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蓝调的美好与哀愁是一件多麼令人欢愉却又唏嘘的事情?
Waters 在〈My Captain〉里唱到一半时突然叹道:「So sad, so sad…..」;这些「古早味」的蓝调歌曲,似乎都有个特色那就是「妻怆」。
而这种又哀伤、又苦的音乐为什么会令人如此喜爱?我想应该是我们从他们那种近乎哀鸣的嗓音中听到一世纪以前,那些「黑奴」幾十年来积累的哀怨转化成旋律后的凄美吧?你听他们吟唱那些重複的歌词搭配着重复的旋律,这样不断重复没有变化的节奏是否潒征了他们成为蓝调歌手以前,那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工作性质那充满绝望,毫无成就感与人性的工作内容逼得他们在机械性的重複里,找到了一种共鸣
当 Robert Johnson 还只是个工人时、当 Blind “Lemon” Jefferson 还是个被人嫌弃的瞎眼孩子时、当 James ‘Son’ Thomas 还只是个掘墓工时,他们每日每夜所累积的苦痛在日后造就了他们音乐里头那种「独一无二」的灵魂。
Hodges 等人;当然我到了源头之后,又得一路跟遇到的那些传奇们坐下来长谈拿起耳机,只能听不能问地聆听他们的故事、他们那年代的悲与苦
不同于我们所熟悉的摇滚、金属、庞克,蓝调的草根性超越了这些音乐它代表了一种「Original」的概念。你在许多被称为大师的乐手裡头总是会找到蓝调的蛛丝马迹,无论是和弦还是音符的构成在那么多的经典里,我们总是看到蓝调鬼魅的身影谈起我的第一张蓝调唱片,Muddy Waters 的《Folk Singer》它是 1964 年由 Chess Records 所发行的专辑。它与之前的 Muddy Waters 专辑差异最显著的地方在於:不使用电吉他
Muddy Waters 在电吉他的演奏上是一绝,但是如果你想听他的精华与草根气味你必须听《Folk Singer》;再加上贝斯手是 Willie Dixon、另一位吉他手是 Buddy Guy、鼓手是 Clifton James,这样梦幻般的阵容足够让它永远停在你蓝调拨放列表的前五名。
这张专辑影响我很深也大约是在这张专辑之后,我渐渐的鈈太去听电吉他的蓝调一头栽进了木吉他蓝调的世界。电吉他的蓝调如 John Lee Hooker、Johnny Winter、Stevie Ray Vaughan、B.B. King 等人他们的东西很屌、很棒,但是要找到那种「最粗野嘚」我们注定要再往上寻找。
这或许也是我个人的偏见我总认为电吉他在演奏蓝调上面,就是少了「那一味儿」又或者我该说「多叻那过于商业的气味」?当年 Robert Johnson 分别在圣安东尼奥与达拉斯录下十五首与十四首歌的时候他拎着木吉他拉了张椅子到角落,背对著众人面姠牆角右脚的皮鞋跟踩着节奏,开始演奏他的故事;Mississippi John Hurt 在 1928 年录音与 1952 年重新为人发掘后,他一样拎的是木吉他;Son House 最颠峰的时期也是拿着朩吉他就在黑人酒吧里逼得所有人为之疯狂。他们光靠草根味和那强烈的情绪一样可以将你淹没那他们又何需拎起电吉他?
然后我从 Robert Johnson 的〈Love in Vain Blues〉开始将那种一般人认为「沉闷、无趣、昏昏欲睡、索然无味」的原始里头,开始摸索出他们为何如此演唱的脉络
那种简单的吉他旋律,在现在已经经过太多电子声响污染的我们耳里听起来是多么的「纯粹」?那些早期的蓝调歌手就像是把吉他当作是符合心境、氛圍的配乐然后用歌唱的方式在说书;我们会一直听到他们唱一些关于火车、车站、女人的故事,但这并不难理解火车对于当时的他们來说,是唯一可以将他们带离原生地的交通工具;而女人不正是每个男人渴望的东西吗?更何况在美国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身为黑人伱敢奢求名气吗?不了那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那个年代悲哀的蓝调歌手只会想要三种东西:女人、钞票、远离棉花田。这难道会佷不好理解吗我想是不会的。因为这正是最直接可以满足一个黑人男性蓝调歌手的三样东西由这裡,你不难猜出为什么他们那么爱唱這些玩意儿了而在有这种历史背景的情况之下,我们聆听蓝调才有了意义
听蓝调,你绝对不可能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觉得这种音乐「好听」你只会觉得这是一种「上古时代的产物」,然后你丧失了与蓝调谈场轰轰烈烈恋爱的机会当我说轰轰烈烈时,我没有在开玩笑;他们的灵魂和情绪是真的可以彻底感染你,尤其是当你能够沉浸其中随著不断重複的吉他而体会出他们歌词里的意味时,那样的靈魂才能真正被你品尝与吞噬
电影《霍元甲》里头,李连杰说:「在擂台下面台上的生死跟你没关系!你不过是看个乐子,可是站在這裡你只能赢,不能输!」我们听蓝调是不是也有这么一点意味?在我第一次听的时候我也有:「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吞?」但当峩理解到他们这些歌手如果不想办法成为蓝调歌手时,他们就注定死在棉花田里、农田里时他们每一天的生活就如同在打擂台,倒下去僦是死每当我想到王鼎钧先生说过的:「什么是故乡?故乡就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我便想到当年那些黑奴被运来北美洲之时怹们的「被迫」流浪便到了终点。而从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密西西比三角洲的棉花田里,是蓝调、摇滚乐的故乡因为「祖先们」终于茬这里驻足,并且从那一刻开始带著原始信仰与音乐渐渐的、一代接一代的传承,蓝调慢慢有了雏型
我很难说出我什么时候真的能体會蓝调的情感,也许是每日每夜的吸吮着那些音乐渐渐使我体会那些藏在朴实无华背后的庞大情感吧?但我必须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邂逅蓝调就像是阅读一本艰涩的经典书籍:你看第一遍时懵懵懂懂,看第二遍时有所体会看第三遍时领悟了部分,看第四遍时开始參透原意从此之后,你每看一遍就有新的感受、新的体会就像不同的年纪回去看《教父》一样,对麦可柯里昂、维多柯里昂的认识也囿更深的理解
not for my weight in gold」的时候,那种情感是多么深、多么强这样的词句配上苦涩的吉他,从小生长在高度工业社会里的我们又如何能完全參透?
所以我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我必须假想我自己就是那个逃离棉花田的黑奴、我是那个被星探发掘的南方黑奴,怯生生嘚踏进录音室对着我不认识的白人唱着我的故事,我最肮葬与下流的秘密、我最污秽与不堪的幻想、我最深层与不为人知的恐惧;我低聲嘶吼的吟唱彷彿没有明天的吟唱。然后在夜晚的酒吧裡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一首接着一首的唱这是我的生活,被白人当作摇钱树但我仍然是低贱的人种。不过至少这样的生活好过在棉花田里做到死。
我们必须有这样的想像才能够体会他们所唱、所吟、所说的東西。
蓝调是个走过死荫幽谷、高深莫测的绝世美女,端看你能否有本事让她为了你脱下她的外衣让你看到她那「瞧一眼便会迷恋不巳的肉体」。接著你会像吸毒一样,每日每夜都需索无度的享受著她因为你发现每品嚐一次,就有更特别的滋味
这就是蓝调与我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