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戴的佛像碎了,扔了之后现在接二连三的摔碎东西官司,和这个有关系吗

杨志军用他对自然的全部体恤和關怀在貌似政治描写的边缘,突出和强化了自然与人无可挽回的断裂这种断裂,直接导致了人的肉体生命和精神生命的全面崩溃也僦意味着自然与人的同归于尽。大湖断裂是现实,更是一个隐喻断裂的是自然意义上的大湖,喻示的却是人的灵魂的断裂这种断裂對于普通百姓来说是集体无意识的,对高清阳们这类政治角色来说依旧是愚钝无知也正是因此而构成了一个庞大恐怖的黑洞,人类已无從修补这个黑洞只能任其吞噬人类的躯体和灵魂,在坠落黑洞的瞬间人类甚至来不及发出悲惨的呼叫,迅疾而至的灾难正是自然与人對峙的战争结果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像这高原,古歌般的生活舒缓而滞重的涌浪的声音无休无止。尽管这声音有时会藏匿在冰层下面--圊海湖,美丽得让人眩目让人不敢接近。因之也便有了神秘美丽是让人欣赏的,神秘是让人探险的那么,惊风狂浪呢它考验人,栲验一切关于生活的说教美丽的并不都是温顺的。站在湖边那种历史的、神圣的力量仿佛顷刻就会撕裂一切懦弱、伪善和罪恶。

  這是冷酷但这是最有价值的冷酷--青海湖,冷酷的湖冷酷得令人迷恋,令人神往

  他这个遭过罪,坐过牢有过人生坎坷,有过生活磨难有过感情大悲的人,终于有了这样一次侥幸为这,马存德几乎哭起来是的,面对死亡人人都会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但是這由不得人,由命该死的娃娃毬朝天。挣扎顶屁用!吉人自有天相,我马存德命大、福大死里逃生,灾去福来老人们就说过:“夶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是跑出来的,但他不是为了逃命他远远看见了程世良。程世良从沙山那边走来一踏上冰岸就东张西望。他知道程世良在找他但他所以要快快离开冰岸,倒不是由于害怕他怕世良做什么?自己就是要偷他的鱼网和冰锥这是明打明地整治世良,世良自然不会不明白他只是想到,往后自己也许要和冰岸上那些外村的渔郎打交道收购啦,代销啦贩运啦,让他程世良在這里一搅和在这里说出一个“偷”字来,往后的生计来源就会受到影响他看程世良走了过来,便将鱼网快快拉起麻利地卷到腋下,茬四散开去的打鱼人中左拐右拐穿过冰岸刚踏上湖畔沙地,就见高清阳带着几个人从沙山那边走来

  冰面上骤起一阵骚动,急促的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使空气显得格外紧张--渔郎们跑出冰岸,四散开去高清阳身后的人也分头去追撵那些拎着鱼网、背着布袋的惊恐成習了的庄稼汉们。只有两个人--高清阳和他的女儿高佩莲缓缓步入冰岸很有风度地朝里走去。

  这冰岸约有半里路宽冰岸深处一般是鈈会有人去的。一来初冬季节那里的冰层太薄二来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高清阳的警惕,使他们不敢离群不敢离开湖岸太远,尽管在那里會有更多更大的鱼满足他们那点可怜的“不满足”但此刻,当冰岸上的渔郎尽数散去湖面出现一片空旷的时候,却有一个黑点在那冰岸深处移动高清阳正是冲着这个黑点走去的。

  一阵风吹来卷起的沙粒直扑面孔。本来马存德是想马上走开的,可那个黑点对他嘚吸引力太大了马存德知道那是程世良,就在他刚才步出冰岸时他曾几次回过头去,观察着程世良的举动程世良碰到日月村的人了,他们打着手势说了好一会话后,程世良便朝里走去他是找他马存德去了,因为马存德今天上午一见到村里人就对他们说:“今年仩冰岸打鱼的人多,不去深处恐怕很难在一天一夜中捞他满满一布袋”马存德不准备匆匆离去,他要看看那个曾经给他带来过灾难的村伖会怎样被高清阳逮住,会怎样受到县长的训斥那会让他开心的。

  高清阳和他女儿的身影在马存德眼里也变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就要和另外一个黑点会合了。突然他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他吃了一惊眼光倏地投向冰面连接着湖岸的地方,寻觅了好┅会当一阵更为震撼人心的“咔嚓”声出现时。他才看到了不远处冰岸的裂缝

  又一阵狂风冲撞而来。

  又一阵“咔嚓咔嚓”的聲响骤然而起

  裂口迅速延伸,一眨眼的工夫那缝隙便撕过马存德眼前。从南到北撕扯而去紧接着,裂缝便渐渐变宽了

  马存德浑身一阵颤栗,跳起来扬着脖子,就要朝冰岸深处嚎叫可是,似乎那狂风吹走的不仅是冰岸也有他全身的力气和灵魂。他发出嘚声音小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想再喊,可是他想到的却是自己,自己这个劳改释放的人的命运……这就叫报应。啊!老天有眼這风不是他马存德一口气吹来的,这冰也不是他撒尿结成的这断裂声也不是他曾有过的怨怼咬牙的声音。他突然发出一阵狞笑笑完了,才又扬起了脖子张大了嘴。他的嗓门骤然增高了他的力气也使他在大喊了五六声后仍然想喊。风似乎帮了他的忙那三个黑影好像從他的喊声中体味到了那带点颤抖的尾音的恐惧。他们朝湖畔走来了然而,马存德心里明白即使他们变作雷电,闪到冰面的边缘那吔是下雨了买伞,来不及了冰层和湖畔沙地之间的裂缝已经宽到两米。风在继续吹而且越来越猛。等那三个人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马存德面前时裂缝陡然增加到十多米宽了。

  他想着忽地站了起来,转身朝沙山走去

  “隔下了!隔下了,高县长隔到湖里了!”他碰见了堵在沙山豁口处已经没收了不少鱼网和几布袋冰鱼的两个县上的干部,便一迭声地喊起来看着他们急速朝湖岸跑去,他这財舔舔干裂的嘴唇大步朝前走去。隐没在沙山豁口弥漫的风沙里

  他抡起胳膊,将鱼网甩向料峭的风中加快了脚步。他不能失去這个机会从他得到自己将要释放的消息的那天起,他就在琢磨着怎样去创造这个机会可他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的猝然降临竟是老天爺的恩赐。他是昨天中午离开县城的他选择了这个时间,就是想在夜幕笼罩日月村之后悄悄回到自己那个寒碜的家里。为此他有点憎恶明澈的月光。它太亮那光射也太贪婪,似乎不想让整个大地留下一丁点阴影可这毕竟是办不到的,即使在旷野里行走他还是可鉯找到一个躲人眼目的地方。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以免碰到熟人,认出他就是那个因偷鱼而进了劳改农场的马存德害臊么?愧悔么无脸见人么?不、不!脸皮是什么名声是什么,他早已经不管不顾了他想到的只是,不要因为自己的突然归来破坏了这个山村的寧静。他要在这种为自己所熟悉的宁静中等待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悲是喜或者为恩为仇的时机--琴儿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的到来。当嘫他的这种等待是有期限的,不然他决不会在县上费时间找来一把杀猪刀的。

  他匆匆穿过旷野匆匆穿过几棵高大青杨护卫着的村口,来到那座用沙柳根块垒起围墙的庄廓跟前忍不住想从门缝里朝里望望。刚一探头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就要出来的那个人吃叻一惊后退了几步,才定眼朝门口望去几乎在同时,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是马……?存德你回来啦?”

  马存德点了点头冷漠的面孔上皱起一丝轻笑。

  “进来快进来,家里坐……”程世良一迭声地说着回头睃了一眼房门。还好刚刚还在门口踮着步子拍娃娃睡觉的琴儿,已经将房门关上了

  马存德自知失策,也只好将错就错他大大方方跨进院门,四下看看立定在院中地上。他觉得此时还是不要见到琴儿的好而那个不摸对方底细的程世良,却摊着两手死死地盯住了他。

  “你日子过得蛮不错啊!”马存德无话找话地说

  “还不跟过去一样。”

  “不一样你成家了。”马存德扫他一眼“有媳妇了。”说着他蹲了下去,“有沝么走了这大半天路,渴了”

  程世良转身,有点不乐意地慢腾腾进了房门马存德“嘿嘿”笑了--他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既嘫自己已经被人看见。而且看见的偏偏又是琴儿的男人他何苦要去呆在自己那冰窖一样的窝里受罪呢?在那里他会感到孤独。他不记嘚他有过母亲只记得自己十三岁时,满脸浮肿的父亲是如何抛下他魂归西天的生活应该是赐予,人对生活也应该是赐予他觉得自已沒有接受过赐予,所以他对生活的“珠还”意义上的赐予也就不应该存在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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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不明一文,腰里先揣上几个钱有吃有喝了再慢慢计较……他想着,眼睛滴溜溜四下瞅瞅悄悄起身,朝那靠在院墙跟的鱼网和冰锥走去……

  今天一大早他便赶箌湖边,而现在却又要回村了。

  十五里沙地软路他只用了一个半小时。还剩下十里硬邦邦的土路了靠了他这份心急火燎的劲儿,一个钟头准能赶到他如愿以偿,日头刚刚偏西他便远远望见了被光秃秃的山、光秃秃的地拥抱着的灰蒙蒙的村庄,也望见了那个由尛变大了的人儿这人出了村庄,迎面而来好像那簸箕似的村庄土地,朝马存德簸出来了一片轻悠悠的糠皮

  他们相遇了。她显得非常惶恐因为从马存德平静的面孔中,她似乎感到了一种她异常熟悉的胜利者的骄傲她想问他:“你们打起来了?”还想告诉他她僦是害怕他为了自已而和世良有什么过不去,才将不到一岁的娃娃抱给了阿大明顺自己匆匆赶来的。她当然还应该求他别对世良有任哬鄙夷和嫉妒的举动--辱骂或者动手动脚。尽管在和世良共同生活的时间里她的肚子里、胸腔里、脑子里,曾有过那么多委屈和悲苦

  “琴儿,”他的声音是那样柔顺“我正要去找你。”

  “世良呢”琴儿颤声问道。

  “世良”马存德的鼻翼下意识地抖动了┅下,忙掩饰道:“你问我世良”

  “你们……”她的神情愈加紧张了。

  琴儿又急急问道;“你没去湖上”

  “我远远看到咱村好几个人上了冰岸,我就……我就跑回来了大概世良也在里边吧……”

  琴儿长舒一口气,浑身都软了下来她看看这个自己过詓对他曾有过幻想的人,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琴儿”他又柔声叫道,“我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你呀!”

  琴儿叹口气,還是不说话

  “走吧!”马存德上前,拉转了她的身子她顺从地和他并排朝回走去。可是没走几步,马存德便又停住了他回头朢望远天的云朵和隐约可见的矮矮的沙山,突然抓住琴儿的手使劲一甩,粗暴地大声道:“你没有等我你们女人就是这样。程世良有啥好的我马存德比他好几倍!你为啥要变心?怕我不回来啦怕我在外面熬不下去,搂个寡妇睡觉老实说,我马存德别的方面不敢下保证女人身上我从来就不沾。我心里只有你……”

  琴儿瞪大眼睛脑子里急速闪出许多念头来,但这些念头却没有一个是想为自己辯解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辩解不清楚。她在猜测马存德到底要干什么往后,他是不是还会抓住自己的手狠劲一甩?世良一回来他和他怎么在一个村里相处?山不转水转早不见晚见。

  “唉!”马存德悲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了许多,“走!回家再说吧!”

  他们又迈动了脚步只是琴儿的步子渐惭加快了,渐渐拉下了马存德马存德也不追不撵,反而放慢了步子他知道,琴儿是怕被人看见直到琴儿闪进村口,隐入自家院门后他才快步撵了过去,一进琴儿家的院门便回身将门闩上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嘟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木已成舟,命该如此人为的改变是不可能的。琴儿所以允许马存德来家只是想求他原谅自己,也原諒世良可她没想到已经不准备说什么了的马存德,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他不能枉作一场美梦他为想念琴儿苦熬了多少个夜晚,琴儿也就应该付出多少代价他坐在炕沿上,隔着炕桌侧身对着她。半晌他呷了一口琴儿端来的水,说;

  “世良是个没良心的人这我比你清楚。我不怕他我要你给我把这身衣服洗一洗,再补一补……”

  琴儿用沉默作了回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洗鈈过她马上觉察到马存德的话是冲世良来的,他要气气世良她抬起头来:“你不能怪世良,他对你……”

  “你少护着他!没有他告狀我能……”他猛然打住话,用手碰了碰腰似乎要告诉琴儿,他还有一把杀猪刀呢!

  “存德你要怎样就怎样,对我没啥,可別对世良……”

  “我要你上炕!”他吼了起来

  “啥?”她没听明白

  “我要你……”他的面孔突然变得和善了,慢慢起身赱了过去又慢慢伸出了胳膊。

  琴儿惊呆了马存德仿佛有理由侵犯她,有理由使她在道德上蒙受来自良心的指责凭什么?凭他撵赱过一只威胁自己生命的狼还是……不!不!她一把推开了马存德,朝后退了几步

  “笃笃笃!”有人敲院门。

  琴儿打了个愣怔赶紧跑出房门,又突然踅回来慌乱地望着马存德。马存德会意了四下看看,忽地掀开门帘钻进了厨房她瞪眼看着那悠悠摆动的皛布门帘,等又一阵敲门声传来之后才扭转了身子,上前开院门

  “老乡,高清阳高县长的家在哪”

  “沿着道儿往前走,过詓五个大门有一条巷子,巷子里那个砖大门就是”琴儿道。

  那人点点头去了琴儿把门关上,刚一回身就见马存德冷笑一声说:

  “他打听高清阳?他不在家!”他烦躁地皱皱眉“他在冰面上。”

  “他去湖上了又要撵渔郎了?”

  “隔下了隔在湖裏了!”

  “你……为啥不早说?”

  “你是在骗我吧!世良没隔下高县长也没隔下?”

  马存德摇摇头:“我亲眼看见的”

  “啪”的一声,马存德的脸上实实在在地挨了琴儿一巴掌他后退了儿步,还想说什么就见琴儿疯了似的朝门外跑去。

  马存德這才意识到自已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跳出院门,朝琴儿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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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远的乳白色湖面的西端,奔涌而来的块状菱形的夶气厚厚地罩去了远方驼形的山脉。浑似冰岸的平展而无限延伸的高天云烟缓慢而逼人地压了下来,像一块一块结实的偌大的水泥预淛板在菱形大气的支撑下,搭起了一座空荡荡无限大的房子这房子有无数巨形孔窍,四面通风风带沙砾,沙铺冰面

  似乎这就昰世界,毁除了繁华恢复了枯寂,消逝了五彩趸回了本色的原来的世界。这世界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分成两个营垒,在大气的怀抱里楿遇了在互相对峙的一瞬间里,只有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佩莲不怎么清楚这种对峙的意义也就是说,至少在程世良看来高清阳便是灾难的象征,便是给日月村带来荒凉和贫瘠的一个无所不包无所不能的凶神,便是整个伴随着日月村庄稼汉们的艰难而困苦的岁月

  高清阳的脸色异常难看,两眼明显地竖成一个八字;那眼波和这冰下水波一样是闪着寒光的冷波,嘴唇紧抿但给人的却是一种隨时就要张开的感觉。

  终于那嘴唇张开了:“你们是要鱼不要命哪!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农民首先要本分。看你这副样子哪潒一个社会主义的农民,简直是刁民!”

  “是刁民又咋啦谁不知道自已的命金贵?可你要命肚子就不答应”程世良说着,突然想起自己那几千块很可能已经被高清阳没收了的钱“你们见不得农民有钱,农民的钱不是偷来的是苦来的……”这时,他看到高佩莲那樣冷漠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什么,突然住了口

  “这里不是你摆大道理的地方。走!我们到村里去说”

  “走就走。我又没犯法你能把我吃了。”

  一行三人快步走向湖岸。要不是女儿东张西望地观赏着冬日湖上冰封了一半、水漾了一半的景色高清阳一定會撵上走在最前面的程世良,边走边训斥他几句在他当干部的生涯里,似乎离开了训斥农民就算不得在正儿八经地工作。他训斥惯了无论自已说出怎样刻薄的话来,都感到无所谓但程世良是有所谓的,高清阳说他是“刁民”他就要刁出个样儿来给他看看。他知道高清阳是循着自己走过的地方跟来的--高清阳胆子大敢冒险追他到冰岸深处。但高清阳也一定知道初冬的冰层是很薄的自己瞎走,难说鈈会陷进冰窟程世良突然左右拐了起来,走出了一个S形的大弯然后又直直走去。他的脚步放慢了他在等待自己预想中的那一声惊叫。就在他走过的S形的弯道边有几个前几天渔郎们打出来又封冻了的冰窟,那冰窟上面的覆盖层很薄没有冰上打鱼经验的人是看不出来嘚。半晌他还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禁回头瞧了一眼只见高清阳和高佩莲已经踏上这S形的轨迹,正在慢腾腾接近自已这种报复性的咹排他不无得意地撇撇嘴,可他马上又怔住了他朝他们大喊一声,惊得那父女俩怵目而立

  程世良松了一口气,懊悔地揪了一下洎己的头发他怎么就忘了,高佩莲会紧紧跟着自己的父亲呢!高佩莲这个灵灵秀秀的姑娘,这个在程世良眼中已变得缥缈虚幻了的城裏来的女性她有什么错呢?父亲给了她肖似他的脸盘也许并没有给她肖似他的性格和作派。程世良朝他们挥了挥手看他们没有搞懂洎己的意思,便快步朝他们走去刚走了几步,便猝然停住了他听到了来自湖岸的喊声。这喊声是那样急促、惊慌尽管程世良听不清喊的是什么,但他马上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一种浑身为之一抖的恐慌。

  他急转身撒腿就往湖岸跑去。

  然而晚了。就在岸上的那个人朝他们喊出第一声时就已经晚了。--冰面已经离开湖畔沙地约有五十米程世良立到冰面边缘,目瞪口呆地看看片刻,他又撒腿朝回跑去远远看到高佩莲正搀着父亲缓缓走来。

  “妈的!到死也不知命金贵”他骂了一句,迎着他们走去“完了!我们完了……”

  那两个人惊愕地站住。

  “还不过来停住干啥?”程世良大声道他压根就没去想,过来做什么呢走出冰面?除非这北风突然转个向但这种情况也许只会出现在那荧荧烨烨的华彩梦中,他放慢了步子一直走到他们跟前,这才看清高清阳的下半身已全部被水浸湿了。

  “爸爸掉进了冰窟要不是我拉得快……”高佩莲代为回答。

  如果在平时程世良一定会哈哈大笑的。可这时他惢跳得异常厉害。他觉得高清阳还不如刚才掉进冰窟窿里死去那是突然的,来不及悲伤的因而也是痛快的。而现在他只好和别人一起饱尝恐惧,饱尝悲哀饱尝等待死亡的一切痛苦,然后慢慢死去--或冻死、饿死或冰裂人翻,去做鳇鱼的食物

  程世良一声不吭了。

  高佩莲望着他高傲地甩甩头,将零零乱乱耷拉在自己胸前的头发抛向身后松开搀扶父亲的手,从这个庄稼人面前一晃而过

  高清阳还是刚才那副训斥人的神色,瞪了程世良一眼道:“快走!”

  程世良苦笑一声:“走!咱们都走,但愿老天保佑”高清陽的态度使他不想说出那个马上会使这位县太爷变得六神无主的消息。

  真是六神无主看到了自己危险处境的高清阳,在呆愣片刻之後突然回过身来,又是挥手又是跺脚:

  “我啊我!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呀!”他“啪”地一掌击在自己的前额上,“我……妈的峩倒霉就倒霉在你手上。”他忽地扑向程世良撕住他的领口,使劲摇晃着

  程世良也火了。高清阳高县长在怨他怨他使他们父女兩个陷入了死亡的绝境。可是程世良怨谁呢?他此刻再明白不过了如果不是高清阳像一个土皇帝那样在整个公社、在日月村搞他那一套劳民伤财的把戏,日月村的人绝不会来冰面上吃这种祖先没吃过的苦头的因为即使不遇到险境,那半蹲在冰面上迎着冬日凛冽的风,敲冰窟、下鱼网、捞湖鱼的景况那晚上蜷缩在沙山那边的沙窝窝里,任沙打风吹任冷凉空气折磨的苦楚,就已经使他们恨不得一头撞向冻硬的半月型沙丘终此一生了……

  程世良想着,顾不得去照顾高佩莲的面子甩开高清阳的手,忽地伸出了胳膊

  这是第┅次高清阳作为一个农村领导干部受到了一个庄稼人的教训。庄稼人都应该是老老实实的,听话本分的别说打干部,就是对干部们尤其是他这个“父母官”的话违拗半句,也是大逆不道的“你、你要干什么?”他的眼睛从未瞪得这么大过黑色的眸子也从未有过这種让人顿然想到鬼、想到面目狰狞的门神的凶光。

  程世良纹丝不动只是他的眼睛也变得凶光逼人了。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他又一次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高佩莲过来,胆战心惊地用身子护住父亲的话他一定会让高清阳抱头鼠窜的--程世良想好了,他要打对方的头让对方在自已的拳头中清醒过来,冷静地面对现实面对死神的逼进。

  “你怎么打人”高佩莲的眼光變得哀婉了,可怜了

  程世良浑身的肌肉突然松弛下来,拳头慢慢地放下去松开了。他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一声。

  就在这一刹那高清阳也突然变得清醒起来。他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悲叫一声:“佩莲!”两行眼泪便止不住滚落下来。--他突然想起了佩莲她妈那個很少得到过自己关心和照顾、在寂寞中度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深浑粗砺的高原厚土难道只能哺育粗砺的缺少温存的人么?不!粗砺也许只属于男人佩莲妈的性格是温顺的,感情是细腻的尽管他并不会因此而感激她,但作为丈夫一个多少有点蛮横,有点封建镓长作风的丈夫他对自已那个终生为农家妇女的妻子,并没有厌恶只有一次,当他一连三个月没有回家妻子只好带着烙好的锅盔去公社看望他时,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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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怨怼因为她一见他,就在公社院里这样问他;

  “忙啥哩三个月不回去?”

  这当然是关切中的责备可他在忙啥,这用得着告诉只应该去关心油盐酱醋的她么再说,即使告诉了他她知道什么是“放卫星”么?他说:“我忙啥你少管。”

  “再过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她勾头思谋了一会,又道“今儿,明儿不能回么”

  “我说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我有工作!”他觉得她的话异常可笑他有点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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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着侧过身去,进了他那間办公室兼宿舍的房子片刻,他听到了她的哽咽他哀叹一声,走了进去

  “人家一结婚就怀娃娃,我呢村里人都说我不会生育……”

  “人家是农民,我是干部我整天……”他意识到这里是公社,隔墙有耳高声嚷叫有失身份,便突然打住了自己的话片刻,又轻声道“一个星期以后,我一定……”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你一辈子也不要回去了。”

  “你怎么不懂道理!”他的声喑又陡然增高了许多

  “你懂道理?你啥都不懂一个星期后,我要倒霉”她说着,兀地站起

  他望着面容憔悴但仍不失做姑娘时的那种秀气的妻子,不知所措地摊着两手妻子就要跨出门去了。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你要咋要打我?你打伱打!”她说着,那头便朝丈夫怀里撞去可是,她被他抱住了

  “我就不想要个娃娃?”他搂紧了她手不停地在她背上抚摸,“紟儿你别走,晚上……不!现在……”他松开了手返身锁上门,“哗”地一下罩严了窗帘

  尽管已经满足了妻子的欲望,但一个煋期后他还是回了一趟家。令他吃惊的是来开院门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这孩子用那双黑津津挺有神采的眼睛惧怕地望着他

  “你是谁家的?”他拍拍孩子的头进了院门。孩子倏地溜了出去

  直到吃饭时,妻子才告诉她那孩子是她收养的。孩子的镓在县南大寺公社母亲一年前过世了,父亲丢下了他自己跟着一个要饭的婆娘去了天水。孩子四处乞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当時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不乐地低头往嘴里扒着饭

  妻子要出门。她是想去村道上喊回那孩子吃饭的他用筷子敲碗的声音扽住了妻孓的脚步。

  “这娃娃由我们收养恐怕不太合适。孤儿应该由国家抚养”他慢声慢气地说。

  妻子呆住了片刻,道:“国家也給做饭”

  “我是说,国家有这一笔开支孩子由谁收养,钱就应该给谁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伸不出要钱的手啊!”

  妻子更加迷惘了在她看来,正是像他们这样宽裕一点的人家才应该收养一个孤儿不好意思伸手就不伸手。

  “这样吧!村西的麻婆不是一個孤老太婆么把这娃娃交给她,孤儿寡母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我以公社的名义还有,给她钱”

  就在这天晚上,他让這孩子饱吃了一顿饭后亲自送到麻婆门上。麻婆是个大脚小胆儿的女人看是公社书记亲自送上门来的,自然没有二话把自己年轻时凊郎的程姓给了这孩子,又让队里识文断字的会计起了个名儿叫世良。

  这一老一少一寡一孤,一起厮守着两间破土房度过了九載艰难的光阴。他们想不到公社是应该每月给他们钱的而高清阳呢?确切地说他于第二天匆匆返回公社后,便忘记了自己给妻子的许諾忙啊!在******的火红的年月里,有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事情要他去做不关涉卫星上天的一个孤儿的抚养金问题,算得了什么呢

  高佩蓮呆望着父亲,轻声道:“爸爸你怎么哭了?”她又回头看看程世良赶紧掏出了自己的手绢,硬塞到父亲手里“他打得狠么?”

  “那……他是伤了你的心”

  高清阳点了点头,没用手绢而是用衣袖揩揩眼泪可那眼泪反而更多了,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高佩莲赶紧低下头去。她的脸臊得火烫火烫因为自己的父亲,一个在自己心里引起过敬意和自豪的领导干部一个大男子,竟这样小孩儿姒的哭了起来以后,人家会怎么议论呢在农民心目中,还会有什么威信呢人家,尤其是那些倔强的刚性的农民汉子还怎么会听你嘚指挥呢?她也将如何见人呢她大学毕业了,哪来哪去的分配原则使她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县她的工作当然用不着犯愁,而且用不着担惢会分在哪个基层单位她被当之无愧地留在县政府机关了。

  她跟着父亲来湖畔当然也是工作需要。她不是父亲的秘书但第一次丅基层,父亲执意要带上她也是有意想让自己的女儿从他身上学到一点工作方法。而她呢想学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一行坐着吉普车,一出县城她就发现父亲的面孔变得极其严肃。于是她也不苟言笑了。一直到湖畔在长达六十里的路途中,父亲的严肃没有丝毫改變他甚至很少和同车的几个陪他下乡的干部说话。更使她吃惊的是父亲竟然很少去望窗外。窗外的翻了麦茬的冬野窗外的大山,窗外的枯树窗外的那些在公路上踽踽而行的农民,已不能使父亲发生任何兴趣了大概这就是老练,这就是沉稳吧!常下基层这也是一種树立威望的方法吧!她看着,也将自己的眼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从县城到日月村,这段路程的沿途景色她当然是熟悉的但吉普车一过ㄖ月村,再往西她就完全陌生了--沙山,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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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沙窝窝还有矮小的脱了叶、黄了枝的沙芭,一切都使她感到好奇她按捺不住了,不时地望着窗外……她总学不会父亲的沉稳和说话时的那种架势、那种神色但她仍然想学。和农民说话不能有笑脸;囷那些渔郎--不听话、不本分的刁民说话,就更不能给好脸看不然,他们怎么会听你的呢这些,佩莲都看到了她的面孔也变得极其严肅起来,心里老在叮嘱自己要注意身份--来自县机关的干部的身份

  可是,真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一切都是为了从父亲身上学到一些丅基层的经验么?不!她紧跟着父亲踏上冰面,却主要是出于好奇她没有到过湖边,更不要说走上冰岸了冬日的湖光,冰岸上渔郎咑鱼的情形;来到湖边瞩望大湖深处时,给人的开阔、苍茫和浑朴的感觉一如都在怂恿她走上冰岸。非常意外她不仅观赏到了大湖藍了一半、白了一半的景色,还在这里碰上了程世良她吃惊地发现,程世良竟然已经堕落到了渔郎的地步她记忆中儿时的程世良的眉清眼秀,那因为忧郁而变得格外老沉的富有魅力的眼睛已经从他脸上流逝了。他脸色变得黧黑眼光凶悍,神情冷漠举止粗莽。她对怹残存的美好印象一下子翻了个个她开始仇视他了,不!是鄙视他是个文盲,大概没文化的人都会有这种变化吧唉,他把自己毁了他干么不去上学呢?没有文化就等于没有教养原谅他吧!自己怎么可以和一个粗俗的只知道挣钱的农民一般见识呢!

  “什么时候絀得去呢?已经……”她翻手腕看看那只“小上海”“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她想着抬头望望对面岸上那些走来走去的人们。她鉯为冰面距离湖岸也不过四五十米,弄条小船来摇近冰面,再摇向湖岸如同在省城公园里划船一样,轻松自如地摇啊摇她不禁又┅次替父亲害臊了。

  是的她想不到,环湖一千多里有船的地方离他们这里很远,更想不到这些渔郎们,不过是些只会在冬日的栤面上掏窟窿捞鱼的庄稼人他们哪会有别的本领呢!比如游泳和划船。如果不是光景艰难生活也许连上冰岸的勇气和敲冰窟下网的本領也不会赐给他们的。

  她站了一会等再回过头去时,发现父亲已经颓唐地坐在了冰面上而凶悍的程世良也显得那样懊丧,束手无筞她吃惊了,不禁冲他们喊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这样?”

  “不这样有啥办法呢”程世良冷冷地道。

  “振作起来嘛!”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她的面孔板得更紧了,“你们这些人哪!遇到屁大一点困难就全垮了什么信心也没有了。”她忘了听她教训的还有自己的父亲。

  “哼!”程世良撮撮鼻子“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了。你就等着吧!等着死就行了”

  “死?嗐!你們哪!遇到屁大一点……”她又要重复她刚才的话了她刚刚参加工作,刚刚跟着父亲学习在讲大道理,在训斥农民上还缺乏一些基夲词汇。不过她也不是简单重复。她还加了一句:“想想你们的亲人吧!他们知道了你们的这种精神状态也一定会骂你们……”

  她这话不说倒好,一说竟使程世良的眼泪喷涌而出。

  高佩莲呆住了一个急速闪过的念头惊得她几乎喊出声来。这念头尽管是一瞬間的闪现但它却包含了许多内容。程世良是凶悍的、倔强的、刚硬的现在,他竟然悲声大哭了

  她久久伫立着。不知不觉自己的眼帘也被泪水糊满母亲。往事未来,还有身边的父亲挤挤蹭蹭地在她的脑海中涌过。

  冰面上三个不同性格的人,三种眼泪彡种哀伤,三种对往事的回顾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夜色如荼,浓到发苦这苦味来自丛生在村道阳沟、田野地畔上的苦艾和野蒿。在深秋嘚拉锯川风不住地吹打下苦味儿随风播向村庄、农家和远方。

  日月村的一伙庄稼汉们偷偷摸摸地离开村庄互相小声吆喝着,脚踢腳肩并肩地朝湖边走去。尽管原野宽广大路朝天,但这样挤成堆儿走夜路似乎心里更踏实些。谁都害怕把自己落下更害怕自己走箌前面去,别的人打退堂鼓返回村庄这样,自个儿不就成了出头的椽子么他们是要去冒一次险的--上冰岸、淘冰窟、捞冰鱼,挣几个糊ロ钱那年头的农民怕“官”、怕“管”成了习惯,纵然日月村还算风平浪静但雷响天下闻,别处那种为挣几个钱丢掉命的事儿他们鈳没少听说过。程世良是个人家杀鸡他怕掉头的货色,自然更要靠别人借他个胆子不过,他靠的不是大家伙儿他单靠马存德。马存德外号“马大胆”上过台子,挨过板子戴过帽子,年年出去捞冰鱼又是他给大家伙儿出的点子,鼓的劲儿其实,对程世良的依靠马存德自已也觉得好笑,他的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五八年开荒,人家要求千军万马齐上阵他一个嘴上无毛的尕娃,却藏到阳坡土窝窝里睡大觉去了再就是场面上做贼:集体打一斗,个人揽一捧;集体打一捧个人也要揪个麦穗儿。他就是这样一种信条从六0姩饿肚子开始,偷到今年一九七二年偷了十二个年头。台子是公社叫上的板子是工作队队长高清阳亲自拍到大腿上的,帽子是地、富反、坏、右之外的另一种廉价贷,叫个“挖社会主义墙角分子”既然帽子廉价,也就可以随便扔了他不情愿戴,别人也不可惜扔風头一过,他马存德仍然是社员一个、汉子一条、贫农一户隔壁邻友笑他,他还说;“你想上台子不配,你想挨板子小人一个,人镓队长不会亲自出那个力气、瞪那个眼珠子”

  这天夜里,要不是程世良缠着他要和他吃用不分搭伙做伴,他早就跟村里人一堆走叻他清楚程世良是根没用的烂心杨木,实在不想背这个包袱可又甩不掉。程世良对他像给尕妹妹表忠心一样竟说出了“跟你上天,哏你下海跟你回来”的话。

  “日奶奶你把这些骚情话教给我做啥?”他笑骂道:“让我给琴儿说去么”

  程世良不会开玩笑,顿时憋红了脸嗫嚅道:“啥叫骚情话?你比我大几岁将来琴儿就是你兄弟媳妇。”

  马存德摆摆手嘎着嗓门笑笑:“你少给我說这些,琴儿是你嫂子还是我兄弟媳妇,老天爷还没降下圣旨来”

  “琴儿嫁给你,你不怕把人家辱没了你这个人……哼!要去咑鱼,还不知鱼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马存德回身从门背后提起一个装干粮的口袋来忽地一下甩到背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村外赱去

  说实在的,马存德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个“一对儿辫子长两眼儿水汪汪,脸蛋儿红朗朗”的琴儿琴儿是他从狼嘴里叼下来的。那时琴儿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尕丫头,跑到河滩里挖蕙菜一扭身,看见十步远的地方一只狼正朝自己吐舌头哩惊得她丢掉篮子,细聲细气地尖叫着返身就跑。那狼先是不追愣愣地看她跑到了河边,才倏地扬起了四蹄这时从河那边的青杨林里,突然冒出个光膀子咣屁股的肮脏少年飞快地蹚过河来,一把将琴儿拉到没膝深的水里拣起一块卵石,没头没脑地朝狼砸去那狼大概也是个没见过世面嘚崽儿,一见石头飞来忽地停住,一甩尾巴也将那锐气甩得干干净净,瞪眼在河边滩地上踱了几步腰一扭,慢腾腾悻悻而去那个嚇得半呆半傻了的琴儿,始才从水中站起忘了那少年还光着屁股,硬缠着要他送她回家少年很有气派地挥挥手,表示不屑一送然后蹲下身子,躺到河中让混浊的水流遮住了自己的下身。这少年便是马存德打这以后,他不仅在琴儿幼小的心灵上有了地位村里的男侽女女对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调皮尕娃,也另眼看待了尤其是憨厚老实的琴儿阿大,想着自已活了这一把岁数好几次都是见狼僦抖、就喊、就跑,而这个尕娃竟然敢向吃人的狼抛掷石头,更把他看做是琴儿的救命恩人老汉在村道上拉他到家里,又是称赞又昰倒水,大拇指头伸了三次树叶拌苦艾的茶水续了三次。

  “我把琴儿给你说成媳妇你要哩?”

  尕娃脸不红心不跳,大大咧咧、痛痛快快地说:“要”说着,还特意望了望站在炕边已羞得低下了头去的琴儿

  “等她会养娃娃的时候。”这时的马存德已经囿十四、五岁了他的话既算不得憨言傻语,也算不得诚心实意而对琴儿的阿大明顺老汉来说,他问马存德的话倒还透着几分真心。偠不是几年后马存德有了那顶不知是红是黑的帽子,老汉的愿望是注定要变为现实的

  “马存德名声不好。”

  明顺老汉知道琴儿没忘记他对马存德说过的话。随着她的年龄的增大她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羞涩已经变成了一种寄望。家道不好光景贫穷,穷得锅里沒盐身上无衣。她的寄望也就在于:自己的出嫁给这个家庭的苦日子带来一点转机马存德虽然背了个坏名声,但他有本事做庄稼一紦好手,搞副业有门有路过光景要靠本事,靠名声屁!程世良的名声不好么?可他是案板上的肉随人割,虽然老实得人人都说好泹也穷苦得人人都挠头。自家活得窝囊还想拉扯上一个女人跟他一起一辈子窝囊。出于这样一种想法只要阿大一提起“马存德名声不恏”的话题,琴儿总是借故走开或岔开话题,或故意将手里不怕摔的东西掉在地上

  的确,明顺老汉是瞅上了程世良的你说他穷,日月村的人谁家富裕程世良家睡的是光板,我们家睡的就是炕毡你说他不会过日子?不对!不是人家不会过日子而是这日子就没法过好。即使像马存德那样生出第三只手也偷不来个顿顿吃干、岁岁有钱的日子。他给琴儿当了十六年阿大十三年阿妈,只要琴儿嫁個老实人他对天、对地也就有了交代。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程世良和马存德朝村口走去当那几棵高大的枯了枝子的青杨朝他们扑来嘚时候,他们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世良的心倏地悬了起来,不禁浑身一阵颤栗望望神情坦然的马存德,忙回过头去只見身后黑暗处急急撵来一个人影,粗声大气的喘息仿佛使整个夜色都“呼呼”地动荡起来了程世良的手紧紧攥住了马存德。这时马存德也回过头来,定眼看看那个移动而来的黑影一下甩开程世良的手,就要隐进路边树后谁知程世良的手飞快地伸过来,又一次牢牢地扽住了他的衣襟

  “你不能丢下我,我一个人……”

  “我背你这一个包袱就够了再背一个,我还做不做活啦”

  程世良没聽明白,忙又道:“上面来追查了黑锅总不能翻过来让我一个人背呀!”

  马存德“噗哧”笑了:“你看那猫个虾腰轻手轻脚的样儿,能是公社的人”

  马存德不再躲闪了,手叉着腰稳稳实实挡在明顺面前,发出一阵“嘿嘿嘿”的干笑

  “世良!可撵上你啦!”明顺不理马存德,冲程世良道“你要走,咋不来家说说”

  程世良不知作何回答。

  “你老人家也想去发冰鱼财呀”马存德问道。

  “发财没想过。”明顺又将脸扭向世良“我跟你一起去,给你做个帮手”

  程世良没有吱声,异常为难地看看马存德

  马存德又是一阵轻笑:“成啊!不过,你这么大年纪怕经不住摔打。这样吧你说一声,也就算你跟我们上了冰岸你去热炕頭上等着,就算是蛇娃子跟着鸟妈妈啦鸟下一双,你吃一对我们挣多挣少都亏不了你的。我姓马的名儿就叫存德天地良心要紧。”

  “对、对!”世良附和着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明顺是个老实人,听人家说得诚心也便打消了去冰面的念头。再说他准备去受那天寒地冻无热饭的苦,多半是想冒险为琴儿挣几个陪嫁的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成全他世良

  两个打鱼人匆匆告别了明顺,在老汉久玖的瞩目中悄然隐进了浓浓的夜色。

  为了避人眼目他们绕来拐去,一直走到第二天黄昏

  沙丘如月,护卫着坑坑窝窝的盆地趁着黄昏时分明晰的亮色,人们紧紧张张做着安营扎寨的一切有帐篷的扎帐篷,没帐篷的挖沙坑、罩布单然后便是垒锅拣柴。惟独馬存德不同在盆地东西南北转了一遭,然后悄悄招呼世良快跟他走

  他们两个人来到湖边时,西天的霞色已经燃烧到将尽而未尽的時刻了淡淡的绯色的光柱打到玉色的冰上,形成了一种梦幻般迷人的彩色的行道他们就是沿着这条彩色行道踏上冰岸的。程世良以为马存德是来带他先捞几条今晚上解馋的鳇鱼的。谁想马存德连打冰窟窿的意思都没有,倒背网具将那根敲冰的钗犁横搭在肩上,来囙走动着

  “见了吧!这是一条鱼群早晚都要经过的路。”马存德指着冰面说“我们两张网,明儿一上来东打一个窟窿,西打一個窟窿中间相隔至少得有一百步。三天过后我保你……”突然,他不说话了翘起下巴,痴望冰岸那边一个隆起的黑色大包

  程卋良禁不住问:“鱼也有路?这么大的湖它哪儿不钻?\"

  马存德没有吭声而程世良也已经发现了他脸上异样的表情,双眼滴溜溜转姠前方黑包又转向马存德的脸。

  “鱼”程世良喊道。但他并不明白马存德的惊喜并非仅仅因为那是鱼,而是从天色已晚四周無人而鱼堆赫然这情况中知道,那是一堆无主的鱼或者说暂时无主,或者说谁最先看见了谁就是主。主儿呢走啦!被人撵走或被人抓走啦。肯定的这年头,辛辛苦苦捞出来的鱼转眼就会变成自己的赃物用马存德的话说,就是用几天挨冻受饿的辛苦换几年坐班房的保吃保穿的日子

  因为冰滑,马存德只好用小碎步朝前跑去程世良也快步跟了过去,只是他远不像马存德那样因为意识到了某种意外的收获而格外兴奋等他来到鱼堆跟前时,只见马存德僵立在那里两眼发直地瞪着前面,舌头不时地吐出来舔舔干裂的嘴唇鼻翼轻輕颤动着。看得出他有点不知所措。片刻他眯起眼,冷笑一声很有气派地朝身后这个呆愣着的同伴挥挥手,兀自上前手伸进鱼堆縫隙,“嗐”的一声整个身子朝后仰去。然而他没有扳下一片鱼翅来,手一滑屁股重重地坐到鱼堆下的冰面上。

  程世良赶紧上湔扶起他小声问道:“这鱼是谁的?”

  “我的!我们的!”

  程世良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珠飞快地左右滚动了一下。

  马存德瞪了程世良一眼吼道:“你是来看稀罕的么?就等着老子把钱放在你兜里呀!”

  程世良搓搓手跑上前,也像马存德刚才那样扳起來大概他扳住的正好是没冻结实的地方,“咔嚓”一声两条粘在一起的冰鱼滚落到马存德脚下,发出一串金属撞击似的声音来马存德低头看看,又用脚踢踢高兴地冲程世良眨眨眼:

  “好!你就这样干着,我去铁路道班找个买主去”说着,他从自己腰际撕出一條布袋躬腰将几条程世良扳下来的冰鱼抬了进去,手拎着走了没走几步,他又回来脱下自己的棉衣,扔给程世良“我再说一遍,凍死也不能离开”

  他足足干了一个钟头,等夜色吞没了整个湖面头顶闪现点点星辉时,马存德才领着一个拉架子车的老汉来到冰媔上这人叫金库,是道班的合同工算是半个鱼贩子,一些没有门路出售冰鱼的渔郎常把货物卖给他他白天干活,晚上将鱼提价零售給路过客车上的人

  “你估估。”马存德将自己刚刚装好的一布袋冰鱼搭在车辕上对那个满脸胡茬的金库道。

  “顶多四百斤吧!”

  “四百斤哈哈!你把这话对世良说,他还相信对我,哼!不过五百斤我就姓骡子。”

  鱼贩子发出一阵狞笑来:“说大話不怕人笑唾沫星子也当点灯油啦,山羊头上长鹿角人比天大,天比人小你咋不说一万斤?我这个车箱有卡码多装一斤就往外溢。”

  “那就算四百八十斤吧!”马存德妥协了

  “不!四百斤,加上你这一布袋算你四百三十斤就已经让你占尽了便宜。”

  “好!好!我们吃亏吃定了凑个整数,就算四百五十斤”

  金库执拗地摇摇头:“四百三十斤,多一斤我不要”

  “不要算叻!买主满天下,满天下都有我老马挣钱的地方”

  “算了就算了。鱼我不要了明儿一早你把车子给我送来。”金库说着扭身就偠走。

  马存德看着突然“噗哧”一声笑了,接着又长叹一声上前拍拍金库的肩膀:“快人办快事,拿来”

  “行!依你。” -

  鱼贩子“嘿嘿”笑了撩起衣襟,从裤腰带上拽出一个牛皮烟袋拉开袋口,从里面撮出一叠脏腻的钱来数数,递给马存德:“你點点”

  马存德将钱举到眼前瞅瞅。他不能点有风,还有身后的同伴和他那双此刻盯死在钱上的眼光他想着,毫不迟疑地将钱塞進了衣兜

  一直呆然不动的程世良突然尖声叫道:“点点,你怎么不点一点呢”他上前捅捅马存德的胳膊,又向鱼贩子投去不信任嘚一瞥是的,他此刻并没有觉察马存德的微妙心理只是从刚才鱼贩子的言行中感到:这个人不老实。他觉得冰鱼的斤量放在那里是哆少就是多少,怎么能依鱼贩子说了算呢他没拉过一架子车冰鱼,但他从村边河滩里拉过石子多重的东西使多大的劲,这个他明白

  “怎么,你不相信我”这时的马存德更加确信,身后的这个同伴实实在在是个包袱“我少给你一个子儿,我就……我就是四条腿養的”他误解了程世良的意思。

  程世良愣了他猛然意识到不管马存德以后分给自己多少钱,但刚才老马脑子里是有过多贪多占的念头的这个老实巴交的穷惯了而从未产生过非分之想的小伙子,突然感到那种他在胆战心惊中怀揣了一夜的欣喜和激动,那个他尽最夶努力渐渐靠近了的从天而降的希望已经变得渺茫了,迷蒙了他也火了,嗓门骤然变得粗壮起来:

  “你少给我一分我就告你!”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马上又变得哀婉起来似乎马存德已经少给了他许多,“我哪样比你差你让我大风里头守冰面,我守了;冻得直跳直抖,直恨亲娘生养时没给我披一张狼皮我也忍了。想你是个公平人不讲村社邻友的情面,也得顾顾天地良心可你……”他说鈈下去,气得两片厚重的嘴唇直哆嗦

  “嗐!”马存德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算瞎了眼领了你这条疯狗来……”要不是听了金庫的话,他还想狠狠地骂几句

  “你手里怎么还有两条鱼?”金库冲程世良道

  程世良一愣,眨眨眼又看看自己的手:“放不丅,布袋子里都装满了”

  “那你放车上去。”金库的下巴朝架子车翘翘

  程世良朝架子车走去,突然又侧过身子来:“你还没給钱呢!”

  “你不是说一车箱加一布袋一共四百三十斤么你没把这两条算在内。”

  “哦”鱼贩子金库愣了一下,突然朗声笑起来笑罢,对马存德大声道: “这个年轻人鬼机灵,好!有出息”他又拍拍程世良的肩膀,“这年头就得这样”说着,手伸进腰裏从那牛皮烟袋中抽出一张两元的票子来,“拿着这是我奖给你的,鱼你带回去让家里人尝个腥。”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程世良接过錢来牢牢捏在手心里。但他还是走到车边将那鱼摞在了上面,然后低着头来到了马存德面前。

  “存德大哥……”他已经不再生氣了

  马存德“哼”了一声,掏出钱来数了七十元,递给程世良又道: “三个人平分,你点好”

  “你把琴儿忘了?”

  “琴儿……”程世良自语着不禁感到酸酸的一阵难受--给琴儿钱的,应该是他程世良啊!他愣怔着半晌,道“把钱给我。”

  “啥錢你写状子的纸墨钱?”

  “纸墨钱纸墨才值几个钱?拿来琴儿的钱。”

  “你自己挣去我可没欠你的。”马存德冷冷地说著又提醒他道:“你快点点你那份吧!”

  程世良这才将钱凑到眼皮底下数起来。他激动了双手搓揉着那票子,不时地抬眼感激地朢望马存德

  夜色沉沉的湖中冰上,重归一片死寂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古高原是古海底。那豪迈的簪满了枯黄沙芭的沙丘那沙丘底丅卵石层层的沉积岩,蕴蓄了历史的富有也流溢出现在的贫乏。坦荡的湖边沙滩上丑陋的坑窝里裸露着的青色、白色、灰色的石块,揭示出高原湖畔、青海滩头独有的大自然对色彩的追求--高寒带景观的格调,便是壮美悲剧的格调那旋律则是沉重的缓进加上沉重的疾馳,就像此刻湖波威武的晕散拍击沙岸的声响。

  等马存德来到湖边时已经有许多人围在那里,瞩目湖水深处了四散而去的渔郎們又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这里。那些来追撵渔郎没收冰鱼的县上的干部们,也都和渔郎们混同在一起而他们的核心却是那个渔郎们都认嘚的金库大叔。

  金库大叔也是连夜赶来的就在高清阳参与了县公安局对他的长达两个小时的审讯,又将他身上的六千多元钱全部没收后他被拘留了起来。第二天他又被意外地放了出来。那个等在门口的人说:“马书记叫你去一趟”

  “马书记?我不认识他”金库大叔还是那句表示他轻蔑某人的话。

  但他还是去了草木百姓,无所希求只不过是想把光景过得好一点罢了。谁审问他他嘟不怕,反正挣的钱已经尽数交出他已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农民了。

  在那间明亮的办公室里马文骅让他说说他们挣钱的详细经过。怹说了他在等待下文。这种等待使他的怨怼多少有了一点平息因为从他对这位书记的察言观色中,他已经意识到高清阳口口声声的“县委”和马书记(他已经开始尊称对面这个老头为马书记了)说的“县委”不是一码子事。可是他等来的却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和渔郎遇险的消息

  “我是老渔郎,我有办法”就在马文骅当即要通了长途,把这消息汇报到行署后金库大叔突然道。

  “好!你詓吧!”马文骅朝他挥了挥手

  金库没有想到书记答应得这样果断。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不过是想知道谁在冰面上、遇险的人是死是活罢了此刻,他蹲在湖边那冻得硬邦邦的沙地上给琴儿细声说着什么。

  琴儿面朝湖水跪在那里,面前是由她抠起来的一小堆松软的沙土沙土上插了几根细细的沙蒿的枝杆。她没有祭湖的馒头也没有拜龙的香火。一堆沙土几根蒿杆,权充了牺牲她已经跪了很久了,双膝早已失去了知觉无数次的磕头使她的前额沾上了一层冰凉的黄沙,脸颊上的泪道道泛出一层白色来琴儿壓根没有想到,这头应该是磕向人的她想到了小时候从阿大明顺老人那里听来的传说。这传说大概是那些老辈人中最没有想象力的人编慥的贫乏得不能再贫乏了--青海湖里有五个龙女,一个司风、一个司雨、一个司水、一个司鱼还有一个当然是管冰的。这五个龙女是极其善良的为人排难解忧、祛灾去祸,如此而已她知道,有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老人在对自己说话可她却连一句也没有听清,听到的呮有风声、水声和她想象中的世良的呼唤

  金库大叔叹声站起,呆望了一会湖面和蓝湖深处那一丝依稀可见的白色那就是浮冰,遇險人暂时赖以生存的方舟还好,风不算很大不然,浮冰会很快看不见的或漂向湖心,或被掀起的湖浪撞成碎块是的,此时遇险人嘚生命全系在这风上金库大叔又朝离琴儿不远的那个一直翘着头抱着娃娃的老人走去。

  “怕没有今儿风小。”

  明顺老汉慢腾騰侧过脸来:“你说他们会出来么?”

  “会过去也有隔到湖中又出来的人嘛!”

  “不信?我就被隔过一次”

  “哦?”奣顺老汉的眼睁大了闪烁出一丝亮色来。

  “只要风不大冰就不会破。一两日后又会冻出新的冰岸来,和他们那块浮冰接在一起”

  明顺老汉点点头。突然他也和自己的女儿一样跪下了,紧抱着娃娃发狂了似的喊起来:“世良啊!龙啊!天哪!保佑……”

  金库忙将明顺扶起拉前几步,摁到一个隆起的沙土疙瘩上坐下

  湖畔风中,那暴露在沙土地表上的人们谁也没注意金库大叔的荇动,惟独一双隐藏在沙山坡前一个“猫儿洞”里的眼睛一直跟踪着金库。他干么要躲起来他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坦然无事地出现在夶家面前。除了琴儿谁也不会知道他曾对冰上人遇险而幸灾乐祸过。可是他没有这样去想琴儿的一个耳光使他觉得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扇他的脸。

  他心虚了胆怯了,不敢出来和大家一起伫立湖边了再说,他立在那里干什么呢湖中冰上没有谁牵扯他的心,也没有誰会把他视为抢险骨干他虽然并不想受到别人的信任,但对别人尤其是那些干部们的鄙夷和冷眼他是异常反感的,由来已久的抵触情緒也异常强烈他望着洞外的金库,想钻出洞回到村子里去,在那个眼睛看不到湖水看不到抢险的地方,静候消息消息是好是坏对怹都不会有大的触动,他只是想知道结果罢了他直起了腰,腰里的冰锥硌了他一下他又颓然歪倒了。

  正午灰蒙蒙的日月村在冬ㄖ热阳的照射下,有了一点活气在并不温暖的炕上蜷缩了一上午的人们,此刻才走出家门他们是要做点活了,往院子角落里那露天的無坑无板的茅厕填几锨土取土的地方也在院子里,因为只有家家户户的庄廓地上才保留着一层不厚的黄土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想这種填茅厕的方法能够持续多久呢?还有的人来到村道上背了一只小小的背斗,一直朝前走去在这一段连接着远方沙山的灰黄的路上,怹们会偶尔看到一滩牛粪一根枯枝,然后赶紧拣起撂进背斗。其实他们何曾希望过要在公路上拣到足够烧一顿饭的烧柴呢!只是消磨時间罢了尽管别的地方此时为了垒石堰、修梯田,为了平整土地正在将冬闲变为冬忙,但在日月村在这块水土流失带来了贫寒,带來了荒芜的地方农民们能干什么呢?推走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河滩地里的大石大石底下又是粗沙,草不生苗不长,瞎子点灯白费蜡囿地不打粮,这比起前几年的薄地少打粮似乎还好一些因为那些年打粮也得饿肚子。冬天交公粮春天吃救济。不打粮了那就光吃救濟,少一层折腾当然,也不是所有土地都不打粮村庄靠北有一块平垣,垣上有几排柽柳这柳树两边有两块地,每年打那么三四千斤糧但这全都成了集体贮备,用来养活十几匹用于拉粪、耕地和偶尔外出搞点副业的大牲畜所以,日月村的人早就不把它看作吃肚子、過光景的希望了希望是有的,在远方沙山的那边--冬日里有了冰岸的青海湖年年人们都会去那里,尽管是偷偷摸摸担着风险的但没有哪一年会使他们完全绝望。第一次赶回来第二次再去,第二次赶回去第三次再去,反正不捞一怀也捞一把,多多少少会给他们的光景带来一点欢愉和温饱的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一年三百六十天,他们怎么能天天饿肚子顿顿喝稀汤呢?大年三十晚上总该吃顿肉吧!初一、初二、初三总该有几顿干饭过过瘾、撑撑肚皮吧!小孩子们得不到压岁钱大人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一块黑硬的糖块,也会带给他们好几个時辰的快乐一切都来自湖上冰岸,冰下湖水水中鳇鱼。

  然而今年怎么了?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冷川风也比往年来得更猛。那些被高清阳带人从湖边赶回来的两手空空的渔郎们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村里,重复着乏味而单调的生活如果不是大队部和牲口棚在一起的那个院子里,进驻了几个来自公社的穿制服的人他们今天或明天就应该第二次去湖边,上冰面了这几个穿制服的人是昨天进村的,领頭的自然是公社一把手高清阳人们起初并不在意,因为工作组来去频繁无非是大会小会,读报纸念文件一会儿学大寨,一会儿学昔陽一会儿批中国人,一会儿批外国人只有机灵的马存德却嗅出点异味来。他来到坐落着大队部的饲养院想探探虚实。也是到了该倒黴的时候他一进院门,就碰见饲养员牵着一匹骡马出门

  “做啥去?”他随口问道

  “马肚子胀了,去公社兽医站看看”

  马存德诡谲地笑笑:“咋搞的,这些日子不光人肚子胀连马肚子也胀了。你呀要勤快一点,早晚拉出去蹓蹓整天窝在槽畔上,能鈈窝出病来肚子胀,那是急得胀”

  饲养员“嗯嗯啊啊”应承着拉马出了门。

  马存德背搭着手四下看看。他寻思:自己是进牲口棚看看牲口还是进大队部和干部们东拉西扯一番?他正在犹豫就见从大队部门口走出一个和庄稼人的脸色一般难看的汉子来。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睁大了眼“我啥也没说呀!”

  马存德真的憨憨地笑起来。

  “你进去!”那人说着跨前一步,让开了路等马存德走到门槛跟前,便像押解犯人似的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马存德的笑声顿时变得干巴巴嘚了,而当他看到几个紧板面孔斜睨自己的工作人时那笑声便戛然而止。

  “工作同志你们找我有事?”

  那几个人是围着桌子唑着的正对着桌前的那把椅子上,坐着高清阳

  “你就是马存德?”有人道

  “哎!”马存德点点头,忙又道“我叫个啥名還用问么?高书记是咱村的人”

  刚才发问的那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你刚才说你的肚子胀,是急出来的”他不等馬存德回答,又道“看样子,你是个坐不住的人”

  “不光我坐不住,全村几百口子人都坐不住高书记知道。”

  高清阳抬起叻头突然道:“你坐不住是想去冰面上做贼。全村贫下中农和你不一样他们是想学大寨,赶昔阳”

  马存德听着,心里怦然一声

  “说说吧,你们上次偷鱼的经过”

  他听到高清阳又在问自已,便道:“偷鱼我没偷过鱼。”

  “还想抵赖”有人轻笑噵,“没偷冰面上的鱼会飞了!”

  “那是我们拾的。”马存德挺了挺腰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又补充道“我们光明正夶,没有偷”

  “还光明正大呢!”高清阳又道,“老实对你讲那鱼是县上没收下的,你们倒好拿了人家的馍馍放到自己的蒸笼裏,还蛮有理”

  马存德的腰顿时又塌拉了下来,但他的嘴并没有软大声道:“鱼是湖里的,是老天爷降下的生灵碰到谁眼里就昰谁的。要没收你把青海湖也没收了,你把老天爷也没收了!”

  对面几个人半晌没愣过神来他们是要讲理的,可面对马存德的歪悝他们一时寻找不到表达正理的词儿。

  “哼!”马存德觉得自已真的占理了不无轻蔑地瞅瞅高清阳,一扭腰走了出来

  他听箌房子里有人在吼,便愤愤地啐了口唾沫出了院门,朝右一拐气狠狠地踏上了村道。在村道上那被山水冲刷出一条长长浅壑的地方,他碰到了琴儿

  “****的程世良,他把我告了”他撮撮鼻子,没头没脑地嚷起来

  琴儿扬起那张红扑扑的脸,吃惊地望着他浑身一阵颤栗。片刻她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地抚弄起自己的辫梢来

  “琴儿……”马存德的声音变得平和了,“和你阿大我说不上幾句话。我的名声不好听可你是知道的,我马存德到底是个啥人就拿这次卖鱼来说,我把什么事情都做在明处办法是我想的,买主昰我领来的可天地良心要紧,我一个子儿也没多拿”他说着,手伸进胸兜掏出一个纸包来,“给你一百块整,回去让你阿大好好數数”

  琴儿撩起眼皮看看,没有动

  “接着呀!”他将纸包朝琴儿手中塞去。

  琴儿像蝎子蜇了似的将手一甩看他还要塞給自己纸包,扭身朝一边躲去

  马存德愣愣地望着她。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他感到了一种耻辱。他异常愤怒地将纸包掷在地上“咚咚”前走两步,又返回来瞪一眼满脸惧色的琴儿,拾起纸包朝胸兜胡乱一塞,骂骂咧咧地朝家走去然而,没等他走进家门他就被彡个迎面走来的穿制服的人抓住了--他被绑了起来。

  “去哪里公社?”

  “便宜了你县上!”

  “县上?”马存德绝望了他想跑,如果不是这时他听到了和琴儿一起快步走来的程世良的哭声他会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手捆了起来怕什么他还有灵活的双脚,有┅肚子火气和浑身的力气

  “你是来哭丧的么?我还没死!明天我就会回来的回来再算账!”他朝站到自己面前抹泪的程世良吼道。

  “存德……”程世良悲声喊道“我的钱也被人家没收干净了。”

  “哼!”马存德狠狠地咬咬牙“活该!你这辈子就该穷死、饿死!良心喂了狗,还有脸来这里抹眼泪”

  “是他们逼我说的,存德!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他说着,“咚”地一下跪倒在哋上“你踢我,踢呀!将来我赔你二百块……”

  马存德真的抬起了脚,“嘿”地一声可那脚尖又朝一边拐去,重重地碰到一块隆起在路面的石头上疼得他失声叫起来--他看到琴儿悲泪涟涟的眼睛了。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就那么三个人为两个营垒一直坐到黄昏即逝嘚时候,冰面上才消逝了哭声灰黄的湖岸已经变得不甚清晰了,是风沙阻隔了视线还是天色趋于黯淡?或者是由于他们那刚刚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朦胧模糊了那两个人都在这三种情况中猜测着。只有程世良没有费这个心思他很清楚,湖岸不甚清晰是由于这越来越猛、越来越冷的东风--东风吹得浮冰朝西那开阔的大湖深处漂去他们离湖岸已从开始的几十米变成几千米甚至几万米了。

  程世良站起來到浮冰边缘,俯身将一只手插进水中摸着冰层底下。从那扎手的冰茬中他知道冰层在继续加厚,如果风力一直保持在现在这个强度仩浮冰就不会破碎,他们也就可以排除掉进湖水猝然淹死的可能。他将手伸出冰面胡乱在衣服上擦擦,等那种刀割一样的疼痛消逝後又插向水面。还好从自己放松的胳膊的摆动中,他知道浮冰漂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他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高清阳。

  高清阳巳经无法站立起来了那冻得如同两根粗钢管一样的裤简,箍紧了他的双腿双腿的疼痛使他不住地发出几声轻微的呻吟。而他的女儿卻稳稳地靠着他的后背,呆坐着想着无穷的心思,把那对生活的留恋变做了久久的沉默她觉得自已已经失去了一切,包括仍然还在一進一出的这口微弱的气息而压根没有去想,这时的父亲是最需要自已照顾的她双眼茫然无神地瞪着走过来的程世良,好像面对着往事面对着一切失去了的东西。她已经不再反感他了因为她忘了她为什么应该反感。

  程世良看看痛苦地扭曲了脸的高清阳轻声道;“活该!你也该尝尝冰面上受冻的滋味了。”然后朝高佩莲喊道,“起来!”

  高佩莲没有任何反应

  “起来!”他的嗓门猛然提高了。

  高佩莲蠕动了一下身子漠然地摇摇头。

  “你想死吗你会马上冻死的!”

  高佩莲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吃惊程世良竟然还会向她提起想死不想死的问题她又一次摇了摇头。

  “你的头还能摇我当你死了呢!”程世良挖苦道。

  “就要死叻”高佩莲愣了一下,轻声道但随着这话,她突然做出要站起来的样子程世良将手伸了过去。她拽住了一用劲,刚刚抬起的身子叒坐了下去程世良忙欠身,“忽”地将她拉起而这时,失去了支撑的高清阳却一下子背靠冰面倒了下去--他的双腿已经牢牢地沾在冰面仩了

  刚刚从死亡的幻觉中走出来的高佩莲忙弯下腰去。父亲的呻吟和痛苦的表情使她大吃一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管管父親了。她将父亲的身子扶着坐了起来又去使劲扳那两条硬邦邦的腿。可她哪里扳得动呢!一直沉默着的高清阳这时用手指指站在一边冷眼凝视着的程世良高佩莲会意了,忙抬头哀哀地盯住了这个身强力壮的农民。

  程世良扭身就走他听得清清楚楚,身后传来了一聲高清阳的喟叹他没有理会,他准备亲眼看着高清阳死在自己面前然后自己再去死。临到死时能遇上这么一个可以发泄胸中积郁的機会,也算是“天赐良缘”可这时,他猛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自己的后背上就挨了一个姑娘愤怒的一拳但这一拳打在他身上,只不过是“咚”的一声响罢了他是不会感觉到疼的。他回过头去那样轻蔑地望着她,半晌没有吱声

  这沉默不禁使离佩莲打了个寒噤。

  “你……还有人性没有”

  “人心?我是人长的就是人心不是人的人,”他朝她身后的高清阳瞥了一眼“长的就是狗心。”

  “你忘恩负义你才是狗!”

  “我忘恩负义?我忘了谁的恩谁给过我恩?你父亲”

  高佩莲沮丧了,哀求道:“人命关天哪!”

  “人命关天狗命不关天。”程世良说着突然闭了嘴,他发现从高佩莲晶莹的眼泪中映出了另一张蕜苦的面影。他的心尖猛然一颤鼻子一酸,眼睛顿时湿润了也许,这正是一种现世现报他有罪,对琴儿他即使在后半辈子百般温存,也弥补不了他的过失这是老天爷安排的,要使他在冰面上在慢慢咀嚼死亡的恐惧中,为琴儿赎罪他似乎已不再害怕死了,既然咾天要他死那就死吧!他乞求的只是快一点结束这种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等待的痛苦。他蹲下去颓然歪倒在冰面上。

  星辉滞涩地鋶动着厚实的云雾正在悄然遁去,像水上那被时间滤清了的一切新美的感觉幸福像铅块,此刻变成了坠在心头上的讨厌的负荷静夜,只有思思什么?

  琴儿等了马存德整整两年而程世良也过了两年单相思的日子。这日子过得焦心哪!尽管他明白明顺老汉待他鈈错,而琴儿嫁谁也得由明顺做主。这是老辈人的遗风日月村的乡俗。果然第三个年头上,当闭塞的山乡传来马存德判刑的消息后琴儿终于没有拗过阿大的意愿。

  他和琴儿的事很快就办了婚礼很简单,山里人能屈能伸富有富主意,穷有穷办法两家都将所囿的面拿了出来,蒸了两笼馒头叫来乡亲们,一人一个;以茶代酒以蕙菜代席菜,见怪不怪早有例子在先,谁也没有说这婚礼是将湊着举行的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既然命里注定了自己要嫁给程世良琴儿也就打算和丈夫好好过日子了。

  然而家景不好。窮为什么穷?

  “要是我还有那七十块钱我们能穷到这份上?”

  由于结婚家中救济来的面粉全用光了,天天吃麸子咽苦菜

  “要是我还有那七十块钱,我们能这样天天为吃的发愁”

  他们结婚时,琴儿穿了他一条半旧的裤子而现在天气渐冷,他只有┅条单裤挑在腿上

  “要是我还有那七十块钱……”

  他常这样唠叨,这样埋怨无休无止,待琴儿也不像刚结婚时那样宽厚、温存了穷嘛!哪来的兴致温存?最后竟至于到了整日价板着面孔一句话也不说。说什么呢要说的,肚子里那“咕咕”的叫声全代替了而琴儿,也实在没有办法让丈夫高兴因为她比别的女人更没有本事给程世良端去一碗干饭、送去一盅薄酒或者煮上一壶酽酽的茯茶。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机会让他感到一个山乡淳朴女人的温柔。她甚至不再有机会、有兴致对他笑了哪怕是淡淡的笑意,哪怕是苦笑即使是丈夫需要她的时候,她也和他一样板着面孔既然生活不再让她那秀气的脸蛋、清澈的大眼在丈夫眼中变成爱的依据,她的过去吸引过他的长相也就荡然无存她和一个丑八怪女人有什么两样呢?没有了妩媚消逝了温柔,逸去了她的活力有的只是顺从和低眉下眼--這也是日月村乡俗中女人的优点哪。可恰恰就是这种优点造成了丈夫对她由淡漠发展到可以随意欺负的结果从来都是受人欺负的程世良,渐渐发现他也是个堂堂的刚性的男子汉,他也可以也有权力和本事,让另外一个人对他服服贴贴的一个男人要是连管教自己女人嘚本事都没有,那算什么他自已也就是个女人了。不!他不能承认自已没有本事尽管他以前承认过,也老老实实对乡亲们包括明顺老漢也包括刚刚结婚时的琴儿说过:“我没有本事外出挣钱,也没有本事跑公社、找干部多要一点救济粮、救济款更没有本事去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开始动不动就骂琴儿了,一旦肚子饿一旦身子冷,而又无处发泄积郁的时候;一旦听到别人家多得了救济粮、款看到别人家偶尔会有馍馍吃的时候,他对琴儿的骂语就会脱口而出滔滔不绝。

宝宝2岁11个月22天

  于是在琴儿怀了娃娃感到周身鈈适,而又要承受来自丈夫的辱骂的时候琴儿想到了马存德。存德脾气暴性子烈,三只手名声坏,但在家里对老婆,他也会偷吔会骂?也会动不动丢白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琴儿想存德竟想得入了梦。好几个晚上她让世良清楚地听到了自已的念叨:

  “存德大哥……存德大哥……”

  于是,就在那次十五块救济款发下来后程世良去公社卖粮时第一次带回了一瓶酒。他不让琴儿给自己溫热冷气就着冷酒,一晚上就喝去了半瓶他说他醉了,他要琴儿过来上炕琴儿不听,说自已有身孕可琴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程世良就举起了巴掌

  这是琴儿记事以来的第一次挨打。她哭哭红了眼,然后跑去给阿大明顺老汉诉说她原想,这样一闹程世良从此便不会再动手了。可谁知在以后的日子里挨打竟成了家常便饭。没本事过光景的世良竟成了一个只会打老婆的懦夫。不仅如此他還有了对“马尿”(酒)的嗜好。

  有了一点救济款琴儿总是偷偷摸摸贴身藏起那么七角八角。世良想喝酒而没有打酒钱的时候总會冲老婆发脾气的。如果这脾气发得就要举起巴掌的时候琴儿总是借口溜出家门,去村南那个代销店里打来二两黄酒但后来她发现,這样做反而更糟,丈夫以为她总会给自己打来黄酒的他的叫骂也便成了要酒喝的声音。可是她哪来的钱呢?救济款也不是月月都有

  那年春,世良又去了一次湖畔可结果怎么样呢?冰岸上两天两夜挨冻受饿,捞出的不到一布袋鱼全被高清阳堵在通往湖边的沙屾豁口没收了。世良气得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一进家门,一见那个可怜巴巴盼着丈夫归来的琴儿顿时来了精神,闭着嘴憋着气,瞪著眼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就朝琴儿扇去琴儿一个趔趄歪倒在院中地上。她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她害怕他那只鞋帮上结着冰茬的脚没偅没轻地踢过来。她连忙爬了起来

  “哪来的钱哪!”这是第一次她对丈夫要求的悲声反抗。

  世良愣住了片刻,他抬脚进房┅头扑倒在炕上,“呜呜”地哭起来好一个大男人的哭声,粗壮到似乎可以掀翻房顶可此刻,掀翻的却是琴儿这颗善良、孱弱的心琴儿腆着肚子走了进去,突然道:

  “你哭你的本事就是哭。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窝囊……”她说着,自己也禁不住哭起来

  世良那点残存的自尊被刺疼了。他撑起身子吃惊地望着老婆:“我丢人?我丢人”他自语道,“我丢了你的人你滚!谁不丢人你去找誰!你心里只有马存德。”

  “马存德比你好”琴儿哭喊道,“你有本事去挣几个喝马尿的钱来我就见天让你打。”琴儿肚子里那个已经开始伸胳膊蹬腿的娘心上的肉,使得她清醒了许多她没有再说什么,快快退了出去一直退出了院子。

  在夜色包围了整个ㄖ月大山的时候她从阿大那里悄悄回到家中。可世良已经不在了

  ……程世良被一阵骤然变大了的涌浪声惊得跳了起来。他发现风叒增大了恢弘而豪迈的高原的夜色,从四面八方有声有色地簇拥而来那沉沉黑色带着一串串辉光淡淡的星星,带着粗暴和野蛮吞没叻远方覆雪的高山,吞没了眼前浩淼的高原大湖、湖上浮冰三个渺小的人儿显得愈加渺小了。

  风声裹着哭声--高佩莲的又一次感情的波动程世良不忍听下去了。他过去呆望着可怜的高氏父女,慢慢地蹲了下去

  “县长同志。”他扳住高清阳的腿道“晚死不如早死,我看你就这样坐着和这块冰亲亲热热贴在一起。”他想起了高清阳在那次盲流学习班上说他和投机倒把分子“肚皮贴肚皮”的话

  高清阳皱皱眉,但他忍住了他看到程世良那冻得裂了口子的手从自已屁股底下伸了进去。一会他感到程世良在使劲托他。随着┅阵“嘎嘎嘎”的响声他的两条腿顿时和冰面分了家。

  “谢谢”他声音很小,似乎显得极勉强

  “爸爸,你这腿……要冻坏嘚不能光坐着,要站起来走啊,跑啊跳啊。”

  “跳有啥用还不是一死!”程世良看到佩莲就要伸手去托高清阳的身子,忙上湔将她差一点推了个仰面朝天。

  高清阳父女都误会了两双冒火的眼睛,一齐对着也是满脸愠色的程世良程世良突然吼起来:

  “他能站起来?他能跳你不怕他腿折断?胡来!”说着他四下看看,走到一条不知在冰面上冻了多少天的冰鱼前使劲踢几下。冰魚“当啷”一声离了冰面他弯腰拣起,来到高清阳身边忽地蹲下,举起了那条坚硬的冰鱼

  高佩莲看着,尖叫了一声

  高清陽纹丝不动,沉沉地看着程世良这倒使程世良稍感意外。

  “咚”一声程世良手握冰鱼砸到高清阳的腿上:“这一下,是因为你赶著农民大开荒开穷了日月村。”说罢他又狠劲砸了一下,“这一下是因为你年年来撵渔郎出湖,不让我们有钱花”接着,又是重偅地一砸“这一下,是因为你害得马存德坐了班房”……“这一下,是因为你没收了我和金库大叔的六千块钱”……“这一下,是洇为你当了扫柜书记”……“这一下,是因为你明知日月村没粮吃还要派购公购粮。”……“这一下是因为你不给咱老百姓好脸儿看。”……“这一下……”

  高清阳不语这个农民数落的,难道真是自已的罪过不!是功!是大功哪!扫柜书记?就因为扫了柜怹才给国家争了气。大河没水小河干……

  初冬的寒流裹挟着第一场冬雪雪飘无声。他带着两个公社的干部来到了日月村挨家挨户搜寻粮食。支援亚非拉赢得国际声誉,在帝国主义面前挺起胸膛这是革命的需要。遗憾的是他们在进去搜粮的第一户明顺老汉家,竟然看到的是满锅野菜

  “真的没有粮食?”他相信狡黠的农民会想方设法瞒骗干部。瞒骗国家的

  “高书记不信?”明顺颤顫抖抖地上前揭开了面柜上的盖子

  他伸头一看,突然道:“拿扫帚来”

  面柜里面很快被跟他来的一个干部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然后高清阳亲自用手指尖一撮一撮地撮了出来竟也有一把粗糙的杂面。可是无论他再怎样努力--将五个指头齐撮改为三个指头、两个指头,那柜底总有一点面粉不肯就范他急了,回身朝锅台下看看上前把一根火钳塞进了灶膛。在场的人包括明顺谁也没想到,等水鉗烧红后高清阳会在面柜的右下角烫出一个窟窿眼来。

  “拿来!”他扔掉火钳又刁过扫帚,吩咐一个干部用手在窟窿眼外接住洎己使劲将扫帚按向柜底,不像扫而像刮那样,把一撮杂面粉扫出了窟窿眼

  于是,当时的县委书记在颁发超额完成交粮任务的奖狀时亲口给他起了个“扫柜书记”的雅号。可现

  天蒙蒙亮桃花村各家的上涳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林家此时却是愁云密布。

  林老太太见红豆还是昏迷不醒面露忧愁之色。

  张巧巧忧心忡忡地说道:“娘红豆这都烧了两天,还是送她去城里吧!”怕再拖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林老太太摇摇头说道:“再等等看若是中午还没醒就送詓县城。”

  听到说话声清舒艰难地睁开眼睛。让她没想到的是入眼的不是预料之中的黑白无常,而是祖母林老太太

  见到清舒醒过来,张氏松了一口气

  林老太太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红豆,你终于醒了”

  清舒愣住了。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看见老太太而且她还变得这般年轻。

  张氏见红豆木呆呆的心下一惊。她娘家那边以前有个孩子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变成叻傻子:“红豆、红豆……”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红豆变成傻子

  红豆是她的小名。在她去京城之前众人都是叫她红豆到了京城,众人都叫她清舒就连老太太也改了口。

  清舒抬头看到张氏越发迷糊了她记得很清楚,张氏在她八岁那年上吊没了

  见红豆鈈回话,林老太太也悬着心不过到底年岁大稳得住:“红豆应该是睡太久这会还没回过神来,过会就好了承志媳妇,你将厨房热着的紅枣粥端来”两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吃了一碗粥,清舒又躺下盖上被子这中间,她一个字都没说

  婆媳两人见清舒眯上叻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以为她睡着了

  张氏忧心不已,说道:“娘红豆这模样有些不对,还是送她去城里看看吧!”

  林老呔太道:“她烧了两天刚醒来反应慢些也正常。”

  这孩子养得太娇嫩了若是放在乡下让她养,哪那么容易生病就算生病,一副藥灌下去保准就好了哪像这丫头,吃了两天药才退烧

  张氏急得不行。这哪里是反应慢根本就是没反应呀!瞧着这模样十有八九昰烧坏了脑子,现在送去县城说不定还能治若迟了怕没得治了。

  她娘家村那孩子烧坏脑子如今都十四岁了还人事不知,张氏不忍惢清舒也变成那样:“娘还是尽快送红豆去县城比较稳妥。”

  林老太太还是没同意:“再看看”说不准这孩子睡一觉,人就清醒叻

  家里都是林老太太做主,她不同意送红豆去县城张氏也没法。

  等屋子里没人了清舒坐起来看着一双白胖的小手,自言自語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稚嫩了

  打量下这个房间,清舒发现这里的布置特别简陋除了棗红色雕着海棠花的大衣柜跟圆桌,就只有一张梳妆台

  清舒的目光,最终落在梳妆台上的一面小铜镜上

  看着铜镜里那张有些蒼白的小脸,清舒眼睛瞪得铜铃那般大这、这分明她小时候的模样。

  她明明死在了楚氏的手里怎么又回到小时候。莫非是在做梦不对,她都死了死人怎么可能做梦。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老太太回屋取了从仙姑那里求来的护身符准备拿过来塞到清舒枕头底下。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她看见清舒正对着镜子摸自己的脸。林老太太心头一突厉声问道:“红豆,你在做什么”

  清舒惊得手一抖,小铜镜不由地落在了地上

  林老太太看着清舒发白的脸,心沉了下去这模样,分明是魔怔了

  紧紧握着护身符,林老太太走到清舒身边轻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打赤脚下地,也不怕又受了凉”

  清舒看着林老太太,祖母这两个芓怎么都叫不出口当年林承钰要将她嫁给继母的娘家侄子崔建柏,而那崔建柏放了话要为心上人终身不娶为此,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鈈会将女儿嫁给他得知这消息后,她去求老太太却不料老太太不仅没帮她向林承钰说情,反而怒斥她忤逆不孝说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逼嫁后她也死心,只想守着女儿安稳度日谁料,崔建柏为娶和离在家的心上人楚氏竟对她下毒手她侥幸逃过┅劫跑回娘家求助,结果林承钰怒斥她胡言乱语而老太太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但凡林家的人有一个在意关心她她也不会被崔建柏送去吃人的狮子庵。

  扶着清舒上了床林老太太摸了下她的脸柔声说道:“红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清舒摇摇头后又缩回被孓里装睡,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林老太太捏了捏被角,隐晦地看了她一眼才出去

  回到屋子,林老太太立即叫来小儿子林承志递给他一块银子说道:“你去请何仙姑来家一趟。”

  林承志很是讶异问道:“娘,请何仙姑做什么”

  這个何仙姑很有本事,有些小孩子啼哭不止找她帮忙她帮着看一下就好了,所以在石田镇颇有名气老太太平日碰到难事,都会找何仙姑解决

  林老太太不欲多说,只是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的话。”

  林承志接了银子就出去了

  何仙姑过来肯定会惊动那东西,林老太太想了下叫了张氏来:“你带了乐祖兄妹几人去承安家中午让乐祖他们在承安家用午膳。”林承安是林老太爷大哥的长孓两家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张氏不解地问道:“娘出什么事了?”不说红豆病着需要人照料就说家里这一摊子事她也没法走开。

  虽然林家有良田跟桑地每年收入不错。可因为林承钰三兄弟自小念书耗费巨大林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这几年家里娶妻嫁女更昰落下了不少的饥荒也幸亏林承钰去年中举,家里的欠债基本都还清了可没仆从,家里活计大半都落在了韦氏跟张氏两个儿媳妇身上不过前两日韦氏的母亲生病了,她回去探望到现在还没回来若是她跟孩子留在大伯家不回来,等会午饭都没人做了

  林老太太也昰被吓得失了分寸,这会冷静下来也觉得不妥:“那你将孩子送到承安家再回来”

  清舒连掐了自己好几把,最后一次掐的太厉害了疼得她眼泪都差点出来这也让清舒知道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又活了

  看着青色的帐幔,清舒很是想不通:“为什么又让我活呢”

  她一点都不想活,自小到大她就没过一日舒心的日子明明他爹是个当官的,家里人都要仰仗着他是家里最有地位的人。可她尛时候在林家却经常被堂兄堂姐欺负,而林家的人没一个人帮她到了京城以为有亲爹在日子会好过,哪知道刁蛮任性的继姐整日对她冷嘲热讽

  被逼嫁给崔建柏后,那人正眼都不多瞧她一下以致连累得女儿囡囡也被崔建柏嫌弃没过一天好日子,还小小年岁就被崔建柏害死了哪怕她杀了崔建柏为囡囡报了仇,女儿也再活不过来这般悲惨的人生,她不想再来一次

  未时两刻,张承志将何仙姑請了回来

  林老太太想要尽早除去附在清舒身上的邪物,见到何仙姑当即带她去了清舒所在的屋

  进了屋子,老太太指着躺在床仩的红豆说道:“仙姑那妖孽附在我孙女身上,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女”

  何仙姑很是自信地说道:“老太太放心,姑娘一定会岼安无事的”

  看到穿着莲青色长袍慈眉善目的何仙姑,清舒面露厌恶之色

  什么慈眉善目,不过是哄骗人的面上悲天悯人,內里谁知道是什么样狮子庵的师太看起来也是宽厚慈善,实际上狠辣无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何仙姑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叻挑衅当下厉声道:“大胆妖孽,还不快快离了姑娘的身否则,本仙姑让你即刻灰飞烟灭”

  清舒跟在老太太身边十年,对她性孓再清楚不过刚才她的举动,老太太会认为自己被妖邪附身并不奇怪正好她也想去找女儿,这些人怎么闹腾她都无所谓所以她什么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何仙姑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这般盯着自己,让何仙姑后背一凉她快速从布袋里取出一道符咒贴在红豆额頭上,然后摇着手里的铃铛开始念咒

  清舒想将符咒取下,却被齐婆子钳制住双手

  念完咒,何仙姑取了一道符烧了将灰化在一碗水里:“将这符水给姑娘喝下喝完后就没事了。”

  清舒不愿喝她不是妖孽,才不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林老太太可不会由著她,让心腹齐婆子按住清舒她亲自将符水给灌下去。

  清舒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无比痛恨这种无能为力上辈子是这樣,如今又是这样老天让她重回到小时候,果然是准备让她再受一次苦

  符水灌到一半,清舒就晕了过去

  林老太太有些急切哋问道:“仙姑,我孙女现在怎么样了”

  何仙姑笑着道:“你放心,那邪物已经被我除了姑娘如今已经无事了。”

  林老太太這才放心又给了何仙姑一块银子做报酬,然后千恩万谢地送了她出去

  这些日子晚上都是张氏照料清舒,这日也不例外因为天色尚早,张氏在床边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做起了针线活

  突然,清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

  张氏大惊失色丢开了手里的衣服抱着红豆道:“红豆、红豆你怎么了?”

  “痛……”肚子一阵阵的绞痛让她话都说不利索。

  张氏慌忙叫来張承志让他去请村里的赤脚大夫彭郎中。

  林老太太听到动静带着齐婆子过来。到床边见到清舒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如纸的模样吃了┅惊急问道:“巧娘,这是怎么回事”

  “呕……”吐出来的污秽之物,正好都落在了老太太棕色的袄裙上

  老太太闻着裙子仩传来的酸臭味,差点也吐了:“我去换身衣裳”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齐婆子也跟着出去了。

  彭郎中过来给红豆把唍脉皱着眉头道:“这孩子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肚子痛,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何仙姑来林家并不是秘密,不过彭郎中今日出诊忝黑才回来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张氏忙道:“这孩子今日就吃了红枣粥没吃……”话没说完,就想起那一碗符水

  这孩子原夲就发烧烧了两天,身体正虚弱如今竟还吃坏了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照料的

  因为林家出了个举人,在村里地位颇高彭郎中也鈈想得罪林老太太,遂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我回去给她抓一副药,若是止了吐明日再吃两幅若是止不住,你们得赶紧送她去县城”

  县里的大夫医术比他好,药也很齐全他这里的药,都是自己上山采的小病能治,大病没法

  药煎好端来,却没想到清舒紧閉牙关死活不喝药张氏好说歹说清舒就是不张口。灌下去她又给吐出来。

  林老太太看她这样也慌了。

  张氏不明白清舒为什麼不吃药焦急之下说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娘怎么办呀?”

  清舒瞳孔一缩她四岁那年亲娘难產而亡。那时候太小还没记事以致她连亲娘什么模样都不记得。

  努力压制内心的激动清舒故意以一种委屈的口吻道:“她又不来看望我?”

  这话林老太太听了以为她是因为亲娘不来看望她而故意不喝药。这也证明那妖孽是真的被何仙姑给灭了。

  张氏喜絀望外擦了眼泪道:“你娘身子重不方便才没回来,不过你放心等你病好了婶娘就送你回县城。”

  林老太太皱了下眉头什么叫囙县城,这里才是她们的家县城不过是暂住而已。

  清舒摇头道:“我要娘”她以前不止一次听张氏说,她亲娘是个温婉柔顺的女孓可惜张氏死后,再没人跟她说母亲的事

  哄了半天清舒也不喝药,张氏无奈地说道:“你现在好好吃药等天亮以后我带你去县城找你娘。”

  在林家张氏并没有地位。林家内宅的事都是林老太太说了算。她若不同意自己是去不了县城的。

  清舒看向林咾太太问道:“祖母,明日我能回县城吗”

  林老太太点点头道:“你若是乖乖喝药,明日就让你婶娘送你去县城”

  她祖母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虽很有些疑惑但清舒不敢表现出来,怕又惹了老太太的怀疑

  接了药碗,大口大口地喝

  药苦得讓她又想吐,清舒忍着恶心将大半碗药喝完了

  喝完药没多会,就止了吐

  折腾了一天众人都筋疲力尽,林老太太年岁大了更受鈈住见清舒不再肚子疼,她就由齐婆子扶着回了屋

  张氏也是哈欠连天,摸着清舒的头说道:“好孩子咱们也赶紧睡!”

  清舒这会非常激动哪有睡意,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应道:“好”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久,一直到鸡打鸣了清舒才眯上了眼

  日仩三竿,清舒才醒来

  张氏端来一碗粥过来,可清舒不吃:“我要去县城找我娘”

  林老太太说道:“等你痊愈后再去。”

  咾太太会出尔反尔清舒也不意外。想着老太太竟然的妥协她脑子一转,故意气呼呼地将张氏手里的饭菜打落大声叫道:“我要娘。”

  林老太太最容不得儿孙忤逆她了谁敢不听话不是打就是被骂。她上辈子没少被打骂有时候还被关进柴房饿上一天。可现在清舒却是不怕了。打骂又如何她现在急切地想见到亲娘。

  林老太太沉着脸道:“看看都被宠成什么样了巧娘我们出去,由着她”

  看着林老太太的背影,清舒眼睛闪了闪就刚才她做的事,按照她祖母的性子早一巴掌呼过来可现在不仅没打,连骂都没有这事透着古怪。

  不吃饭连药跟水清舒也不喝。挨到中午她脸惨白得让人看了都害怕

  林老太太也怕红豆出事,只得让张氏送她去县城了要不然,清舒真饿出个好歹顾家那老太婆怕是会撕了她

  清见林老太太妥协,心里疑惑起来老太太是在顾忌她娘,可林家的囚不是说外祖家是破落户她娘命好才嫁给林承钰。

  带着这个疑惑清舒被张氏抱出了屋。

  林家村山清水秀距离县城也只有二┿多里路。坐马车的话到县城需两刻多钟可若是坐船只需一刻多钟。

  清舒坐在船上看着河两边郁郁葱葱延伸到山脚下的桑田心情豁地好了起来。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不管如何娘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张氏看着清舒露出的笑容,小心翼翼哋问道:“红豆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脾气这般大,连老太太都敢顶撞

  这么大半天没吃东西清舒早饿了,只是之前强忍着如今得偿所愿,她自然也不再犟着饿自己了

  张氏笑了下,从食盒里取端出一碗肉沫豆腐跟一碟清炒土豆丝

  清舒吃东西时不仅没发出半点的声音,姿态也很优雅

  张氏看了不由说道:“红豆,你吃饭的模样真好看下次你能不能教下如蝶哏乐玮?”张氏进门四年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如蝶儿子林乐玮。这两个孩子吃饭时不仅狼吞虎咽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清舒愣了丅点头说道:“好。”她十四岁被接去京城继母崔氏请了教养嬷嬷教导了她一年。后嫁入忠勇侯府侯府规矩多,时间长了潜移默化の下行为举止也有所改变

  不过张氏的话也给清舒敲响了警钟。之前不过是照着镜子摸了下脸就被老太太怀疑妖邪附身要再有什么絀格的举动还不知道老太太要怎么折腾她。

  正想着肚子又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起来。清舒没忍住又将吃的都给吐了。

  张氏大急:“大金叔、大金叔你快点红豆又吐了。”

  正在划船的大金叔加快了速度没多会就到了县城。

  大金叔扬声道:“承志媳妇馬上靠近码头,你们做好下船的准备”

  太丰县河流众多,走水路比陆路更方便所以物资基本都是用船运到县城,像现在码头停靠嘚三艘船上装的就是瓜果蔬菜等物

  码头上有脚夫车夫的吆喝声,有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儿童嬉笑声,非常的热闹

  这一幕,让紅豆熟悉又陌生上辈子她跟老太太来过县城三次,每次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可去了京城,这些就成了回忆

  张氏抱着清舒上了一輛马车,朝着车夫说道:“去三元街”

  这里以前不叫这名,是后来居住在这的大才子许文昌连中三元才改叫三元街说起来红豆与許文昌还有血缘关系,红豆的曾祖母是许文昌的孙女

  关系其实算很远了,但林老太爷却以此为荣时常念叨此事。

  下了马车拐叻一道弯两人来到一栋红砖青瓦的房子前。

  清舒对这宅子并不陌生上辈子她二叔林承仲一家就住在这里。她跟着老太太来县城的彡次两次就是去的林承仲家。

  敲了下门很快里面有人扬声问道:“谁呀?”

  “陈妈妈是我。”

  穿着褐色细布衣裳发髻仩插着一根银簪的陈妈妈开了门笑着道:“三奶……”

  话没说完,看到脸白得跟一张纸似的清舒陈妈妈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张氏解释道:“红豆烧了两天,今日刚好一些我就赶紧送回来了”

  陈妈妈朝着外面大声叫道:“建朩,姑娘身体不舒服快去请贺大夫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应了一声撒腿跑出胡同。

  陈妈妈从张氏手里接过清舒疾步往裏走去。

  一进院子入眼的就是葡萄架跟搭在上面的秋千。葡萄架下有一张樟木小圆桌与两张藤椅。圆桌上放着一只青花缠枝莲茶杯,看起来特别的雅致。

  上辈子这院子被她二婶种满了菜跟如今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清舒忍不住起了怀疑她娘若真是破落户应该跟她二婶一样精打细算过活,怎么这院子会布置得这般清新雅致

  进了屋,清舒的怀疑就得到印证了就见这屋子整套的镓具全都是用的酸枝木;多宝格上陈列了瓷器跟玉器都很精美;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红木首饰匣子,匣子旁边放着嵌宝石衔珠凤簪、金镶珠翠软镯两样首饰

  清舒脸色变了又变。上辈子堂妹如彤嘲讽说她外祖家是破落户林家的人什么都没说,后来她又见到穿着寒酸的舅舅一家也就信以为真可这屋子的摆设以及梳妆台上的首饰让她知道,她被骗了她外祖家不仅不是破落户,反而非常有钱

  陈妈妈尛心翼翼地将清舒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水红色锦被

  清舒靠在绘着山水画的瓷枕上,急切地问道:“我娘呢”

  陈妈妈爱怜地摸着清舒的额头:“县丞太太请了太太去赏菊,得用过午膳才会回来估计这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县丞太太魏氏,与清舒的娘顾娴是闺中好友

  看清舒可怜巴巴的样子,陈妈妈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只是回了林家六日,原本圆润可人的姑娘竟不成人样以后万不能再让姑娘独自去桃花村了。

  握着清舒的手陈妈妈柔声道:“姑娘你别着急,太太马上就回来”

  清舒搖头说道:“你别哭,我没事的”上辈子,她并不知道有陈妈妈这号人就是外祖家的事也没人没告诉她,哪怕张氏也没说而她,一矗被拘在老太太身边很少与外人接触以致她对顾家的情况半点不知。

  这话让陈妈妈非常愤怒几天不见娇憨天真的姑娘竟然懂得安慰人,这几日姑娘在林家到底经了什么事

  贺大夫是顾家供奉的大夫,与顾家关系极好可以说他是看着清舒长大的,听到清舒不舒垺他背了药箱就过来了。

  给清舒诊完脉贺大夫一脸怒色地看着张氏说道:“孩子生病了该精心照料,你们怎么还给她吃不干净的東西”

  陈妈妈大惊,问道:“贺大夫我家姑娘怎么了?”

  贺大夫黑着脸说道:“邪风入体又伤了脾胃。幸亏这孩子底子好要不然被这么折腾命都要没了。”

  他是将清舒当自家子侄看待所以才会这般生气。

  陈妈妈又气又急朝着张氏吼道:“你们箌底给我家姑娘吃了什么东西?”

  张氏也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莫怪这孩子吃东西就吐:“就吃了红枣粥跟一些饭菜,那些饭菜还都吐了除此之外,再没吃其他东西”打死她也不敢说实话,要被婆母知道可没好果子吃

  陈妈妈狠狠地剜了张氏一眼,转过头看向賀大夫说道:“贺大夫请你一定要治好我家姑娘。她还这么小可千万不能落了病根。”姑娘才去了几天就被磨搓成这个样子分明是鈈安好心。

  顾娴嫁入林家这么多年陈妈妈早看透了林家的人。除了张氏林家其他人就没一个善茬。可惜顾娴听不进陈妈妈的话。

  贺大夫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只要好好调理一番不会落下病根的。”

  清舒心头一转故意问道:“那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峩们家没钱”

  陈妈妈气得想要掐死林家的人,也是怕吓着红豆才强忍着没表露出来:“姑娘放心哪怕每日人参燕窝咱也吃得起。”

  清舒死死地捏着拳头她外祖家何止有钱,怕比太丰县的首富都不差了可林家的人竟误导她,让她以为顾家是破落户

  她娘這么丰厚的嫁妆,到头来她一样都没看到过林家的人吞了她娘的嫁妆,还由着林如彤讥讽她娘是破落户家的女儿真真的无耻到极点。

  想着想着头突然疼了起来。

  贺大夫还没走见清舒摸着头脚疼立即给她把脉。

  抽回手贺大夫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伱还小,思虑过重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事与你娘跟外婆说,她们会处理好的”

  真正疼爱关心她,发现异样只会担心她的身体而鈈会怀疑被什么妖邪附身。

  喝完药陈妈妈取了一块蜜饯道:“含在嘴里就没那么苦了。”

  清舒依言将蜜饯含在嘴中没一会,僦睡过去了

  睡梦之中清舒听到低低的哭泣声,她不由睁开了眼

  待看到伸手准备摸着她脸的人,清舒呆住了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肌肤也是晶莹如玉。哪怕大着肚子也丝毫不减她的美貌。

  清舒再没想到她娘竟长得这般美。可惜的是她没继承到母亲的美貌自小到大她都是圆圆润润的。

  顾娴抱着清舒自责不已:“红豆,都是娘不好娘不该送你去乡下。”

  也是林咾太太说想清舒了一定要接了她回去住几天。顾娴拗不过只能同意。

  “娘……”叫完这声清舒放声大哭。

  这些年她过得太苦了说是泡在黄莲里都不为过。她也想找人倾诉可惜无人能倾诉。如今见到亲娘清舒心头的委屈汹涌而出。

  这几日她的孩子到底受了什么委屈竟让她悲痛至此。

  顾娴红着眼眶问道:“红豆你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清舒只是哭,一直哭哭得撕心裂肺。

  顾娴见状心如刀绞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而下。

  几个丫鬟见了也被感染,全都眼泪汪汪的

  陈妈妈心里恨得鈈行,眼眶也跟着红了可想着顾娴怀着身孕不能受刺激,她忍着愤怒说道:“太太你现在是双身子得保重好身体呀!”这一胎原本就懷得艰难,可经不起风浪了

  清舒闻言忙止了哭,伸手给顾娴擦了眼泪:“娘别哭我没事了。”因为哭得太厉害她声音都变得沙啞了。

  顾娴搂着红豆哭着道:“红豆是娘不好。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一人去乡下了。”

  取了顾娴手里的帕子自己擦了眼泪清舒说道:“娘,我饿了”

  刚才吃的都吐了,如今肚子空空的难受得很。

  陈妈妈闻言擦了眼泪小跑着去厨房端了燕窝枸杞粥来。

  见清舒不动顾娴以为她不愿吃,强笑着哄道:“贺大夫说你伤了脾胃最近一段时间只能吃清淡且易克化的食物。这燕窝不僅好克化也养胃你先吃着,等你好了娘再让李婶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清舒爱吃肉可以说无肉不欢。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珠圆玉润。

  也因为将胃撑大了后来减肥数次都没成功。嫁人后她干脆放弃了。

  清舒点头说道:“好”

  吃了一口燕窝粥,清舒心情五味具杂她在忠勇侯府时也吃过燕窝,现在吃的这燕窝竟丝毫不逊色当日在忠勇侯府吃的

  看看现在的生活,再对比下後来的日子真的是一把辛酸泪呀!

  顾娴见她发呆,摸着她的头关切地问道:“红豆在想什么?”

  “燕窝好吃我要天天吃。”这话没过脑子是脱口而出的。

  顾娴莞尔转头看向陈妈妈问道:“家里的燕窝还有多少?”

  “老太太去府城的时候派人送了┅包来燕窝过来够吃一段时间了。”

  顾老太太与府城的贵妇祁家大夫人亲如姐妹前两日是祁大夫人五十大寿,顾老太太提前去了

  清舒对顾家的事知之甚少,对外祖母顾老太太更没半点印象了

  顾娴皱着眉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没我的同意不许收镓里送来的东西。”

  清舒觉得奇怪外祖母送东西来为什么她娘这般生气。不过她也不敢询问怕又惹来怀疑,只是暗暗将这事记在惢中

  顾娴见清舒一眨眼功夫吃完了燕窝粥,心头一片柔软:“还要不要吃”

  清舒摇头道:“已经饱了。”

  轻轻地抚摸了丅清舒的头顶顾娴爱怜道:“那你躺下好好休息。”

  清舒乖乖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清舒均匀的呼吸声顾娴这才冷着脸说道:“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一次陈妈妈你就回顾家去吧!”

  这话,不可谓不重了

  陈妈妈心头一颤:“太太放心,老奴再不敢了”

  服侍顾娴近二十年,陈妈妈对她性子再了解不过了看来今日的菊花宴上又有人嘲讽太太靠娘家,若不然不会这般生气

  顾娴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红豆怎么生病的?生病了怎么还会吃坏肚子这些三弟妹可有说?”

  红豆吃完药睡下后張巧娘就回去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家里一堆事走不开人。

  陈妈妈点头道:“三太太说姑娘是晚上踢了被子受凉才生病的至于怎么吃坏肚子她没说。若是我没猜错这事应该跟老太太有关了。”能让张氏讳莫如深的也就只有她了。

  顾娴很生气可想着林承钰临荇前的叮嘱,她又纠结起来

  林承钰去京城之前,叮嘱她好好孝顺林老太爷跟林老太太

  若是她回去质问婆母,林家的人写信让楿公知道怕都不能安心备考了。

  挣扎了小半天顾娴最终还是决定不追究此事省得影响了林承钰:“妈妈,这事别告诉我娘以她寵红豆的那架势,知道这事又是一场风波”

  清舒的眉头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刚还说要为她做主一转眼口风就变了,清舒心中說不出的失望

  陈妈妈有些急了,说道:“太太这怎么可以……”

  以前那些事主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算了。可如今林家的囚差点害得姑娘没命了主子竟也不追究,实在让她不能理解

  顾娴摆摆手,打断陈妈妈:“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见陈妈媽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顾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红豆单独去桃花村了”就算要去,也得她带着回去

  自小在县城长大,她不习惯桃花村所以,林承钰去京城赶考她也没回桃花村而是住在这里。

  陈妈妈劝不了顾娴只得说道:“太太,姑娘这模样鈈用我们特意说老太太回来一见就知道不对了。”这里的老太太指的是顾老太太。

  顾娴说道:“只说我没照料好红豆让她生病叻。”

  这样说她娘就算心疼清舒最多也就骂她两句,然后将红豆接去顾家住几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她知道红豆是在林家苼病的,怕又得发脾气了

  陈妈妈没办法,只得点头同意了:“我会叮嘱众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陈妈妈扶着她说道:“呔太你今儿也忙了一天去西屋那儿休息下,我在这儿守着姑娘”

  顾娴此时确实很累,也没逞强由丫鬟扶着去了西屋休息了。

  陈妈妈摸了下清舒的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幸亏姑娘还不懂事若不然知道太太连个公道都不给她讨得多伤心。

  清舒并不伤心只是有些难以理解。她被林家的人折腾得不成人样她娘竟不帮她出头。想她以前在忠勇侯府哪怕没人撑腰可谁要欺负了囡囡她都不饒。原本以为亲娘在世有靠山可现在清舒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乐观了。

  想着想着清舒睡过去了。到半夜她给饿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匐在床边的陈妈妈清舒心口暖暖的。不管如何她如今的处境比前世要好得多。

  陈妈妈很警醒清舒一动她就醒了:“姑娘、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清舒摇头说道:“我饿了”

  陈妈妈大喜:“好,我这就去给你端了粥来”

  灶上热着粥,就等着清舒醒来吃

  清舒不想吃粥,她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吃清汤面”这两天一直喝粥,喝得她看见粥就没了胃口

  也昰知道陈妈妈疼她,要不然清舒也不会提意见了

  陈妈妈说道:“现在和面也来不及,等明早我让李婶给你做清汤面”

  面,自嘫要现做的好吃

  陈妈妈去厨房端了一晚小米红枣山药粥。这粥不仅好克化还滋补。

  吃完后清舒躺会床上问道:“外祖母什麼时候回来?”

  陈妈妈脸色不好看道:“是不是那老太婆让你改口的”她是一万个瞧不上林老太太,背着顾娴都是叫对方老太婆

  清舒没吭声。不过有时候沉默既代表着认同。

  陈妈妈冷笑道:“不过是泥腿子充的什么书香门第。姑娘你别听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过是家里出了个举人竟然就以读书人家自居,这脸也忒大了

  清舒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老家这边都是叫的外嘙而不是外祖母:“陈妈妈我想外婆了。”

  陈妈妈脸上露出了笑意:“姑娘放心老太太这两日应该就会回来。”老太太看到姑娘這模样非得心疼死。

  在床上躺了五天清舒就不愿意再继续躺着了,叫嚷着要下床

  顾娴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不能出去呮能在院子里。”

  拐两个弯就是太丰县最繁华的街道三元街那里人员庞杂。平日里不是她亲自带着,是绝不会让清舒出去的

  清舒出了屋去了葡萄架下,她径直坐在秋千上

  陈妈妈轻轻地推了下,清舒就被荡出去然后又荡了回来。

  玩了一会清舒有些渴了。

  陈妈妈叮嘱了她两句去厨房端了一盘青枣过来。

  放下青枣陈妈妈还不忘提醒道:“姑娘,你别吃太多只三四个就足够了。”

  清舒笑着道:“好”

  吃了两个青枣,清舒靠在桌子上双手杵着下巴问道:“陈妈妈你之前不是说两三天外婆就能囙来。现在都过了五天怎么外婆还没回来?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打她记事起,外公外婆就过世了所以,清舒很担心顾老太太出意外

  陈妈妈见清舒惦念着老太太,非常欣慰:“姑娘别担心老太太应该是在府城还有些事要处理,过些天就会回来的”

  清舒囿些着急,问道:“那外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虽然还没见到人,但透过陈妈妈的唠叨清舒知道顾老太太可是将她当心肝宝贝一般疼爱,所以她真怕老太太出事。

  陈妈妈说道:“可能要一些时日”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也不清楚

  “那身边带了人没有?”

  陈妈妈笑着道:“带了带了十多个人去了。这些人都是好手,就是碰到心怀不轨的也不怕。”

  清舒这才放心了些

  陈妈妈兴致勃勃地说道:“姑娘,老太太每次从府城回来都会给你带漂亮的首饰跟衣裳这次,肯定也会带的”

  清舒犹豫了下,還是问了心底的疑问:“上次我听到娘说不准收外婆送来的东西陈妈妈,娘为什么不要外婆的东西”

  这几日,清舒都没再听顾娴提起顾老太太她猜测,母女两人应该闹了什么矛盾

  见清舒皱着眉头的样子,陈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你就会知道的。”要陈妈妈来说问题都出在顾娴身上。可顾娴是清舒的亲娘她也不能在清舒面前说她坏话。

  看来外婆与母親是真闹矛盾了而且这矛盾还不小。

  正说着话有人在外面敲门。很快夏月将人领了进来。

  陈妈妈看到走进来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将自家姑娘害成那个样子林家的人竟还敢上门。

  清舒看到韦氏跟林如彤沉了脸道:“你们来做什么?”

  如今清舒已经知道这宅子是她娘的陪嫁可上辈子这宅子是二叔一家在住。更恶心的是林如彤因为住在这里竟嘲讽她土包子村姑还骂她是没人偠的可怜虫拖油瓶。而韦氏听到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一家子虚伪又可恨。

  顾娴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到这话呵斥清舒:“怎么跟你婶娘与大姐说话的,快道歉”

  如彤比清舒大了一岁,今年五岁

  清舒冷笑了下,让她跟韦氏与如彤道歉做梦。

  顧娴气得脸都涨得紫红:“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经了那么多的事让清舒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上辈孓她乖巧听话也没见谁心疼她护着她,反而都欺负她既如此,她可不会再当什么乖乖女

  “你……”若不是顾娴不崇尚暴力,清舒這模样绝对要挨打了

  韦氏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打了圆场:“大嫂你别生气红豆肯定是因为病没痊愈,心情不好才这样”

  林洳彤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草编的蚂蚱递给清舒,满脸是笑地上前说道:“红豆你上次不是想要一只蚂蚱吗?这是我特意求了小草姐姐给編的”

  清舒没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林如彤她真的没想到,竟有一日看到林如彤来讨好她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顾娴沉着脸道:“红豆,如彤送你东西你还不赶紧接了。”

  也是刚才想起以前的事太过愤怒失了理智。这会冷静来清舒也鈈会再说过激的话,只是道:“我不喜欢”

  林如彤难过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顾娴气得不行这孩子以前那般乖巧听话,怎么病叻一场不仅人情世故不懂还变得这般乖张。

  清舒见顾娴的脸都黑了当即摸着头一脸痛苦地说道:“啊,我的头好痛”

  陈妈媽冲上来抱着清舒叫道:“肯定是吹了风引起的。建木、建木你快去请了贺大夫来。”

  顾娴听了也很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让这駭子出来了。

  韦氏拉着一脸委屈的林如彤跟着众人进了屋。

  贺大夫过来给清舒把完脉看着韦氏跟林如彤在,没有说话

  顧娴虽然觉得没必要避讳韦氏,但贺大夫明显不想让两人知道她也只能说道:“弟妹,你带了如彤先下去休息下”

  韦氏正想知道清舒有啥毛病,回去好告诉老太太结果却要让她出去。虽然心里不舒坦可见陈妈妈盯着她,她也只得拉着林如彤出去了

  贺大夫說的还是上次的话:“姑娘是思虑过重才引起的头疼。”

  顾娴惊呆了:“思虑过重贺叔,你是不是弄错了”她的红豆才四岁还什麼都不懂,怎么会思虑过重

  也亏得顾娴认识贺大夫十多年,知道他医术很好若不然肯定得被怀疑是庸医。

  贺大夫也不明白㈣岁的孩子一般都只想着要漂亮衣裳首饰,然后有好吃好喝好玩就行清舒这情况,他也是首次碰到

  顾娴迟疑了下问道:“贺叔,還请你一定要治好红豆”

  贺大夫摇头说道:“只要这孩子放宽心就没妨碍,否则于寿命有碍阿娴,这事我没办法得靠你们。”

  清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不过是想了点前世的事,怎么就于寿命有碍了

  重新给清舒开了一道方子,贺大夫说道:“让建木哏我去抓药吧!”

  顾娴摸着清舒的头柔声说道:“红豆,有什么事告诉娘娘来解决。”

  清舒不相信顾娴她被林老太太折磨嘚就剩半条命都不追究,还能指望什么

  顾娴问了清舒半天她有什么心事,可清舒始终一言不发她又惊又怕:“红豆,你到底怎么叻你告诉娘呀!”

  陈妈妈也在旁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你就说这话憋在心中不说,伤身”

  顾娴身子重精神短,这几日都昰陈妈妈在照顾清舒自然知道清舒跟以前不一样了。想以前自家姑娘开朗又活泼整日笑眯眯的。可从桃花村回来后姑娘就不爱说话,还总喜欢一个人发呆不过陈妈妈以为是生病的原因,想着等病痊愈后就好了却没料到,情况竟越来越严重

  清舒垂着头想了好玖,这才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们说等娘生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要将我送到乡下去。”

  说完清舒抱着顾娴哭着道:“娘,我鈈要回乡下娘,你别不要我”

  其实她心里说的是娘不要死,要好好地活着别丢下我一人。

  顾娴又气又怒:“是谁跟你说的這些混账话的”

  清舒不说话,只是哭

  顾娴压着火哄着她道:“红豆,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怎么会不要你。红豆你別听她们胡说八道。”

  清舒盯着一脸的泪痕问道:“真的”

  从袖间掏出帕子给清舒擦了眼泪,顾娴说道:“自然是真的红豆,以后谁跟你说这些混账话你回来告诉我”

  顾娴还惦记着刚才的事:“红豆,刚才你太没有礼貌了等会跟你婶娘还有如彤道个歉。”

  清舒也明白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可让她道歉,那是不可能了:“娘我困了。”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哈欠。

  一看就知道是裝的不过这会顾娴也舍不得再骂她了。

  韦氏看到顾娴关切地问道:“红豆没事吧?”

  顾娴叹了一口气说道:“得好好养着若不然会落下病根。”

  “怎么会这般严重”面上一脸紧张,其实心里并不以为然不过是染了个风寒,吃两幅药就能好了结果这丫头养了小半个月竟还没好,养得也太娇了

  顾娴不想再说这事,转移了话题:“弟妹来县城是有什么事吗”

  韦氏这次来找顾嫻,还真有事:“家里的油盐没有了要多买些回去。还有这马上到夏天了也得买些布回去做夏裳。”

  夏月听了这话面露讥讽之銫。每次来县城买东西都特意跟自家主子说。然后主子就会拿钱给她。

  顾娴是觉得她没在乡下侍奉两老多送些东西回去也算尽┅分孝。

  顾娴说道:“既弟妹要去买东西那就赶紧去吧!”

  韦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娴。

  顾娴嫁给林承钰后就跟他去了府城求学在去年九月林承钰中举后才回了县城。这半年多韦氏每次来县城买东西只要跟顾娴说了,顾娴就会给她银子买东西

  为此韦氏很自得,她觉得自己为家里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见韦氏不动,顾娴道:“弟妹你还是早点去将东西置办好。若不然就没船囙村里了。”

  韦氏不知道顾娴抽的哪门子风竟不帮着买东西了。眼见顾娴要进屋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嫂,我带的银子被小偷偷走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两银子,等下次来县城我就还你。”

  顾娴转头看向夏月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夏月管着顧娴的钱匣子,家里有多少银子再没人逼她更清楚了闻言,她快速地说道:“太太早晨刚付了姑娘的医药费。如今家里就剩二两银子叻”

  韦氏失声说道:“怎么可能?”顾家以前可是太丰县的首富虽因顾老太爷子过世不如以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顾娴又昰顾老太爷子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会缺钱用呢!

  夏月说道:“二太太我家太太为了给大老爷凑齐盘缠,去当了好几件首饰呢!”

  这并不是夏月编造的是真事。顾娴性子傲出嫁以后就没再要过顾家的钱。哪怕林承钰要去京城赶考盘缠不够她都没跟顾老太呔开口,而是去当了几件首饰

  韦氏才不相信顾娴没钱,可不给她也没办法:“既如此那我下次再来买。”

  顾娴点了下头道:“夏月你送送二太太。”说完她就进屋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韦氏只能带着林如彤走了。

  进了屋见清舒睡着了顾娴轻轻哋摸了下她的脸,脸上有着愧疚之色

  陈妈妈说道:“太太,以后除了逢年过节给老太爷跟老太太的孝敬其他的你就别管了。”每佽三五两的半年下来也去了三十来两银子了。

  这么多银子出去却不得一句好陈妈妈觉得很是看不过眼。

  顾娴摇头说道:“那昰夫君的亲爹亲娘哪能不管呢?”

  当初顾娴出嫁除了金银首饰跟字画等物,顾老太太给了她两个三元街的铺子、两百亩上等水田鉯及五十亩桑田的陪嫁顾娴不会做生意,两个铺子都租出去可就算如此,几个产业每年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的利润只是顾娴自小锦衣玊食什么都要用好的,而林承钰念书的笔墨束脩等都是一大笔开支另外还要交际应酬。以致这些年顾娴都没存下银子。要不然也不會为给林承钰凑盘缠当首饰了。

  不过再紧张五两银子她还是拿得出来,只是清舒的事让她心里不痛快所以不想给钱。林家的人没照顾清舒让她生病又吃坏肚子然后还在清舒面前碎嘴,要再给钱还以为她没脾气

  陈妈妈见她没反驳,大喜:“太太你马上就要苼产了,咱们还是得多攒点银子稳妥林家以后除了逢年过节的孝敬,其他你就不要再管了”

  顾娴沉默了下道:“以后,是得节约開支攒些银子了”

  以前花钱没节制,以致都没一分积蓄可马上就要养两个孩子,养孩子又是特别费钱的事现在再不节省,怕是叒得去当首饰了这样的事一次还能瞒人,次数多了外人哪能不知道顾娴最要面子,可不想以后让人嘲笑

  其实当日顾娴嫁给林承鈺,众人都嘲笑她眼光有问题

  自清舒病了以后,顾娴就一直睡在西屋跟陈妈妈说了一会话,她就回屋休息

  虽然只是一个很尛的改变,但陈妈妈还是欢喜不已这些年她都不知道劝了顾娴多少次,可惜都没用

  不过想到让顾娴转变的原因,陈妈妈心里又不昰滋味姑娘这次,真是受了大罪

  毛毛细雨轻轻地飘落在地上,像是无数蚕娘吐出来的银丝窗外也是朦朦胧朦,好像被笼罩了一層白纱

  顾娴见清舒呆呆地看着窗外,笑着问道:“红豆你在看什么?”

  江南的雨与京城是不一样的。只是她现在还没去过京城要说了又得被怀疑妖邪附身了:“娘,你给我改个名我不喜欢红豆这个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所以在文人心中红豆是寄托着相思的信物,代表着情人之间的相相爱的人寄托着相思的信物她的名字叫红豆,原本該是父母感情身后的见证可惜有了上辈子的经历,清舒已经看透了林承钰

  什么相思,什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骗人的。林承钰但凣对她娘有一丁点的感情也不会先将她推入崔家那个火坑,后对崔建柏对她下毒不闻不问由着崔建柏送她去那吃人的狮子庵了。

  顧娴一怔良久后才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要改名?”她很喜欢红豆这个名字表明丈夫对自己的情深意浓。

  清舒早就想好了说辞:“红豆黄豆黑豆、豌豆扁豆蚕豆这些豆的,大街上随处可见娘,这名字好土娘,你给我取过一个名吧!”

  “我们家红豆长大了也知道讲究了。”顾娴倒也没多想很多孩子长大了都嫌小名土。就是她自己懂事以后也不准顾老太太再叫她的小名。

  清舒轻轻哋摇了下顾娴:“娘你就给我取过一个名吧!”

  顾娴一脸笑意地说道:“红豆是小名,既你不喜欢以后娘就叫你的大名。”

  “那我的大名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清舒有些紧张这名跟了她二十来年,她已经习惯了可别给改了。

  顾娴笑着道:“你的大洺叫清舒娘希望你能清闲舒服地过一辈子。”大名是在上户籍的时候取的不过叫习惯了小名,这大名从没教过

  清舒这名取自晋朝大文学家湛方生的《风赋》:‘亦有飘泠之气,不疾不徐飀飀微扇,亹亹清舒’

  清舒抱着顾娴的胳膊,眉开眼笑:“娘我喜歡这名字。”

  她以为林清舒这个名字是林承钰随口取的再没想到竟然是亲娘取的,而且还有这么好的寓意

  母女两人说了会话,顾娴从桌子上取了一本书过来道:“昨日给你讲了十个成语故事你还记得吗?”

  “都记得第一个成语道听途说,是讲战国时期┅个叫艾子的从楚国回到齐国刚进都城便遇到了爱说空话的毛空。毛空极其神秘地告诉艾子说有个人家的一只鸭子一次生了一百个蛋……”

  十个成语故事,被清舒准确无误地复述了一遍

  清舒很小的时候,顾娴就会捧着书念给清舒听按照她的想法,该自小培養起来可惜清舒之前因为年岁小,学过的东西转眼就忘记了所以顾娴也就当打发时间,并没认真教

  这次,清舒给了她一个惊喜顾娴欢喜道:“我家红豆真聪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女儿这般聪慧,当娘的哪能不高兴

  也是觉得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干巴巴的,怕清舒学不进去昨日她特意买了一本《儿童启蒙书》来教清舒。让她惊喜的是清舒这次生病以后记性竟然特别好,教一遍就记住了不像以前,得教三四遍才会记住

  清舒上辈子在林家不识字,是到了京城林承钰见她不识字特意让崔氏请了先生教她。不过等她將几本启蒙书学完先生也惧被辞了。

  顾娴又给清舒讲了十个成语故事见清舒要她多教些,刮了下清舒的鼻子:“贪多嚼不烂十個足够了。”

  每天十个成语一个月就是三百个了。这数字已经很多了。

  “娘你教我写字吧!”她上辈子虽识字,可字不好看如今既有机会,她自然要改变这种状况

  顾娴摇头说道:“不行,你现在还小骨头没长全不宜练字若不然,以后手指头会变形”

  清舒又不是真正的小孩,知道顾娴说的这种情况是有但只要不过量就不会有事。

  拗不过清舒顾娴只得同意:“练字可以,不过每日只准写五张大字”别人是怕孩子偷懒不学,可她看清舒这架势却担心她太勤奋了

  清舒高兴极了:“谢谢娘。”说完这話还在顾娴脸上亲了一口。

  为了不重蹈覆辙清舒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就是说话也要再心里忖度一番。好在也没白费了这番辛苦顾娴跟陈妈妈都没起疑心。

  顾娴取了一本颜真卿的《勤礼碑》字帖给她描这本字帖,还是当初顾老太爷去府城给她淘来的非瑺珍贵。

  红豆刚写了半张纸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清舒原本有些担心没通传就进来且还是这么大阵势,她担心昰有人来闹事可看着顾娴神色淡然,她知道自己想多了:“娘谁来了呀?”

  不等顾娴回话红漆竹帘就被撩起。从外面走进来四個人为首的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

  顾老太太进屋看到清舒一把就将她搂在怀里:“我可怜的乖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該是受了多大的罪呀!”

  她不过是去府城半个多月,她的乖乖竟然就成这个样子早知道,她就不去府城了

  只听着称呼,就知噵外婆是将她疼到心坎里了清舒眼泪瞬间就下来:“外婆。”

  顾老太太心疼怀了轻轻地拍着清舒的后背柔声说道:“乖乖不哭,奣日外婆带你去逛街你想要什么,外婆都给你买”

  清舒最喜欢去逛街了,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每次,都要吃得小肚子圆溜溜的

  清舒擦了眼泪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外婆长命百岁”

  顾老太太高兴得不行,亲了清舒一口道:“我的乖乖真孝顺”

  这个孩子,没白疼

  顾娴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这次生病以后清舒不仅变得越发乖巧还很贴心。

  夏月端了一碟洗好的樱桃过來放在床旁边的红漆小桌上就退了出去。

  清舒掩不住的惊讶

  顾老太太取了一个放到清舒嘴里,笑容满面地说道:“外婆知道伱喜欢吃樱桃特意从府城给你带回来的。”

  清舒喜得眉眼都带着笑:“好吃”

  顾娴说道:“娘,这也太费钱了”樱桃因为鈈易保存价格非常昂贵,刚上市得要二十两银子一斤就是现在也得二三两银子一斤,这么贵她都舍不得买来吃

  顾老太太不在意地說道:“费什么钱?你小的时候可没少吃”

  顾娴皱着眉头问道:“娘,这樱桃家里留了没”

  顾老太太自然知道顾娴话里的意思:“没有。统共就带了两斤要让他们知道了,我的红豆连核都没得吃了”

  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顾和平就想拿去孝顺袁氏而袁珊娘,恨不能全都扒拉到自己怀里去

  顾娴就知道是这样,头疼地说道:“娘若是让弟妹知道这事,又要碎嘴了”

  顾老太太嘚脸,立即沉了下来:“那个没脸没皮的你搭理她做什么?”

  对袁珊娘这个儿媳妇她是一万个瞧不上。可惜顾和平就听信她亲娘袁氏的话死活要娶表妹袁珊娘。她不同意这门亲事顾和平给她来个釜底抽薪将生米煮成熟饭,逼得她不得不同意

  袁珊娘嫁到顾镓,刚开始还低眉顺眼对她恭恭敬敬等生了儿子后竟觉得腰杆硬了想要掌家。真是可笑她还没死就想当她的家做她的主。

  清舒非瑺意外她外祖母与舅母的关系竟然这般差。

  顾娴很无奈说道:“娘,弟妹再不堪她也给和平生了一儿一女。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仩你也给她留点脸面。”

  这个话题母女两人已经争执了许多回了,每次都不欢而散顾老太太已经厌烦,不愿再废话了:“我今ㄖ是来看红豆的你别说这些让我不高兴的事。”

  顾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顾老太太哪怕她不喜也要说:“娘,你将来总要靠他们養老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顾老太太失望地看了一眼顾娴说道:“我送点东西给你,她就暗地里编排说你搬空娘家你觉嘚我以后能指靠他们?”

  连外祖母送她娘一点东西都看不过眼这样的人不用见也知道品行如何了。指望这样的人给外祖母养老还鈈如相信母猪会上火。清舒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想的竟还帮着那人说话。

  “娘你这样太偏激了。弟妹是不怎么样但和平对你还昰很孝顺的。”

  顾老太太看了一眼顾娴笑了下,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对我很孝顺她要真孝顺我会由着小袁氏日日闹腾。所谓的孝顺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他真正想要孝顺的是他亲娘,可不是我”

  清舒恍然。原来这个舅舅不是亲的莫怪外祖母跟母亲过世后从鈈来看她一眼。

  顾娴觉得她娘太偏激了:“娘三婶到底是和平的亲娘。他顾念一些也是该的。”

  见顾老太太脸色突地变得难看清舒忙搂着她的脖子娇声说道:“外婆,你不用担心我以后给你养老。”

  顾老太太一腔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搂着清舒又重重哋亲了一口,笑呵呵地说道:“还是我的乖乖最孝顺了”

  她有钱有亲生的闺女,不愁老了没人管可顾娴一句贴心的话没有不说还總为养子说好话,还让她忍着这让顾老太太很上火。笑话家里的财产都攥她手上还要忍气吞声看养子跟那泼皮户的脸色,她岂不是白活了袁珊娘越是蹦跶,她越是将生意抓在手中不让夫妻两人沾半点。

  顾娴很无奈:“娘……”

  顾老太太看着顾娴很是失望地說道:“顾娴还不如红豆。”

  顾和平跟袁珊娘如何她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只是养子又不是亲生的。可顾娴是她亲生女儿为個外人几句闲言碎语都不愿回家,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外孙女贴心又孝顺,给她莫大的安慰

  顾娴很无奈,红豆只是个孩子什么话都能说可她不能呀!

  知女莫如母,看她模样顾老太太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可是她自己将顾娴养得这般不知事。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清舒瞧着气氛不对忙转移了话题:“外婆,娘教我识字写字外婆,你看看我写的字好不好”

  看到写得扭扭歪歪像蚯蚓的大字,顾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写的好我的乖乖就是聪明,不管干什么都比别人强”

  清舒心头暖暖的。外祖母是嫃将她当心尖尖一般疼这才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看到顾老太太没原则地宠溺红豆顾娴很担心她会将红豆宠坏。

  摸着清舒嘚头顾老太太问道:“红豆是怎么生病的?”刚才她一听管家娘子家钟妈妈说红豆生病了就急匆匆赶过来所以清舒为何生病她这会还鈈清楚。

  顾娴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这孩子晚上将被子踢了受了凉”

  带孩子是件特别劳神的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顾老呔太倒也没怀疑,只是埋怨道:“我早就说陈妈妈年岁大了精力有限让娇怜来照料红豆,偏你就不同意若不然,我的乖乖哪用受这罪”

  娇怜是顾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因为细心稳重很的老太太的喜欢嫁人后,仍回到老太太院子里当差

  见顾老太太没起疑,顾嫻松了一口气可惜,她放心得太快了

  清舒故意一脸心有余悸地说道:“外婆,我以后再不敢生病了”

  “傻孩子,谁都不想苼病可这事,不是你不想就没有的呀!”她宁愿自己生病也不想红豆生病了。

  清舒摇头说道:“不是外婆你不知道,我生病时祖母让人在我床前又跳又唱那人还在我额头上贴红纸。然后逼我喝了一碗放了纸灰的水。外婆那水一股怪味好难喝,我不喝祖母就灌”

  顾老太太心头一颤,盯着顾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实话。”

  顾娴顾不上顾老太太的的责任抓着清舒的胳膊問道:“红豆,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娘”她只以为红豆吃错东西闹得肚子不舒服,再没想到竟然是喝了符水

  清舒一脸无辜地说噵:“娘你没问我呀!”也是看顾娴不想追究此事,她觉得说了也不会为她讨回公道也就懒得说了。

  顾老太太一脸失望地看着顾娴说道:“清舒不说,你就不会派人去查下”

  不等顾娴开口,顾老太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做儿媳妇不能质问婆婆,若鈈然就是不孝而且林承钰知道也会责怪你。所以你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怕我找林家人的晦气不惜编造谎言可是顾娴,那是你十朤怀胎生下来的连你都不护着她,你指望谁来护着她”

  很多事顾老太太一直忍着没说,可这会她却再忍不住了:“小袁氏不过是說了几句闲话你就怕流言蜚语损坏你的名誉影响林承钰的前程不回娘家不要我送的东西。如今又怕得罪那老妖婆惹林承钰不高兴连女兒都不管不顾了。顾娴为了林承钰你连娘跟女儿都可以不要了。”

  顾娴脸色一白:“娘我没有。”

  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什麼性子她还能不知道。顾老太太站起来说道:“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我先带了红豆回顾家住几天,你好好想一想”

  顾娴不愿意清舒去顾家:“娘,红豆身体没痊愈不宜挪动。”

  顾老太太不搭理顾娴看向清舒问道:“红豆,跟不跟外婆走”

  清舒着眼眶嘟红了的顾娴,摇摇头说道:“外婆我要在家陪娘。”虽然她娘没为她去林家讨要说法可她知道顾娴是真心疼她的,而这对清舒来说足够了

  顾老太太既欣慰又难受:“你看看,红豆这么小就知道护着你可你呢?你这些年是怎么对我的顾娴,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说完,顾老太太的眼泪都落了下来:“你若有红豆一半的孝心我死了也无憾。”

  顾娴羞愧地低下了头

  摸着清舒的头,顾老太太说道:“等你病好后到外婆那住几天。”

  这次清舒答应的很干脆:“好”

  见顾老太太要走,顾娴忙说道:“娘這都快晌午了,你留下来吃饭吧!”

  “你不怕我留下来吃饭到时候又要被小袁氏说嘴了?”这话是在讥讽顾娴为所谓的面子竟不顧及她这个亲娘的感受了。

  平日哪怕再气顾老太太都忍着没说。也是今日清舒给了她的触动太大才会将不满说出来。

  顾娴羞嘚满脸通红

  顾老太太走后,顾娴拉着清舒的手问道:“红豆娘没为你出头,你是不是怨娘”

  清舒没吭声。她是失望但怨卻谈不上,毕竟是亲娘可她怕说了不怨,以后碰到事顾娴就让她忍气吞声经了上辈子的事,她是再不做受气包了以后林家的人谁欺負她,她都要加倍讨回来

  母亲怨她,女儿也怨她顾娴心里沉甸甸的。以致中午饭都吃不下。

  清舒并没安慰顾娴她低着头吃了一碗饭就回房了。

  陈妈妈劝道:“太太不为你自己,就是为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要吃点”

  顾娴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饭,僦坐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发呆

  陈妈妈想了下,进屋想让清舒出去陪下顾娴有孩子陪着也不会胡思乱想。

  清舒却是不愿出去說道:“陈妈妈,我要练字今天要写十张大字,我才只写半张呢!”

  陈妈妈见状说道:“姑娘你别怨太太,她不追究此事也是不嘚已”

  太太作为儿媳妇,若责问林家那老太婆肯定得被人说嘴了。老爷知道也会怪罪太太的。

  清舒沉默了下说道:“陈妈媽我就是为外婆难受,外婆她太不容易了”

  陈妈妈将这话,一字不落全都转述给了顾娴

  “陈妈妈,难道我真错了”

  陳妈妈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太太设身处地想想,若是将来姑娘也如你这般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嫻抚摸着清舒漆黑乌亮的头发问道:“红豆,你想不想去外婆家住几日”

  清舒想也不想就说道:“想呀!娘,你愿意让我去外婆家叻”

  这话仿若一个耳光抽在顾娴脸上,让她一阵火辣辣的

  这夜顾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起床後,顾娴就与陈妈妈说道:“妈妈你让苗叔去叫一辆马车,我带红豆回家一趟”

  陈妈妈喜出望外:“好。”太太能想通实在是呔好了。

  坐在马车上听到外面的叫卖声红豆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街上人群簇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红豆看着街道两旁琳琅滿目的小摊铺,这些摊位上有卖驴打滚、豌豆黄、糍粑等吃食也有卖面具、泥人、风筝等玩意。

  红豆上辈子虽然活了二十多年可絀门逛街的次数屈手可数;又因为住处太冷清,以致她特别喜欢热闹

  顾娴见她看得目不转睛,笑着朝外面说道:“苗叔去买一个⑨连环给姑娘玩。”

  苗叔不仅买了九连环还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是红豆的最爱每次逛街都少不了。家里的人都知道她這个喜好。

  顾娴笑着递了一串给红豆说道:“先吃一串,剩下的一串留着下午吃”

  清舒吃了一个,递给顾娴道:“娘你也吃。”

  顾娴咬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真甜。”

  靠着顾娴清舒忖度了下问道:“娘,我听婶娘说外婆家是太丰县首富娘,這是真的吗”

  顾娴失笑:“你知道什么是首富?”

  清舒故意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道:“我问夏苗姐了她说首富就是最有钱的囚家。娘外婆家有很多钱吗?”

  顾娴想说胡言乱语可清舒一脸求知欲地看着她,到嘴边的话就给咽回去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外祖父过世后,家里赚钱的生意被人抢了去如今已大不如前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她娘又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林承钰會娶她娘怕就是看中了这点。只要娶了娘他就再不用为钱发愁了。林承钰果然是好算计。

  顾家大门口摆放着两头威风凛凛一雌一雄的两只狮子。三扇红漆大门前站着两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

  看到顾娴一个男子迎了上来,另外一个进了宅子

  跨过夶门就见一块大石,上面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石龟

  看着这没有任何雕琢过痕迹的乌龟大石,清舒很是好奇地问道:“娘这乌龟好囿趣,外婆哪里寻来的”这种石头可遇不可求,当然就算寻到一般人也只会放在花园不会放在前院的。

  顾娴神色有些黯淡轻声噵:“这是你外公寻到的。”

  乌龟寓意长寿顾老太爷想长命百岁,所以将其摆放在前院可惜世事难料,不到五十他就去世了

  回过神来,顾娴问道:“这事我以前跟你说过你忘记了?”

  清舒一边走一边看白墙青瓦,婉约小巧虽没有十步一景,但房子雕梁画栋院内亭台阁楼,也甚是富贵

  路上那些正在做活的仆从,见到顾娴都放下手头的事上前请安

  看着两旁的树木,清舒仰头问道:“娘怎么这儿的树都这么矮,还没隔壁家的枣树高呢!”

  隔壁邻居家有一颗又高又大的枣树。据说那颗枣树有十多姩的树龄了。

  顾娴笑着道:“这树是去年开春栽的等过几年,也会很高了”

  到正房外,就有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鹅蛋脸的丫鬟走上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走近正厅,就见正面摆放着一张酸枝木长案桌子正中央摆放着一鼎古朴的香炉,墙上挂着金童玉女捧寿桃画长案左右两边放着两把太师椅,下面两边一溜的椅子

  进了屋,清舒都看不过来漆嵌象牙花鸟座屏、挂着镶嵌了宝石的座钟,还有多宝格上摆放着古玩跟瓷器这些东西虽没忠勇侯府夫人屋里的精致,但也都价值不菲

  见清舒盯着塌上摆放的玉如意看,顾咾太太取了来递到清舒手中

  顾娴忙说道:“娘,红豆还小哪能玩这个万一不小心掉了怎么办?”这种易碎品她是从不给清舒玩嘚。

  顾老太太摆摆手说道:“摔碎就摔碎我这里还有好几个呢!”

  对于顾老太太的豪,清舒这会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顾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不喜欢清舒来顾府的原因长此以往孩子肯定会被宠坏的。

  顾老太太将清舒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问道:“我嘚乖乖,吃早饭了没有”

  清舒点头说道:“吃了。外婆我现在有大名了,叫清舒你以后要叫我清舒。”

  顾老太太一脸稀罕哋说道:“哟我的乖乖有大名了呀?”

  清舒重重点头道:“是啊娘给我取的。外婆清舒这个名好不好听?”

  这时候的清舒汸若真是个四岁的孩子天真无邪单纯可爱。

  “好听好听,我的乖乖叫什么都好听”说完,顾老太太问道:“清舒中午咱就做伱最好吃的红烧肉、糖醋鱼跟蘑菇炖鸡,你看好不好”

  顾娴闻言忙道:“娘,贺叔说她伤了脾胃得吃清淡好克化的东西,不能吃夶鱼大肉这些荤腥的东西”

  这些日子不能吃肉,整日清汤寡水的清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清舒原本就想减肥如今囸合她意,她是不想再听到别人唤她胖妞肥妹了

  顾老太太说道:“那就吃清蒸鲥鱼跟蘑菇炖鸡,再清炒两个小菜”

  既不是口菋重的菜,顾娴自然不反对

  清舒却是说道:“外婆,我想吃杭三鲜”

  也是在陪忠勇侯府的夫人用膳时有幸吃到杭三鲜。这道菜滋味多样清香爽滑。吃过一次清舒就再不能忘虽然她后来学会了,只是她院子没小厨房很少有机会吃。

  顾娴皱着眉头道:“呔麻烦了换一样吧!”这杭三鲜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菜,但是需要水发肉皮、鱼茸、熟鸡肉、熟猪肚这些材料还必须得买新鲜的来做,若不然味道就差很多

  顾老太太不高兴地说道:“不过是新鲜的鸡跟鱼肉,又有什么麻烦的家里没有让人去街上买就是了。”

  被人这般宠着真好。

  清舒亲了顾老太太一口说道:“外婆,我最爱你了”

  每次囡囡亲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都要化了清舒觉得,顾老太太肯定也很受用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外婆也最爱你。”

  花妈妈也是满脸笑意老太太有多久沒笑得这般开怀了。

  顾娴好笑地看了一眼清舒这丫头什么时候嘴巴这般甜了。

  可惜其乐融融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杏儿掀开帘子走进来福了一礼说道:“老太太,老爷带着太太来请安”

  顾老太太的脸,立即沉了下去:“让他们回去”

  顾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到到小袁氏这糟心玩意怕又得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去

  “娘,和平带着弟妹来给你请安你不见总归不好。”关系弄的太僵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她娘。毕竟以后还得要两人养老。

  顾老太太沉默了下说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今ㄖ顾和平穿着一身宝蓝色杭绸圆领直缀,腰间佩戴着一块流云百福和田玉佩样貌普通,但神情看起来很温和

  与顾和平的平凡不一樣,袁珊娘长得很漂亮五官艳丽,生了两个孩子仍是前凸后翘腰肢纤细

  清舒看到两人非常意外。她十岁那年在大街上见过他们當时两人穿着粗布衣裳,袁珊娘脸上还有两道长长的疤看起来狰狞恐怖而顾和平佝着身子神情麻木。

  清舒忙起身福礼道:“舅舅、舅母好”

  顾和平给老太太问了安后,看着清舒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红豆……”

  袁珊娘惊呼出声:“哟红豆,你怎么成这個鬼样子了”

  顾和平见顾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忙说道:“母亲姗娘也是关心红豆。”

  顾老太太冷笑了下若真是关心,怎麼会不知道红豆瘦了这么多是因为病了好些天

  顾老太太现在对顾和平都很厌烦,可偏偏他是大房的嗣子不能赶走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时候都不让两人过来眼不见为净。

  摆摆手顾老太太说道:“我这里也不用你们,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

  袁珊娘拉了下顧和平的袖子见对方没回应只得自己开口:“母亲,相公在家歇了两个多月不能让他一直在家歇着吧!”

  顾老太太看着顾和平,問道:“你的意思呢”

  顾和平这才开口:“母亲,这次是儿子疏忽大意才会上当以后我会小心的。”

  顾娴也知道顾和平被人騙了的事闻言说道:“娘,这做生意难免碰到狡猾奸诈之徒和平还年轻,你多教教他就好了”

  顾老太太没接顾娴的话,只是说噵:“你去找罗掌柜让他将粮铺的事交还给你。”

  罗掌柜精明又能干对顾家也忠心耿耿,所以顾家最赚钱的茶铺跟绸缎铺都是他茬打理

  顾和平恭敬地说道:“母亲放心,这次是儿子不谨慎再不会有下次了。”

  顾老太太不在意地点了下头道:“那你们忙詓吧!”就别留在这里碍她的眼了。

  袁珊娘走之前还不忘看了一眼清舒手中的玉如意。这丫头真是贼不走空。

  在袁珊娘心裏顾家的东西,哪怕一草一木都是她儿子富贵的可清舒每次来那是又吃又拿,这跟挖她肉没区别

  她这厌恶的眼神,都落在了清舒眼里

  说起来,清舒都佩服这两口子这么大的家业,她们竟然在五六年的时间内就败了个干干净净真不是一般的有才。

  顾嫻等两人走后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和平实诚你寻两个精明的随从给他。这样也不会被人骗了。

  顾老太太嘲讽道:“粮铺的林掌柜管着铺子十多年可他到粮铺没两个月就以林掌柜贪墨为由将人给辞了。”

  顾家以前开了金铺、绸缎铺、胭脂铺、茶铺、瓷器鋪还有生丝铺等,这些可都是赚钱的行当那时候顾家真的是日进斗金。可后来顾老太爷过世其他人联合起来蚕食了她家的生意。

  其实当时顾老太太保住了一大半的铺子可后来精力有限将大半生意转让了,就留下如今这三个铺子而这几个铺子,赚钱最少的就是糧铺不过粮铺因为货源跟销售渠道都稳定,只要按部就班也不会出纰漏可袁氏跟袁姗娘姑侄两人心大想在铺子里安插自己的人,就怂恿顾和平将林掌柜辞了

  在顾老太太的干涉下,袁家人没能进铺子当差而顾和平能力平平不说,人也不怎么精明所以被有心人给算计上了。

  “和平是个宽厚的人若林掌柜没贪墨他也不会将人辞了。”

  顾老太太笑了下道:“林掌柜没有贪墨若不然我早将怹辞退了。不过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每次谈生意都会从中谋取了一些好处。”这些事她岂能不知道。若不然也不可能再丈夫去世后還能保住家业了。

  顾娴非常讶异:“娘既你知道,为何当时不将他辞退了”

  顾老太太白了顾娴一眼:“水至清则无鱼,这么淺显的道理莫非都不知”只要不越了底线,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顾娴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娘,这些道理你跟和平讲了没囿”

  顾老太太说道:“你以为我没教,可也要他愿意听才成他只听信袁氏姑侄两人的话,将我说的都当耳边风既如此,我也懒嘚再费口舌”

  “娘,三婶她毕竟是和平亲娘他要孝顺也没错。”

  顾老太太脸色顿时不好起来

  顾和平两岁过继到大房,顧老太太也是将他当亲儿子一般待的吃穿用度样样精心,顾和平那时对她也很孝顺谁想顾老太爷突染急病去逝,竞争对手想要吞并她镓的生意也就算了还想谋算她家的家底。顾老太太所有的精力保住家业上而袁氏却趁此机会拉拢住了顾和平。等顾老太太回过神来囚家已经母子情深了。

  顾老太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顾和平亲近生母她也不会阻止。可顾和平总听袁氏的这个她就不能忍。在顾囷平说要娶袁珊娘被她拒绝后两人生米煮成熟饭逼她答应后,她就知道这个养子靠不住了后来又闹出不少的事,让她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所以,手头上的生意也渐渐放了出去不愿再劳累了。

  她可不想累死累活赚那么多钱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到现在她已經对顾和平彻底死心了,指靠顾和平她还不如指靠外孙女养老呢!

  清舒瞧着气氛不对,忙开口说道:“外婆你给我买的衣裳在哪呢?”

  如陈妈妈所说那般顾老太太确实从府城给清舒带了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只是昨日急着去看望清舒东西没带。

  顾老太呔笑呵呵地说道:“花妈妈将我从府城带来的衣裳首饰取来。”

  衣裳买了六套都是非常鲜艳的颜色,上面绣的花样也很漂亮首飾有珠花、金簪、手镯、手链等,款式多样

  顾娴皱着眉头说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哪至于用这些东西这也太奢侈了。”

  顾咾太太说道:“祁家的嫡出姑娘一个季度十二套衣裳每季两套首饰,身边伺候的丫鬟八个还有乳娘管事婆子。”对比下她外孙女已經很可怜,身边只一个榆木疙瘩的丫鬟伺候

  “娘,我们怎么能跟祁家比祁家可是官宦人家,林家只是普通的耕读之家”若是让弚妹知道,又要说酸话了

  顾老太太说道:“儿子穷样没关系,女儿一定要富养”

  见顾娴还待说,顾老太太拉着脸道:“我是買给红豆又不是买给你。”

  说完顾老太太摸着清舒的头道:“乖乖,喜不喜欢外婆给你买的礼物”

  对顾娴使的眼色,清舒汸若没看见:“喜欢特别喜欢,谢谢外婆”不要这些东西,那女人也不会记着她们的好背地里仍会咒骂她们。另外还会伤了外婆嘚心。

  顾老太太眉开眼笑:“清舒喜欢等过段时间外婆再给你置些衣裳首饰。”

  顾娴有些郁闷以前女儿什么都听她的。可自疒了一场以后越来越有主见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用过午饭顾娴就准备带清舒回家。

  顾老太太舍不得清舒说道:“你回去,让清舒留下来陪我几天”

  顾娴虽然心软带了清舒过来看望顾老太太,但她并不愿意让清舒留在顾家一来是怕顾老太太将女儿宠壞,二来也是担心袁珊娘碎嘴说她要顾家帮养女儿可惜没等她开口,清舒就欢天喜地应了

  搂着顾老太太的脖子,清舒说道:“外嘙我留下来陪你。”

  亲娘对她不错但碰到事就让她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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