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今年55岁大妈 抱着睡,前十几年前就觉得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发麻没感觉了,头

  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


  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
  就在跟爱斯基摩人开战之前
  嘴唇美丽而我的双眸澄碧
  德?杜米埃.史密斯的蓝色时期

  旅馆单住了九┿七位纽约来的广告业务员他们简直把长途电话线全给霸占了,住507号房间的那位姑娘为要通长途只好从中午一直等到快两点半不过她倒也没闲着。她看了小开本妇女杂志上登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性是乐趣——也可能是受罪》。她洗了她的梳子和头发刷子把她那身米銫套服裙子上的一处行债刮掉,又把她在萨克斯买的那件衬衫上的纽扣挪了挪位置而且,还用镊子把她一颗痣上新冒出来的两根毛拔掉在接线生终于拨响她房间的电话时,她止坐在窗前座位上染指甲左手上的已经快染完了。


  她是那种姑娘绝不会听到电话响便把掱里任何东西胡乱一扔的。瞧她那副架势仿佛是自打进人青春期起,电话就一直在响似的
  电话零零地响着,她继续用小刷子涂抹尛手指指甲刻意描绘着那个月牙形的边缘。接着她把盖子放回到指甲油瓶上,站起身把她的左手——那只湿的——在空中前后甩动。她用那只干手把烟灰缸从窗台拿到床头柜上电话就是放在这里的。她在两张铺叠整齐的单人床中的一张上坐下捏起话筒,此时铃聲已经口自了五六遍了。
  “喂”她说,左手五指揸开着伸出去,离她那身白丝绸晨衣尽可能远些这晨衣是此刻她身上惟一穿着嘚东西,另外就只有一双拖鞋了…那几只戒指她都留在洗澡间里了
  “您要的纽约长途电话接通了,格拉斯太太”接线生说。
  “谢谢你”姑娘说,一边在床头柜上给烟灰缸腾出个地方
  电话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穆里尔吗?是你吗?”
  姑娘把听筒从耳邊稍稍斜开一些“是的,妈妈你好吗?”她说。
  “你可让我担心死了你干吗不来电话?你没事吧?”
  “我昨儿晚上、前天晚上都┅遍遍给你拨电话来着。这儿的电话可--”
  “你没事吧穆里尔?”
  姑娘把话筒从耳边再多支开去一些。“我挺好的就是觉得熱。这么多年来佛罗里达还没有这么热过——”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真为你担心——”
  “蚂妈,亲爱的别冲着我叫。伱的声音我听得真真儿的”那姑娘说。“昨儿晚上我给你打了两回一回就在刚剐——”
  “这不,我就跟你爸爸说过没准你昨儿晚仩打过电话可是,没用他非说——你没事吧,穆里尔?要跟我说实话呀”
  “我挺好的。别再问这个了求求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抵达的?”
  “我也说不上来星期三上午吧,挺早的”
  “他呀,”姑娘说“你别激动嘛。他开得非常棒我都没想到。”
  “真的是他开的?穆里尔你要向我保”
  “妈妈,”姑娘打断了话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他开得非常棒一整天时速都没超过五十,我是实话实说”
  “他没冲着树什么的玩什么花招吧?”
  “我说了他开得非常棒,妈妈行了,求求你了我跟他说了偠紧挨白线,该说的都说了他明白我的意思,也照着做了他甚至都没打算刘着树看上一眼——这是明摆着的。哦对了,老爸把丰子拾掇好了吗?”
  “还没呢人家要四百块钱,光就——”
  “妈妈西摩跟爸爸说过这钱由他来出。没有理由让——”
  “好吧鉯后再说。他行为怎么样——在汽车里和别的地方?”
  “挺好的呀”那姑娘说。
  “他还是没完没了地叫你那难听的——”
  “鈈了他现在又趁了新的了。”
  “哦这又有什么两样呢,妈妈?”
  “穆里尔我必须知道。你爸爸——”
  “好吧好吧。他管我叫‘1948年度精神流浪小姐’”姑娘说,发出了格格的笑声
  “这没什么好笑的,穆里尔这根本就一点也不好笑。简直是让人作嘔实际上,是让人感到悲哀我一想到怎么一’
  “妈妈.”姑娘打断了话头,“听我说你记得他从德国给我寄来的那本书吗?你知噵吧——那本德国诗集。我把它怎么的啦?我想得脑袋生疼——”
  “你敢肯定?”姑娘说
  “当然啦。也就是说我没有丢。就在弗雷迪房间里呢你把它丢在我这儿了.我没地方放--怎么啦,他又要啦?”
  “不他只是问起这事,在我们开车来的路上他想知道峩读了没有。”
  “那可是德文的!”
  “是啊亲爱的。这没什么区别”姑娘说,交叉起了双腿“他说那些诗正是本世纪独一无②的伟大诗人写的。他说我该去买一本译本什么的要不就学会这种语言,如果我愿意的话”
  “可怕。可怕简直是可悲,的确是嘚你爸爸昨儿晚上说——”
  “等会儿,妈妈”姑娘说。她走到窗台前取来香烟点上一根,又回到床边坐下“妈妈?”她说,吐絀了一口烟
  “穆里尔,好现在你听我说。”
  “你爸爸跟西威茨基大夫谈过了”
  “是吗?”姑娘说。
  “他跟他谈了所囿的情况至步,他说他这样做了…你是了解你爸爸的那些树的事。窗户的事儿他对奶奶说的关于她故世的打算那些可怕的事情。他怎样对待百慕大带来的所有的漂亮图片的事情——一切的一切”
  “怎么样?”姑娘说。
  “哼头一条,医生说部队把他从医院里放出来简直是在祀罪—我说的全是实话他非常明确地告诉你父亲很有可能——非常大的可能,他说——西摩会完完垒全失去对自己的控淛我说的全是实话。”
  “这儿旅馆里就有一位精神病专家”姑娘说。
  “谁?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清楚像是叫里塞尔什麼的。听说他非常卅色”
  “从没听说过他嘛.”
  “嗯,反正大家都认为他很了不起”
  “穆里尔,别那么幼稚好不好。峩们太替你担心了你爸爸昨儿晚上直想打电报让你回来,老实说——”
  “我这会儿不想回家妈妈。你别紧张嘛”
  “穆里尔。我一点儿没瞎说西威茨基大夫说西摩很可能会完全失去控——”
  “我刚到这儿,妈妈这是多年来我头一次休假,我可不想把什麼都胡乱往箱包里一塞就回家”姑娘说。“再说我现在也走不了哇我皮肤晒坏了,简直没法动”
  “你晒得很厉害吗?我在你包里放了那瓶布朗兹防晒油,你没有抹吗?我就放在——”
  “我抹了可还是挨晒了。”
  “太糟糕了你哪个部位晒坏了?”
  “全身仩下,好妈妈哪儿哪儿都是。”
  “告诉我你跟这位精神病专家淡过啦?”
  “唉,也算是谈了吧”那姑娘说。
  “他说什么來着?你跟医生说的时候西摩在哪儿?”
  “在大洋厅里弹钢琴呢。我们来到这儿接连两晚他都弹钢琴了”
  “噼,那医生说什么了?”
  “哦也没几句话。是他先跟我搭话的.昨晚玩宾戈…时我坐在他旁边他问我在那个房间里弹钢琴的是不是我的先生。我说是的.话就是这么说起来的接着他问我丽摩是不是确病或是有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告诉他——”
  “他怎么会问起这个来的?”
  “我哪裏知道妈妈。我琢磨是因为他脸色不好这样的事吧”姑娘说。“反正宾戈散局后他和他太太问我愿不愿跟他们一起喝上一杯。我就詓了他太太真让人受不了。你还记得咱们那回在邦维特橱窗里见到的那件难看的晚礼服吗?就是那件你说穿的人得有一个非常小,非常尛——”
  “她正穿着呢就只看见两爿屁股了。她不断地问我西摩是不是跟在麦迪逊大街开一家店——是女帽店——的苏珊妮?格拉斯有亲戚关系”
  “那他到底说了什么,那医生?”
  “哦唉,其实也没说几句话我的意思是我们在酒吧里呆着,喝了点酒那裏吵得要命。”
  “是的可是你可曾——可曾告诉医生他想把奶奶的椅子怎么样吗?”
  “没有,妈妈我可没谈得那么细,”那姑娘说“我可能有机会跟他再谈一次。他一整天都泡在酒吧里”
  “他有没有说他认为西摩有可能变得——你明白吧——反常什么的?也许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倒没这样蜕-”那姑娘说。“他得掌握更多的情况呀妈妈。他们得从你小时候的情况知道起——一切有關的情况我方才跟你说了,我们简直没法谈话那里吵得什么似的。”
  “对了你那件蓝色的外衣怎么样了?”
  “没问题。我把裏面的村垫取了些出来”
  “今年的时装有什么新情况?”
  “太可怕了。不过倒是真漂亮满眼都是闪光装饰片——真是应有尽有,”姑娘说
  “你们的房间怎么样?”
  “还行。也就是还行吧战前我们住过的那间这次没弄到,”姑娘说“今年来的人档次太低了。你真该瞧瞧在餐厅里坐在我们身边的是些什么人在我们旁边那一桌的,简直像是一路挤在一辆太卡车里来的”
  “唉,现在哪儿哪儿都是这样你的软底低跟便鞋怎么样?”
  “太长了。我早就对你说那鞋太长了”
  “穆里尔,我就再一次问你一句——你嫃的没事儿吗?”
  “是的妈妈,”姑娘说“都跟你说了快一百遍了。”
  “那么你真不想回家?”
  “际爸爸昨天晚上说要是伱愿意一个人独自到某个地方去把事情好好掂量掂量,他非常愿意支付费用你满可以作一次惬意的海上航行的。我们俩都认为——”
  “不谢谢了,”姑娘说把叉着的腿放平了。“妈妈这长途电话很贵—~”
  “我一想副你在整个战争中怎样一直等着那小子--我的意思是当你想到所有那些中了魔法似的年轻妻子,她们——”
  “妈妈”姑娘说,“咱们还是挂上电话吧西摩说不定什么时候都会进来的。”
  “在海滩上?就他自己一个人?他在悔滩上表现得好吧”
  “妈妈,”姑娘说.“你这么说他就好像他是个乱叫乱嚷的疯子似的——”
  “这样的话我可一个字也没说呀穆里尔。”
  “哼你话里就有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光是躺在沙滩上他连浴袍都不肯脱。”
  “他不肯脱浴袍?为什么不肯”
  “我不知道。我猜他觉得自己太苍白了吧”
  “我的天,他正需要晒太阳呢你就不能让他听你的?”
  “你是知道西摩的脾气的,”姑娘说又一次把腿交叉起来。“他说他不想让一堆傻瓜盯看他身上的图徽”
  “他身上没刺任何花纹呀!他在部队里史过身啦?”
  “没有,妈妈没有,亲爱的”姑娘说着又站起了身子。“听我说没准奣天我再给你去电话。”
  “穆里尔等一下,你先听我说”
  “好吧,妈妈”姑娘说,把身体重心全移到右腿上
  “只要怹行动,哪怕说话上有一点点古怪的迹象马上给我打电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听见了吗?”
  “妈妈我又不怕西摩。”
  “穆里尔我要你答应我。”
  “好吧我一定做到就是了。再见了妈妈,”那姑娘说“跟爸说我爱他。”她挂上了电话
  “又看见更多玻璃了,”西比尔?卡彭特说她跟她母亲也住在这座旅馆里。“你见到更多玻璃了吗?”
  “坏小妞不许再那样说。妈妈简矗要给你逼疯了别乱动,求求你了”
  卡彭特太太正往西比尔双肩上抹防晒袖,往下涂匀在她背上那两片细嫩的、翅膀般的肩胛骨仩西比尔摇摇晃晃地坐在一只充了气的海滩大皮球上,面对着大海她穿着一套嫩黄色两件式的游泳衣,其中一件即使再过十年八年也未必对她有用
  “那其实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丝巾——你靠近了就能看清了,”坐在卡彭特太太旁边一张躺椅罩的那个女人说“我嫃想知道她是怎么系的。那真招人喜欢”
  “听起来也招人喜欢,”卡彭特太太应了一句“西比尔,别动淘气包。”
  “你见箌更多玻璃了吗?”西比尔说
  卡彭特太太叹了口气,“算了”她说。她把防晒油瓶子的盖子拧上“好了,你走开去玩吧小淘气。妈眯要回旅馆去和哈贝尔太太喝杯鸟提尼酒我一会儿给你带橄榄来。”
  西比尔得到解脱马上就奔过一段平坦的海滩,开始朝渔囚亭的方向走去她仅仅停下了一次,为的是把脚往一个被海水袍透、坍塌的沙堡狠狠地踩下去很快,她就走出了旅馆为游客划定的海濱浴场
  她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突然斜着朝海滩的一个松软部分冲上去最后.在一个仰面躺着的年轻人的跟前猛地收住脚步。
  “你打算下水吗见到更多玻璃?”她说。
  年轻人吃了一惊他的右手伸上去捏住毛巾浴袍的翻领。他翻过身趴着睡任凭一条卷起来盖住眼睛的毛巾掉落下来,接着他眯起眼睛仰望着西比尔
  “嘿。你好西比尔。”
  “我在等你呢”年轻人说。“有什么噺鲜事?”
  “什么?”两比尔说
  “有什么新鲜事?今天有什么节目?”
  “我爸爸明天要坐一架奈里飞机来,”西比尔说一面踢着沙子。
  “别往我脸上踢呀宝贝儿,”年轻人说把手按在西比尔脚踝上。“我说他也该来了,你爸爸我每时每刻都在等他来。烸时每刻呢”
  “那位女士在哪儿?”西比尔说。
  “那位女士?”年轻人掸出些他稀疏头发里的沙子“那可难说了,西比尔那么哆地方谁知道她在哪里,没准在美发厅把她的头发染成貂皮颜色。要不就在她房间里给穷苦孩子缝布娃娃。”年轻人此刻采取了平卧嘚姿势他捏起两只拳头,把一只撂在另一只上又把下巴搁在上面的那只拳头上。“问我点儿别的什么西比尔,”他说“你穿的游泳衣挺不错的。要说我喜欢什么那就是一件蓝游泳衣了。”
  西比尔盯着他看接着又低下头看看自己鼓嘟嘟的肚皮。“这件可是黄嘚”她说。“这件是黄的”
  “是吗?你走过来一点。”
  西比尔往前跨了一步
  “你完全正确。瞧我有多傻”
  “那你准备下水吗?”西比尔说。
  “我正在严肃考虑这个问题呢我正翻过来覆过去地想呢,西比尔你一定会很想知道的。”
  西比尔捅叻捅年轻人有时用来作枕头的那只橡皮气床“这得打气了,”她说
  “你说得不错。它需要的气比我认为的还要多了”他移开两呮拳头,让下巴落在沙子上“西比尔,”他说“你看上去气色不错,见到你真好给我说说你自己的事儿。”他伸出胳膊把西比尔两呮脚腕都捏在手里“我是山羊座的,”他说“你是什么座的?”
  “沙伦?利普舒兹说,你让她跟你一块儿坐在钢琴凳上”西比尔說。
  “沙伦?利普舒兹这么说了吗?”
  西比尔使劲儿点了点头
  他松开她的脚腕,收回双手把一边儿的脸靠在他的右前臂上,“哦”他说,“你也知道那样的事儿怎么来的西比尔。我坐在那里弹琴没见到你的人影。而沙伦?利普舒兹正好走过来挨着我坐丅我总不能把她推下去吧,是不是?”
  “哦不,不行的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年轻人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是怎么做嘚。”
  “我假设她就是你”
  西比尔立刻弯下腰去,开始在沙滩上挖掘起来“咱们下水吧,”她说
  “好吧,”年轻人说“我寻思我也能抽空去泡一会儿的。”
  “下一回得把她推开,”阿比尔说
  “沙伦?利普舒兹呀。”
  “哦沙伦?利普舒兹,”那年轻人说“这名字怎么起的。里面混合着回忆与欲望”他猛地站起身子,朝大海看去“西比尔,”他说“我告诉你咱們干什幺好。看看咱们能不能逮到一条香蕉鱼①”
  “一条香蕉鱼呀,”他说同时解开了他浴衣的腰带,脱掉浴衣他的肩膀又白叒窄,他那条游泳裤是宝蓝色的他折好他的浴袍,先是竖着对折然后横里折成三叠。他把盖眼睛的毛巾展开铺在沙滩上,然后把叠恏的浴袍放在上面他弯下身子,捡起气床把它夹在右胳肢窝底下。接着又伸出左手去拉住西比尔的手
  这两个人开始朝海里走去。
  “我猜你长这么大准见过不少香蕉鱼吧”年轻人说。
  “你没见到过?你是住在什么地方的那么说?”
  “你肯定知道。你必嘫知道沙伦?利普舒兹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而她只有三岁半”
  西比尔站住脚,猛地挣开被他拉住的手她拾起一只普普通通的海滩上的皿壳,仔仔细细地察看着她把吼壳扔掉,“是康涅狄格州的惠利森林”她说,又开始彳乇前走巾肚皮挺出在蛀前面
  “康涅狄格州的惠利森林,”年轻人说“这么说,你的家正好是在离康涅狱格州惠利森林不远的某个地方?”
  西比尔看着他“那正是峩住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我就住在康涅狄格州惠利森林。”她跑了几步把他甩在后面,用左手吊住左脚单腿跳了两三步。
  “你不知道这一来事情就变得非常清楚了”年轻人说。
  西比尔放开了她的脚“你看过《小黑人萨姆博》吗?”她说。
  “你问峩这个太有意思了”他说。“巧得很我昨天晚上刚看完。”他怄下身去再谈捏住西比尔的手“你觉得这书怎么样?”他问小姑娘。
  “那些老虎全绕着那棵树跑吗?”
  “我认为它们从来没停下过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老虎。”
  “拢共只有六只呀”西比尔說。
  “只有六只!”年轻人说“你还说是只有?”
  “你喜欢蜡吗?”西比尔闾道。
  “我喜欢什么?”年轻人问
  “非常喜欢。你不喜欢吗?”
  西比尔点点头“你喜欢橄榄吗?”她问。
  “橄榄——喜欢的橄榄和蜡。我不管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它们嘚”
  “你喜欢沙伦?利普舒兹吗?”
  “是的。是的我喜欢的,”年轻人说“我特别喜欢她的是她从不欺侮旅馆大厅里的小小狗。就拿那位加拿大太太的那只小型大头狗来说吧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是有些小姑娘就喜欢用气球杆去戳弄它沙伦不这么干。她从来鈈那么歹毒那么不存好心,这就是我那么喜欢她的原因”
  “我喜欢嚼蜡烛。”最后她说
  “又有谁不喜欢呢?”年轻人说,把腳泡湿了“唷!好冷呀。”他把橡皮气床平扔到水里“不,先等等西比尔。咱们再走出去一点点”
  他们蹬着永往海里走,直到沝没到了西比尔的腰接着年轻人把她抱起,让她面朝下平躺在气床上
  “你从来也不戴游泳帽什么的吗?”他问。
  “别撒手”覀比尔命令道。“你抓住我呀喂。”
  “卡彭特小姐行了。我是懂行的”那年轻人说。“你就只管睁大眼睛看有没有香蕉鱼好了今天可是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呀。”
  “我没见到有鱼嘛”西比尔说。
  “那是很自然的它们的习性非常特别。”他继续推着氣床水还没有没到他胸口。“它们过着一种非常悲惨的生活”他说,“你知道它们干什么吗西比尔?”
  “嗯,它们游到一个洞里詓那儿有许多香蕉。它们游进去时还是样子很普通的鱼可是它们一进了洞,就馋得跟猪一样了嘿,我就知道有那么一些香蕉鱼它們游进一个香蕉洞,居然吃了是是有七十八根香蕉”他推着气床和上面的乘客又往海平面前进了英尺。“自然它们吃得太胖了,就再吔没法从洞里出来了连挤都挤不出洞口了。”
  “别离岸太远了”西比尔说。“后来它们怎么样了?”
  “后来谁怎么样了?”
  “那些香焦龟呀”
  “哦,你是说吃了那么多香蕉出不香蕉洞的那些鱼后来怎么了吗?”
  “是啊,”西比尔说
  “唉,我真鈈忍心告诉你西比尔。它们死了”
  “为什么呢?”西比尔问。
  “哦它们得了香蕉热。那是一种可怕的病”
  “有个浪头沖过来了,”西比尔紧张地说
  “咱们不理它。咱们瞧不起它’那年轻人说。“两个自以为了不起的人①”他双手捏住西比尔的兩只脚腕,往下压也往前推气床头一跷盖过了浪头。海水让西比尔的金发湿了个透不过她的尖叫声里充满了欢乐。
  气床重新平稳後她用手把盖住双眼的一绺扁平的湿发撩开,报告说:“我刚才见到了一条”
  “见到什么啦,我的宝贝儿?”
  “一条香蕉鱼呀”
  “我的天哪,真的吗!”那年轻人说“嘴里有香蕉吗?”
  “有啊,”西比尔说“六根呢。”
  年轻人突然抓起西比尔垂茬气床外缘的一只湿漉漉的脚亲了亲弓起的脚心。
  “嗨!”脚的主人转过身子来说
  “嗨什么嗨!咱们该回去了。你玩够了吗"
  “对不起了,”他说把气床朝岸边推去一直到西比尔从上面爬下来。剩下的路他把气床抱在手里
  “再见,”西比尔说毫无遗憾地朝旅馆的方向跑去,
  年轻人穿七浴袍把翻领捏捏紧,把他的毛巾使劲塞进了口袋他捡起湿滑沉重的气床,夹在胳膊底下他獨自踩着沉重的步子,穿过柔软、灼热的沙滩朝旅馆走去
  在旅馆专门让洗海水澡的人走的地下大厅里,一个鼻子上涂了含锌软膏的奻人和年轻人一起进了电梯
  “我看到你是在瞧我的脚,”电梯开动后他对那女的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那女的说
  “峩说我看到你在瞧我的脚。”
  “对不起方才我是在看地板。”那女的说把脸转向电梯门。
  “要是你想看我的脚就直说好了,”年轻人说“别他蚂的这么鬼鬼祟祟的。”
  “请让我出去”那女的急忙对开电梯的姑娘说。
  电梯门开了那女的头也不回哋走了出去.
  “我两只脚挺正常,褴他妈一丁点儿值得别人盯着看的”年轻人说。“五楼劳驾。”他从浴袍口袋里掏出钥匙
  他在五楼走出电梯,穿过走廊进了507号。房间里一股新小牛皮箱子和洗甲水去除剂的气味
  他朝在一张单人床上睡着的姑娘瞥了一眼。然后他走到一件行李前打开它,从一叠短裤、内衣底下抽出一把7 65口径的奥特基恩自动手枪他退出弹夹,检查了一下又重新塞回詓。他扳上击铁接着他走过去在空着的那张单人床上坐下,看看那个姑娘把枪对准,开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右侧的太阳穴。

威格利夶叔在康涅狄格州

  都快三点钟了玛丽?简才总算找到了埃洛依斯的家。玛丽?简向跑到车道上来迎接她的埃洛依斯解释说本来一切都绝对顺当,路怎么走她记得真真儿的直到她拐开了梅里克林阴大道。埃洛依斯说:“是梅里特林阴大道宝贝儿,”并且提醒玛丽?简她从前有两次都是自个儿找到这所房子的可是玛丽?简光是含糊其辞地哀叫出几个字,像是跟她那盒克林尼斯纸巾有关的什么事儿接着便奔回到她那辆有活动顶篷的汽车旁。埃洛依斯翻起驼绒外衣领子转身背对着风,等着玛丽?茼倒是立刻就回来了,用纸巾擦拭着仍然显得心里很烦,甚至是气呼呼的埃洛依斯乐呵呵地说。真倒霉整顿午餐全给烧煳了一小牛胰脏以及所有的一切——但玛丽說反正她已经在路上吃过了。两个人朝房子走去时埃洛依斯问玛丽?简她怎么今天正好得空。玛丽?简说她并不是垒天有空;只是因为韋困伯格先生疝气犯了,不得不呆在拉契蒙镇家里由她每天下午把他的信件送去,另外再带走几封她问埃洛依斯,“对了疝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埃洛依斯把手里的烟头往脚下污雪里一扔,说她也不真正清楚不过玛丽?简尽可以放心,她是不大会得这种病的玛丽?简說了声“哦”,于是两个姑娘便走进了屋子


  二十分钟以后,她们已经在起居室里快喝光她们的第一高脚杯威士忌酒了并且以曾在夶学同住过一个房间的那种特殊的、也许是仅限于“室友”才能有的方式聊起天来了。再说她们之间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两人都没有念箌毕业埃洛依斯是在1942年二年级念到一半时离开学院的,一个星期前她在宿舍三楼紧闭的电梯里跟一个大兵被人抓了个正着。玛丽?简退了学——就在同一年上同一班时,几乎是同一个月里—嫁给了驻扎在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一个空军学校学员那是个来自密西西仳州迪尔的瘦瘦的、对飞行着了迷的小伙子,他和玛丽?简的婚姻只维持了三个月其中有两个月他倒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因为用刀子捅叻一个宪兵
  “不对,”埃洛依斯说了“那其实是红色的。”她手伸着躺在长沙发上那双细细的却非常好看的腿脚腕处搭在了一起。
  “我听说是金黄色的嘛”玛丽?简重复了一遍。她坐在一张蓝色的直靠背椅子上“那家伙名叫什么来着,赌咒发誓说那是金黃色的”
  “哎。错不了”埃洛依斯打了个哈欠。“她染头发那会儿我等于跟她在同一个房间里呢怎么搞的’那里面连一根香烟嘟没有了吗?”
  “不要紧。我这里有整整一包呢”玛丽?简说。“在哪儿来着”她在她的手提包里摸采摸去。
  “我那傻女佣”埃洛依斯说,躺在长沙发上一动没动“一小时之前,我就在她鼻子跟前扔下两条拆都没拆开的烟你瞧着吧,不定什么时候她会进来問我这些烟该怎么办。我方才究竟说到哪儿啦?”
  “休林格”玛丽?简提醒她,同时点燃了一根她自己的烟
  “噢,对了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她就是在嫁给那个弗兰克?亨克头大晚上染的发你对那人还有点印象吗?”
  “有那么点儿吧又矮又显老的小兵?非常不起眼?对吗?”
  “什么不起眼。我的天一他看上去整个儿个脏不拉儿的贝拉?卢戈西”
  玛咖?简仰天呵呵大笺。“妙极了”她说,又恢复了原来的喝酒姿势
  “把杯子递给我,”埃洛依斯说那两只穿长筒袜子的脚晃了晃落到地上,她站了起来
  “峩可一点也没瞎说,那笨蛋为了让她出来跟咱们果在一起,我仆么劲儿全使出来光剩下没让路易去跟她睡觉了。现在我真后悔我——伱那玩意儿哪儿来的?”
  “这个吗?”玛丽?简说摸了摸她咽喉处的一只浮雕饰针。“你还不知道我在学校时就有了。原先是我母亲嘚”
  “我的天,”埃洛依斯说双手捏着两只空酒杯。“我连一件可“佩戴的神圣纪念物都没有要是路易的妈妈有天死了--哈,哈——她没准留给我的是个印有姓名起首字母的碎冰锥或是这一类东西”
  “对了,你这一阵跟她相处得还好吗?”
  “嗨你就别逗叻,”埃洛依斯边说边朝厨房走去
  “喝完这杯我是绝对不能再喝了!”玛丽?简在她背后喊道。
  “鬼话是谁上谁家来啦,又是誰晚到了两个小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果着直到我厌烦了你为止你那破工作就给我见鬼去吧。”
  玛丽?简脖子一仰又哈哈疯笑起来,此时埃洛依斯已经进到厨房去了
  玛丽?简一个人留在屋里没什么事好做,便站起来走到窗前她撩开点窗帘把手腕搁在窗玻璃之間的一根横档上,但是觉得有沙子硌便把手抽回,用另一只手把沙子抹掉然后把身子挺得更直地站着。窗外污脏的雪水显然在开始結成冰。玛丽?简橙开窗帘重新往蓝椅子那边走去,她经过两只塞得满满的书柜却对哪怕几本书的标题都没有瞥一眼她坐下来,打开掱提包取出小镜子来照照牙齿。她闭上嘴唇用舌头使劲舔上边的门牙,然后义照照镜子
  “外面那么冰冷冰冷的,”她说一边紦身子转过来。“天哪这么快啊。你褴往杯里对苏打水吗?”
  埃洛依斯一手捏着一杯刚对好的酒猛地站住。她伸出两只食指装成槍口状,升口说:“谁也别动这鬼地方我全包围了。”
  玛丽?简哈哈大笑一边把镜子收起来。
  埃洛依斯端着酒走过来她把瑪丽?简的那杯不大稳当地放在杯垫上,自己的那杯仍然拿在手里她又在长沙发上躺了下来。“你想像得出那婆子在里面干什么吗?”她說“她那太黑屁股坐得稳稳的,正在读《长袍》呢我取出冰块盒的时候把盒子弄到了地上。她还抬起头看看挺恼火的呢。”
  “這是我的最后一杯我可是当真的,”玛丽?简说一边拿起她的酒杯。“哦听着!你知道上星期我见到了谁?在洛德.泰勒公司大厅里?”
  “嗯哼,”埃洛依斯说把脑袋下面那只枕头调整了一下位置。“阿基姆?塔米洛夫呗”
  “谁?”玛丽?简问。“这家伙屉什么人?”
  “阿基姆?塔米洛夫他是电影里的人物。他总是说‘你的玩笑开得戒大了——啊?’我喜欢他…”这屋子里就没有一个我用着不難受的鬼枕头。你到底见到谁啦”
  “杰克逊呀。她那会儿——”
  “哪-个杰克逊?”
  “我说不清楚跟我们一块上心理学课嘚那位,老是——”
  “两个杰克逊都跟我们一起上过心理学课”
  “唉。就是那个有着特——”
  “马西娅?路易丝我有一囙也撞上她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个没完?”
  “老天就是她。可是你知道她告诉我什么啦?惠廷博士死了她说她收到巴巴拉?希尔的一葑信,说惠廷去年夏天得了癌后来死了,等等等等她死的时候.体重才六十二磅。你说可怕不可怕?”
  “埃洛依斯你心肠越来越硬了。”
  “可不她还说什么啦?”
  “噢,她刚从欧洲回来她丈夫驻扎在德国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她随丈夫一起他们有幢四十七个房间的太宅,她说只跟另一对夫妇合用,有差不多十个用人她有自己专用的马,他们雇的马夫原先还是希特勒私人骑术教练什麼的呢。哦她还告诉我她怎么差点儿给一个黑人太兵强奸了呢。就在洛德泰勒正厅跟我大谈起来你知道杰克逊这人脾气的她说那太兵昰她丈夫的司机,有天早上正拉了她上市场或是去干别的什么事儿她说她吓坏了,甚至都没有--”
  “先等一等”埃洛依斯抬起叻头,也提高了嗓门“是你吗,拉蒙娜?”
  “是的”一个小小孩的声音回答说。
  “进来了就把前门关上别忘了,”埃洛依斯夶声喊道
  “那是拉蒙娜吗?哦.我可太想见到她了。你明白吗我一直都没见到过她,自从她一”
  “拉蒙娜”埃洛依斯嚷道,閉起了双眼“到厨房去让格雷斯帮你把套鞋脱了。”
  “好的”拉蒙娜说。“来吧吉米。”
  “哦想见她可把我想死了,”瑪丽?简说“哦,天哪!瞧我闯了什么祸了我太抱歉了,埃尔”
  “别管它了。别管它”埃洛依斯说。“反正我已经讨厌这块鬼哋毯了我给你重新倒上一杯。”
  “不用瞧,我这杯子里还剩下一半多呢J”玛丽?简举起她的杯子
  “真的?”埃洛依斯说。“給我一根烟”
  玛丽?简把她的那包烟递过去,一边说:“哦我想死她了,她这会儿长得像谁啦?”
  埃洛依斯划燃一根火柴“阿基姆-塔米洛夫。”
  “别呀说真的。”
  “路易她长得像路易。他妈妈过来的时候他们仨看上去就跟三胞胎似的。”埃洛依斯褴有坐起来伸出手去够茶几那头的一摞烟灰缸。她还真捏起了最上面的一只把它放在了自己肚子上。“我需要的是小磺犬之类的东覀”她说。“那就会像我了”
  “她眼睛现在怎么样啦?”玛丽?简问道。“我的意思是没变得更不好吧是不是?”
  “天哪!我可說不上来。”
  “她不戴眼镜不会什么都看不见吧?我是说如果她晚卜起来上厕所或是干别的事的话?”
  “她埘谁都币说她是保密夫┿。”
  玛丽?简在椅子里转过身来“嗳,你好扣蒙娜!”她说。“哦这裙子真漂亮!”她放下她的洒杯。“我敢说你都不记得我了吧拉蒙娜。”
  “她当然记得这位女士是谁啊,拉蒙娜?”
  “玛丽?简”拉蒙娜说一边挠着痒痒。
  “真了不起!”玛丽?简說“拉蒙娜,你亲我一小口行吗?”
  “别那样干”埃洛依斯对拉蒙娜说。
  拉蒙娜停住不再挠挠了
  “亲我一小口行吗,拉蒙娜?”玛丽?简又问
  “我不喜欢亲别人。”
  埃洛依斯鼻子里哼了一声问:“吉米在哪儿呢?”
  “吉米是谁?”玛丽?简问埃洛依斯。
  “哦我的天!她的小情人儿。她走哪儿他跟到哪儿她干啥他也照着干。完全是瞎胡闹”
  “真的呀?”玛丽?简很感兴趣地说。她身子往前倾“你有了小情人儿啦,拉蒙娜?”
  拉蒙娜的眼睛藏在厚厚的近视镜片后面压根儿看不出对玛丽?简的热情有絲毫反应。
  “玛丽?简问你话呢拉蒙娜,”埃洛依斯说
  拉蒙娜把一只手指伸到她那小小的塌鼻子里去。
  “不许那么干”埃洛依斯说。“玛丽?简问你是不是有小情人”
  “是的”拉蒙娜说,还在不住地抠鼻孔
  “拉蒙娜,”埃济依斯说“不许摳。马上给我停下”
  拉蒙娜把手放了下来。
  “哎我觉得这事真了不起,”玛丽?简说“他叫什么名宁?你愿意告诉我他叫什麼吗,拉蒙娜?这不至于是个大秘密吧?”
  “吉米”拉蒙娜说。
  “吉米?哦我喜欢吉米这名字!吉米什么呢,拉蒙娜?”
  “青米-吉默雷诺”拉蒙娜说。
  “站好了”埃洛依斯说。
  “噢!这倒是千挺特别的名字吉米在哪几呢?你可以告诉我吗,拉蒙娜?”
  “在这儿”拉蒙娜说。
  玛丽?简往四下看看又把眼光收回对着拉蒙娜,尽可能笑得甜一些“这儿的什么地方,宝贝儿?”
  “僦这儿”拉蒙娜说。“我正拉着他的手呢”
  “这我就不明白了,”玛丽?简对埃洛依斯说她正要把她那杯酒喝干。
  “别死勁儿盯着我”埃洛依斯说。
  玛丽?简又转过头来看着拉蒙娜“哦,我明白了吉米只是一个让人信其有的小男孩。这太奇妙了”玛丽?简亲热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你好啊吉米?”她说。
  “他不会跟你说话的”埃洛依斯说。“拉蒙娜给玛丽-简说说吉米的倳儿。”
  “站直了行不行…??告诉玛丽-简吉米长得什么模样。”
  ‘他有一舣绿眼睛黑头发。”
  “没有妈咪也没有爹地”
  “我不知道了,”拉蒙娜说又开始挠起痒痒来了。
  “听起来这孩子蛮不错的嘛!”玛丽?简说身子从椅子里更往前倾了。“拉蒙娜告诉我。你进来的时候吉米也脱掉他的套鞋了吗?”
  “他穿着皮靴呢,”拉蒙娜说
  “太了不起了,”玛丽?简对埃洛依斯说
  “你倒想想看。我整天都得受这一套吉米跟她一块儿吃东西。跟她一块儿洗澡跟她一起睡觉,她紧挨着床的一边睡.苼怕翻过身来把他压着了”
  听说这样的情况,玛丽?简显得很入迷很开心她把下唇吸进去咬了咬,然后又松开并且问道:“不过怹这名字是打哪儿来的呢?”
  “吉米?吉默雷诺?天跷得”
  “没准邻近有个小男孩叫这名字。”
  埃洛依斯打着哈欠摇了摇头“邻近没住着什么小男孩。根本就没有小孩人家在背后都管我叫能下崽的芳妮了——”
  “妈咪,”拉蒙娜说“我出去玩行吗?”
  埃洛依斯看着她.“你刚刚进来嘛,”她说
  “吉米又想出去了呢。”
  “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把他的剑丢在外面了”
  “唉,他跟他那把该死的剑”埃洛依斯说。“好吧走吧。再穿上你的套鞋”
  “我拿上这个行吗?”拉蒙娜说,捡起烟灰缸里的一根烧过的火柴梗
  “应该说请给我这个好吗?行。别到街上去听见了吧。”
  “再见拉蒙娜!”玛丽?简拿腔拿调地说。
  “再见”拉蒙娜说。“走吧吉米。”
  埃洛依斯猛地站起身来“把杯子给我,”她说
  “真的,不喝了埃尔。我本该茬拉契蒙的我是说韦因伯格先生待我这么好,我真不想——”
  “打电话去说你绐人杀了不就行了松开那该死的杯子。”
  “不叻真的不行,埃尔我是说外面正冰冻得很厉害。我车子里几乎没一点防冻剂我是说如果我不——”
  “让它冻去。去打电话呀僦说你死了,”埃洛依斯说“杯子给我。”
  “那……电话在哪儿?”
  “它在”埃洛依斯说,拿着两只杯子朝餐厅走去“——往这边走。”走到起居室和餐厅之间的一块地板上时她突然停步,把屁股扭了一圈又往后一顶玛丽?简乐不可支,格格地笑了*
  “我的意思是你那时并不真正了解沃尔特,”埃洛依斯说此时已是五点一刻,她仰面平躺在地板上一杯酒放在她乳房扁扁的胸口上,居然还放得挺稳“他是我认识的男孩子里惟一能逗我发笑的一个。我是说真正开心地笑”她朝玛丽?简望过去。“你记得那个晚上嗎——咱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年——那个疯疯癫癫的路易丝?赫曼森穿着她从芝加哥买来的黑奶罩闯进房间来了?”
  玛丽?简格格地笑着她面对埃洛依斯趴着睡在长沙发上,下巴搁在扶手上她的杯子放在地上手够得到的地方。
  “嗬他能那么样地逗我发笑,”埃洛依斯说“他跟我说话能逗我荚。他打电话能逗我笑他甚至写封信来也能逗我笑。面最最妙的是他甚至都没想显得滑稽——他人本来就滑稽”她把头稍稍转向玛丽?简。“嗨给我扔根烟过来,行不?”
  “我够不着呢”玛丽?简说。
  “去你的”埃洛依斯又朝忝花板看去。“有一回”她说,“我摔倒了我总在公共汽车站那里等他,就在军人商店的外面有一回,他来晚了汽车都开动了。峩们拔腿追这时候我摔倒了,扭了脚腕他说:‘可怜的威格利大叔。’他指的是我的脚腕可怜的威格利大叔,他这么说我的脚腕……天哪他真有意思。”
  “路易就没有幽默感吗?”玛丽?简说
  “路易就没有幽默感吗?”
  “哦,上帝!谁知道呢?有的吧我想昰有的。他看了卡通漫画这类东西也会哈哈大笑的”埃洛依斯抬起头,把胸口上的杯子举起喝了口酒。
  “其实”玛丽?简说。“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说那也算不了什么。”
  “什么算不了什么?”
  “哦…一你知道让你大笑什么的。”
  “谁说算鈈得?”埃洛依斯说“听着。如果你不想出家当修女什么的那你还是笑笑的好。”
  玛丽?简格格地笑了“你这人真难伺候,”她說
  “啊,上帝啊他真是挺有意思的,”埃洛依斯说“他要么很滑稽,要么就挺可爱伺也不是小男孩那种乏味的乖甜。这是一種特殊的温柔你知道有一次他干了什么吗?”
  “什么呀,”玛丽?简说
  “我们坐火车从特伦顿去纽约——那是在他刚被征兵人伍之后。车厢里很冷我把我的外衣好歹搭在我们俩的身上。我记得我在外衣里面穿的是乔伊斯?莫罗的毛衣--你还记得她的那件漂亮嘚对襟蓝毛衣吗?”
  玛丽?简点点头可是埃洛依斯眼睛没有转过去,因此也没注意到
  “嗯,他一来二去把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你知道吧。总之他突然说我的肚子真是太美了,因此他希望能有个军官出现命令他把另外那只手伸到窗子外面去他想他事情应该做嘚公平些。接着他把手抽了回去.并且告诉列车员得把胸挺直了他告诉那人,如果有什么事他不能容忍的就是一个人不尊重自己所穿的淛服那列车员光是对他说接着睡你的觉吧。”埃洛依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有趣的不总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是怎么说的。你明皛吧”
  “你告诉过路易他的事吗——我是说,是不是压很儿没提?”
  “哦”埃洛依斯说,“有一回我开了个头。可是路易问峩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军阶是什么?”
  “他的军阶究竟是什么呢?”
  “哈!”埃洛依斯说
  “别呀,我的意思只不过是——”
  埃洛依斯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发自她的小腹深处。“你知道他有一回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觉得自己在军队里得到提升不过方向正好哏所有别的人相反。他说他得到第一次提升时不是多了几道杠而是两只袖子被扯下来。他说等他当上将军那就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了。他身上惟一剩下的就是肚脐眼上那颗小步兵服的军扣了”埃洛依斯朝玛丽?简看去,见到她并没有笑“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
  “是的。不过你干吗不找个机会跟路易谈谈他的事呢?”
  “干吗?因为路易这人太没有头脑,就因为这个”埃洛依斯说。“另外听峩的,职业女性如果你有一天再次结婚,什么事儿也别告诉你的丈夫你听到了吗?”
  “为什么呢?”玛丽?简说。
  “就因为我是這样说的这就是原因,”埃洛依斯说“他们愿意相信每回有一个男的接近你,你一辈子都为此觉得恶心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知道吧哦,你当然可以给他们说点儿什么但永远不要老老实实地说。我的意思是永远别说老实话如果你告诉他们以前认识一个挺帅的男孩,你得用同一口气接下去说这男孩也未免太漂亮了点儿要是你告诉他们你认识一个风趣的男孩,你得告诉他们不过是那类爱招摇卖弄的角色或者是精得过了头。如果你不这么说他们会逮着每一次机会拿这个可怜的男孩来敲打你的。”埃洛依斯停住话头边喝杯里的酒邊考虑。“哦”她说,“他们会非常有修养地听着像模像样的。他们甚至还会显得很有智慧挺了不起似的。可是你别给蒙住相信峩。要是你真的有丁点儿相信他们聪明那你可有苦头要吃了。记住我说的话好了”
  玛丽?简显得很沮丧,她从长沙发的扶手上抬起下巴她要换换姿势,把下巴搁在前臂上她把埃洛依斯的忠告想了想。“你总不能说路易这人不聪明吧”她大声说。
  “我的意思是他不是挺聪明的吗?”玛丽?简有点天真地说
  “噢,”埃洛依斯说“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咱们不谈了。我只会让你心情不好的別让我说了。”
  “唉那你干吗跟他结婚呢?”玛丽?简说。
  “噢上帝!我不知道。他当初告诉我他喜欢简?奥斯汀@他说她的书對他来说无比重要。这都是他的原话我们结婚后我才发现她的书他连~本都没有读过。你知道他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L?曼宁?瓦困斯听说过此人吗?”
  “我也没有听说过。别的人也全没听说过此人写了一本书,讲四个男人在阿拉斯加活话饿死的事路易记鈈得书名了,但那是他读过的书里写得最摄美的一部耶稣呀!他其实满可以老老实实说,他喜欢它因为写的是四个家伙在一座圆顶雪屋戓是别的什么地儿饿死的事他却非耍说因为它写得租美。”
  “你也太苛刻了吧”玛丽?简说。“我说你太苛刻了没准那书当时吔算是本好——”
  “相信我的话好了,那根本不可能”埃洛依斯说。她想了一会儿接着说,“至少你有一份工作。我的意思是臸少你——”
  “不过你听我说,”玛丽?简说“你是想连袄尔特牺牲的事都不告诉他吗?我认为他不会妒忌的,他还会吗如果他知道了沃尔特已经——你明白吗。牺牲了一切都过去了。”
  “哦多情种子!你这可怜的、天真幼稚的职业女性,”埃洛依斯说“他只会更加恶劣。他会成为一个盗墓食尸鬼的听着,他只会记住我跟一个名叫沃尔特的家伙来往过——一个爱说俏皮话的大兵再怎麼着我也不会告诉他祆尔特死了。再怎么着也不会要是我真的说了——那是绝对不会的——不过要是我真的说了,我会告诉他袄尔特是茬战斗中被打死的”
  玛丽?简把她的下巴往前移了移,靠到自己前臂的外缘
  “埃尔……”她说。
  “你干吗不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发誓对谁也不说真的。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真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埃洛依斯喝完她的酒把空杯子偅新立在了自己胸前。“你会告诉阿基姆-塔米洛夫的”她说。
  “不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告诉任何——”
  “哦,”埃洛依斯说“他那个团在某个地方休整。那是在两次战斗或是什么事的间歇之中吧给我写信的他那朋友是这么说的。沃尔特跟另一个小伙子正把這只小型的日本炉子打包装箱有个上校要把它寄回家去。也可能是他们正把它从箱子里取出来以便重新包装一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の,装满了汽油和乱七八糟东西的炉子在他们面前爆炸了另外的那小伙子仅仅是瞎了一只眼睛。”埃洛依斯开始哭了起来她伸出~只掱去拢住胸前的那只空杯子,不让它掉下来
  玛丽?简从长沙发上溜下来,她双膝着地往前挪动了三步来到埃洛依斯跟前,开始轻拍她的脑门“别哭,埃别哭了。”
  “谁哭了?”埃洛依斯说
  “我知道,可是别这样我是说犯不着的,没意思的”
  “昰拉蒙娜回来了,”埃洛依斯糖着鼻子说“帮我这个忙。你到厨房去告诉那婆娘早点儿给拉蒙娜开饭行吗?”
  “行啊,不过你得答應我别哭了”
  “我答应。去吧我这会儿不想在那鬼地方露面。”
  玛丽?简站起来打了个越趄,又重新站稳走出了房间。
  不到两分钟她又回来了拉蒙娜跑在她的前面。拉蒙娜尽可能让整个脚掌着地以便让解松的套鞋发出最大的声音。
  “她不肯让峩帮她脱套鞋”玛丽?简说。
  埃格依斯仍然仲面躺在地板上正用手绢擦拭嘴。她透过手绢说话是在吩咐拉蒙娜。“去那边房间告诉格雷斯让她给你脱套鞋你知道你是不应该进来弄得——”
  “她在上厕所呢,”拉蒙娜说
  埃洛依斯放开手绢,把身子挺坐起来“脚伸过来,”她说“先坐下来,好不好……不是那边——是这边天哪!”
  玛丽?简跪在地上找她的烟盒,她说:“嗨你猜吉米出了什么事。”
  “猜不出来另外那只脚,那一只脚”
  “他让车压了,”玛丽?简说“这是不是太惨了点儿?”
  “峩看到斯基珀叼着一根骨头,”拉蒙娜告诉埃洛依斯
  “吉米出什么事啦?”埃洛依斯对她说。
  “他让车压了死了。我瞧见斯基珀叼着一根骨头它不肯放--”
  “把脑袋伸过来会儿,”埃洛依斯说她伸手出去摸了摸拉蒙娜的前额。“你有点发烧去告诉格雷斯你得在楼上吃晚饭。吃完马上给我上床睡觉我待会儿就上来。好去吧,快点儿把这些东西一块带上。”
  拉蒙娜慢腾腾地跨著大步走出房间
  “扔一根给我,”埃洛依斯对玛丽?简说“咱们再喝一杯吧。”
  玛丽?简拿了支烟递给埃洛依斯“有点儿意思吧?关于吉米,想像力够丰富的!”
  “嗥你去倒酒,行不?干脆把瓶子拿来……我不想再去那边了整幢房子一股橘子汁的气味。”*
  七点过五分电话响了。埃洛依斯从窗前椅子上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鞋子。她没能找到于是她光穿着袜子,沉稳地几乎是慢騰腾地朝电话走过去。电话铃声没吵着玛丽?简她脸朝下趴睡在长沙发上。
  “喂”埃洛依斯对着话筒说,也不去打开头顶上的电燈“跟你说,我没法去接你玛丽?简在这儿哪。她把车停在我车子面前可她找不到车钥匙了。我出不去我们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找鑰匙,在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里面——雪和脏泥那类东西你是不是可以搭迪克和米尔德里德的车子?”她听着。“哦是的,这太惨了宝貝。你们这些小伙子干吗不组成一个排列队回家呢?你们可以喊一、二、三、四这一套呢你可以当头儿呀。”她又听对方说话我没在开玩笑,”她说“真的,我没有就只是我那张脸让人觉得可笑。”她把电话挂了
  她走回到起居室,步子没那么稳了在窗前椅子那里,她把瓶子里剩余的酒倒进自己杯子那大概有一指深。她把酒喝光打了个冷颤,坐了下来
  格雷斯开亮餐厅电灯时埃洛依斯吃了一惊。她没有站起来只是大声对格雷斯说,“你最好等到八点再开饭格雷斯。温格勒先生要稍晚些才能回来”
  格雷斯身影絀现在餐厅亮光里,但她没有再往前走“那位女士走啦?”她说。
  “哦”格雷斯说。“温格勒太太我想问一句,能不能让我丈夫茬这儿过一夜我的房间里地方还够,这样他就可以明天早上再回纽约去了外面天气太糟糕了。”
  “你丈夫?他在哪儿?”
  “哦這会儿,”格雷斯说“他就在厨房里呢。
  “啊我怕他不能在这儿过夜,格雷斯”
  “我说恐怕他不能在这儿过夜。我不是开旅馆的”
  格雷斯站了片刻,接着说“那好吧,太太”接着便走出房间上厨房击了。
  埃洛依斯离开起居间登上楼梯餐厅泛絀来的光使这里幽幽地有些微亮。拉蒙娜的一只套鞋躺倒在楼梯口平台上埃洛依斯捡起来朝栏杆外摔去,使出了她最大的劲儿套鞋在門厅地板上通地发出很响的一声。
  她啪地打开拉蒙娜房间的灯手一直按在开关上,仿佛耍支撑住身子她站住不动有好一会儿,注視着拉蒙娜接着她松开电灯开关,快步走到床前
  “拉蒙娜。醒醒给我醒醒。”
  拉蒙娜紧靠床边睡着右边屁股都出了床沿。她的眼镜放在一张唐老鸭模样的小床头柜上整齐地折起,镜脚朝下
  孩子猛抽了一口气,醒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几乎立刻叒眯紧了“蚂眯?”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吉米?吉默雷诺给车压死了。”
  “我的话你听得很清楚”埃洛依斯说。“你为什么紧靠那边睡?”
  “因为”拉蒙娜说。
  “因为什么?拉蒙娜我不喜欢——”
  “因为我不想压坏米基。”
  “米基”拉蒙娜说,揉了揉鼻子“米基?米基雷诺。”
  埃洛依斯把嗓门提高到尖叫的程度“你给我睡到床中间去。快点”
  拉蒙娜吓呆了,光昰往上盯看着埃洛依斯
  “好啦。”埃洛依斯抓住拉蒙娜两只脚腕半提半拖地把她拉到床中间。拉蒙娜也不挣扎也不哭任凭自己被拖过去,其实是一心的不乐意
  “现在睡觉,”埃洛依斯说喘着粗气。“闭上眼睛……听见没有给我闭上。”
  拉蒙娜闭上叻眼睛
  埃洛依斯走到开关前,啪地把灯关掉不过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接着突然,她在黑暗中朝床头柜冲了过去膝盖撞在床脚上,只是注意力太集中也没觉得疼她拿起拉蒙娜的眼镜,双手捏着把它贴向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脸流了下米打湿了镜片。“鈳怜的威格利大叔”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最后她把眼镜放回到床头柜上,这回是镜片朝下
  她弯下身来,有点站不稳.开始把拉蒙娜床上的毯予往里掖了掖拉蒙娜醒着呢。她在哭而且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埃洛依斯吻了拉蒙娜的嘴,泪水口水混在了一起她把按孓眼前的头发撩撩开,接着便走出房间
  她下楼去,此刻脚步已是踉踉跄跄的了她弄醒了玛丽?简。
  “那是谁?谁?呃?”玛丽?简說腾地在躺椅上坐直了身予。
  “玛丽?简听着。求求你了”埃洛依斯说,一边抽噎着“你记得咱们念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穿过的那件在博伊斯买的棕黄色长裙吗米里亚姆?鲍尔告诉我纽约没人再穿这类衣服了,我整整哭了一夜记得吗?”埃洛依斯摇晃着玛麗?简的胳膊。“我那会儿是个好姑娘”她恳求地问,“我那会儿是的对吗?”

就在跟爱斯基摩人开战之前

  接连五个星期六的上午,吉尼?曼诺克斯都跟她在贝斯霍尔小姐学校的同班同学塞利纳?格拉夫一起在东区网球场打网球。吉尼毫不掩饰地认为在贝斯霍尔尛姐的学校里——这所学校明摆着全都是大号的讨厌鬼——而塞利纳更是个特大号的讨厌鬼,但同时她又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像塞利纳那样帶来一筒又一筒崭新的网球莫非塞利纳她爸是造网球的不成。(有一天吃晚饭时为了让曼诺克斯全家人长点见识,吉尼描绘出一幅格拉夫家用餐时的景象;说是那儿有个好得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仆人他来到每位就餐者的左侧,送上的并非一杯番茄汁而是一筒网球。)可是每回打完球,都是先进塞利纳到她家门口下车而全部的出租车车费却由吉尼来出——哪一回都是这样——这事让吉尼很不痛快。何况絀了网球场坐出租车而不是乘公共汽车回家还是塞利纳的主意到了第五个星期六,出租车开始沿着约克大街向北行驶时吉尼突然发难叻。


  “嗨塞利纳……”
  “什么事?”塞利纳问,她正忙着用一只手在出租车地板上摸来摸去“我找不到我的网球拍套子了!”她呻吟着说。
  尽管5月天气已经很暖和两个姑娘还是在短球裤外面套了一件薄大衣。
  “你把它塞在衣服口袋里了”吉尼说。“嗨听我说——”
  “噢,上帝!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听着”吉尼说,根本不想听塞利纳的甜言蜜语
  吉尼决定直截了当把话挑明。出租车快到塞利纳住的那条街了“我今天不想再~个人出全部的车费了,”她说“我又不是百万富翁,你知道的”
  塞利納先是觉得惊奇,接下去则是感到受了伤害“我不是每回都出一半车钱的呜?”她问,显得挺冤枉似的
  “没有,”吉尼不客气地说“你就头~个星期付了一半。那还是上个月月初的事以后就一次也没有付过。我不是想斤斤计较可是事实上我一星期就靠那四十五塊钱活着。这笔钱我得用来--”
  “球每回都是我带来的不是吗?”塞利纳挺不高兴地说。
  有时候吉尼真想把塞利纳宰了。“那是你爸爸自个儿做的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她说“这些球不用你花一个子儿,而我却得出钱为每一件小——”
  “行了荇了,”塞利纳说声音很响而且摆出一副不必再谈的模样,以使自己显得占了上风她很不耐烦似的摸遍了大衣的每一只口袋。“我只囿三十五分”她冷冰冰地说。“够了吧?”
  “不够对不起,你欠我的是一元六十五分我可记着账呢,关于每一次的——”
  “那我还得上楼去跟我蚂要呢就不能等到星期一啦?早知道你喜欢这样我是可以带着钱去体育馆的。”
  塞利纳的态度毫无妥协的余地
  “不行,”吉尼说“我今晚必须去看电影。我得用钱”
  两个姑娘都憋着气,一言不发各白往自己一方的窗外盯着,直到车孓在塞利纳所住的公寓前面停下接着,坐在靠便道一边的塞利纳钻出汽车她只让汽车门留下一道缝,便轻快地而且是故作姿态地走进公寓楼就像是去拜访好莱坞的大亨似的。吉尼脸都气红了付了车费。接着她收拾起自己打球用具——网拍、毛巾还有遮阳帽,紧跟茬塞利纳的后面十五岁的吉尼大约身高五英尺九英寸,穿9-B号网球鞋她走进门厅时,自己也觉得她那双橡皮跟球鞋太次充分暴露出她是个一眼就能看出的业余生手。她这模样使塞利纳都不想看她宁愿把双眼盯住在电梯高头的指示灯上。
  “这下子你就欠我一块九叻”吉尼说,一边大步朝电梯走去
  塞利纳扭过头来。“没准你会感到兴趣”她说,“我妈正病得厉害呢”
  “她可以说是嘚了肺炎,如果你以为我喜欢就为了钱的事去打扰她……”塞利纳尽了最大的努力沉着地说出了这半句话
  事实上吉尼情绪上已经为這消息稍稍受了一点影响,不管它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但是还没到使她心软的地步。“又不是我把病传染给她的”她说,跟着塞利納进了电梯
  塞利纳按响她家套间的门铃,两个姑娘给让了进去——或者不如说门让人朝里一拉任其半开着——开门的是个黑人女傭,看来塞利纳平时都跟她不搭话吉尼把她的打网球用具扔在门厅的一把椅子上,跟着塞利纳往前走进了起居间,塞利纳转过身来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好吗?我说不定还得叫醒妈妈什么的呢。”
  “好吧”吉尼说,一屁股朝沙发上坐下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伱居然会为一点点小事这么小气,”塞利纳说她生气得很,用了“小气”这个词儿但是胆子还不够大,没有在语气上加以强调
  “现在你知道了吧,”吉尼说打开放在她面前的一本《时尚》杂志。在塞利纳离开房间之前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然后才把它放回到收音机的顶上。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在自己的想像中把家具都作了重新安排,那几只台灯得扔掉那些假花得撤走。在她看来这个房间醜陋不堪——钱花得不少却俗气得像蹩脚干酪。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公寓另一头传出来,“埃里克?那是你吗?”
  吉尼猜想这准昰塞利纳的哥哥此人她从未见到过。她叉起自己修长的双腿把大衣下摆拉过膝盖,等着
  一个戴眼镜,穿睡衣睡裤光着脚,嘴張开着的年轻人闻了进来“哦,我还以为是埃里克呢我的天,”他说他没有站住,继续以他极不像样的步势穿过房间把什么东西接紧在自己狭窄的胸口前面。他在沙发空着的那头坐下“我刚把我倒霉的手指割破了,”他挺激动地说他看着吉尼像是早已想到她会唑在那儿似的。“你割破过手指吗?一直深到骨头那儿什么的?”他问他吵吵闹闹的大嗓门里有一种真正恳求的声调,仿佛吉尼只要一回答就可以免得他一个人出头独自受罪似的。
  吉尼盯着他看“嗯,倒没一直割到骨头”她说,“割是割伤过的”他是她见到过的模样最最可笑的男孩,或是男人了——到底该归到哪一类还真不好说他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稀稀落落的黄胡子有两三天没刮了他显嘚——怎么说呢,挺傻的“你是怎么割伤的?”她问。
  他正松开下巴低头盯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什么?”他说。
  “你是怎么割傷的呢?”
  “妈的我要知道才怪呢,”他说语气里显得要回答这个问题那真是难上加难。“我方才在那只臭纸篓里寻找什么东西那里却满是些刮脸的刀片。”
  “你是塞利纳的哥哥?”吉尼问道
  “是的。天哪我要流血致死了。别走开没准我得输好多血呢。”
  塞利纳的哥哥把他的伤口从胸前往外伸伸不再挡住好让吉尼看清楚。“就盖了他妈的一些手纸”他说。“想止住血刮脸刮破时也是这样做的。”他又看了看吉尼“你是谁?”他问。“那蠢姑娘的朋友?”
  “我们是同一班级的”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弗吉尼亚?曼诺克斯。”
  “你就是吉尼?”他说透过眼镜斜瞟了她一眼.“你是吉尼?曼诺克斯?”
  “是的,”吉尼说把她交叉的腿放平。
  塞利纳的哥哥的眼光又转回到自己的手指上去显然,对他来说房间里只有这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注意的焦点“我認得你姐姐,”他毫无热情地说“他妈的势利鬼一个。”
  吉尼像只猫似的拱起了自己的背“你说谁是势利鬼?”
  “你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不是势利鬼!”
  “她不是才怪呢她是大王。是势利鬼堆里的大势利鬼”
  吉尼看着他抬起手指朝好几层手纸底下的伤口窥去。
  “你连我的姐姐都不认识”
  “我怎么不认识。”
  “她叫什么名字?前面那个叫什么?”吉尼问道
  “琼唄……大琼势利鬼。”
  吉尼不吭声了“她长得什么模样?”突然,她又问道
  “她长得什么模样啊?”吉尼重复了一句。
  “要昰她长得有自己以为一半的那么好看那就算是撞上大运了,”塞利纳的哥哥说
  吉尼暗自觉得,这样的回答倒挺有趣有点水平。“我可从没听她提到过你嘛”她说。
  “这就让我太担心了这可让我担心得活不成了呢。”
  “再说她反正也订了婚了,”吉胒说盯看着他。“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跟谁?”他问,头抬了起来
  吉尼充分利用他抬起了头的这个机会。“反正不是你認得的什么人”
  他又重新去拨弄自己的急救措施。“我可怜他”他说。
  “血仍然流得很厉害呢你看我是不是该上点药?上什麼药好?红药水行吗?”
  “碘酒更好一些,”吉尼说接着,觉得自己的回答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免太客气又加了一句。“对那样的刀伤紅药水根本不起作用”
  “为¨么不?道理何在?”
  “对那样的伤一点用也没有,反正就是没用你得用碘酒。”
  他看着吉尼“不过上碘酒可疼哟,是不是?”他问“疼得让人受不了吧?”
  “疼是疼,”吉尼说“可是总不至于让你疼得死过去什么的吧。”
  塞利纳的哥哥显然对吉尼的口气根本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的手指上去。“疼我可不喜欢”他说。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是啊,”他说
  吉尼看着他有一分钟。“别碰它了”她突然说。
  就像受到电击似的塞利纳的哥哥猛地缩回他那只未受伤嘚手。他稍稍坐直了些——或者不如说身子稍往下缩了一些。他望着房间另一端的一件什么东西那张邋里邋遢的脸上出现一种几乎是夢幻般的神情。他用那只未受伤食指的指甲去剔门牙缝剔出了一粒食屑,他转向吉尼“恰嘎啦?”他问。
  “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吉尼摇摇头“我回家再吃,”她说“我回到家妈妈总给我准备好午饭的。”
  “我房间里还有半块鸡肉三明治你要吃吗?我可一點儿也没碰过。”
  “不要谢谢你。真的”
  “你刚打过网球,这绝对错不了你就不饿?”
  “倒不是那么回事,”吉尼说叒叉起了她的双腿。“只不过我回到家我妈妈总是把午饭准备好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吃不下她会发脾气的”
  塞利纳的哥哥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至少他点了点头,目光转了开去可是突然他又扭过头来。“来杯牛奶怎么样?”他说
  “不了,谢谢…“不管怎麼说还是谢谢你。”
  他心不在焉地弯下腰去挠了挠没穿袜子的脚踝。“她要嫁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他问
  “你是说琼吧?”吉尼说。“叫迪克?赫夫纳”
  塞利纳的哥哥仍然在挠他的脚踝。
  “他是悔军的一个少校”吉尼说。
  吉尼格格地笑了她看着他把脚踝都挠红了。到他开始用指甲把腿肚子上裂开的一小片皮刮下来时她不再看了。
  “你在哪儿认识琼的?”她问“我在家裏和别处都从没见到过你嘛。”
  “压根儿就没去过你们那个鬼家”
  吉尼等着,可是这句话之后就再没下文了“那你是在哪儿遇到她的呢?”她问。
  “在聚会上”他说。
  “在一次聚会上?什么时候?”
  “我可说不清了是1942年的圣诞节吧。”他用两根手指從睡衣胸前口袋里夹出一根香烟看去像是睡觉时被压过的。“把那边的火柴扔给我行不行?”他说吉尼把身边桌子上的~小盒火柴递给怹。他连弯曲的香烟都不捏捏直便将它点燃接着又把用过的那根火柴放回到小盒里去。他头往后一仰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大口烟,然後又把烟吸回到鼻孔里去他继续以这种“法国式吸入法”抽烟。非常可能这不是靠在沙发上显示的某种特技表演,而是一个在某段时問里没准曾试着用左手刮胡子的青年人那种想让人知道他个人能达成什么成就的炫耀
  “为什么琼是势利鬼?”
  “为什么?因为她就昰。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得不过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说她是?”
  他有气无力地转向她。“听着我他妈的给她写过八封信。八封呢她连一封也没有回。”
  吉尼迟疑了一下“呃,说不定她那会儿正忙”
  “是啊。忙忙得他蚂的像一只海狸。”
  “你说话非得带那么多脏话不行吗?”吉尼问道
  “我他妈的就是非说不可。”
  吉尼格格地笑了“说实在的,你认识她有多玖啦?”她问
  “哎,我的意思是你给她打过电话什么的吗?我的意思是你打过电话什么的没有?”
  “嗨我的天。如果你从来没给她咑过电话什么的——”
  “我没法打老天在上!”
  “干吗没法?”吉尼说。
  “那会儿不在纽约”
  “噢!那你在哪儿?”
  “我吗?在俄亥俄。”
  “噢是上大学吗?”
  “不是。退学了”
  “噢,那你在部队里?”
  “不是”塞利纳的哥哥用捏着香煙的手敲击左胸。“这滴答响的玩意儿不行”他说。
  “你的心脏你是说?”青尼说。“它怎么啦?”
  “我也说不上来它他妈的有什么问题我小时候得过风湿热。这儿他妈的疼——”
  “那么你是不是不应该抽烟?我是说你是不是该戒烟什么的?医生告诉过我的 ”
  “哎呀,他们就会说别这别那”他说。
  吉尼控制住了自己但只忍住很短的瞬间。“你在俄亥俄干什么来着?”地问
  “我嗎?在一家该死的飞机工厂里干活。”
  “你干过?”吉尼说“你喜欢那恬儿吗?”
  “‘你喜欢那活儿吗?’”他模仿地说。“我喜欢峩特爱飞机。它们是那么的精巧绝伦”
  吉尼此刻已经过于投入,以致都没觉出他是在说反话“你在那儿干了多久?在哪家飞机厂?”
  “我说不上来,老天在上三十七个月吧。”他站起来朝窗口走去他朝底下的街道看去,一边用大拇指蹭刮自己的脊背“瞧瞧他們,”他说“十是的大傻瓜。”
  “我说不上来个个都是。”
  “如果你让手指这么往下垂它又要开始流血了,”吉尼说
  他听从了她的话。他把自己的左脚放到窗座上把受伤的那只手搁在横着的大腿上。他继续朝下面街道看去“这些人全都是上他妈的征兵局去的,”他说“我们挨下来就要跟爱斯基摩人开战了。知道不?”
  “跟谁?”吉尼说
  “爱斯基摩人…~竖起你的耳朵行不荇,老天爷呀”
  “为什么跟爱斯基摩人?”
  “为什么我可说不上来。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这一回所有的老家伙都得上战场了六┿上下的老家伙。除了六十上下的别人都去不了,”他说“理由就是让老家伙早点儿死。…?这笔买卖大赚了”
  “你反正是不鼡去的了,”吉尼说她也没什么用意只不过是说句实话罢了,可是话还没说完她就明白自己说了句不合适的话
  “我知道,”他急ゑ地说一面把脚从窗座上放下来。他把窗子抬起一条缝将烟屁股朝街上弹去。接着他转身但转到窗前就停住了。“嗨帮我个忙。那家伙来了你能不能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好。我最要紧的是得刮刮脸行吗?”
  “你要我催催塞利纳还是怎么着?她知道你在这儿的吧?”
  “哦,她知道我在这儿”吉尼说。“我不急谢谢你。”
  塞利纳的哥哥点了点头接着他朝他受伤的手指最后一次地看了许久,仿佛要研究伤口情况能不能允许他回自己房间去
  “你为什么不用护创胶布贴一下呢?你就没有胶布这类东西吗?”
  “是没有,”怹说“哎,不要紧的”他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过了几秒钟他又回来了,带着那半块三明治
  “吃了吧,”他说“味道鈈错的。”
  “真的我一点也不——”
  “拿着,老天爷我又没有投毒什么的。”
  吉尼接过那半块三明治“那好,太谢谢伱了”她说。
  “是鸡肉的”他说,站在她身边瞅着她“是昨儿晚上在一家鬼样的熟食店买的。”
  “那好吃了吧。”
  “是不错吧嗯?”
  吉尼费劲地咽下去。“非常好”她说。
  塞利纳的哥哥点点头他心不在焉地扫视房内,挠了挠胸口凹陷处“嗯,我咂摸我也得去穿衣服了……天哪!门铃响了不过你不用慌!”说完他不见了。
  剩下她一个人吉尼没有站起来,她环顾四周找个合适的地方扔掉或是藏起那块三明治。她听到有人穿过门厅走来她把三明治往自己运动外套口袋里一塞。
  一个年轻男子三十剛出头,不高也不矮走进房间。他面容没什么特点头发留得短短的,西服样式、领带花纹也都很普通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他沒准是一家新闻杂志社的工作人员或是正打算去那儿谋职,他可能是个刚从费城的一场戏演出归来他也可能是一家律师事务所里的人。
  “你好”他亲切地对吉尼说。
  “看到富兰克林了吗?”他问
  “他在刮脸呢。他告诉我请你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出来。”
  “刮脸老天。”年轻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接着他在一张大红缎子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跷起腿用双手掩住脸。仿佛他一直很疲倦或是刚干完一件很费眼力的工作,他用伸直的手指尖揉揉合上的双目“这真是我整整一生中最最倒霉的一个上午了,”他说…边把掱从脸上挪开。他说话时光用喉头那口气发声好像他真是精疲力竭,连横膈膜都动不了了
  “出什么事啦?”吉尼问,朝他看去
  “哦……说来话长了。不是我认识至少上千年的朋友我是从来小拿自己的不顺心事让他们感到厌烦的。”他目光蒙胧充满失落感地朝窗口那边望去。“不过我今后再也不认为自己对人性有任何最最细微的判断力了。我这话你可以随意引用”
  “出了什么事啦?”吉尼重又问了一遍。
  “哦天哪。跟我同住一套公寓房间已有那么多月那么多月那么多月的那个人一我甚至都不想提起他……这个作镓”他得意地添上一句,也许是记起了海明威一部小说里的一个人所共知的坏透了的人物形象
  “他干了什么啦?”
  “坦白地说,我宁愿不立刻进人细节描述”那年轻人说,他从自己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没去理会桌子上的那个透明的保湿烟罐,并且用自己的打吙机点燃他那双手挺大,看上去既不强有力也不灵括敏感但是他使用双手时就仿佛它们本身就具有某种小易控制的艺术冲动力似的。“我已经下定决心连想都不去想这件事了可是我实在是太气愤了,”他说“我是说从宾夕法尼亚州阿尔吐纳一或是某个这样的小地方,冒出来这么一个卑鄙小人明摆着他都快要饿死了。我够好心仁义的——我十足是个好撒玛利亚人哪——竟把他收容进我的套间这个絕对缩微的小套间连我自己在里面都几乎转不了身。我把他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让他把他那些讨厌的稿纸、香烟屁股、生萝卜以及别的亂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套间。介绍他认识纽约的每一个戏剧界老板到洗衣店去取送他那些肮脏的衬衣。这些都还不算——”年轻人咑住了话头“可是我全部的好心好意和高尚行为,”他又继续往下说了“换来的却是他今天一清早五六点钟时的不辞而别——连张字條都没留下——带走了他那双下流肮脏的手够得着的所有东西。”他停下话头懒洋洋地继续抽烟,并从嘴里吐出一股淡淡的带咝咝声音嘚烟“我不想说这件事儿。我真的不想”他朝吉尼身上看过来。“我喜欢你的外衣”他说,已经从他椅子里站起身了他走过来,紦吉尼轻便大衣的翻领捏在自己几根手指之问“这真可爱。这是战后我第一次见到的真正好驼绒我能问问你是在哪儿买的吗?”
  “峩妈妈从拿骚带回来的。”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退回到他椅子那边。“那可是能买到真正好驼绒的为数不多的地方之一”他唑了下来。“她在那儿呆的时间长吗?”
  “什么?”吉尼说
  “你母亲在那儿呆的时间长不长?我问你是因为我妈妈12月也在那儿,还有1朤的上旬我通常都是跟她一块儿去的,不过这一年里事情很乱我根本抽不开身”
  “我妈妈是2月份去的,”吉尼说
  “太好了。她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和我姨住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我能问你叫什么名字吗?我猜你是富兰克林妹妹的朋友吧?”
  “我们是同一班的”吉尼说,只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你不是塞利纳常提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马克辛吧?”
  “不是的,”吉尼说
  那年轻人突然开始用手掌去擦拭他的裤腿口。“我浑身上下都是狗毛”他说。“母亲去华盛顿度周末把她的赖狗撂在我嘚公寓里了。那倒是条蛮有趣的狗可是那些臭毛病真要不得。你有狗吗?”
  “老实说我认为把它们圈在城里是件残忍的事。”他不洅拂拭了往后靠着坐好,再次看了看他的手表“我从来没听说这家伙哪次准时过。我们要去看科克托的《美女与野兽》看这部电影伱可真的得准时。我是说如果你去晚了那整个魅力就全没了你看过了吗?”
  “噢,你可一定得看!我都看了八遍了那可是纯粹的天才の作呀,”他说“几个月以米,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动员富兰克林去看”他绝望地摇了摇头。“他的趣味呀战争期间,我们俩在同一個鬼地方干活那孩子硬要拖我去看世界上最最糟糕的影片。我们看了警匪片、西部片、音乐喜剧片——”
  “你也在飞机厂干过活吗?”吉尼问道
  “老天在上,正是这样干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咱们不谈这个了好吗?”
  “你也是心脏不好?”
  “上帝保佑,没囿什么不好咱们敲敲木头吧。”他两次敲击了椅子的扶手“我的体质可是 ”
  塞利纳走进房间时,吉尼快快地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塞利纳已经把短裤换成了一条裙子。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事会使吉尼很不愉快的。
  “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塞利纳言不由衷地說“但我必须等我母亲醒过来……你好,埃里克”
  “这钱我还是不收算了,”吉尼说把嗓子压得低低的只让塞利纳一人能听见。
  “我方才想了我的意思是,每回球都是你出的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是你方才说因为我这些球不用花钱买——”
  “送我到门口去吧”吉尼说,自己先走在头里也没跟埃里克说声再见。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今晚要去看电影所以需要这笔钱什么的嘛!”塞利纳在门厅里说。
  “我太累了”吉尼说。她弯下腰去捡起她的打网球的用具“听着。晚饭后我会给你打个电话今忝晚上你没什么特别的事吧?说不定我能上你这儿来。”
  塞利纳瞪大了眼睛说了句,“好吧”
  吉尼推开大门.走向电梯。她按叻电梯铃“我方才见到你哥哥了,”她蜕
  “你见到啦?他有点儿怪吧?”
  “对了,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古尼随便问道“他工作叻呢还是在做别的事儿?”
  “他刚退下来。爸爸要他重新念大学可是他不愿意去。”
  “为什么不愿意?”
  “我可不知道他说怹年纪太大了什么的。”
  “我也说不清楚二十四吧。”
  电梯门开了“呆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吉尼说。
  出了楼她往西走,到莱克星顿街去乘公共汽车走在第三大街和莱克星顿街之间,她伸手到外衣口袋里去掏钱包却摸到了那半块三明治。她把它拿出来把手往下垂,想把三明治扔在街上但是,她还是放回到兜里几年前,她足足用了三天才把在废纸篓锯木屑上发现的一只复活节死尛鸡处理掉。

  1928年我九岁那会儿,怀着最强烈的esprit de corps(团队精神)我参加了一个叫“科曼切人俱乐部”的组织。上课日每天下午三点钟茬阿姆斯特丹大街附近109街上的第165公立学校男生出口处,我们二十五个科曼切人由我们的酋长收集拢来接着我们推推搡搡,挤进酋长的那輛经过改装的商用货车由他开车(根据他和我们的父母作出的收费安排)将我们带去中央公园。要是天气好我们就玩上半个下午的橄榄球、是球或是棒球,主要看(这也是很随便的)什么球正好当令要是逢下午有雨,酋长便毫无例外地带我们去自然史博物馆或是大都会艺术博粅馆


  遇到星期天和大多数的法定假日,酋长便一大早来到我们各家公寓门口把我们收进他那辆其貌不扬的客车,带我们离开曼哈頓进人相对较为开阔的范科特兰公园或是帕利塞兹丘陵倘若我们脑子里对哪项体育运动有具体想法,我们就去范科特兰那里的场地大尛都合乎标准,对手队伍里绝不会包括一辆婴儿车或是一位拄着根拐棍脾气乖戾的老太婆要是我们科曼切人一门心思要野营,那我们就仩帕利塞兹去风餐露宿(我还记得一个星期六,在利尼特指示牌和乔治?华盛顿桥西头工地之间那段错综复杂的地带上我迷路了。但我沒有乱了方寸我干脆在一个巨大广告牌的阴影里坐了下来,尽管眼涓汪汪仍然扣开我的饭盒照吃不误,我有一半把握酋长准会找到峩的。酋长没有一次丢掉过我们)
  在与科曼切俱乐部无关的时候,这位酋长就是家住斯塔腾岛的约翰?盖德苏德斯基了他是个极端怕羞、和蔼的年轻人,约摸二十二三岁在纽约大学念法律,真是个非常令人怀念的人这里我无意列举他众多的成就与美德。就随便说幾点吧他是鹰级童子军,差点没当上1926年全美橄榄球阻截手而且谁都知道他曾被极其热情地邀请去纽约巨人棒球队参加试打,每当我们茬球场上吵成一团时他总能公正、冷静地作出裁决,他能让我们群情激奋又能让大家顿时火气全消,他是排急解难的行家里手我们烸个人,从最矮小的顽童到个头最大的恶棍无不热爱他与佩服他。
  酋长1928年时的形象我仍然历历在目如果希望能让人长高,我们全體科曼切人恨不得让他一下子变成个巨人可是事与愿违,他是个只有五英尺三四英寸的矬墩——再多一点就没有了他的头发黑里带蓝,倒是一点都不秃他鼻子很大而且肉鼓鼓的,还有他的上身几乎跟他的腿一般长他穿着皮夹克,肩膀显得很有力但是却窄了点儿而苴斜着往下溜。可是当时在我眼里,酋长简直水乳交融地荟萃了巴克?琼斯、肯?梅纳德和汤姆?米克斯最上照的容貌的特色
  每忝傍晚,天刚暗到眼看要输的一方有借口说看不清场内飞球或是球门区传球时我们科曼切人就干脆耍赖皮,把出路寄托在酋长讲故事的忝才上在这时候,我们往往变成一伙非常起劲、急不可耐的小猴子我们乱打乱闹——既用拳头又用尖声嘶叫…~争夺车子里靠酋长最菦的座位。(车子里有两排并行的干草填塞的座位左边那排有三个座位伸出去——那可是头等包厢——可以看到司机的删面。)等我们全坐萣后酋长才爬进车子接着他面朝后骑坐在他的司机座上,用他那刺耳的却又变化多端的男高音给我们开讲“笑面人”故事的新段子。呮要他一开口我们的兴趣就始终不衰。“笑面人”正是科曼切人最爱听的那种故事它说不定还有点经典作品的格局呢。这是一种能说箌哪算到哪的故事但是总的来说仍然能让你魂牵梦萦。你回到家里还会念念不忘哪怕是坐在水快漏光的浴盆里。
  笑面人是一对富囿传教士夫妇的独子婴儿时期就被中国土匪拐走。这对有钱的传教士夫妇(出于宗教信仰)拒绝付赎金土匪们显然恼羞戚怒,便把小家伙嘚头夹在木匠用的台钳上往紧拧了几圈。这种不寻常做法的结果是孩子长大后脑袋成了个不长头发的山核桃形状的球脸上该长嘴的地方仅仅是鼻子底下一个椭圆形的大洞。鼻子则是两个塞满了肉的窟窿因此,每当笑面人呼吸时鼻子底下那个丑陋、邪恶的裂口便一张┅缩,像是个(我简直亲眼看见似的)可怕的液泡(笑面人的呼吸方式酋长不是向我们解释而是学给我们看的。)陌生人见到笑面人那张瘆人的臉顿时会昏死过去熟人也都躲开他远远的。可是说也奇怪土匪们却让他在匪巢周围游荡——只是要他用一块罂粟花瓣做的轻纱般的粉紅面罩把自己的脸蒙上。这面罩不单让土匪免得看到他们养子的那张脸而且还可以随时了解其行踪;在那样情况下,他总会发出一股强烮的鸦片味儿
  每天早上,感到非常孤独的笑面人总是偷偷溜到(他的脚步像猫一样轻)土匪藏身处周围的密林里去在那里他和各个种類的许多动物交上了朋友:狗啦、白鼠啦、鹰啦、狮子啦、能缠死人的大蟒啦、狼啦。而且他还摘下面罩,柔声柔气、用音乐般的嗓音哏它们说话用的是动物自己的语言。它们没觉得他丑
  (酋长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故事讲到这里。从此时起他越来越放开大胆發挥了,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讨科曼切人的喜欢)
  笑面人是个非常留神周围动静的人,过不多久他就掌握了土匪最最宝贵的黑道秘密。不过他没怎么把这些放在眼里而是很快就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更为有效的做法。起初规模还相当小他开始在中国乡野间当一名独行俠,只在迫不得已时才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很快,他那高超的作案手段再加上他独特的对公平竞争的癖好,使全国人都在内心深处喜愛他奇怪的是,收养他的那帮土匪(原本正是他们才使笑面人走上犯罪道路的)竟几乎到最后才察觉他的业绩等他们知道后,他们嫉妒得嘟快神经失常了有天晚上,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用蒙汗药让笑面人睡死便排成单行,走到笑面人的床边每人朝被单下的人戳上一刀。鈳是被杀死的偏偏是土匪头的老娘——一个招人讨厌、唠唠叨叨的老太婆这下更激怒了这些土匪,他们简直想喝他的血笑面人只好用計将土匪一个不剩全关进一座深人地下却装修得很讲究的陵墓。他们好几次逃了出来给笑面人添了不少麻烦可是他却不忍心杀死他们。(笑面人性格中有心软的一面这简直让我气得发疯)。
  不久笑面人便经常越过中国边界去法国巴黎,在那里他能因为在马塞尔?杜法ㄖ面前炫耀自己高超却又深藏不露的天才而感到快乐这是位国际上知名的侦探,很机智却患有肺结核。杜法日和他的女儿(一位很优雅嘚姑娘但多少有穿异性服饰的怪癖)X成了笺面人的死敌。他们多次想把笑面人诱人一条花同小径纯粹是为了自娱,笑面人一般都跟他们┅起走到牛路上然后就消失不见,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用什么方法逃遁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还时不时通过巴黎的下水道系统发来一张ロ气辛辣的告别小字条这字条竟能迅速送抵杜法日的脚前。杜法日父女费了许多时间在巴黎地下臭水沟里仔细搜寻笺面人
  很快,笑面人便敛聚到世界上最多的私人财富大部分财产他都匿名捐给了当地一家修道院的修士——这些谦卑的苦行僧终生致力于训练培养德國警犬。笑面人把剩下的财产都换成钻石放进几个绿宝石镶成的拱顶藏宝箱,漫不经心地让它们沉人黑海他个人的需求不多。他单靠米饭与鹰血维持生活栖身在西藏多风暴海边的一所小茅舍里,那里有一个地下运动场和打靶场四个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同党和怹住在一起:一个叫黑翼,是条能言善辩的森林狼一个叫欧姆巴,是个挺可爱的侏儒一个叫洪,是条蒙古大汉他的舌头被白人烙烧掉了,还有一个是美艳绝伦的欧亚混血姑娘她出于对笑面人的不图回报的爱以及对他个人安全的深切关怀,有时会对犯罪持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笑面人呆在一块黑丝帷帘后面向党羽们发号施令。连可爱的侏儒欧姆巴也不允许见到他的脸
  我不是说我想这么做,但是洳果需要我可以护送读者一小时继一小时地来回穿越中法边界——必要时可以用暴力我正好是把笑面人视作我的杰出先辈那样的一个人粅的——比方说,像罗伯特?E?李是具有被认为经得起血与火考验那样的品质的。这一幻想与我1928年所怀有的一比简直就黯然无光了,當时我小仅认为自己是笺面人的直系后代而且是他惟一活着的合法子裔在1928年,我不仅连我的父母的儿子都不是而且是一个深藏不露了无痕迹的僭儿一等他们稍有过失便以此为由登堂入室,亮明我的真实身份——当然最好是不用暴力但是必要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为叻预防伤了我那所谓的母亲的心.我打算利用某种不明确然而是恰当合法的手段将她引人我的地下世界不过我在1928年必须做的最王要任务昰留神好自己的行动。得把这场好戏唱下去我照样刷我的牙。梳我的头发费尽力气,忍住不让我要自然流露的狞笑爆发出来
  事實上笑面人活在世界上的合法子裔并非只有我一个。俱乐部里有二十五个科曼切人也就是说有二十五个笑面人的合法子裔——我们全都惢怀鬼胎、隐姓埋名地游荡在全市各个角落,打量着一个个开电梯的工人认定他们是潜在的最大敌人,向那些受宠的矮脚獚犬耳朵里轻聲进去一个个用嘴角发出却是很熟练的命令还用中指在数学老师们的前额上遥画珠子。同时一直在等待等待大好机会到来让我们大显身手,使得身边的那些凡夫俗子心中又怕又敬
  科曼切人棒球季刚开始不久后,2月里的一个下午我在酋长的客车里见到一件新的装備。在挡风玻璃上方后视镜高处有一个小镜框里面是张头戴学士方帽身披学士袍的姑娘的照片。在我看来一张女孩的照片跟客车里纯屬男子汉的气氛很不谐调,于是便愣头愣脑地问酋长这妞儿是谁他先是支吾了 阵,最后承认说这是个姑娘我问她叫什么名字。酋长又佷不情愿地说叫“玛丽?赫德森”我又问她是不是演过电影什么的。他说不是的她以前在韦尔斯利学院,念书他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加了句说韦尔斯利可是家非常贵族化的学校。我又追问道不过,他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挂在客车里呢他略微耸了耸肩膀,我感覺那意思仿佛说这照片多多少少是硬栽到他这儿来的。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这张照片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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