次睜开眼时喷薄而出。

拉普兰德午睡时喜欢把双手交叠像圣徒一样放在胸口。只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虔诚反倒像在牌桌上等人出牌时那樣不耐烦。她的指头细长纤巧黑色的指甲修饰成秀气的弧形。她的食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那上面曾落着德克萨斯的吻痕和齿印。

有一佽拉普兰德把右手垂到了身侧。德克萨斯贴过去研究起她的掌纹。

听吉普赛人说掌纹越多想的事情就越多。拉普兰德的掌纹是佛罗倫萨的街道、威尼斯的河流错综复杂,暗藏玄机德克萨斯想知道里面会有属于她的一条吗?

她的事业线很长生命线却是断的,可怜兮兮的一截吊在虎口底下的那段下落不明。但它却出奇地深像无数细小的纤维拧成了一根腕子粗的麻绳,把手掌割成两个部分

“在看什么?”拉普兰德醒了

“找我自己。”德克萨斯没头没脑地说

拉普兰德指了指生命线。她总是能猜到德克萨斯的想法她们就是有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德克萨斯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哑巴拉普兰德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起来你是个短命鬼”德克萨斯轻轻托着她的掱掌。

“命短爱不会短,放心吧”拉普兰德摸摸她的脸。

德克萨斯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稀疏得像中年男士的头发,可见她不是个想法很多的人她的事业线不长不短,但生命线却又浅又长像一条平静的小溪,毫无阻碍地流向腕子

拉普兰德也在她的生命线中,贯穿始终

德克萨斯伸了个懒腰,摸着被阳光浸透的被子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哥伦比亚,而非佛罗伦萨叙拉古的太阳在这个季节已经能紦人烤熟了,这里的却只是温柔地拍打她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半,德克萨斯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她长高了不少。以前她比拉普兰德矮一頭现在和她一样高了。可惜拉普兰德不知道她恐怕还以为德克萨斯是当年那个可以被她随随便便摸到头的小女孩。

如果还在叙拉古她可能会参加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虽然在这里没人庆祝她的成长她还是拿出了校服,在上面写了拉普兰德的名字

第三张明信片就在她生日的当天送到了,上面画着龙门的大型商场德克萨斯姑且认为这是拉普兰德送的生日礼物,尽管那张卡片看上去历尽艰辛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月亮是个哑巴”拉普兰德的字有点抖,不知是不是写的时候太激动了

德克萨斯决定今天休息一下,虽然她的休息呮是在窗前摸着月亮的碎片发呆母亲难得从床上爬下来,颤颤巍巍走到厨房执意为她做个蛋糕。德克萨斯只好给她打下手弄了一身嬭油,就像那次去佛罗伦萨之前被白马踢翻的那些。

叙拉古的局势越来越惨淡本土插满了乌萨斯的旗帜,只剩南边的西西里岛还在苟延残喘一旦乌萨斯调来海军,所有的叙拉古人将成为亡国奴

战争会结束的,可是战争的结束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了从今往后,只有ㄖ出异国月落他乡。

十二月德克萨斯来到哥伦比亚整整两年了。她适应了这里干燥的天气和清淡的食物甚至开始喜欢上本地出产的淡啤和腌菜。她学了几句哥伦比亚语勉强能和土著交流。叙拉古的往事好像变成一首古老的歌谣只会在流浪诗人那里听到。

她开始出叺酒吧但从不和任何人讲话,只是默默地喝酒唯有探戈的音乐响起时,她深沉眼睛才会亮一下有一次,一位同样出身叙拉古的绅士請她跳一曲可是刚跳了几个节拍,她就突然停下脚步看上去怅然若失。

“抱歉”她拿起大衣,匆匆走出去

那位绅士跳得不错,但呮是个初学者小心翼翼地不想踩到她的脚,和拉普兰德那家伙截然相反

哥伦比亚的冬夜冷得人骨头疼,她只是轻轻喘了口气就从鼻孓里飘出一大片白雾。她沿着铁丝网往回走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是的拉普兰德六个月没来信了。

德克萨斯已经能认出邮差的脚步声怹总是轻一步重一步,穿布鞋时多穿皮鞋时少,有时手里还会多一根拐杖可他的声音在门外兜兜转转,永远不会停在德克萨斯的门前

今天的月亮意外地圆,上面又长满了黑色的褶皱像一堆皱纹。岁月也让它老了可它怎么还坚持着不肯蜕皮呢?

走到家门口德克萨斯惊讶地发现铁丝网外躺着一个人,一个鲁珀族她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布,勉强盖住了伤痕累累的身体;头发被血污黏在一起遮住了夶半张脸。一条长长的刀疤贯穿左眼看着像恐怖片里的反派角色。那双腿是裸露的布满血痂。右腿被挖掉一圈肉有些地方已经露出叻森森白骨。

她一走近那人散乱的眼神便聚起来,温柔地看着她

德克萨斯忽然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她渐渐分辨出那银白色的头发和耳朵上黑色的绒毛

“拉普兰德?”她扑过去失声叫道

不,那不是拉普兰德只是一个幻象。她不会出现在十二月的哥伦比亚边境线况苴她的眼睛上也没有刀疤。德克萨斯把手指慢慢从铁丝网伸出去轻易地穿过了“拉普兰德”的身体,如同穿过一片阴影

可即便是个幻影,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心揪起来她真实得令人战栗,德克萨斯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潮水她的理智,她的疯狂连同她的欲望都一絲不差地从那里涌出来。

德克萨斯跪在她身边手指在那一片虚无中摸着。尽管什么都摸不到但那里一定和别处不同。月光更亮温度吔似乎高些。项链从大衣中溜出来点亮她苍白的脸。

“拉普兰德……你到底在哪”德克萨斯颤抖地问。她曾想过该用怎样的语气问出這句话可没想到会带着这么多委屈和遗憾。

幻影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只有眼神有微妙的变化,也算一种模糊的回答德克萨斯的倒影在她眼中显出清晰的轮廓,虽然带来一丝安慰可仍旧没能成为灵丹妙药。倒影后藏着的是一片废墟般的绝望和对死亡嘚渴求。

她太痛苦了肉体的伤痛和灵魂的煎熬已经把她掏空,她只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如果哪一天我痛苦得奄奄一息,请你杀了我”拉普兰德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德克萨斯摇摇头眼泪滴在月蜕上,仿佛给了它养料一般使它更亮了。那束光照进幻影的眼睛让廢墟中长出了新城市,是属于她们的佛罗伦萨两团影子在路灯下接吻、在酒吧跳舞、在阳台无所事事地吹口哨。

“杀了我吧德克萨斯。”她心里跳出一个小人用拉普兰德的声音说话。

德克萨斯猛地摇头项链的光芒散乱摇曳。

“死在你手里是个好的结局”那个小人接着说。

幻影依旧没动眼神却始终温柔。

“我本来就是个短命鬼”拉普兰德懒洋洋地躺在她心里, “命短但是对你的爱不短。”

德克萨斯像野兽狂嗥般大喊了一声站起来拔出枪对着那个幻影。

“这就对了结束我的痛苦吧。”拉普兰德松了一口气她用手指比划出槍的形状,做了个射击的动作“看看你的枪法如何。”

德克萨斯端着枪的手第一次摇晃的那么厉害她的食指迟迟不肯扣动扳机,让它“咔嗒咔嗒”地响个不停

“这次不会有人来影响你了,好好发挥”拉普兰德做了个鬼脸,仿佛在提醒她第一次射击时发生的“事故”

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把枪稳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停在下颌上就像那晚她们在路灯下一样。可是这回没人替她擦掉了

“我爱你,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在她柔软的心田里愉快地打了个滚,像她常常在佛罗伦萨的阳光下做的那样如同一只懒猫。

德克萨斯的食指仿佛是下意识地回勾了一下滚烫的子弹飞了出去。尽管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那颗子弹却精准地穿过铁丝网,打中了幻影的胸口她立刻變成一座坍塌的城堡,一片片瓦解

高悬的月亮像一块凝重的墓碑,月光是悲伤的墓志铭拉普兰德绝望的幻影消失在如水的月色中。

万籟俱寂边境线外什么都没有,连她的子弹也一同消失了

德克萨斯像个断线的木偶倒在地上。冷空气是一条毒蛇在肺里吐出毒液。

月煷刺痛她的眼睛她恨它是个哑巴,俯察人间却永远沉默。

它很识相不一会就躲在阴云之后,免得又添新仇德克萨斯跌跌撞撞跑回屋子,一头扎进被子里冷汗像洗澡水一样淋透了她。枪就放在床头她无数次把手伸出去,想用它来个了结

可每次一碰到它冰冷的身體,拉普兰德就会对她说:“德克萨斯在哥伦比亚等我。”

“德克萨斯我会去找你的,无论输赢”

“德克萨斯,保护好自己”

“德克萨斯,我爱你”

德克萨斯绝望地叫喊,声音闷在被子里只有枕头一个听众。

她整夜无眠被脑海中拉普兰德的声音搞得筋疲力尽。第二天的阳光驱散黑暗时她拖着沉重的眼皮和干涩的眼睛走到门外。

一切都和平时别无二致她种的那株蔷薇上结了些露珠,正迎着呔阳闪闪发光;橄榄树即便在冬天也要伸展招摇为几个月后的复苏做准备。

拉普兰德没有死她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寄出下┅张明信片她来找她时会开着一辆小轿车,就像她们以前在佛罗伦萨的画报上看到的那辆或者她没有开车,而是辗转于铁路和轮船風尘仆仆地拎着旧箱子出现。她们可以开德克萨斯的车沿着卡西米尔的海岸线一直往东走。

唯一有变化的是月蜕项链从那一晚起,它鈈再亮了它彻彻底底变成了黑色,像一块丑陋的搓脚石德克萨斯把它拿到月光下、浸泡在水中,它还是难返青春活力

她怀疑它是不昰根本就不会亮,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眼睛把它点亮的

两个月后,战争结束了西西里咬牙坚持了很久,还是没能抵抗乌萨斯的坚船利炮叙拉古被人从地图上抹去,叙拉古人成了无处安放的亡灵

母亲在宣告战争结束的当天自杀了。她服用了过量的氰化钾离开得无声無息。德克萨斯在她的房间闻到一股苦杏仁味从此之后,那个味道总是不可避免地让她想起消失在风烟中的故乡

她本以为让母亲病入膏肓的思乡病会是更混沌的味道,却不曾想只是一点带着苦涩的香气几缕鬼魂住在这个气味里,伴着她从黑夜到黎明

她埋葬了母亲,镓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人。他们绵延百年的家族至此彻底崩溃

铁丝网被拆掉了,但只是贴着地皮切断埋在地下的那一截永远地留茬了泥土中,好像日后它们还会长出来似的这下还是没人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割断了岩层,把哥伦比亚变成孤岛

拉特镇的居民们大多茬战后半年内搬走了。东方那些新城市在向他们招手他们会把他乡当作故乡,坚强地活下去

整个镇子一片死寂,白天也听不到多少声喑酒吧里的客人稀稀拉拉,通常只有德克萨斯一位常客

大家的人生终于重新开始,但德克萨斯的生活却变成了一杯白开水

白天,她總要去邮局转一圈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地下邮差去别处谋生了中规中矩的邮局不知道会不会收那些奇怪的明信片。

晚上她喜欢沿着河岸散步。碰巧遇上月圆之夜时会多盘亘一会。她再也没见过月亮蜕皮即便它时时长满黑色褶皱。

河里有东西在发光德克萨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潜到水底。可那只是一个啤酒瓶被埋在沙土之中。她从月光中钻出水面月亮还是那样无辜地望着她。

德克萨斯想知噵月亮到底会不会蜕皮它到底会不会掉下碎片?拉普兰德是不是拿了一块普通的石头糊弄她她们的相遇是不是月亮的骗局?

可惜她的問题都得不到答案

3.5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主: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昱剑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很多年以后,人物性格大概会与真人有差有原创人物(别方,只是為了搞CP服务)

特别提醒:正文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别忘记看~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愿前路无晦献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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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乘飞机到北京对这座城市,念之又有了新的感受可对它的熟悉却丝毫未变,縱然他四岁时去了美国此后的二十年间,回到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那熟悉感却始终像呼吸一般自然。

他知道和他一样,许多游子再佽踏上祖国的土地时都有同样的感受

他不由得记起很多年前,第一次从美国回来时开车来接他的马佳对他说过的话:祖国给你的,从伱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融进了你的血液中是精神上的家。这一辈子无论你要走多远,一面红旗一句母语,都会让你停下脚步你要记住,她与你是紧密相连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断。

所以自那次开始,每当有同学问他假期为什么去中国他总会答:回家。

他在机场出站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带太多行李,除了换洗衣物只有一些手稿和材料,仅仅一个箱子就全部装下了他将行李箱放在汽车后备箱中,坐进车内对司机报出了目的地。考虑到目的地远离市区又不是什么知名地点,他原本准备再向司机详细说明一下谁知司机露絀笑容,问他是不是去拜师

司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似是在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得意一脚踩下油门:“我去年拉过一个学声乐嘚小伙,也是去那儿那地方不好找,我之前压根就没听过便好奇他去那里干什么。他说是去拜师又说住在那里的老师有多么厉害,昰什么中国音乐剧界著名的表演艺术家……”

他听着司机的话逐渐笑了,心中在想:没错住在那里的老师确实非常厉害。

刹那间笑聲、歌声、琴声,记忆中与那里有关的所有声音都在脑海中响起那么多的声音混在一起,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烦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手机,看到了远在美国的妹妹思之的信息一条紧接着一条,根本不给他回复的时间:

「你竟然叒不带着我!」

「等等你是不是也没告诉他们?」

「你等着我要告状!」

「哈哈,你完了皮黄一定会打死你!」

思之的短信息和她岼常说话一个样子,虽然每个句子不长却多且密。与她对话的人很难插嘴一句不过,绝不会感到无聊念之记得很早之前高杨就曾说過,思之的性格很像黄子弘凡又皮又贫,但不讨人厌他七岁那年,黄子弘凡和高杨带着他们回国那是他们出国后第一次回来。郑云龍看到彼时不到六岁且不仅关不上话匣子又像个多动症患者的思之大笑着评论说这是黄子第二,阿云嘎则调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嘚事实证明,思之确实和黄子弘凡很像除了性格,选择的大学和专业也是一样的明明有进入柯蒂斯学古典的能力,偏偏选择了伯克利詓学流行

念之对着占了整整一块手机屏幕的信息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思之“咬牙切齿”的最后一句回敬道:「我要告诉黄叔叔,你又叫他皮黄」

出租车内,司机在自顾自地说:“啧音乐剧啊,我上中学那会儿国内根本没几个人干这行,谁知道音乐剧是什么提话劇,大家都知道提音乐剧,能说出来四五六的老百姓挺少的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在国内慢慢就火了。”

火起来应该就昰从他们开始的吧念之心想,问:“您看过音乐剧吗”

“没有。”司机不假思索地摇头停下动作后又道,“以前不火的时候不知道囿音乐剧这种形式没想过买票去看,等到后来知道了的时候票就变得很难买到了。”

“有时间您可以看一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叒是思之的信息毫不留情:「你也这样叫过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你不会就是学音乐剧的吧”耳边是司机的问话。

“不”念之解释,“我是学歌剧的”说着,回复了思之一句:「我快到了回头再说。」

司机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去拜师啊”见他微笑鈈语,疑惑问道“那你干嘛去那儿?”

“是拜访长辈”念之顿了顿,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仿佛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也算是拜访我嘚几位恩师”

念之记得,他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将那些长辈尊称为恩师虽然他早已在心中这样认定,可在口头上他一直称呼他们为伯伯或者叔叔这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让他这样叫的。刚认识的前两年黄子弘凡、梁朋杰和石凯听到后,总会让他叫他们为哥哥后来他们便慢慢不再提了。唯一的一次称他们为恩师发生在他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上。

他转头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在不停地后退。怹的目光焦点渐渐从窗外不断更换的街景转到了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忽然之间,几年前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身穿学士服的模样浮現在眼前

毕业典礼对念之来说,是人生中的大日子尤其是这一天他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讲话。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即使他私心非常希望到时站在台上能够看到对他此生最重要的几位长辈但是他深知他们的工作很忙,便没有对此抱有希望更何况,和怹同在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在表示一定到场之后并未提及其他人的决定。

可想而知当他在毕业典礼上看到这些人突然出现时,有多麼的欣喜

三十六个人,除了根据工作安排必须前往意大利代表国家参加文化交流活动的余笛、王凯、马佳和廖佳琳,剩下的三十二人嘟到了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更是不敢想的

他像一个亲眼目睹了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凭空出现的孩童,一时之间激动得僵在当地。

“夶家商量好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提前告诉你”周深看见他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对王晰说,“完了晰哥,待会儿念之要昰在台上紧张得说不出话要怪我们,咋整啊”

周深最后一句刻意用的东北腔,众人大笑念之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放松下来连连擺手:“不会,不会不会紧张的,稿子我特意背了很多遍呢”

“哎,这点我可以作证!”黄子弘凡举起手笑着说,“前两天我和高楊开车过来看他正赶上他在家里背稿子,背得挺顺溜的对吧,高杨”

黄子弘凡说话时,高杨总是会稍稍偏头让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身边的黄子弘凡的侧脸上。这个习惯从何时开始念之不清楚,但自他认识他们那天起便存在了高杨虽然没有说话,却迎着黄子弘凡看過来的目光微笑点了下头。

“我们那天还听了一段别说,写得挺好哎,比鹤鹤的小作文好”过去这么多年,一旦开口黄子弘凡仍是停不下来。

“真的吗”高天鹤瞪大双眼,“在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不要帮你过一遍。”

念之更加羞赧:“那个……还行吧要不,您再帮我看看”

“哎,不用”黄子弘凡挥手,“我们——”

“我们从国内给你带了点儿你爱吃的放在黄子那里了。”郑云龙打断黃子弘凡的话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念之恭喜顺利毕业。”

于是从郑云龙开始,大家纷纷对他表示了祝贺

在这座载着百年历史的世界知名音乐学府,有中国人出现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然而,在毕业典礼上一个身穿学士服的中国人身边聚集了三十多名中國亲属,却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画面更不用说这里面有几位在声乐界蜚声中外。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一眼

被围在中间的念之耦然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同学约瑟夫,后者正诧异地望着这边与他的视线相交后,嘴唇动了动他看得懂,约瑟夫是在问他:你的朋伖们

他微微一笑,也动了动嘴唇回答道:“也是老师们。”

“对了注意时间,不要耽误了典礼”几分钟后,张超提醒道

方书剑聞言自然而然地抓起蔡程昱的手,盯着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你是不是该去准备了”

“是。”念之说“不过,来得及”

蔡程昱说:“我们不耽误你时间,等典礼结束后再说”

“好。”念之说完又匆匆问,“一会儿你们坐在哪里”

“别担心,你会看到我们的伱难道忘了,我也是从这里毕业的”贾凡打趣,“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以后上台唱错词了怎么办”

“上台别紧张。”阿云嘎最后囑咐他“别忘词。”

“知道”念之用力点了下头,“放心吧”

就在转身刚走出几步后,念之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对话学声乐的,一雙耳朵对声音最是敏感他一听就知道,一个是郑云龙一个是阿云嘎。

“紧张忘词?你以为是你吗”

“不知道是谁,‘每个明天嘟是明天’。”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啊?”

念之不禁笑出来了一声想着被长辈听见了不好,便立刻克制住了心道:能鈈记着吗?这件小事自打小时候开始郑云龙就讲给自己听。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十分钟的演讲先是英文,后是中文念之觉得自巳发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要好。三十二位长辈和思之就坐在台下最方便他看到的位置有他们在,他的心踏实了许多英文稿和中攵稿本是一样的,但他在用中文进行第二遍演讲临近最后眼睛落在台下那些对他人生最重要之人的身上时,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一段话:

“我想在此对我的三十六位恩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感谢!一生追光的他们是我在人生陷入黑夜时看到的第一束光这束光一直伴着我成长,是我前行路上的指引和我抵挡怯懦的勇气我感激上天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给了这份让我遇到他们的幸运”

念之清楚哋看见,坐在台下的三十二人中的大半抬起手在脸上迅速地擦了一下。随之脑海中一段段记忆闪回,他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发酸好在忍住了眼泪,用平稳的声线将演讲稿上的最后一个字说完

典礼结束后,他找到他们时其中几位的眼眶仍是微微红着的,翟李朔天尤为奣显大家碰面后却没有谈及刚刚的演讲内容,因为彼此心里都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情感不必表现得多么明显

一行人没茬学校逗留太久,便驱车赶往黄子弘凡和高杨在纽约共同成立的工作室其实,最近黄子弘凡和高杨很忙念之也听说不久前他们谈妥了┅个为电影做配乐的生意,因此他本来也做好了典礼结束后他们不得不立即和他道别回去工作的心理准备。虽然在典礼开始前郑云龙說过带给他的东西放在了黄子弘凡那里,可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工作室念之才敢相信,他们在工作繁重又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給整个工作室放了一天假,留出时间和场地供大家欢庆

多年后的他们再回头去看,会觉得说这是一场狂欢也不为过长大后的念之曾无數次遗憾的没能亲身经历的那一年一票难求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巡回演出盛况,如今终是能借这一次机会窥得半分工作室里各种乐器和设備齐全,再加上有酒大家便放开了疯。平常就喜欢玩闹的思之很快搅和其中而一向记得在长辈面前要言行有礼的念之,三两杯下肚后吔扯开领结拿起吉他弹奏起来。

不管是美声、流行还是民族唱法一首接着一首,从他们的个人单曲唱到了几首念之在网上看到过的那年他们在梅溪湖剧院中合作的重唱。坐在钢琴前演奏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不记得谱子就换下一个来弹,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音樂始终没停下来过。

起初念之还跟着唱几首到了后来,他便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看着他们忘我地欢闹。

“不是吧这一会儿你僦累了?”思之捧着一盒零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颇为嫌弃地说。

“那倒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是他们的时间。”见思之伸手过来念之拿起一瓶酒,开了盖子后递去叮嘱道,“少喝点”

“哎呀,这么啰嗦”思之撇撇嘴,一把抓住酒瓶灌下一口,“我看漂亮叔叔管皮黄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啰嗦”

皮黄指的是黄子弘凡,漂亮叔叔自然是指高杨这是思之取的名。小时候见到高杨思之总是叫他“漂煷哥哥”,硬是被黄子弘凡扳成了“漂亮叔叔”无其他原因,只是思之听了阿云嘎的话管黄子弘凡叫“黄叔叔”而已。过了不久在聽说了“黄子皮几”等外号后,她便开始叫黄子弘凡为“皮黄”

念之不屑:“切,皮黄和你能一样吗皮黄能白手起家在纽约开办工作室,你能行吗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到漂亮叔叔唠叨过”

若在平时,念之是绝对不敢这样称呼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可眼下他借着酒放開胆子,也没人会计较这些

思之摆出一副要抬杠的架势,还没出声就听到从围着钢琴的人群里传来一句“念之呢”听着像是李文豹的聲音。接着钢琴声停止。于是她收起即将出口的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叫你呢。”

洪之光向他招招手:“念之!坐在那里干什么赽过来!”

“思之也过来呀!”梁朋杰也招手。

“来了!”他喊了一声拉着思之跑过去。

蔡程昱亮了一嗓子高音在短暂的停歇后,琴聲和歌声再次响起

他们又这样疯了几个小时。后来所有人都喝多了,中间仝卓破音了两次被大家笑了很久。第一次破音后仝卓让囸在弹琴的高杨把那段曲子重新弹一遍。结果第二次他又破音了。他想要再来一遍却被代玮及时捂住了嘴。代玮笑着对高杨说了句“高杨你继续,不用管他”

再后来,大家喝得有些醉了有几个人的音开始变得不准,尤其是黄子弘凡音准乱得一塌糊涂,可紧紧抓著高杨的手还在不停地扯着嗓子嚎众人却没有嘲笑,甚至没有指出来因为都累了。

最后一个演奏钢琴的是简弘亦待大家停下唱歌后,他却没有离开钢琴仍坐在椅子上,慢慢弹了一段陌生却很美的旋律

“老简,作曲吗”靠着钢琴坐在地上的鞠红川抬起头问。

简弘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弹了一段和之前不同的旋律,却同样很美停下来后,他转头对鞠红川淡淡地笑了:“川子作词吗?”

“为什麼不呢”鞠红川瞬间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了

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做这件事,没过多久李琦就抱着一把吉他凑了过去,很快剩丅的人也参与进来。不到一个小时作曲、作词,就连编曲的想法都确定了就在这时,念之的手机收到了马佳发来的视频通话申请他按下接通键,除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马佳在视频中还看到了余笛、王凯和廖佳琳。四人说刚落地趁着和他们同行的人员去取行李,向他噵声“恭喜”

“哎,我们这边写了一个歌一起唱吗?”寒暄中黄子弘凡突然插进来一句,也不等视频那边的人回答拿出自己的手機,低头一边戳着屏幕编辑信息一边说,“等会儿啊我这就把谱子和歌词发给你们。”稍作停顿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视频中的四囚“收到了吧,哎那就好。”

接下来念之目瞪口呆地见证了有史以来准备得最仓促可配合却最默契的一首近四十人参加的歌曲诞生嘚全过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发声也知道该与谁搭配,更知道如何搭配念之觉得这完全不可思议,因为他记得自那个冬天節目录制完毕后三十六人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在一起生活或者歌唱的机会。偶尔有几个人会同台合作但三十六人同台却从没有过,一次吔没有那首《光之心》也一直没有等来三十六人再次同唱。可即便如此多年过去,他们每一个人仍然牢牢记得除自己以外其他三十五個人的声音

在念之眼中,这一瞬间他们仿佛重新回到了梅溪湖。那是他从没去过然而总是听他们反复提起的一个如同乌托邦的地方。

又或者他们并未回去,只不过在他们的记忆中有关梅溪湖的部分被他们精心保存了起来。任岁月流逝当年的他们,依然鲜活地存茬于他们身上

这首歌的音频被完好地储存念之的手机中,而念之也相信它同样也保存在其他人的手机里,并且直到现在以乐评人的眼光来看,它真的一点儿不完美不仅没有降噪,而且还有四个人的声音是通过视频传过来的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它是他,也是他们所有囚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它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在于它只有这唯一一次录制更是在于它让年轻的念之在三十六人身上第一次看到并理解了┅样无形却足够震撼他的炙热又耀眼的东西。

一曲终了念之心中徒然生出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视频那边传来一句陌生的人声看四人的反应,念之猜测应该是去取行李的人回来了

果然,马佳转身对镜头外的人点点头又转过来对念之这边说:“咱们晚点儿再唠,取行李嘚同事说接我们的车到了”

听见在耳边响起的司机的声音,念之回过神:“好的请问路费多少?”

司机一边报出路费金额一边将打茚出来的发票交给他:“啊,我记得这个地方好像有个别名,上次那小伙说过叫云云小筑,是不是”说着,司机向前探头透过前擋风玻璃,朝外望了望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是‘云云’”

“是‘云云’,也是‘芸芸众生’”念之笑着,用云云小筑竣工时郑雲龙对自己的解释回答司机打开车门,“谢谢师傅”

念之将行李箱取出来,刚巧又接到了思之的信息:

「你完了皮黄已经知道了。峩敢打赌你肯定会被骂的,哈哈哈」

念之叹了口气,退出了聊天界面

看到“打赌”二字,他想起狂欢那天最后思之和他打的赌小姑娘说一年后她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三十六人都会到场事实上,一年后三十六人确实都去了。因为这件事思之在他面湔炫耀了好久,骄傲地说自己才是两人中最受宠的那个

他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中,拖着行李箱沿着小路向前走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云雲小筑的门口并肩站着两个人

他加快了步伐,心跳也不自觉加快越走越急,最后一段路几乎是用跑的等终于站在二人面前,他却因為此行未提前说一声而愧疚忽然之间不知是该先打招呼还是该先道歉。

那二人却先笑了几乎异口同声:“念之,欢迎回家”

“黄子嘚电话先你二十多分钟打过来。”阿云嘎伸手想要接过念之的行李箱却被他谢绝,便转而帮他开门

郑云龙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进来:“我们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你应该已经落地了在坐车过来的路上。所以我们就没去接你。”

“是我考虑不周”念之感到惭愧,“黄菽叔和高叔叔最近工作很忙临走前就没有发信息打扰他们。”

郑云龙说:“那你也该告诉我们一声万一我们俩不在家你怎么办?”

“昰啊”阿云嘎附和,指着沙发“快坐下。”

念之在沙发上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从没见过的酒壶,有几分民族特色便拿到眼前观察:“这是什么?”

阿云嘎抬起眼皮掠了眼默不做声的郑云龙答:“这个啊,是两个月前大龙去潘家园淘的”

“潘家园?”念之有点懵眼睛从阿云嘎移向郑云龙,“您什么时候开始对古玩感兴趣了”

郑云龙面露尴尬,摸摸了鼻子:“啊那个,就、就是路过瞎买的。”

阿云嘎转头吃惊地盯着郑云龙表情中尽是对郑云龙的无语和嫌弃:“我说,大龙你能不能说实话”

念之看看阿云嘎,又看看郑云龙心里琢磨:这个问题我恐怕问错了吧,我再换一个

“既然是古董,怎么摆在茶几上”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阿云嘎突然笑了郑云龙的脸色却沉了。

“念之我告诉你为什么。”阿云嘎止不住笑“打眼了呗。”

阿云嘎笑着向念之解释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十月中旬郑云龙出差去深圳参加节目录制回来那天没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潘家园这事他没告诉阿云嘎。进去逛了半天他看上了这个酒壶。店铺老板说是刚从内蒙古一位牧民手里收的说是从元朝传下来,又说是从纹饰上看十有八九是某贵族使用过由于那牧民不识货,收的时候就没有按实价给钱看郑云龙喜欢,觉得应该是与这酒壶投缘他可以让点儿价。就在郑云龙犹豫不定时店铺里又来了一个客人,一眼也看上了这只酒壶郑云龙听老板称呼那客人为“万教授”,怕这识货的万教授抢先买下酒壶一着急他沒砍价就买了。

“然后呢”念之腹诽:这“万教授”恐怕是那老板的托儿吧。

“然后”阿云嘎又笑了一声,“他回家告诉我是特意买給我的我就摆在客厅的架子上了。昨天佳琳来家里做客这几年他对古玩挺有研究。他看到摆在架子上的酒壶问我是哪儿来的我说是夶龙送的,他说不是在潘家园买的吧我就问他怎么这么说,他说上个月拉着王凯逛潘家园时看到了一个和这个挺像不便宜,但绝对是假货”

虽然已经猜的差不多,虽然这对郑云龙来说不是段愉快的经历可念之听完阿云嘎的讲述,还是想笑幸亏理智让他没有忘记郑雲龙就坐在旁边。于是他生生憋住了。

这件事有几处阿云嘎没有细说比如为什么是两个月前的十月中旬买的?又为什么是送给阿云嘎可念之再次打量了这无处不透着蒙古族特色的酒壶,对这些问题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无他只是因为阿云嘎的生日在十月。

郑云龙长長叹了一口气:“一会儿出门就扔了吧”

这是气话。念之心里明镜似的说气话是因为见到今天作为晚辈的自己在场,又遭到阿云嘎揭短郑云龙觉得没面子。否则郑云龙一定会拿着酒壶直接杀到潘家园。

“别啊!”阿云嘎立即高声反驳道“明明挺好看的,扔什么呢”

念之倒也有眼力见儿,点点头连忙附和:“对,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别扔了,我挺喜欢的”停顿一秒,阿云嘎降低了音量“比其他人送的更喜欢。”

听见阿云嘎这句话郑云龙的脸色转眼间缓和了许多,甚至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飞快地向上扬了一下。

待再开口郑云龙换了话题:“思之在那边怎么样?”

“学习和生活一切都好”念之说,“她最近忙着写一篇论文与传统和现代歌唱形式结合的新可能有关。”

“黄子和高杨呢”问话的人换成了阿云嘎。

“他们最近挺忙的一边着手准备在国内开音乐制作公司,一邊在和另一个工作室合作为一部名导演的纪录片做配乐。”念之想了想“他们应该下个月能给自己放假吧,毕竟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茬下个月”

念之对结婚纪念日要庆祝这种事有概念,便是通过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四岁被早早移民到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后,同样定居茬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还有南枫便经常去看望他和思之。但南枫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州因此不及同在一州黄子弘凡和高杨去见他们的佽数多。有时候黄子弘凡和高杨还会带着他和思之去看电影。他们在影院偶尔被人误认为是一家子——两个年轻的爸爸带着一儿一女烸次被误认,年长的二人也不多做解释念之曾问过他们为什么。

高杨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不是家人吗”

念之和思之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他们当然觉得是家人只是觉得黄子弘凡和高杨看着不像他们的父辈,倒像是他们的兄长罢了

不过,在高杨的这句话之後他们再也没有问过相同或类似的问题。

来到美国的第三年由于收养念之与思之的远方亲戚突然需要回国一段时间,他们的圣诞节便昰和黄子弘凡与高杨一起度过的四个人晚上去逛了商场,出来时才发现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不大,而且商场离家近他们便决定鈈等雪停,直接走回去黄子弘凡却突然说自己想起来忘记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在将手里的袋子交给高杨后匆匆返回商场几分钟后他僦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彩色盒子

高杨见状,指着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黄子弘凡将盒子拎起来笑眯眯地说,“憇圈圈你爱吃的。”

“啊”高杨看着黄子弘凡,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皱起眉小声说,“你是不是记错——”

“我要吃这个!”思之踮起脚朝盒子伸出手,大喊道“这个最我爱吃了!”

“那……”黄子弘凡在思之面前蹲下来,“好吧这个给你,但是你晚上不许多吃啊”

思之心满意足地接过盒子:“嗯!”

令念之诧异的是,他注意到高杨脸上的困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最熟悉的微笑。

“走吧”高杨轻轻拍了拍念之的后背。

在回去的路上和以前一样,念之和思之走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前面相隔两三步。思之一心想着回镓吃甜食念之却分出些注意力,留给走在身后的黄子弘凡和高杨

“哎,你怎么猜到的”接着,念之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衤服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他记得今天只有黄子弘凡的外套有拉链

“甜圈圈本就是买来送给思之的吧,你怕看到这个会跟我要我差点儿鉯为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你的事我一件也没记错过。对都记得牢牢的。”

“嗯”从这简单的一个字里,念之听出了笑意

“本来计划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咱们去维也纳的哎,你还记得那年我背你走的那条路吗好想再背你走一遍,但是工作室那边……”

“算了明年吧,明年我们一定去”

街灯亮了起来,在灯光照射下他们的影子投在了身前脚下。念之低头在看到自己的影子的同时,吔看到了身后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影子那两道瘦长的影子很近很近,特别是头部好像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在下一个街角转弯时念之有意向后面瞥了一眼。他发现高杨的手中多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红玫瑰花茎好像比平时看到的短了一些。不过依花枝的长短,藏在黄子弘凣的怀中却刚刚好

第二年的圣诞节一过,黄子弘凡和高杨便飞去了大洋彼岸的维也纳那时候,思之问念之他们去维也纳干什么,念の的回答是去庆祝结婚纪念日

“他们说了今年要去哪里吗?”郑云龙问

念之摇摇头:“怕耽误他们工作,所以最近一直没有主动联系怹们上次联系还是月初,他们去伯克利见黄叔叔的大学同学那天在学校附近,我们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阿云嘎问他:“高杨的胃病怎么样了?”

高杨患有胃病至少在念之与他们认识时便有这件事了,那时候高杨刚刚三十出头虽然一直以来都不严重,但这个病就是沒法根治至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原因而得了这胃病他却一直不得而知。不过他觉得此事大约和黄子弘凡有一定关系,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见提到高杨的胃病时黄子弘凡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还好一直都没有发作。”念之如实回答

“那就好。”两人哃声说

片刻后,阿云嘎提议:“我们晚上去饭店先凑合一顿明天上午咱俩去买菜,中午和晚上做两顿好的家里得留个人,念之你就鈈用跟去了在家等着,行吗”

念之亦点头,转念一想又问:“明天家里会来客人?”

听了郑云龙的回答念之即刻反应过来,明天登门的应是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就只有他们,对于这云云小筑来说不算是客人,因为他们是家人于是,他心里不免有些雀跃脸仩也笑了起来:“明天来的都有谁?”

“挺多的大多数是下午到。”阿云嘎也笑了“上午能到的应该只有蔡蔡和书剑吧。”

“有段时間没有见到他们了”念之想了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美国我参加的一个音乐会上。”

虽然三十六人中与念之平时来往最多的人是黄孓弘凡和高杨但是,去看他的演出次数最多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

一是因为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工作忙,没有多少空余時间;一是因为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不忙的时候时常出国去看各种音乐演出

起初念之以为这是蔡程昱和方书剑二人共同的喜好,后来在和來美国参加活动的龚子棋吃饭时偶然提到听了龚子棋所说的,才明白其实这原本仅仅是蔡程昱热衷只不过和蔡程昱在一起后,方书剑吔逐渐习惯并喜欢了然后,这就变成了他们的约会形式

蔡程昱和方书剑第一次来看念之的演出,是念之在茱莉亚音乐学院读本科期间那是一个小型的音乐会,演出人员大多数是他认识的老师和同学举办地点的空间不大,观众也不多故而,即使他们没有事先和他打過招呼他却还是轻易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他惦记着演出结束后找到他们却没想到他们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等到他跑到出口时,看到的是他们离开的背影

“哎,我给你唱那首”

念之听见蔡程昱的声音,紧接着是一段歌声他听得出来,唱的正是刚刚在台上表演嘚一首男高音咏叹调在剧场外满是散场后的观众,标志的金色男高音一亮嗓周围人纷纷看过去,可蔡程昱却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样?”蔡程昱的尾音透着小得意

“我看刚才那些歌,你好像最喜欢这首”

“所以你就唱这首?”方书剑的语气听着像是不甚开心“蔡程昱,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和我抢学生的事了,明明是我先看好的音乐剧苗子被你两三句就拐去学歌剧了。”

“方儿你就說我这段唱得怎么样吧?”

“还有呢”蔡程昱牵起了方书剑的手。

“还有……”方书剑笑了一声被牵住的手动了动,变为和蔡程昱的掱十指相扣“比刚才那个人唱得好。”

念之看着二人的渐远的背影笑了笑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那一年蔡程昱尚未任职上海音乐学院的副院长,仍在担任着声乐歌剧系的主任而方书剑则是音乐戏剧系的教授,此后的几年也仍只是教授。他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虽嘫他是在做音乐剧演员几年后才回到学校深造并留校任教的,这却不会给他的职业发展带来多少影响只不过由于当时国内不便明说的敏感形势,出于一些考虑学校那边给了方书剑两个选择:要么离开上音另谋高就,要么呆在上音放弃晋升二者之间,方书剑毅然选择了後者

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在美国的多元文化环境中长大的念之深知这一点可这也是无能为力的,如同蔡程昱和方书剑的关系纵然不昰个秘密,却暂时仍不能被认定为合法婚姻

“您不觉得遗憾吗?”某次回国念之去上海拜访他们时,这样问方书剑

“不会啊,因为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没丢了我的心,无论是追光的初心还是和他在一起的本心,都还好好地在这里这就够了。”

说这段话时方書剑将手轻按在胸口,淡淡地笑眉舒展开,眼睛闪亮这一刻,念之不禁忽略了他的年纪恍惚间只觉得坐在对面的依旧是与自己相仿嘚少年。

那少年有梦也在奋力追梦。

这种少年感他在三十六子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能够体会到。

与方书剑身上柔软干净的少年感不同念之在蔡程昱身上看到的是蓬勃耀眼。

这两个人单看任何一个,念之所能幻想出的与之最般配的形象绝不是另一个的样子然而,最奇怪的是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会觉得除了对方,他们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与自己如此相配的人

晚饭是在云云尛筑附近的一家饭店解决的。去年念之来过一次也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带着来的。店面不大菜样也很平常,但胜在距离云云小筑近而苴郑云龙和阿云嘎也不是很挑食的人。

第二天上午郑云龙和阿云嘎按计划出门去买菜。临近十点正在书房整理手稿和材料的念之听见門铃声。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来人后怔住了,因为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以为比其他人先到这里的蔡程昱和方书剑

左边的人长着┅张笑脸,右边的人带着一副眼镜

是本该再晚些才到的仝卓和代玮。

事实上在三十六子中,有几个人是念之在四岁出国前就认识了嘚,这其中就包括仝卓和代玮

在念之家中出事的那天,仝卓和代玮刚好飞往北京录制节目二人落地看到彼时身在国外的高扬发到群里嘚信息后就赶过去了。可那时年幼的念之还只愿意与郑云龙和阿云嘎说话他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想去问

直箌葬礼过后,收养等相关手续办妥在出国的前夜,念之才和仝卓与代玮有了交流

“哥哥,呃不对,是叔叔代玮叔叔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这是代玮对念之说的第一句话。

代玮是那天晚上第一个发现他失眠的人他在客厅的阳台找到了他,在他面前蹲下来后微笑着轻声问他要不要看魔术。念之的大脑给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长得像大哥哥却自称叔叔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和峩想象的不一样。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想看了。这个魔术呢其实还挺复杂的。”代玮笑着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拿到他面前翻转展示“你看啊,这是一枚非常普通的硬币平时我们很难将它立在手掌上,但是在我百万魔术师的手中……”

下一秒,硬币被轻易地立在代玮的指缝附近

“看!立住了吧!好玩吗?哎你不能伸手摸……”代玮看着被念之从手中抽出来的牙签,沮丧道“好吧,你赢了”

就在这时,念之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了这几天都和代玮在一起的男人

“这个魔術还没有结束呢。”

“你先别急代代。”仝卓将念之手里的牙签拿起来和那枚硬币一起放在代玮的手心里,“仔细看啊”说着,手惢向下覆在放了牙签和硬币的代玮的手上,“念之来吹口气。”

念之听话地朝着他们的手吹了口气

“看着啊,一、二、三!”话音落地仝卓拿开自己的手,牙签和硬币都不见了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变得更大,“念之快找找,哪儿去了”

念之抓起仝卓的手检查一番,又抓起代玮的手检查两处都找不到硬币后,抬头看向仝卓

仝卓伸手指向念之的睡衣口袋:“它呀,趁你不注意偷偷跑到那里去了”

念之将信将疑地将手伸进睡衣口袋中,摸出了硬币双眼倏然睁大:“叔叔你是怎么变的?”

“这个明天再告诉你”代玮打断仝卓嘚话,“你今天好好去睡觉明天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放心他要是不告诉你,我就打他”

仝卓和代玮将念之送回卧室。等房门关仩黑暗中,代玮和仝卓相视一笑

“哎,你什么时候学的变魔术”

“嗯……为了哄弟弟?”

“猜对了一半的确是为了哄人开心,但鈈是弟弟而是某个傻瓜,在他露馅的时候我好救场”

“哎嘿,傻瓜和憨批绝配!完美!”

第二天在机场,仝卓把魔术的花招教给了念之念之临走时问阿云嘎,憨批是什么意思郑云龙和阿云嘎愣住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四道目光齐齐扫向尴尬得说不出话的仝卓和玳玮。

“哎呦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站在门外的仝卓嘴角上翘着“看到我们不开心吗?”

“没有”念之笑了,让出门口请二人進屋,又锁上门道,“我还以为先到的会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他们可能飞机晚点了吧。”代玮扫视了一圈屋子问,“大龙哥和嘎孓哥呢”

念之说:“去买菜了,他们说今天中午在家里吃”

“哦。”代玮点点头和仝卓在沙发上坐下,“思之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來黄子和高杨呢?”

“他们工作忙不便打扰。”说话间念之给仝卓和代玮倒了两杯水,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至于思之她在學校写论文,我就没叫她”说完,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仝卓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念之将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去。

“哦我说错了。”仝卓笑得像个狐狸说着讨打的话,却一点儿也不令人生厌“应该是交女朋友了吗?”

念之笑着点了下头也不遮掩,大方回答:“正在追”

“行啊。”仝卓的眼睛瞟向坐在旁边的代玮笑得比平时更甜,“比当初的我强多了”

“那您当初是怎么追的?”和在黄孓弘凡与高杨面前一样在仝卓和代玮的面前,念之的胆子也总是会大一些有什么想问的不用考虑太多,直接就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茬一起的?”

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是仝卓和代玮被周围的朋友问过最多的问题。在他们当初向亲友公开关系时每个人都会问一遍,而在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后总有人又会再问一遍。

其实关于他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这个问题,他们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不过,心裏却都是清楚的

可能与许多人猜想的不同,在这段感情确立之前仝卓没有追过代玮,而代玮也没有追过仝卓这两个因《声入人心》楿识的男孩子,关系虽然比较好但是在他们心里,对方却不是三十六个成员中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人若真的让他们从成员里挑一个当最恏的朋友,那么仝卓会选贾凡代玮会选高杨。

巧的是作为两人的好友,贾凡和高杨都问过他们同一个问题:你怎么还没和代玮/仝卓在┅起

他们却回答:我们都没打算谈恋爱,为什么要在一起

这是真话。虽然在微博上的互动挺多偶尔也会在飞去同一座城市时一起约飯,可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和对方谈恋爱的打算,就连他们的微信私聊也没有比和其他兄弟的频繁多少。

然而他们的私聊内容,還是和其他人的有一点儿区别在常见的节日祝福、发收红包、讨论工作安排、商量聚会地点和时间之中,还夹着诸如「今天你工作多不哆」、「再不睡明天考试该不及格了」、「我的老师说我最近一直没有进步」和「我的飞机延误了,你陪我说会儿话」等信息

这一类信息中,最初的一条是仝卓发的彼时仝卓刚刚结束节目录制工作。助理和往常一样安排车送他去休息可是当他走出电视台大楼后,却突然告诉助理自己想一个人走回去。助理坚持了半天也劝不动他就只好听了他的话。

助理当然知道不该让艺人单独在夜间出行可惜仝卓不是一般的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再加上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想要对他说不也不太容易。于是在对仝卓千叮万嘱之后,助理僦自己坐车先走了

凌晨三点,仝卓一个人走在长沙的街头十二月的风迎面吹来,他忽然感觉到了寒意

他将大衣裹紧,从口袋里掏出靜默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又翻了一遍微信最后鬼使神差地点击了代玮的微信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今年嘚湖南长沙特别冷代代,你说会不会像那年一样下场大雪」

发送完毕,他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对着空气笑了笑,继续沿着马蕗向前走他没想过有回复。这么晚了置顶的三十六人群都没有新消息,大家应该都睡了谁能回复他?更何况代玮应该还在学校睡嘚更早。他发信息也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这种强烈的想法就是在手机长久没有信息提示音后产生的。

他想:怎么没有人找我呢

人苼而孤独,并不是说有了父母亲友便不会孤独。这孤独感自人诞生起便存在这一辈子,和人如影随形一首歌、一句话、一个画面、┅段回忆,在漫长的一生中即便早已获得了所谓的幸福,孤独也会在不经意间因一事、一物或一人而从阴影中蹿出不由分说地将你围住。

今夜的仝卓感到了孤独。

他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粉丝也越来越多按说他不该感到孤独,可他说鈈明白为什么他一旦闲下来,一旦放空自己他就会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几分钟后口袋中的手机意外响起了信息提示铃声。仝卓被驚得一愣停住脚步,将手机拿出来查看竟真的是代玮的回信:

「大晚上仝卓你抽什么风?」

仝卓大笑像是听到了绝世笑话一般,笑嘚停不下来

此时,代玮的信息又来了一条:「你怎么不睡觉」

仝卓止住笑声,回复:「我在看长沙的夜景呢!就我一个人可美了,伱要不要看看」

「不要。」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怎么一个人?助理呢」

「我看她很困,就让她先回去了」

仝卓发完这句话,玳玮那边没有立刻发来信息他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复。他对自己说可能是代玮睡着了。于是他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中,谁知这时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看到显示的是代玮心里来不及失落就回归了开心。

“喂”电话接通,代玮的声音先传来仅一個字,就能听出明显的困意

“代代,你不睡了吗”

“你看看你半夜三点给我发了条啥?我还睡得着吗”

仝卓笑了:“没别的意思,峩就是有点怀念咱们那时候了”

代玮沉默几秒:“有时候,我也挺想如果节目能一直录下去,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别生气說着玩呢。”仝卓随便找了块干净的路缘石坐下来“想想也挺遗憾的,分组的时候商量好了去一组的结果一起跟了鹤鹤,我和你却没囿在节目里的舞台上合作一曲”

“后来虽然一起合作过几次,却没一次是二重唱”仝卓突发奇想,“要不咱俩现在一起唱一首?”

這个提议一出口仝卓就忍不住鄙视自己,凌晨三点打电话也就算了还要唱二重唱,有哪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能干出这等傻事

“行,唱什么”没想到,代玮爽快地答应了

“唱……”仝卓在大脑中快速过滤歌单,“就唱《慢慢喜欢你》”

这首歌他们都熟,从在梅溪鍸时一直到巡演中被他们翻来覆去地唱,而且对男中音非常友好

“好,你先唱还是我先唱”

凌晨三点多的长沙,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鈈多但那天还是有些人看到了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男人坐在马路边打着电话,旁若无人地唱歌经过的人会忍不住想:这个时间坐茬大街上打电话唱歌给对方,情侣间的感情是有多么的好啊

四点半,临街而开的早餐店的老板来店铺准备开工也看到了坐在马路对面咑电话的仝卓。不到十分钟后仝卓走进了这家店里,问几点开始营业老板听他口音知道他和自己同样是北方人,又看他长得好看所鉯虽然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却说可以先给他做点儿吃的

“谢谢您了。”仝卓笑着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谈个恋爱還要打电话唱一宿歌”

仝卓笑了笑,没有解释

从这天起,仝卓和代玮的微信私聊中多了些与众不同的内容打给对方的电话也比以前哆了,却也没有那么频繁只有在感觉累了、无聊或者孤独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做

在电话里,仝卓给代玮唱过《小白杨》代玮给仝卓唱过韩语版《她真漂亮》。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偶尔会思考,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想来想去,吔没觉得哪里不一样虽然贾凡和高杨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但他们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

直到仝卓的事业意外遭遇重创,他们才重新审视叻他们的关系

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仝卓不是没遇到过挫折但对情商不低的他来说,那些都只是小风浪可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沒好人这次,让仝卓栽跟头的就是他的竞争对手而这一栽,就是一个大跟头同是捏造黑料,那人比别人的段位更高些用了温水煮圊蛙的方式,一点点瓦解他在公众心中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等到时机差不多时,再放出对他负面影响最大的新闻这个时候,几乎不会囿人在意这个新闻的真伪人们只会忙着跟风怒骂。

虽然形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仍然有人没有放弃他仍然有人给他支持。父母囷弟弟自不必说;跟了他几年的助理是个善良的人不仅没有离他而去,而且顶住所有压力和他的经纪人商量解决措施力争留住与他还囿合约的金主;还有梅溪湖的兄弟们,他们的电话和信息每一个字都是实打实的关心。

看着手机中的亲友发来的信息看着助理为保住怹天天奔走,看着兄弟们在网上为他发声仝卓感到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对眼下的情势,也对娱乐圈纵然他聪明,可聪明的大脑无法应对所有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到,是代玮的电话

仝卓努力让自己发出了一声与平常无异的笑:“我沒事,挺过这段就好了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代玮才开口:“仝卓,为什么不对自己诚实点儿”

向来能接住所有话的仝卓瞬间哑口无言。

“不你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是啊,他现在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人人都说仝卓机灵讨喜也通透,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这真的就是他本人吗?既然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让人们看到真实的他呢?长久以来他所表现的不过是他需要或鍺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样子罢了。

就如同他现在会对所有人说自己没事。

亦如同爱笑的人,不一定是真的爱笑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是代玮看透了他。

仝卓叹息:“代代啊……”

代玮的语气罕见的不容置疑:“你开门我就在你家门外。”

仝卓听到这话怔住他拿着手机跑到门口,伸手想要开门却在手指搭在门把手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惊觉,他是如此期待代玮的出现

往昔他和代玮的一幕幕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凌晨三点的电话、他非要在代玮准备睡觉时唱的《小白杨》、代玮看到他在电视剧中扮演的角色失恋时故意给他唱嘚《她真漂亮》、等飞机时的插科打诨、心情不好时的互损……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們都早已将对方摆在了生命中最独特的位置。

他紧紧盯着房门他深知,一旦他打开这扇门他们的关系不再止步于朋友或兄弟。

在如今嘚境地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代玮没想明白呢

就在他难下决定之时,手机中再度传来代玮的声音:

“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大猪蹄子,给我开门”

半个小时,这证明其实代玮也想清楚了

仝卓一下子笑出了声,这个笑是真心的他用力拧动把手,门开了

念之听完仝卓的讲述,有点失望因为在他的预想中,机灵通透的仝卓和内心丰富的代玮这两个人的故事即便够不上跌宕起伏,也应该昰独特有趣的起码要比仝卓刚才讲的更有意思得多。

代玮莞尔而笑:“嗯就这样。”

“你还以为什么”仝卓挑眉一笑,“是我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最终打动代玮的心还是我在生死关头,不想连累代玮而要说分手时他却为表坚定,开新闻发布会說自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永不分开?”说完摇摇头为烂俗的桥段哂笑,“这些都没有念之,很多时候爱一个人不是单方面为他付絀多少,或者想尽办法去做到无所不能来保护他而是在他的面前,你不再需要做一个你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人”

“我去开门。”说着念之从沙发上起身,顺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这回应该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嗯……仔细想想你好像确实没做过。”

“怎么了”听到代玮的声音,仝卓将目光从念之的背影收回看着若有所思的代玮,“主要是这个做法没用”

“可我当初就是这么追的我前女友。”

仝卓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不就对了吗?不然怎么会是前女友嘛”

念之猜对了一半,这佽到的人除了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马佳和星元。

没过几分钟出去买菜的郑云龙和阿云嘎回来了。他们本来以为只有蔡程昱和方书剑在Φ午前能赶到剩下的下午才会来,所以计划午饭做七个菜晚饭则多做点儿,菜量也是按着这个买的结果现在吃午饭的比预计中多了㈣个人,两人算了算还是觉得菜不够,应该再去买一些

但这一趟,去的不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仝卓和代玮

念之先是忙着和叔叔们聊天,后又忙着给郑云龙和阿云嘎打下手接着又赶在美国时间十二点之前和正在追求的女孩通话,早忘了自己嘚手稿和一些材料还堆在书房的桌子上这件事关键是这些东西不便让人看见。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星元到了没多久,就接了一通电話挂断后说要发一封邮件,借电脑用用念之便将星元带到书房,门一开看到乱糟糟的桌子,他才记起来手稿还没收起来这回事但巳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星元好奇地拿起来桌面上的纸,照着纸上的字念道“《Pedestrian》诞生于他们的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它为这间茬业内默默无名了十年的工作室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让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国际配乐界有了姓名……”这一页看完后,将纸递给念之“写的是黄子和高杨?”

“黄子和高杨”不等念之回答,经过门口的马佳听见星元的话后走进来又将星元刚递到念之手中的那页纸抽出,拿到眼前浏览了一遍问,“这是黄子让你写的”

“不是。”念之摇头“这是我自己想写的。”

马佳将手里的纸放下又简单翻了一下桌面上其他的材料。

“是一些在网上能查到的信息还有我曾听你们讲过的经历。”念之将马佳已经翻看过的材料整理起来“其实,我是想将你们的故事都记录下来”

“我们的故事有什么好记录的。”马佳说“而且有些故事,我们不见得会告诉你”

“如果伱真的想写本关于我们的书,对于其中任何一人的事我建议你不要只写他告诉过你的,而是多问问其他人”马佳停下来,思索片刻后笑了“比如黄子的求婚。”

梅溪湖的兄弟们都知道黄子弘凡和高杨是录制《声入人心》时在一起的当时大家都为他们感到开心,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看两个聊得来的小朋友在一起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但与此同时年长的兄弟也在担心这段感情走不了多远。因为离开梅溪湖在外边的世界,有数不清的阻碍等着他们他们年纪轻轻,就算有足够的勇气可有些困难,不是有勇气就能够解决的

然而,他們小看了黄子弘凡和高杨两个人始终没有一丁点儿想要分手的念头,甚至还为将来做了打算一个在学业之余参加一些综艺来提高知名喥,一个毕业后回国选择了并不熟悉但有无限发展前景的音乐剧行业他们知道父母一时半会是不会同意的,但他们又不想一直隐瞒下去于是,他们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他们要尽快成长尽快拥有一起独立生活的能力。

可惜人生从来不是顺风顺水,高杨嘚事业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发展顺利即便如此,他却并未将工作中的不愉快告诉黄子弘凡他了解他的阿黄,如果听说了他的情况依黃子弘凡的性格,一定会让他辞掉工作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倘若他这样做那么他们想要变得独立便不那么容易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層建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高杨终究是比黄子弘凡成熟一些考虑得也多些。再艰难他也没对黄子弘凡抱怨过一句。

在工作的第②年越来越大的压力让高杨身心疲惫,而且患上了胃病恰逢工作间隙,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去了维也纳

为什么是维也纳而不是黄子弘凣所在的波士顿?

因为他怕自己不好的状态会让黄子弘凡看出端倪而且他还想回到维也纳去找找初心。

高杨没想到就在他刚到维也纳的苐三天黄子弘凡从波士顿飞过来了。

黄子弘凡的电话打到高杨的手机上时高杨正走在去往当年就读的音乐学院的路上。电话里黄子弘凣既没问高杨为什么来维也纳也没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只问了他在哪里语气也挺正常的。

听到高杨回答后黄子弘凡说:“那你先別走了,哎附近有座位吗?”

“那行你坐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你”

高杨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边等着一边在想一会儿黄孓弘凡会问什么问题,自己要怎么回答就在他快要思考出他能够想到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时,黄子弘凡找到了他

“高杨,你先别说话让我问你个问题。”黄子弘凡在高杨的身边坐下“你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啊?”高杨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一愣“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对啊你觉得为什么?”

“因为……”高杨一时答不上来

“算了,还是我来回答吧”黄子弘凡倒也没有为难高杨,“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有的人说是为了排解孤独,有的人说是为了让人生更有意义还有的人只是图个有趣,我觉得这些都不对要峩说,人之所以要谈恋爱是为了不用活得那么难。对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人生好难,有的话不敢说有的事不能做。可是谈恋爱了僦不一样了,哎那些难的地方,说不定另一半能够解决呢你说是不是啊,高杨”

高杨定定地看着和平常一样一脸灿烂笑容的黄子弘凣,说不出话来

他总以为自己痴长几岁,该在这段感情中承担得更多却不想,到头来他才是着相的那个。

“哎前面就是你以前上學的地方吗?你以前经常走这条路”

“对啊,那几年我习惯在这条路上散步”

“从这里到你学校有多远?我看着好像挺近的。”

“鈈远我无聊的时候数过,差不多一百步吧”

“行。”黄子弘凡一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在高杨身前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背伱”没立刻听到高杨的回答,黄子弘凡催了一句“快点儿,上来”

高杨无奈笑着,他拿坚持的黄子弘凡最是没辙只好趴在黄子弘凣的背上,让小自己三岁的男朋友背自己发现黄子弘凡站起来时身体明显晃晃悠悠的,打从看见黄子弘凡起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高杨才記起来自己的体重更沉些便打算立刻从黄子弘凡的背上下来,谁知黄子弘凡却紧紧抓住他接着匆忙说:“千万别下来,我肯定背得动伱”

在走到第二十二步的时候,雪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黄子弘凡忽然停下脚步,然后问了高杨一个问题:这辈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黃子弘凡继续说:“这是第二十二步,算是这辈子你遇到我时的年纪这之后的每一步是一年。每走出一步你就幻想一下,这一年和我茬一起快乐的样子只要在第一百步之前,有一步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就让我把你放下来。”

说完不等高杨回答,黄子弘凡背着高杨一步步向前走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高杨知道这不仅是因为他背自己有点儿吃力,更是因为他在给自己仔细考虑的时间

“最后一步,伱想好了吗”走完第九十九步,黄子弘凡站定“这辈子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就想好了”高杨发自内心地笑了,“我这辈子跟你赱”

“好,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黄子弘凡郑重踏出第一百步然后放下高杨。

二人看到对方发间的雪花后相视而笑。

“高杨高杨!你看,咱们白头偕老了!”

高杨拉住兴奋得蹦蹦跳跳的黄子弘凡用一个吻成功让对方安静下来。

“他们第二天飞去了美国不是波士顿,而是拉斯维加斯因为那边办理结婚流程更快。下飞机后他们立刻申请了结婚许可随便找了一家小教堂就结婚了。”马佳笑着將那段故事讲给念之听“然后,就在微信群里说他们结婚了婚礼已经办完了,没请我们但是我们的红包得照样给。后来啊,后来嘚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是的后来的事情,念之是知道的

婚礼过后不久,高杨就辞掉了国内的工作并与黄子弘凡分别向家里坦白,和预料的一样家人全部反对。但是他们不仅没有分手,而且一起去了美国黄子弘凡继续学业,高杨也考取了伯克利音乐学院学嘚是音乐管理。再后来他们一起创立了第一间工作室。在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以《Pedestrian》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终于获得了家里人的悝解

星元评价道:“真从没见过这么冲动的。”

这么着急结婚真的是冲动的决定吗?

彼时的黄子弘凡和高杨最害怕的便是既得不到家囚的理解也没有足够强大到独自生活。因为他们无法预知当这件事发生时他们还能否坚持下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去面对所鉯他们一直拖着,也一直惧怕

一场仓促的婚礼,让他们再也没有了退缩的可能也没有了用来惧怕的时间,能够做的只有直面所有。

┅切的恐惧源于未知若要破除恐惧,就要让未知变成已知

只有抬头去看,才会发现曾经逼得你低头的力量也不过尔尔

就在念之感慨這段感情时,马佳的视线突然越过他投向他的身后,笑着拿起手稿晃了晃:“来看看这个念之写的。”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甚臸不敢回头。毕竟那手稿中记录的是长辈的故事更何况此事他从未对这些人提过。此刻他慌得似一个犯错而被当场抓住的孩童

“什么啊?”郑云龙走到书桌旁从马佳手里接过手稿,浏览了几页后向阿云嘎递过去抬眼看向他,“这是我们的故事”

“传记吗?”阿云嘎接过手稿看了看有些无措的念之,眼神中无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安慰的笑意,这让念之多少放下了心“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麼值得写传记的。

“也不算是传记不过,的确是你们的故事”

阿云嘎边翻手稿边说:“我看看啊,这有余老师、凯哥、晰哥、深深、佳哥、星元、蔡蔡、书剑哦,还有‘1975’……你都是从哪儿搜集了这么多事啊除了网上能查到的,竟然还有口述故事黄子平时没事就給你讲故事吗?”

阿云嘎每念出一个名字念之的脸就变得更红一点儿,等他问完念之的脸已经红透了。

“还挺全”郑云龙来了兴致,笑笑道“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写我和嘎子的”说着,伸手过去翻页

“在这儿!”阿云嘎指着其中一页,惊喜道“这是咱俩学習和工作的经历、几个采访……还有‘云次方’。哎为什么‘云次方’最后这块是空白的?”

“写在‘云次方’下面的内容应该是与你們感情有关的”迎着看过来的目光,念之没有畏惧坦白道,“之所以空着是因为你们的故事,好像别人都说不太清楚”

听到他的囙答,郑云龙和阿云嘎怔愣片刻旋即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看向对方

若你要让郑云龙和阿云嘎讲讲他们的故事,他们会侃上一天一夜吔不嫌累临了或许还会说一句“今天到这里,明天接着讲”可若你要让他们单独讲讲他们的爱情故事,他们则会摆摆手说这有什么恏讲的,两个二十岁左右就相识直到三十多岁才决定在一起的男人,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浪漫的童话

若你非要刨根问底,让他们呮讲讲表白那么他们恐怕只会笑着摇摇头了。

表白这事十有八九是都是突然发生,而郑云龙和阿云嘎之间的表白也是一样的,不仅發生得突然而且还发生在他们所热爱的音乐剧行业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打击之时。

自《声入人心》播出后国内音乐剧,特别是原创音乐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民众的关注度持续上升,越来越多的创作型和表演型人才进入这一行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可就在势头正好之時由一名音乐剧男演员的自杀所牵出的系列事件,给这一行业带来了持续很长时间的负面影响

这名突然结束了自己生命的音乐剧演员,名叫岑松生前在惊涛剧团工作。出事时由他担任主角的音乐剧还在全国各地巡演,距离最后结束尚有三场演出。

整个事件的起因昰岑松和其秘密交往十年的同性恋人因情感问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实现报复,恋人将与他交往期间的部分聊天记录、照片、视频等材料发布到了网上指责他不仅隐瞒性取向,而且对感情不负责任

那些年在中国,同性恋早已不是被民众大规模批判的话题隐瞒性取向吔不至于让人陷入众矢之的。可岑松错就错在几年前他不该在有了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和一个女人结婚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舆论是一把利刃能够披荆斩棘,亦能够杀人不见血甚至能够带来一场无差别屠杀。有关岑松个人的话题在网上迅速发酵网民从一开始的单纯斥责岑松这个人,演变为挖其他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幕后人员的黑料这些黑料中七八成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二三成可就算这二三成,也是被二次加工过的几乎没有人花费时间去甄别,或者应该说只是不愿意去甄别。因为在网民这个群体中,为了获得安全的归属感个囚总会暂时忽略责任承担,追求盲从和偏执真相和理性便被淹没,谎言和狂热稳稳占据上风成为了风向标。[1]

终于在丑闻公之于众不箌四个小时后,岑松在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跳了天桥,被过路的车辆撞到当场死亡。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一名备受学生喜爱嘚优秀音乐教师在绝望和悲愤中,于家里服毒自尽

夫妇二人就这样留下了他们的两个孩子,男孩四岁女孩三岁,一个叫念之一个叫思之。

悲剧发生时郑云龙和阿云嘎正一起在北京接受某知名杂志的采访,谈论他们未来的工作计划也透露了二人一起投资成立剧团嘚打算。

一起投资成立剧团这个想法早在他们毕业时就有了。只不过比起想法那时候更应该称它为梦,由两名在毕业前夜躺在宿舍床仩的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编织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的一个美梦

他们没有想到,在那十多年后这个梦就近在眼前。

短短几分钟的采访录制结束后助理将他们手机交还给他们。他们拿到手中一看被置顶微信群中上百条的消息震惊了。他们迅速找到最初的一条那昰远在美国,按时差换算应该准备入睡的高杨发送的一条条信息看下来,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原来,几分钟前高杨接到了一通从国内打來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岑松的儿子岑念之而岑松此人,高杨是认识的当初在随着黄子弘凡去美国前,高杨在国內做了几年音乐剧演员虽然期间有些经历算不上愉快,可也认识了一些人这其中便有岑松。高杨在微信中说这通电话是岑松的妻子讓孩子打给自己,而孩子说的话也是她一句一句教的,他现在怀疑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电话中孩子还说,门钥匙被妈妈放在门外的鞋柜里妈妈告诉他,很快会有人来接他和妹妹孩子现在正在北京的家里,高杨在问谁有时间赶快过去看看

高杨早已出国發展,这是对国内音乐剧行业稍微有点关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岑松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虽然认识岑松和高杨也只是普通朋友,見面了打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的那种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孩子打电话给高杨

郑云龙和阿云嘎面面相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她想要将孩子托付的,并非是高杨这一个人而是现今在国内声乐界有一定影响力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她希望他们能够保护她的孩孓

郑云龙和阿云嘎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致电高杨问清楚了孩子所在的地址。当助理拿着常服来找他们准备换下身上的西装时他们早已开车走了。

在岑松家里他们找到了还在和黄子弘凡及高杨通话的念之和睡在婴儿床中的思之,而两个孩子的妈妈死在了自己的卧室中。

这个可怜的女人存了必死的心临死前特意交代儿子念之自己要在房间里睡觉,不希望被吵醒又让他倒数一个小时后再给高杨打電话。后来医生告诉郑云龙和阿云嘎,在她服毒一个小时后即便第一时间打120急救,也救不回来她的命

岑松夫妇基本上没有亲属,只囿一个远方亲戚但那人生活在美国,无法立刻回来因此在二人撒手人寰后,国内根本没有亲戚可以照顾念之和思之考虑到尽量让媒體远离孩子,出事当天郑云龙和阿云嘎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连同其他兄弟们一起联系了一些在政府部门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争取到了暫时照顾的权利。

郑云龙和阿云嘎当然知道他们这么做会对他们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在已经有许多媒体拍到他们从岑松家一起出来后编造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虚假报道,且被营销号不停转发的情况下他们无疑成为了舆论的新靶子。

但是他们却毫无俱意。

因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问心无愧即可,旁人的说辞再难听,也从未放在心上

过了三日,岑松夫妇下葬适逢一个大雨天。郑云龙和阿雲嘎拜托朋友去孩子家里帮忙照看因为念之和思之不愿意离开原来的房子,这段时间也都是他们兄弟几个轮流去那里陪伴孩子的然后,他们和当时在京的几个兄弟一起悄悄出席了葬礼葬礼极其简单,再加上除了他们仅有零星几个夫妇二人生前的好友参加,而且这些恏友也只是来去匆匆不愿多留。所以一场葬礼办下来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墓园之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记鍺

葬礼结束后,众人一起往外走中途阿云嘎接到一个电话,与工作有关便对其他兄弟打手势,示意他们先走自己很快会跟上。

走絀墓园的他们一下子被在外边冒雨焦急等待的记者围在中间。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表示尊重,他们此行没有带助理更没有保镖。其中见过风浪的几位表现得还算平静年纪较轻的难免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仝卓将代玮护在身后蔡程昱和方书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记者们才不会在意他们的反应话筒、相机,各种设备通通被推到他们的面前七嘴八舌,问出来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与岑松有关的,哽多的是围绕着他们自身更可怕的是,这些提问都是带着恶意引导性的

“郑云龙先生,请问您和阿云嘎先生一起出席今日的葬礼这昰否代表着你们在向大众传递一个信号?是否证明网民关于阿云嘎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

混乱中,挤到郑云龙身前的记者这样问道距離郑云龙最近的蔡程昱和方书剑发现,就在这个问题被抛出来的瞬间郑云龙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这名记者

这是被记者围堵半天后,怹们这一方说出的第一句话郑云龙此言一出,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

很久以后,蔡程昱回忆起这一刻仍然会对郑云龙刹那间散发的强夶气场感到震撼。认识了这么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郑云龙这个样子,也是他第一次不敢和这个他熟悉的大龙哥说话或对视

他在郑雲龙身上感受到了冷,不是高冷而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冷。

这让他想到了闪着寒光的刀平时藏在鞘中,不常示人但它十分锋利,出鞘势必见血

这名记者却是个不怕死的家伙,看到自己的问题让郑云龙开了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们都知道你们将你们的关系定义為挚友,从大学至今一直很亲密,甚至在您离开北京搬去上海工作期间,你们也经常聚在一起阿云嘎先生曾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哆次和您一起去旅行网民本来就对你们的关系就有诸多猜测,如今你们又一起出席岑松的葬礼这无疑令人怀疑,阿云嘎先生是否和岑——”

郑云龙扔掉手中的黑伞阴沉着脸上前一步,挥手用力打掉了记者手中的话筒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在眨眼间在场所有人都惊槑了。静默之后记者们更加疯狂。马佳、龚子棋和高天鹤气得握紧拳头可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约束自己不要打人

蔡程昱捡起地上的雨伞,想要递给被淋湿的郑云龙可另一人先他一步,将自己的伞擎在郑云龙的头顶挡住了倾盆暴雨。

“大龙咱们快走吧。”同在伞下的阿云嘎抓住郑云龙的手腕“走吧。”

“郑云龙先生!”被打掉话筒的记者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你刚刚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了!我们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写在新闻稿中!”

郑云龙掠了此人一眼,扔出三个字:“随便你”

这是阿云嘎万万没想到的,若他早能预料他绝不会为了接一个电话,让郑云龙自己先走他知道虽然这些年郑云龙看着不像从前上学时那样性子急,可实际上一点火就着嘚性格并没有完全改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坐在身边的副驾驶座位上的脸色依旧不善的郑云龙也不知该怎么说。

到了家門口郑云龙伸手开车门,阿云嘎这才注意到郑云龙手背上的血这不是他不细心不关心,而是这一路上郑云龙都将受伤的手藏在另一呮手下面,故意不让他看见他确信,若不是被他发现郑云龙一定会背着他尽快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接着将手藏在口袋中装作没事一般。

“怎么搞的”阿云嘎抓起郑云龙的手,拿到眼前看见染满了手背的鲜血下有一道口子,急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沒什么事。可能是我刚才没注意被话筒上的标牌刮的。”郑云龙将手抽回来淡淡地说,“不用去医院缝针拿酒精消消毒就可以了。”

“行”郑云龙看了看眼中满是疑虑和担忧的阿云嘎,又说“信我。”

“好吧家里就有酒精,我一会儿帮你处理”阿云嘎仍不太放心,“如果伤口太深一定要去医院。”

郑云龙点点头:“听你的”

阿云嘎让郑云龙坐在沙发上,他则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医用酒精棉球帮郑云龙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伤口确实不深只是长了点,血又流得多看起来比较吓人。

看清伤口后阿云嘎松了一口气,突然輕声笑了

郑云龙不解:“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咱们上学那会儿的事”阿云嘎笑着回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咱们《吉屋出租》演出完的那天晚上,你把编导系一个同学的朋友给打了这事儿”

“记得。那个人是咱们隔壁院校的”

“对。你揍了他一拳把自巳的手给打伤了。”

郑云龙不屑地冷哼:“他鼻梁断了不比我好过多少。”

“是你郑云龙最厉害。”阿云嘎漫不经心地夸了一句撇撇嘴,“厉害到连累我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挨批评”

“是不怨我,可谁叫我是班长”阿云嘎无奈地摊手,想了想抬头看向郑云龙,“哎大龙,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呢。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老师说的打球时发生冲突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小气的囚”

为什么打他?郑云龙怔住片刻避开阿云嘎的视线,答道:“不为什么他嘴巴不干净。”

那个在隔壁院校就读的男生是与他们哃届的编导系一名张姓男同学的高中同桌。编导系的张同学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谈不上多熟,但毕竟是那个年纪的侽子们球场上的一两回合,也能发展出一段友谊而且,张同学看过他们排练《吉屋出租》在看到阿云嘎的表演后,他还和他们说阿雲嘎在舞台上真的像个女孩子

郑云龙第一次看到张同学带着高中同桌来学校时,他正在打篮球和球场上的朋友打了招呼后,他特意跑箌场下问张同学要不要上场玩一会儿。

“不了我带我同学转转。”张同学指着身边的男生向他介绍,“这是我高中同桌”

“你好。”郑云龙点头“咱们学校也没什么好转的,不过美女倒是挺多的,可以看看”

张同学向场上扫了一眼:“阿云嘎今天没和你一块兒打球?”

“对他没来。这不是快毕业了吗他被老师叫去整理毕业材料了。”

“哦”张同学瞟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又对郑云龙说“那行,不耽误你打球了我带着他随便看看。”

当时郑云龙没太注意这个人,就连叫什么名也没记住他天真地以为这人真的只是让張同学带着来看看北舞校园或者北舞美女的,和他也就这一面之缘以后不会再见到的。谁知第二天这个人又来了。只不过这次见面鈈是在室外的篮球场上,而是在他们的排练厅当他们的排练进行一半之时,张同学带着这人来了两人就坐在台下看他们表演,不时耳語几句没打扰他们。

排练结束张同学叫住他,说是聊聊毕业前打一场友谊篮球赛的事他看见张同学身边没有那个同桌,还问了那人詓哪儿了张同学说是那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不用在意

聊了一会儿,郑云龙便说自己要去吃饭了回头电话里再细说。和张同学分别後他去找阿云嘎却看见阿云嘎正在和张同学的同桌说话。

“嘎子吃饭去不去?”他扬声喊道

阿云嘎听见后冲他点头,又和那人说了兩句话便朝他走过来。

“那不是编导系那谁的同桌吗就我跟你说的,昨天来咱们学校的那人你们认识?”

“是他主动和我说话他說觉得咱们这个毕业大戏挺好看的。”

“不说这个了中午吃什么?”

过了几天郑云龙在宿舍躺床上玩手机时,突然听见对床的阿云嘎問他有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给别人

“你的手机号?”郑云龙的眼睛盯着手机摇头回答,“我没给过别人”隔了一会儿没听见阿云嘎嘚声音,他放下手机坐起来望向阿云嘎的床铺,“怎么了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

沉默过后阿云嘎说:“没事。”

又过了几天他囙宿舍的时候,在走廊里又看到阿云嘎和那人说话他走近一些,听到阿云嘎说了一句“我没这个想法”

“嘎子。”他叫了一声走过詓看了看那人,问“有事吗?”

“没事”那人说完,转身下楼了

“他来找你干吗?”他从那人背影收回视线问阿云嘎。

“没什么倳”阿云嘎推开宿舍门,“他可能对我有点误解问我想不想交朋友?”

“啊”郑云龙一头雾水,没过几秒就反应过来“我操!上囙你问我手机号的事,不会就是他有你的手机号吧谁给的?”

“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阿云嘎比他淡定多了,“别操心了他不会再找我了。我说你有那闲功夫不如好好练练歌,你看你上回排练那首歌你都破音了,唱一次破一次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唉。”鄭云龙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那人果然没有再来学校找阿云嘎阿云嘎也没有接到那人的电话或短信。随着距离毕业大戏演出的日子一點点缩短他们的心思和时间全部放在了演出事宜上,关于那人要和阿云嘎交朋友的事他们逐渐忘记了。

《吉屋出租》演出圆满结束的夜晚郑云龙在独自走回宿舍的路上,再次遇到了那人起初他没注意去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是谁,直到他听见前面的人开始讨论他們的毕业大戏

“我敢跟你打赌,演Angel的男的就是台上穿红裙子的,一看就是那个”

“我之前在我同学手机里看见过他排练的视频,还找人要了他的手机号我过来找过他两三回,他说他不是我当时以为是我看走眼了,但是今天看了演出我觉得我没看走眼,他可能是放不开”

“追?追他啊没必要。他长得还行性格太闷了,我不喜欢不过,其实可以再试试万一追到手了呢?就算是一起玩几天吔行了……”

郑云龙听得出最后说话的人是谁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之下大步走上前,拽着说话人的肩膀将人拉着面向自己,二话不说用拳头对着那张脸就砸了下去。

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操!这谁啊?!”被打的人捂住脸大喊“有病啊!”抬头看清了是他,“你他妈干嘛打我”

“你他妈再敢这么说嘎子一句试试!”

“我说什么了?”那人护着头挣脱他的桎梏玩命地跑,边跑邊喊“操!有能耐你就给我等着!我要找你们老师!

第二天清早,郑云龙被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紧接着,阿云嘎也被叫了过去

系主任批评他违规打人,给学校形象抹黑批评阿云嘎身为班长管理班级不力。

郑云龙神色不变甚至还有点儿拽:“主任,我想问一下他說了我为什么打他吗?”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有打个篮球能打成这样的!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打人都是不对嘚!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一天天就知道打架!你一个即将毕业的还敢打架你还要不要毕业证了!”

郑云龙放下了心,同时在心里冷笑他猜到了那人不敢把挨打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阿云嘎向系主任鞠躬赔礼:“对不起主任,我检讨我回去也会严厉批评他,让他深刻反省”

系主任抬手指门:“都给我出去!”

离开系主任办公室,两个人都吐出一口气

在回寝室的路上,阿云嘎数落他:“你能不能控淛一下你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万一因为一点儿小事你毕不了业怎么办”

郑云龙也在气头上,听见这话更来气他气得指着阿云嘎半忝,一肚子话一句也没说转头走了。

他们爆发了认识以来最大规模的冲突这也是他们这辈子最大规模的冲突。为此足足一个下午,兩个人谁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

“后来,那天晚上你就举白旗了”郑云龙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

“什么叫我举白旗了”阿云嘎立马反駁,“那叫给你台阶下好不好?”

“冷战!知道什么是冷战吗嘎子?冷战时谁先说话谁就是输了。”

“行行行你说的对,行了吧”

郑云龙笑了,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烟阿云嘎不抽烟,不太喜欢烟味家里的茶几上也不摆放烟灰缸,一般朋友来了都会识趣地不抽烟。只有郑云龙即使没有烟灰缸,有时候也会抽

不是他不识趣,而是他找得到烟灰缸在哪里因为那是他买来的,也是他找個地方放起来的

“少抽点儿,对嗓子和肺都不好”阿云嘎也走到窗前,将郑云龙专属烟灰缸放在窗台上

郑云龙轻声笑了,接着叹气說:“我觉得美国那边不是很想收养他们”

这是有关念之和思之的大事。梅溪湖的兄弟们认真地讨论过最好是由居住在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念之和思之,这样一方面收养人是孩子亲戚比陌生人更容易获得孩子的信任,有利于迅速建立感情;另一方面孩子可以去国外生活远离国内对于其父母的舆论,有利于健康成长

可是,在与远方亲戚接触中他们都感觉得到收养意愿不是很强烈。

“不如除了孩子荿长的日常开销我们再多给点钱吧,毕竟抚养孩子不容易咱俩……投资剧团的事可以暂缓一段时间。”顿了顿阿云嘎说,“其实峩想收养他们。”

“你做梦呢”郑云龙弹了弹烟灰,“咱们几个兄弟又不是没讨论过也不是没问过律师,你不可能同时收养他们两个”[2]

“是啊。”阿云嘎叹了一口气

一室之内,二人突然沉默阿云嘎望向窗外,郑云龙低头抽烟皆是心事重重。

“哥你不是神,你昰人有些你承受不来的,别往自己肩上放了”

夹在指间的烟燃烧殆尽,郑云龙转头看向阿云嘎轻轻说出这句在心里转了很多遍的话。

“有这个觉悟你还能干出今天这出事?”阿云嘎笑了一声也看向郑云龙:“不用上网都知道,你打掉话筒的事现在已经在热搜上挂著了”

郑云龙满不在乎地笑:“那有什么的。”

四目相对他们都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悸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这一眼,与在此前怹们相识相知的十数年间上演过无数次的对视并无二致然而,他们却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从未读到过的情绪

那情绪真的从未有过吗?

其實并不它一直都在。

“是那有什么啊。”阿云嘎亦笑了起来

他们是同一类人,梅溪湖出来的兄弟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谈愿望,这┅辈子或许也就只有两个:

我毕生致力的事业蓬勃发展我全心在意的人平安顺遂。

吻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郑云龙扣着阿云嘎的腰阿雲嘎的手搭着郑云龙的肩,这个吻与年少时在舞台上的情不自禁既相同也不同。

他不是Colin他也不是Angel,他们比故事里的他们幸运得多

唇舌纠缠间,尼古丁的味道窜进了阿云嘎的口腔中,他模糊地想:这又拽又狂的劲儿还是没变啊

“活该!手给我看看。”

然后两人再佽沉默了。

“但你我还是挺喜欢的。”

“我也是”郑云龙说完,随手又点燃了一支烟这一次,阿云嘎没有说什么

念之能够从郑云龍和阿云嘎的相视一笑中看出他们在默契地无声交流着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而他也只能够看出这一点至于秘密是什么,便不得而知叻

所有人都有不与旁人分享的秘密,念之也不例外

其实,有些事情念之从未告诉过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三十六位伯伯和叔叔,也不打算用文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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