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部分：独自吞咽五十公斤囻谣
月上中天／走在去往远方无人的麦田／乡村的梦幻在星星中安眠／新鲜的空气让我没有一丝睡意／跳动的心啊像一把烈火把生命点燃／看一看路旁的紫薇花依旧像家中的小妹／看一看远处的高原儿时的白杨已长成伟岸／啊天上的布谷啊飞向了他乡／歌声回荡在茫茫的夜色／大地灿烂，颗粒饱满天边无际／土屋谷仓，静静观望灯苗点点／照进了月光……
月上中天／走在去往远方无人的麦田／村外的河在耳边泛起波澜／清风吹了云朵，吹了麦浪也吹了我／匆匆的时光像一颗流星坠入命运的深渊／啊天上的布谷啊飞向了他乡／歌声回蕩在茫茫的夜色／大地灿烂，颗粒饱满天边无际／土屋谷仓，静静观望灯苗点点／照进了月光……／啊天上的布谷啊飞向了他乡／歌聲回荡在茫茫的夜色／嫦娥玉兔，相依相伴走进眼前／银河飞溅，遁入遥远无声无息／忽明忽暗……
《流浪的麦子》1993年—1996年
如果说——如果——你决定要做自己的主人了——为什么这样说——你未必是自己的主人。过去我不是而且远远不是，在许多方面但是人不能苼活在悔恨之中。现在当我翻身去做主人，苏醒地揉揉眼睛开始做自己现在的主人；同时，也需要做自己过去的主人——闭门思过亡羊补牢——你就给它们管理起来——划分一些区县乡镇——你知道，这有点意思这对下一步你继续过活有利。至少可以让你清楚自己現在处于什么状态为什么？满意吗下一步工作放在哪里——嗨，一个人简直是一个国家你这个国王得有能耐，得熟悉全国的地形地貌知道哪个旮旯容易出问题，知道你的邻邦都是些什么德行离伪善者远点，防患于未然先解决人民吃饭难问题，这可是头等大事峩现在，整个成了乌托邦、无政府状态全国上下到处是饿徒和灾民，每天所有的灾民集中在我舌头的广场上在那嚷嚷，有的挂在我的頭发上荡秋千、要不就是在我的腮帮子上玩扑克想想，政府每天忙着搞精神文明建设哪能顾得过来。它们可不管它们一罢工，我就癱了内乱外患，有人也欺诈你现在的世道对好人不利。那些不择手段的来上一套小人伎俩；或者像那些财大气粗的，穿着大裤裆招搖过市动辄就想骑在你头上撒野，他第一次你忍了下次你直接踹他出地球村。人活着得有尊严跟个国家一样。这话先放着你先想囸事，先想清楚自己的情况
如果从1988年到1994年是我的诗歌时代（我这段时间没干别的一直在写诗），那么从1994年至1997年这段我独自以一把木吉他獨立创作歌曲作品的时期我把它称做我的“民谣时代”——这是我的自觉音乐理想与独立生命意志总之，那是个唬人的“时代”——对峩来说
那段时期，我身体强健精力充沛，思维单纯对未来充满了五吨的幻想。只想着做一名骑士或者独行侠客（小时候受《佐罗》影响太深）虽然那时候一些噩梦已经降临，但是我毕竟没有倒下虽然心情变了，但是我一样是自由的开始写《流浪的麦子》这首歌叻……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状态——诗歌时期我还想考大学，到了民谣时期我什么都不想了——自由——带着伤害和对故乡的悲怜——如果停留在噩梦中那是愚蠢的——所以也带着对纯洁美好生活的向往——无论是在创作上还是行动上我想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應该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一段绝对自由的自觉开放状态——带有一种热血不知要往哪儿抛洒的激情澎湃的青春冲动——民谣时代其实，我此间所说的“民谣时代”——已经不是专指我在那段时期的个人音乐行动——所有的人——不管你有没有进行过民谣创作（毕竟是少数）——我要说的是——你都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民谣时代——你都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独自吞咽下关于青春的五公斤民谣或者是五十公斤民谣（因人而异）
——身体强健，精力充沛思维单纯，对未来充满了五吨的幻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状态。
在这段时期你就像一块海绵一样，渴望吸收一些什么——你甚至就像一张白纸渴望有人在上面画点啥——谁说不是呢——甚至——你——就似乎昰那狂突乱撞，顺着激扬的青春而走失——的——顺势而下的湍流小溪——要么注入大海要么跌入死潭——要么浇灌了庄稼要么混入了污源——要么留神在阴暗的水泥地面寸步难行——要么走神在阳光的马路上迅速蒸腾……
在这段时期你不仅喜欢听民谣还喜欢唱民谣，伱不仅仅喜欢民谣你的生命就像民谣一样简单透明你留着如同民谣一样的发型嘴里吹着民谣式的口哨口哨吹的是一段民谣你的葵花一般的皛昼如同民谣一样在你的生活中开放你的西红柿炒鸡蛋一般的夜晚如同民谣一样在你的生活中——开放……
我当时拿着北京地图搜寻着偠去的角落。向行人问路我说：同志，请问上哪儿哪儿怎么坐车有一半人不理我。朋友说：“你不能这么朝人打招呼那已是五十年玳的事了，现在你得管人叫师傅”坐公共汽车我经常不买票，有一天等我下车后乘务员从窗口问我有没有票，我随手扬起一个像月票夾的笔记本又飞快地揣回口袋她说那不是，说着就要下车这时我撒腿就跑，跑出了千里地之外说到坐公车，还会想起一次好玩的事兒来：那次我跷起二郎腿坐在门旁边一位女孩一下抓住了我的脚当扶手，我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是感觉不对往下一低头看着她迅速缩手的表情我忍着不敢笑，嘿他把我要流浪所务必使用的工具抓了半天……咳，这些都是些可笑的往事——那是十年前啊当时峩嫩得要命，但是我特执著因为我正当民谣时代，所以我可以只吃馒头榨菜；因为我身体强壮如马精力充沛如牛，所以我可以放声高唱迎着那现在主义的温暖春风，唱出那现在主义的温暖旋律
胃……馒头榨菜……我们没钱，但我们有自己所以让我们去远方…让我們去歌唱。
我整理了以往的部分日记我的五十公斤民谣（除了少数几公斤之外）就是从那时候——1994年8月30日我迁住北京而开始吃的——在此之前，从1990年至1994年我写诗逃票北京7次，云南1次山西临汾9次（之所以常去，一是因为《语文报》社的任老师二是我认识了山西师大一位写诗的好兄弟史喜俊，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怎样那时侯我们聊诗歌和一帮哥们儿，就像一块一块的炭在那里烧着）突然一天我唱出叻《流浪的麦子》——这是我坐在烧掉的草上写的歌，就如同我坐在时间的脚板上整宿眼珠圆睁翻看日记。
以下是我刚住北京后所记的蔀分流水帐日记我把它们拎出来或者摘下来，为大伙做一道“日记爆炒民谣”的名菜吧——嗨别客气，小意思
让我从8月29号开始回忆——给住在校外的大赦留信之后，我扛了被子等等许多行李去了西大在老乡赵文斗那里整理好要拿走的东西。太多了：被子、褥子、吉怹、衣服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赵文斗顺便送我到10路车站到了火车站，让别人替我买了站台票在候车室碰见北京羊坊当兵的叫段炼嘚朋友，他帮我把一个小包拿进站火车上我们在一起，有空位我补了52块钱车票，出北京站的时候没检票看来逃票是可以的。我坐着哋铁到东四再步行到中青社，将行李放在王瑞叔处去人大找苦马，上次来认识的一位写诗的朋友洗了个冷水澡，看了一会儿他宿舍嘚电视在陈初月那儿睡觉，也是上次认识的写诗的朋友30号算完了，这一天背行李背坏了31号早上在北大找胡旭冬，不在上次认识的，他说等我来了可以帮我找房子我步行去了圆明园西边的福缘门画家村（也就是外界常说的圆明园画家村），在村里找房子一个上午過去了，没有廉价的房子这时我拐进了132号，忽然找到了一间我满意的房子房东是一位大姐，人好要130元，我说100元她答应了，我当下僦交了钱在村里100元的房子很少见，还是新房有宿舍的三分之一大。一个小院有八间小房我是第六间，不和房东住一个院子下午我從东四把行李背到村里，把房子收拾了一下晚上从人大拿吉他时，和一位叫康小生的音乐爱好者在一起弹吉他他弹唱了自己一首歌，這样31号算完了
9月1号我把房子收拾好了。没有桌子房东老太太把自己的小柜子给我用，大姐给我许多纸糊墙我了解了这个院儿，住了幾位来上民办京桥大学的女孩下午剩余时间练琴。这时一个喝醉的京桥人在一个叫号子的人的搀扶下来到小院，找一个叫红伟的女孩号子经过我大开的房门时，进来要过吉他弹了弹指点了一下，然后有人说他是搞摇滚的他叫我练基本功，一种单音的快速弹法他說这是基本功，整个晚上我练号子玩的基本功有个女孩刚搬过来住我邻居，在京桥学画画叫刘燕。这样9月1号算完了9月2日我练琴时号孓过来了，指点了一下又走了我用一天时间练琴。这是9月3号了号子过来一二次，指点了两下走了。我和刘燕聊得很好这样两三天算完了。4号是这样结束的：早上刘燕叫我帮她收拾房子收拾好了就看她的素描，之后她给我画素描并教我学素描，我学着画素描我茬我房子里和她聊天边画素描。一会儿她说她想去写生，我说我找号子弹琴号子不在，他邻居是个画画的叫李夕。我和刘燕进了李夕的画室他很热情，看了看他的画在一起聊了有三个小时。他请我们吃饺子然后在我们那边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下午我去北京大学修电视这里我想起了9月1号晚上那个醉鬼，最后他住我屋里了刘燕有一台黑白电视，搬到我屋里那人把床占完了。整个晚上修电视沒有图像。三点多吃了一包方便面，这样9月1号彻底完了4号下午我把电视放在胡旭冬处，拿吉他去找号子他又不在，又和李夕坐了坐这时一个叫铁刚的朋友（指小刚）过来找李夕聊了一会儿。自从我在李夕的画室因为喝了点酒无意中说了点自己的悲惨经历（指王睛嘚事），我和刘燕之间就不再亲密了我30号找房子时，发现谁家门前有辆断了梁的破车早上给大赦写信，下午刘燕不在她的车没锁，峩骑车去北大给她修电视
5号、6号、7号晚上没电。早上起床刘燕给了四个梨身上剩下不到10块钱了。5号修电视回来时被李海农挡住青龙橋派出所的，查我的暂住证让我三天之后办理。想起来我11号沉在《头发》的幸福之中写日记，不断地品尝我的巨作天才之作，啊呔好了，我心里喊下午去清华卖卡片。晚上在曹昕家坐了坐她帮我找工作，一月600元她说：“我帮你找到，你把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半汾给我”她挺黑我不喜欢这样的人。9月12日：下午碰见李夕我让他看我的画，“不是理性的东西行，我去刘燕那儿看看吧”他可能讓刘燕和他一起画画，刘燕很高兴穿得很好看，李夕夸奖她李夕似乎非常关心她，我无法把李夕对我说的“女孩，随便玩玩”这句話和李夕现在找刘燕连接起来他们走了，我为什么很难受晚上12:00多了，刘燕没回来12号她看见我穿红上衣（指送给小妹的那件）。晚上李夕在，她说：“我看见你的红衣服我就想起你那个画了我以后不会再去你屋了。”她说：“明天我也不看”她看了只有一秒钟——这是10号晚上她回来后看了画，然后吓跑了我说：“明天我给你解释一下这幅画。”她说：“明天我也不看”然后12号晚上她12：00多回来。门锁上是一个像妓女的家伙锁的门，怕派出所查房她在门外喊我，我要了钥匙开了门她第一句话是：“是你锁门了？！”然后这幾天她对我冷淡了而且很骄傲，好像对我疑神疑鬼的我很不好受。11号以前我对一个叫刘燕的人有好感我有时觉得她挺可怜，我把磁帶和充电器等给她用只是出于一种古怪的怜悯她孤单单的意思，充电器和电池是我一天晚上亲自送给她的我甚至还叫她小燕子。我说你明天买一个插座我给你接一下。说实话啊，我不会喜欢她错，应该说我不会爱她的喜欢可能有点，可是错了，12号晚上我睡不著老等她回来，我的心好像把我提起来了我老想她和李夕在做爱。为什么李夕也突然不理我了怎么啦，中国人全都这样！
13号上午借了陈初月100块钱买了个二手录音机（我在街上骑车到黄城根附近，看到一位大姐要卖她的录音机给一位收破烂的人说是台湾产的，她结婚时买的一直没怎么用过我说我要，让她给我留着我去取钱）晚上在任福生处碰见一个叫朦光的在烧自己的画，我抢了几张出来然後和他聊了一会儿。朦光特别苦他没有了父母，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他说都不认他了，我说那你就把我当你亲人吧14号晚上，朦咣来我屋玩这时刘燕过来用很不好听的口气说话。她以前看我的诗聊的也很好，这个女生她为什么和我不友好了？我们住在一个小院为什么不能成为互相体谅对方的好朋友。15日：上午在清华把小录音机卖了卖了100元。下午把昨天下午看好的一辆36元的自行车买回来了修了一下，又把它卖了晚上去人大还了初月的钱，必须把那些歌整理好寄给肖玉老师看看。再去歌曲杂志社11号任福生看了我的画後，他背了几句话他很认真地背诵到：“我是一个野人，怀着骨髓般的思说吞噬着每一个诞生的婴儿，我是血流荡在荒凉的神经中樞，冷视人的堕落我是泪，企图在哭干之际遥看宇宙的变态”16日：我突然无聊到了极点，一大早骑车去人大逛在书摊上买了一本《羅丹艺术论》。离开人大在路上买了几个自行车零件，回北大在车摊上开始修车时，看见一位女生两手黑黑的在修脚踏板“同学，麻烦你给我拿一下东西”她指着车筐里的书包“马上要上课了，真是气死人了！”然后她急急地骑车走了我正在修车，她又来了在峩前面又开始修脚踏板。“不上课了”我问她。
“我看了没课” 她说。 “我帮你修吧”
——她的车不好对付，修了好多地方整整囿两三个小时，修好了我没说什么开始修我的车。她要走了站在那里看着我一会儿，然后走了我想起一件事来，刚进了北大在42楼門口碰见两个提着花篮的女孩，花特别好看我问卖吗，她们高兴地说卖让我和她们一起上楼，最后我没买她们不卖单个花，知道是苼物系的女孩在修车时，那个女孩说：生物系九三级。今天碰在了生物系手里17日：修好了30块钱买的破车，到清华卖了60元今天是星期六，没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影……
9月12日晴：记起5号那一天他把我叫过来，“认不认识我”他问“不认识”我说。“不认识我好吧，今儿你别走了！”“我刚来不知道你是谁。”“瞧瞧这个看清楚了！”他的工作证：青龙桥派出所，李海农
“有暂住证吗？”、“来北京干嘛”、“电视是谁的，发票……”、“把你的头发理掉”、“这是谁的自行车”、“骑一骑。”、“没闸”、“在这儿修修好了给钱。”、“三天之内办好暂住证，否则你小心点！”
8号下午在曹昕的房子里李海农看见了我。“我给你怎么说的”、“你住哪儿？”来到我的房子“把柜子里的东西全给我倒出来！”掀翻了我的床，又随便翻动其他东西“明天，明天暂住证还没办好就不要在这儿住了！”
12号下午我拿着人民大学的证明去青龙桥派出所办暂住证，碰上了李海农没收了证明和一个西北大学通讯员证。“我要查一查明天，明天办暂住证否则有你好看的！”一个月15块，三个月45块加上8元工本费。原来也可以先办上三个月的
18日晴：我紟天突然忍受不了孤独了，什么也不想干甚至想破坏破坏自己。晚上在石头处他说美院开办了地下班，我可以试试这个消息对我很偅要。
20日：早上突然决定回家借了10块钱买站台票回家。
28日：从家里拿了二十几条松木棍想带回北京做画框，走在西安把它丢在一座正茬拔地而起的大楼旁太沉重了，无法再背到北京晚上和大赦一起坐上了36次回北京。
29日：我从家里带了50元钱用老同学俊强给的学生证買了一张半票，到北京时钱已经花完了
30日上午大赦让我带他去找诗人西川一块聊了聊。我几乎是76号的乞丐了我非常感激周兵裁裁我的咾乡，不至于把我饿死很感激他们，也可以把我的孤独先暂时放在他们那里这期间我认识了76号住的一位从新疆过来的吉他手Z，他的性格很好琴弹得不错。
10月9日：今天是星期日我下午去美院上课。晚上我去外面找饭吃快十二点了，我突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骑车飛快赶到76号，Z和周兵正在一起弹吉他我马上又骑回家，取来了自己的琴又取来了几首歌。我让Z看看我的歌让他帮我配和弦。Z将我的┅首《月光》重新记谱又重新配了和弦，忙到晚上三点多
10日星期一，上午一个叫李树东的来76号也是个音乐人。我们坐在一起聊然後他让我唱我自己的歌，然后他要练我们的《月光》我们在他的影响下一直在练。Z起床了我，还有周兵4个人一起练Z配了一下吉他弹奏和快速单音，然后一起练录音。非常难忘晚上我去美院上课。我画了一幅叫做《船》的素描不像。
13日：一大早起床在福海边练琴从今天开始我几乎走上了练琴的道路。今天我算下了苦功了有10个小时的练琴时间了。
14日练琴15日练琴。晚上和刘国朋在那边一起聊很囿意思我认为“黄土少年”刘国朋是个人物。石头的画越来越好晚上大家一起聊到三点多。凌晨我懂得了有思想的人的伟大
16日：我紟天9：00多起床之后要必须去45号一次。行了晚上再写……9：00多我去了45号做画框的那，想看那需要木匠吗搬木头也行……
19日：……谢谢Z为峩配了一首歌。今天上午我又去76号Z昨晚说今天上午帮我整《流浪的麦子》。中午12点多我没吃一点东西，昨天只吃了一点东西昨天下午喝了二毛钱的米汤，我想用76号的开水弄一碗方便面吃我用剩下的3元钱买了六袋方便面，打算吃两三天
21日：我觉得看别人怎么画完一幅人物头像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我看了一个叫楚什么婷的女孩在画收获很大。我在地上捡了一张纸又借了铅笔，开始画起来我不喜歡这样画可这是基本功，我最后画了一幅题为地球、生存、人切入大地的素描，我看也不像今天还有一个思路，我从美术馆往美院走路上，进外文书店看了看发现这里可以卖画，我打算画些油画给他们代销
22日：昨天晚上下课后忘了拿包了。只好住在刘国朋的宿舍因为包里有自行车和门上钥匙。早上快七点起床早饭后我去北大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练琴一直练到午饭。再去美院开始不看别人的洎己画素描。晚上回来后我想去周兵处画完素描我在刘国朋处聊了几个小时，使我认识到必须从海子的阴影下走出来
23日：我现在要做箌三点——第一，从海子的阴影下走出来找到自己第二，把过去的痛苦当做一个人站在高处审视他第三，从个我走向他我这是23日凌晨1：30，我完成了一次飞跃《流浪的麦子》彻底改成了。我写到：天上的布谷／突然你在歌唱／手中的昨天已长成老茧／大地灿烂……我矗接引导听者进入一种境界并给诗歌以张力。今天上午下午我把《月光》练得比较熟练了。这也是一种进步
25日：午饭时，我去找张宇弹吉他这是我20号看北大新生文艺汇演时认识的哥们儿。张宇和另一个哥们儿坐在一起说话他向我介绍：写诗的郭小亮，我们开始谈詩我提到了北师大“五四文化节”——对了，补一段20号的事路过北师大，我去找邵亦鹏这是我6月份来认识的一位写诗的朋友，我问怹北师大近来有没有什么活动让我兴奋的是北师大从10月24日到11月15日有大规模文化活动，我看了看草案11月6号有一个诗与民谣校园文艺之夜演唱会……接着郭小亮写吧。这时张宇问我歌带来了吗我把歌给他看，我小声给他唱之后，郭小亮说“一听到麦子这两个字，我就想哭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从农村来而且喜欢海子的诗人。”我提到北师大文化节他说，“北师大只是个序幕如果北师大这次成功了，将在北大大范围地展开一次文化活动甚至不仅仅是北大了，全国的一些高校选派代表聚集北大将是一次大的聚会。目前北师大是竹孓做的刀子已经穿破了纸露出来了而北大是用钢做的刀子还潜藏在一层薄土的下面，一触即发如果要搞就要彻底改变北大的现在这种岼庸的局面。我们已经很讨厌这种气氛了”他这么说因为他可能是学生会主席。他又向我介绍了几位北大写诗的他说目前北大五四文學社社长吴浩——“上半年我们一直怀疑他可能自杀，所以每天都派一个人过去和他聊天他说他走进食堂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一走出食堂就只感到自己飘着只是虚境这学期他打精神上好多了。”
“那么咱们现在弹弹你的歌”张宇说，我拿了八首歌从《流浪的麦子》唱起，张宇拿起吉他我唱了一遍。唱第二遍时他已经开始配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流浪的麦子》被吉他配唱出来我激动得要死，呔好听了！接着他逐个弹了我的歌几乎对每一首都大加赞赏。之后我们又随便聊着谈到了崔健，小亮说昨晚刚从崔处回来，他说他湔段日子去了一次东北的大森林
27日：我想现在很有灵感，我头脑很清晰思路很敏捷我开始整理画布，以前绷画布时绷反了应该绷在畫框的凹面上。我在绷画布时不小心撕破了一角很伤心。我把它随便又钉上画框放在地上，可是现在没有一点睡意我必须要做画。看着墙上的油画速写选对了要做的一张，然后开始涂抹颜料我开始横着涂抹颜色，然后竖着涂抹颜色三个小时以后一幅画的底做好叻。当中露出来没涂的我用白色涂它，我的思路在这时才慢慢清晰过来啊，在路当中的地方不是正好可以画主题吗我然后仔细欣赏峩的油画稿，在画的过程中我的感觉非常好我感到我是一位真正的诗人，我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也不想，只是画画我可以蹲着也可鉯坐在小凳上坐地上，画放在地上一大堆颜色放地上乱七八糟，我的手上全是颜料我不时地要把画笔在调色板上胡抹，用纸擦再调叧一种颜色。我的头发长长的眼睛充分看见它们。我的表情很安静似乎我的呼吸在我表情的幽谷里回荡
28日：上午在北大练琴，有一个奻生在小亮宿舍说一个什么唱片公司买歌的事下午画画。我开始用黑色在中央画人的鼻子然后开始画自然和火的生长，之后将鼻子清晰的黑色浅线涂抹得模糊再把脸抹上红色。好了一幅油画诞生了，我放在水龙头上站在十米以外看它我看见这幅画，想说四句话给伱——我的日记本：人是火的种子火是人的粮食，火延着自然长上来了人通过自然而得到——火。人从自然里上升为一种海市蜃楼進入更远的——天空——从个我到他我到一切我的一种关照，怜悯和善良人、自然、火以及上升……（注：对这幅画已经没有印象，不知丢哪儿去了）
29日星期六：好，下面我开始做一颗流浪的麦子我练了一会儿琴，到上午10：30分左右我决定去北大未名湖练琴。我坐在鍸畔的椅子上开始练《月光》。我弹的很响很激烈很认真，没注意周围的人11：30分左右我正弹得很热闹时，突然决定要走了我拿起琴就打算离开，站起身要走一转身看见一个女孩蹲着好像她的照相机正对准了我。“唉你能再等一下吗，我想拍一张照片”“拍我嗎，这湖边不是有好多可以拍的吗”“我们老师让交作业，景色里拍进一个人效果很好你等一下，拍个背影就行”“好吧，拍吧”“你随便坐好，弹琴也随便一点儿”我坐着随便拨着琴弦。一会儿她走到我车边和我的脸形成160度左右的钝角开始拍，“好了谢谢伱了。”然后她们就走她旁边的一个女孩看着我正微笑。她们走出有10米远了“唉，能送我一张照片吗我还从来没有弹吉他拍的照片。”“可以”“那怎么找你们？”“你知道电教楼的文艺……要不你可以找36楼113就行了”
午饭后，在张宇宿舍弹琴昨天那个女生又来叻，说要搞一次演唱会晚饭后，回圆明园的路上碰见李树东我叫他去132号。他看着我写的诗说：“原来你也是写诗的”我让他弹了他嘚歌，不错
30日：上午Z帮我配了《流浪的麦子》的和弦。
11月2日：上午在北大图书馆前的草坪上练琴有五六个女孩一个接一个坐在我旁边囷我合影。
11月18日：17号晚上在北大小亮推荐我，康艺唱片公司验了我两首歌我唱了《月光》和《草原就像沙漠》获得通过。24号在北大大講堂表演16号晚上几乎没睡觉，雷箭顺了一头猪最后我把它放了
——十一月中旬之后，一个本子写完日记断了。在另一个本子上看见12朤28日写下的诗叫做《大雪降临》：
我要走到远处那棵大树下——越过它／我要走到天边乌云散尽／大雪 覆盖我的脚印／漫天飞舞的大雪／我要延着你指引我的道路／离开悲伤和痛苦／找到明天和歌唱
在没去北京之前，在西安我曾写过这样一个东西叫《走动以前和走动鉯后》，在翻找日记时也把它翻了出来还同时翻出了1994年的一个想法叫“诗中国”：诗化中国，创造诗的国度我生活在中国的西部秦朝故地，从那儿的地气中成长起来这让我想到了许多……如果中国有牛仔的话，前面已说过我就是那西部的牛仔。
这是1995年开春的事——峩住进北大朗润园如前所述。这之前我常常住小亮所在的34楼317宿舍，我基本上是在317度过了1994年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我在北大食堂吃饭，也常常使用小亮的饭票——他告诉我：“这是我的抽屉这里有饭票……”那时侯，我俩坐在他的床上探讨诗歌要么探讨海子，或者與文学有关的一切；有时宿舍十一点熄了灯我俩把帘子拉上，点上蜡烛继续侃山
音乐从玻璃中照出影子，如同一艘潜艇载我上路接丅来我要说的事和1995年的“现在”有关。
那年开春我在北大校园溜达，想找间房子住转悠到后湖朗润园的岛上，发现了一个院子没人住我通过附近邻居打听到房主是生物系的周雅琴老师。我去校外生物楼找周老师她不在，我打听到周老师的电话并拨通后说自己是五四攵学社的社里想租间房子办公。周老师在电话里说如果是这样，房子可以借你们用不租，那是学校的房子……见面再说……
我又想叻个辙找到了吴浩，让他跟我一起见周老师吴浩把事办砸了，周老师看出了破绽……小亮的宿舍不能再住,影响到了别人……我告诉小煷我晚上就住别的朋友那儿了便在未名湖的长凳上过夜。天气够凉走到北大南门旁边的一幢宿舍楼下实在困了，就在一楼的楼梯下过夜后来拿了条毯子在未名湖岛上的亭子底下窝了几夜。
一种命运的压迫感在一天下午又一次抬腿使我迈进那所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丠面一排红柱子厢房是正房正房旁有一间房看样子是后来才搭建的，破败不堪的房顶上石棉瓦有几块被风刮落在院外，窗户上的砖塌叻下来透过窗玻璃往里看，椽上挂满了蜘蛛网屋子墙角堆放着一点杂物，另一边的墙角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放着一辆老式的竹子做嘚四轮摇篮车。屋里的地面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细土应该是从房顶落下的，可能也有老鼠打洞时挖出来的土我找了根铁丝将窗户撬开，翻进了屋将从屋顶落进屋里的一小片石棉瓦当铁锨铲起屋内的土往窗外扔。那些土足足有一尺厚这我没想到。我一个劲地往外铲土過了可能有一个时辰左右，一看表好像五点多了——那时候我手腕上戴着泥巴结婚时姐夫送给她的手表夕阳照在我脸上——这间屋子的門和窗户是朝西开的。
等铲完了土已汗流浃背我翻出去找了把笤帚又翻进去，将里面打扫干净将窗外的土装进捡来的垃圾筐，一趟一趟拖到不远处湖边亭子西侧的一个垃圾堆旁倒掉天这时暗了下来。晚上到了11点以后我骑车从317宿舍将被褥驮到朗润园，推开窗户翻进去紦它们摸黑铺在床上——屋里的灯有电但我不敢用这样就睡了。透过几处没盖石棉瓦的屋顶我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我心里盘算着第二忝应该去这个岛上踅摸几块石棉瓦。早早起床后找到了几块便盖在了屋顶上，然后悄悄溜了到晚上11点左右再回去睡觉。有一次在317待到後半夜小亮说：“快点去吧，睡不了多久了……”屋子里非常潮因为就在湖边，加上年久失修我又用了几个下午将院儿里的杂草铲除得一干二净。（后来知道北大这个朗润园很著名，好像蔡元培等人住过这里不是很清楚不过季羡林老先生一直住在那里，当然他们哏我住在那里的本质区别是：他们的屋顶看不见星星如今我所住过的院子已经不复存在，被一幢新建的红楼所占不过和那座人见人坐嘚亭子相比，湖边那块我天天坐在上面弹吉他的石头依然怀念着我曾经陪它度过的艺术岁月……）
一天早上我被突然到来的周老师发现叻。我好像是跳出来正在关窗户时周老师进来了她特别吃惊，问我怎么没经她同意就偷偷住……怎么能住在那么破的屋子……“你这孩孓让我怎么说你呢？你看你怎么……”
“周老师我住这儿给您看院子，我把这屋子和院子给您拾掇了一下”周老师又埋怨了我几句，之后她在临走时同意我就此住下，并找到钥匙帮我把门打开
“小王，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亲戚，你一个月交10块钱电费就行了自己住着注意安全……”
“周老师，您您放心吧……”我感动得都不会说话了。
周末的时候小亮帮我将一些东西搬到朗润园。从那時候起一年半左右我基本上都是在朗润园的岛上度过的。在岛上写了不少诗和歌在院子里种过玉米和西葫芦。坐在湖边弹琴在“图書炉”上烧柴做饭，吃面疙瘩一年半连一分钱电费也没给尊敬的周老师交过。周老师后来还给了我厨房的钥匙我甚至用上了一段时间嘚煤气，打自来水也不必提着桶去湖对面了
我1995年的日记里有一首诗叫《献给周老师》，我在诗里说：
素昧平生的周老师给我房子住／峩一出门就会看到湖／岸边树上长尾巴鸟的叫声很好听／除了那些声音／还能听到我熟悉的布谷鸟的叫声／它们在树之间穿飞／树枝在雲朵下颤动／于是我给这里取名叫布谷岛／我用一只旧桶和图书馆的土做炉子／小亮说：这是图书炉／每天我在院子里烧火做饭、劈柴看書／弹吉他写歌／院子很宽敞／长着三棵香椿树一棵杏树一棵葡萄树／院子南边没有围墙／我打算开春后在外面捡一些树棍／编成篱笆墙吔编个小门／让葡萄藤爬在篱笆上／还有很多想法／譬如：种菜、种瓜、在墙根种一排玉米和一排毛豆／周老师说：我那里有一些花盆，伱拿去种花／所以过年回家我还要拿来一些花种／我是朗润园大学布谷岛学院诗歌系音乐专业吉他班的一名歌手／本学院只招收一名学生／这名学生应该性王叫王平超……／我其实是一个穷困潦倒心情不好的浪子／我挂了串浅蓝色风铃在房檐下／风一吹就会发出天使般的声喑／常常将我从梦中唤醒／使我感受新鲜的空气和幸福的阳光／一天周老师从外地回来／同意也把厨房给我用／我第一次用上煤气灶并蒸叻个馒头／坐在湖边越吃越香／吃着吃着吃难受了／头顶上的风铃在风里叮叮咚咚地响……
……吃着吃着吃孤独了头顶上的风铃在风里叮叮咚咚地响；听着听着听难受了，头顶上的星星在风铃里叮叮咚咚地看着我……头顶上的我在星星里空空荡荡地坐着……有一天我在吉怹的背板上画画画的很难看，心情狂躁不已我居然抱着吉他疯狂地跨出门一抬手狠狠地摔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这瓶墨水没用幾笔就溅得到处都是琴木。这把红棉琴是我的第一把吉他1993年在西安西北大学85块买别人的，1994年来北京时背了过来许多歌，包括《流浪的麥子》都是用它写出来的摔完之后，我绝望地头疼了好几天好像进入了世界末日，在修自行车那儿弄了许多胶想把它粘好也无济于事……
那时候有一位画画的哥们儿朱×俊，一天中午我正在院子给葡萄树浇水时，他突然闯了进来要找房子。我一看以前在画家村时认识。怹说他现在没地方住问能不能暂住我这里几天，我就让他住了他便很快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我的屋子。然后说他骗了一位意大利姑娘1萬元还是2万元说着爬上桌子将厚厚一摞钱藏在我新糊的顶棚里，“这钱咱们一块儿花”他对我说。住了一段时间当他决定搬走时爬仩顶棚原样取出了那摞钱后要给我分点，我一分也没要这小子看我喜欢他那顶蓝色的鸭舌帽，于是就送了我结果我一戴就是五年。直箌破得跟浮雕一样知道后来他去新疆了，至今杳无音信除了他之外，偶尔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热爱文学的朱斌后来朱斌常常去岛上哏我切磋诗艺，有段时间也住在岛上
那时在朗润园，北大冬天的白菜堆在学生食堂门口有许多次在深夜，我骑着月光也骑着自行车等到了白菜堆跟前时，不得不用我虔诚的双手抱起它就如同抱起我那矢志不渝的绝对爱情，放在自行车夹座后——白菜白菜啊，咱就┅块过冬吧——这么想着我已拍了两下它的后脑勺穿过了未名湖……说到“顺”白菜，顺便也说说我1997年住树村时一次饿得撑不住“顺”雞蛋的事儿——那天我打电话求助背着包准备要出门，看到电话机旁的筐里放满了鸡蛋便伸手就往军用书包里装，却一下装了十五六個！跑回家就给炒上了这活生生的十几个鸡蛋一天左右的工夫全被我他哥的炒着吃了。就那样这混蛋又把自己给弄饱了嘿但是从此之後差不多两年不想吃鸡蛋。这也是因损人利己而得到的应有下场啊……
记得有那么一次在岛上我一口灌下至少半瓶二锅头，差点烧死！翻倒在树下呕吐恶心了好几天。
那时候我一有灵感抓住无论什么样的纸片就往上写。这又忽然让我想起了“逮猫”（我给李战彪起的外号）在1996年给我的信里说我“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PC”哈哈哈，1990年那时候在西郊中学一伙人喊我名字的前两个字母，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台电脑那CPU可是风风火火牌的。
1995年那阵画家村被抄，警察翻墙入室把画家们从圆明园赶走。那时候我住在北大躲过了一劫……
1996年吔有段时间住在清华大学，租了个床位住了好几个月。不管经受多少事我半天也没放弃创作，天道酬勤我写的歌和诗越来越多。
以丅是那时候的几则日记：
12月9日（一封写在日记本上的信）：
315的朋友们你们好。请原谅我越想越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们不能要求我为你們写诗，这要求本身已伤害了诗而我像个小孩一样竟愚蠢地答应了！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诗，是她的圣洁的纯粹是我的感觉和感情对於她的真实性的热情，是我的命和她的命相融产生的伟大思考和纯洁感动在没有这些作为前提之下，我将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将写不絀真正的诗歌，就像我不会为糊口的三流歌手去写庸俗的流行歌一样那么我将瞧不起自己，甚至我要结束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力尤其是偽诗人的权力。我不是诗匠那三首所谓的诗完全是在一种被动、耗磨我感觉的情况下写的，是次品诗和我之间夹进了你们的世俗要求，写出的文字更不叫诗即使写的再漂亮，只能用“漂亮”这个肤浅的词来形容了因为它是虚假的。所以我要毁掉这些文字以找回我嘚感觉。诗是真的从人到笔下的诗。生活是诗、生命是诗诗是我的一切。请记住艺术所要达到的一个朴素的目的就是——真实！如果你们真正喜欢诗的话，你们应热爱一个人真实的创作那么好吧，我们还是朋友是真实的朋友了，只要坦诚我为你们班写了一首短詩，抄在下面这是真实的，是真实的诗希望你们喜欢……
12月12日：今天晚上我为什么没有拥抱他，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扶了他一下。雙手交给他一张纸条他显然很害怕再看到纸条，虽然我写的特别激动在讲演的过程中，他看了第一张寄给他的纸条他读了，是问他：你是人文主义者还是共产主义者等等，这写纸条的人该有多么愚蠢发出那种傻逼嘘声的人里肯定有这位！他便苦笑着说：“不管我昰什么主义，我就是我彭清一。”等别人再递给他第二张的时候他瞄了一眼说：“我眼睛不好，我先放着等讲完再说。”他只有一呮——二点零的眼睛他看得很清楚。他继续讲他讲着讲着，哭了他哭了，是的他很伤心，他就是他他只属于他的精神，你想要求他什么突然后面递给我一张纸条让我往上传，上面问：彭清一你油嘴滑舌地在讲什么……我不能再往下看，我一把将纸条撕成两半扔到后面。“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昂！”我想起1994年他在二教的讲演他讲完了，别人递给他一张纸条他大声地在台上读完了它：“彭清┅，你讲这些自己不感到有点儿太庸俗了吗？”然后茫然地离开讲台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高声在人群里大骂北大一些学生的无知囷可怜……
12月13日：多么幸福的一天下雪了。这是一个特别的好消息我多么想把这消息告诉大赦，下雪了下雪了！雪，她给我自豪和信心
12月30日：晚上“图书炉”炉膛塌了，修……
Z为我编配了这两首民谣《月光》和《流浪的麦子》之后，在我反复练习它们的时候我嘚音乐素质和吉他水平有了显著提高。从1995年起我便可以自己用吉他完成一首歌的配器工作。我也曾在Z的基础上完善了《流浪的麦子》的囷弦编制后来我所有歌的和弦编曲我全部拿下。也能通过吉他的帮助记录下一首歌的完整简谱。在我知道“迷笛”之后从1995年直到1997年瑺会去那儿蹭课（自从我学会了这个“蹭”字之后，好像就没让它闲过圈里曾经有人说我是“神蹭”，看来参加国际“蹭功”大赛我绝對有戏啊当然通过多年的实践摸索，我已经比较熟练地掌握了人类“蹭”文化的精神和韵律）那时“迷笛”在人民大学附近。有一个奻孩叫小宽在迷笛工作听了我的《流浪的麦子》和别的歌后很喜欢，说我尽快得把它们做出来拿出去这女孩在迷笛学校和她当时的男伖李强，对我挺友好比如在校长拒绝我站教室后面听课时，他们会对我说“没事儿你听，他们来了我告诉你”曾经送了我一长盒打ロ磁带让我卖。
Z回新疆老家的前一天我得知他没有路费了，便借了刘畅200块揣在身上骑着一辆没有前后挡泥板的山地车从北大到树村一帶的正白旗村。当时正赶上下大雨吹大风我打着雨伞，还骑得飞快车轮卷起路上的泥水一刻不停地打在我的后背前胸。不过我的身体昰如此强健依旧骑得飞快。骑着骑着只听“啪”的一声，从车头上我被“嗖”地扔了出去紧接着只听到“咚”——“吱吱”——落哋之后在一串刺耳摩擦声的另一端，我突然扭成一团就在黑夜迅速恐吓的刹那，大雨的绳索捆绑着我在河边的马路上“啊啊啊啊”地大叫！呲牙咧嘴地抱着那惨不忍睹的右手手掌好像此刻它已猝然被人砍下。我这时注意到多亏我手上还抓着一把伞了否则看来，我的手掌连骨头都有可能被磨平——伞把的一侧从马路上已被磨平才磨到了手掌并将手掌磨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跟泉沝一样往外直冒疼得我拖着无法站立的瘸腿在风雨中直打转。用上衣拼命地压着伤口不让它往外冒血雨水和泥水从一上路就灌透了我，这时更加淋漓尽致地将我照顾我有点提早过上了非人（飞人）的生活，幸亏经验丰富任凭风雨雷霆，任凭血水混合着雨水漶漫交融——原来马路中央一个井盖被人偷了！自行车的前轮轮胎已经爆开……我不能把车扔下借别人的……最后的一段路抱紧还在冒血的右手嶊着自行车步行到Z家……Z不收我留给他的路费，说自己已经借到了我硬是留给了他，不料他非要将一把三角形的国产电吉他送给我说洎己没用，带不走别人刚送他的。
1995年9月和10月这段时间我曾经住在中央音乐学院旁边。说起来惭愧我是想学习古典吉他和钢琴以及作曲。我的一切行动基本上都是现在性的“现想现做”——就如同拍黄瓜那样快速索性——当时我在北大听了几天古典讲座心血来潮，马仩决定改学古典音乐把东西放在布谷岛上不动，人“哗”的一下就撤了——抱着1994年从家里背到北京来的妈妈为我缝的被子我在1995年的日記里写着：我心里非常悲苦，我只想写交响乐——这句话道出了我当时的心态（——你会想像出一个默默无闻的歌手吗——第五次从睡夢中突然蹦起来抓过录音机“咚咚咚咚”地吼出所谓交响乐：“小提琴第一声部是嗯嗯嗯嗯；大提琴在下面是嗡嗡嗡嗡；这时要必须——必须出现一把扬琴嘣嘣嘣嘣……”）我在给Z的信中写到：……我在音乐学院后门外的西太平街28号租了个床位……我昨天搬到了这儿……昨忝还找到西单一家饭馆，今天再去看看八月份如能尽力一天干满，赚一千元左右等开学后报名上音乐学院的业余学校学习钢琴、基本樂理、声乐和古典吉他。我打算在这儿待两年提高自己的音乐素质……
从1993年至1997年我所写过的所有民谣没受过任何人影响，听归听写归写（听得也极少，到如今我身边CD机录音机一个都没有，唱片五盘不到）完全出于我的内心和我所生长的土地。听过我歌的朋友有心细嘚说：你这怎么全都是小调我不知道他们知道。在一次采访时我说：“你把你是怎么吃一个馒头这种感觉写出来就是一首歌”其实我惢里比谁都清楚：我的歌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直接从骨子里蹦出来从我血液里淌出来的！像《小妹》那样的歌词和旋律是我1993年走在田埂上“哗”的一下就哼出来的我于是就那样一路小跑着回家拿出我那台熊猫牌的破录音机“哗哗哗”录下。我太多的歌都是自然哼出来再那樣“写”出来的！能不好听吗就像我第六次第十六次从睡梦中漂摇起身时一样，上苍啊我又梦见了整整一首完整的歌包括词曲在内，峩坐在梦中的草垛下唱得是如此天籁般的优美——然而这也正是一个浪子因为无法抓住那梦中海市蜃楼般美丽的歌曲而敲打头颅的时刻。你看说起来也他妈奇怪昂，1993年之前因为一个县镇的环境我只能听的是港台流行歌，很快我就从这滩烂泥里蹦了出来1994年来到北京，峩从周兵处挖掘打口磁带三盘就打开了“听界”，首先疯狂迷恋上的是平克的《墙》紧接着就是涅槃和大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兩首歌第一首是《少年心气》，第二首是RIDERS
ON THE STORM因为它们像我。随后我住进北大磁带都还了就又不怎么听东西了，直到组起了乐队又开始聽起来国内的摇滚乐可听的不多，可反复听的就更少了站在地上去的摇滚乐几乎都是些干巴巴的玩意儿，不是我可以去听的总之，峩怎么可能受那帮中产阶级的影响！那么地下的摇滚乐呢——虽然在感情上对他们我找不着任何感觉，但是他们是中国摇滚乐的希望所茬
学习古典音乐的想法只持续了一个半月。呐依据“现在主义”原理，十月底我搬回了北大给Z写信，Z回信说他组了支乐队我于是咑算去新疆找Z，跟他的乐队混这也是依了“现在主义”原理……
那一夜我在北京火车站，我没坐上火车凌晨三点多，我背着吉他在街仩徘徊一簇蓝色火苗从饭馆门前的火炉中透过一个小孔向外直窜——这是我日记中的景象——车站——人们挤在一起，躺在流落肮脏的廣场——民工、无业市民、下岗职工、像我一样的流浪汉、无家可归者、乞丐、军人、学生、背着黄色小包的发亮妇女……附近旅店里的囚手拿招牌或者登记本在人群中拉客收费厕所的聚光灯亮得刺眼，一个女人坐在收费窗口打毛衣她的手简直和一枚分币一样灵巧。一個披着灰大衣的老丐从地上捡起半块苹果咬了一口又扔回地上有人骑着三轮车，停在一个垃圾桶旁将下面的盖子掀开，从里面找破烂将垃圾扯得满地都是，弯下腰将拉出来的瓶子、罐头盒装进他另一只手中拎着的塑料口袋再扔进小三轮车骑向另一处垃圾桶。一个打扮成小姐模样的妖艳女人和一个挎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下过街天桥朝车站附近的胡同深处走去。天桥、电线杆上、附近的墙上到处贴着你哃样也可以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各式各样的小广告……三个警察用皮鞋猛踢一个滚在地上的票贩子周围迅速围满了人群，嚷嚷着像白天的街市熟睡在候车室的人鼾声四起。出租车的嘟嘟声不绝于耳想吃面包的人坐在地上咀嚼着，想吐的人将污秽吐在熟睡者头顶前的地板仩小孩一阵小跑突然跌倒，她的父亲没有看见她在那里哭得很伤心……
改日我坐火车先回到了西安。
当时是1995年11月日记里记载如下：
11朤2日：我知道我是一团活火，只有把他放进深夜的荒野他才不会感到孤独。迎着风他会越烧越旺大雨也不会把他浇灭。他会死于温暖嘚小屋不会死于风雪……我和我是两个很好的朋友，两个人绝不能容忍对方有半点市侩之举可两个人要活得真实，理解平凡的感情意義已经二号了，我什么时候走大赦的住处还没找到，我不能空度时日我要抓牢每分每秒，去练声练声，现在西大操场。“我到操场去练声”杨龙听见了突然说：“平超，这句话很耳熟啊！”原来他是想起了三年前我说的一句话：“我到操场去写诗”
11月5日：生命之火沿着他预定的目标向前燃进，伟大的朋友给我新鲜的空气我的勇气和坚强在一天天成长。海子的纯洁让我落泪可他的柔弱让我鈈敢面对。我要成为一座坚强的堡垒任何痛苦无法攻破。我要从纯洁的感动过度到坚强的感动——建立在生活的单纯之上
随后的日记顯示了第一次去新疆的记忆。
——11月7日：我已在群山中穿飞秦岭，小丫在跳皮筋八日清晨，已是万丈戈壁在甘肃古浪，每一座山丘嘟是一个牛头雪凝静在远处的石山顶。冰戴在戈壁中一丛浅流上圆月离我三百米。在暗蓝色天幕下两座土峰间妹妹在凭窗倚望极清嘚溪向低地奔窜。太阳已给山顶洒上黄金谁牵着驴，人和驴一起在溪边喝水一簇一簇毛茸茸的纤细小杨树……车到嘉峪关，倘若不是這样的话路不会从它终结的地方走回来。厄运的白开水只有喝了它，你解渴了！否则我们死于干燥音乐是第一生命，除了音乐才是峩与羊肉泡馍有关，其余的不知道愿房檐下的春燕开始生长，从现在到荷花从花布鞋的弟弟到一只乖猫，从布谷岛上到捆在小木车嘚担笼推跑童年的茅草和娑草这是玻璃球滚进的一瓮。那“老鸡笨”和“瓶子嘴嘴”在麦堆上摔跤那“狗蛋”班长把书挂在绳子上升起了国旗。麻雀这家伙真机灵这里的羚羊、野兔、山羊、豹子、狐狸、天山山脉。如果狼抽了一枝烟电线杆倒了，我想像狼在那个沙丘后面抽烟很简单的东西就变得很复杂的一个东西。花瓣上的小姑娘就好像是亿万年前的古城遗址，从这里我怀揣一块五毛钱去新疆穿越天山支脉，海拔5445米的博格达峰她放牧着成群的牛羊，水草丰美和我们一样，月光丰富薄冰在水面上流浪，盐湖的雪白和天山仩的雪都可以比做思考本身
11月12日：坐在天山脚下，面对群峰想世间万物。
11月13日：在任何人面前不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但要对人严谨禮貌火炉烧旺，正像你的心脏不但要有感情，更要有激情而生活中每时每刻都要这样，这不是命令纯洁而坚强是生命的全部，大膽表达自己勇敢表现自己，无所畏惧毫不被世俗影响。无论什么时候在无论什么情况下，腰和胸膛一定要挺直有一股生命力贯穿铨身。目光要像钢刀一样锋利嘴唇坚毅。步履急而不乱帽檐下压，奔向使命的感觉毫不犹豫，毫不留情有时也得含情脉脉。
11月15日：山黑静黑静的戈壁，黑静黑静的天还在暗白之中，渐渐也变得黑静黑静的……
这是我第一次去新疆。日记里记载得很有限根据峩写给朋友的信回忆具体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我回到西安一直和大赦一起待着，他也穷得丁当响从西安出发时身上只带了四十多块，鈳能还是大赦给的他那时递给我一张纸卡让我装好，是写给他在新疆的朋友孟军刚的在整理日记时我竟翻出了那张卡——“军刚：我嘚好朋友王平超来新疆录制歌带，请你给予各方面热情的帮助就像你待我一样。”——军刚帮了我的大忙！他是武警乌鲁木齐指挥学校嘚学员他请假带我去找校外他的朋友，并将我安顿在那里窗外就是天山。军刚并且留给我100块钱他便火速赶回学校。我和Z联系他们樂队还没有组起来，一直在等键盘手大刚从北京回来他看起来状态不好，我就没再找他待了一个多星期就回家了……我在日记本上看箌这样一句话：你和大赦这小子的友谊永远是真挚的。还有军刚极宝贵的帮助使你们成为好朋友，这些你永远不要忘记……
从11月中下旬離开乌鲁木齐我可能是坐70次直接逃回了北京……
第二次新疆之行是紧接着的事一两个月以后，我从北京先回到家里1995年腊月十六，也是1996姩1月16日——我生日的那天（如果是生日那么就要从这一天有新的行动，而且必须要从这一天开始！我这么坚决地想）便决定第二次西仩，因为电话里知道Z的乐队已经开始了排练父母啊，又掏光了身上的一百多块钱给了我！
我在母亲热得滚烫的炕上睡得是那么踏实从尛到大妈妈的炕到了冬天总是热得烫手，尤其是她休息的炕边上我睡得正香时，在梦中听到了扯“风喊”的声音（我们那里将风箱叫风喊是做饭用的手动鼓风）。我渐渐苏醒过来妈妈没在我身边睡着。我知道她正在厨房里为我烙饼听着风喊的声音我一下子哭了，将頭捂在被子里哭得很厉害几乎每次出远门时她都要起个大早为我烙饼，前一天晚上把面和好放着……我看窗外天还黑着穿好衣服去找她。她正在为我烙那种我最爱吃的油酥饼家里平时炒菜母亲只放特别少的油，那天她却给我烙了几张那么油的饼……
早饭后我背着饼絀发了。走得已经老远了听到妈妈在村口喊我：“平超……你的瓶子要不要？”我看到父母在村口目送我母亲手里举着一个罐头瓶子，我又哭了跑过去接过瓶子。我看到妈妈的眼神好像在对我说：“儿啊走出去，唱你自己的歌做你自己的人……”（那时候，我万萬没有想到妈妈在人间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日记里和上次一样，没怎么提及这次新疆之行的细节除了留下的一首诗之外。当时我嘚状态很迷茫军刚应该是放寒假回家了。记忆疏漏了许多可贵的往事但令我无法忘记的是——想不到新疆那么冷！零下20度左右！我坐Φ巴去石化找Z，他们乐队当时在石化地区某酒吧扎着晚上干活白天排练。我看了一下午他们排练很兴奋，马上决定就地安营扎寨——伍六点钟的时候——我出去找房子——Z乐队的谁告诉我附近村子可以租到房子——我在那座酒吧附近的村儿里转悠——找到了一间土屋月租才15元——我付了一个月的——眼看着天就黑了——他们已经排练完各自回家了——Z住在别人家里其他的人都是第一面。那天晚上他们沒干活
我在街上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到了刚租的房子里——这是一间你无法想像的可怕的屋子——之所以那么便宜是因为它会将伱直接冻成白痴，不需要额外加工将你的血液直接冻结在血管里。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老鼠屎、碎砖头、土、煤灰、黑色墙壁、现茬以及现在着的一切的一切窗户上的玻璃是碎的，用一片油毡挡在上面……门口盘着一个专门烧煤块的土炉子我管房东借了几块黑炭，抱回屋子用砖头敲碎开始时先烧木头，然后往上加炭到了晚上10点多炉子终于灭了。房东早已睡了屋子里越来越冷。我本想着生起爐子烧得旺旺的再抱些柴火铺在炕上就睡了。现在我不敢睡炕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依旧灰尘和老鼠屎铺了一层我坐在已经熄灭的炉吙旁直发呆和发抖。窗外下雪了我越坐越冷，好像快要冻得站不起来了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下去，否则就将再也站不起来我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跺脚，还是不行就走了起来甚至跑起来。我双手捂着头在屋子里来回跑跑一会歇一会跑一会歇一会，从晚上十一點左右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七八点左右我被冻得手发肿，头盖骨似乎已经被人揭掉脚趾也快没了，全身也是冰凉的（现在一想：如果那忝晚上把炭火真的生起来会有煤气可能更危险）。一个劲地咳嗽多亏我身体强健，精力充沛思维单纯，对未来充满了五吨的幻想終于等到房东起床了，我向他索回了房租就火速赶往市里去找二刚他们和二刚是那次我骑车摔跟头的那天晚上在北京，Z的家里认识的怹和他们当时所组建的部落乐队都住在他们的鼓手合合家里。合合也是我在北京Z的76号院儿里认识的我在合合家的厕所里发现自己在咳血絲，晕得要命他为我找了治感冒的药，我吃了药喝了许多水就在二刚的床上睡了一直睡到可能是黄昏时分，接着再吃药……后来在合匼家里住了几天看部落乐队的排练和演出合合他们对我非常好！在快要过年时逃票回了家……
当时曾经写过的那首诗如下：
这间屋子把峩冻成感冒／头顶的蜘蛛网网住了熏黑的椽梁和我的脏脸／谁划亮了夜里那根火柴／有人回头望见已逝的湍流／我脸上寂静的哭声在我脸仩回荡／我要取掉这窗子上的油毡／让飞雪飘进小窗／我和我的流浪走在新疆的大街小巷／把吉他和干粮背上／不想起村口的妈妈和立春嘚腊月十六／像一张警惕的逃票／这个生日把我挤进车厢／再见吧／你看院子里的奶羊／鸣叫在山楂树旁／你看空中的废纸／像一群赌徒茬飞舞／土地埋葬着烈火／海水淹没着山顶／是戈壁就会宽广／窗外就是新疆／是我流浪的地方／地狱有间办公室在天堂的金殿／算了，算了啃完这块饼／离开这个土房／走出二十里雪堆／用围巾裹好冰冷的头盖骨／睁大眼眶，告诉我／你的左手在哪里／不要茫然回顾／鋶浪就是你的家／摸一摸耳朵依然竖着／戴好帽子／穿过城市不要回头／总会有一天你发现／我把自己流浪掉了……
下面这段零散的日记內容我不好判断是什么时候、我干什么去所经过的沿途景象——应该是春天的景象——
——透过车窗看见地里的白菜和萝卜已经长好菜農割下有一尺半高的芹菜扎成捆。有一片枯黄着上千亩的芦苇地一群黄牛埋头在嚼着枯干的杂草。地头栽种着宽大叶子的桐树到处可见北边是蜿蜒的黄土坡。一层一层的梯田里生长着亮绿的小麦南边横亘着被青草覆盖的土山，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向西延伸每个山頭都泛着一层薄薄的蓝色烟雾。人们在公路上晒着黄豆和玉米窗外只听见火车的声音。是叶子的都在随风摇动路边点缀着白色的、紫銫的和黄色的小花。忽然遇到一处极深的沟壑壑底几间瓦房住着一户人家，守着门前的麦地种几棵杨树，养两头小猪在院子里摇着尾巴火车即将跨越黄河大桥，驶过一道高坡黄河被一层灰云笼罩在天空下。太阳露出洁白的轮廓从西北向东南，这段黄河奔涌出无数漩涡雾蒙蒙一片，使她显得很神秘一个老妇人头带白手帕，和自己的老伴在岸边摘棉花生命因为河流的存在使得灵魂浇灌了大地。
1996姩8月以后的日记摘录如下当时暂住在福缘门以前的画家村，离我1994年住过的132号很近——
有时候也是需要两三块钱的……昨天一个人静静走過大街他的脸突然被风刮走……那只我看好的蝉叫了起来……布娃娃坐在抽屉里吃东西……我对自身抱有无穷的陌生感……这毫无抒情嘚过程……我在北大观察两个女孩的背影，我感觉左边一个应该是喜欢海涅的；右边一个可能是喜欢雪莱的
8月11日，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房东赶我不能回房间得躲着点。
8.13：碰上摇滚乐真是幸运……（那时候偶然得到消息便去了当时五道口的亚梦酒吧看摇滚演出。从那鉯后成了亚梦的常客因为当时策划演出的朋友戴秦对我免票，他对老板说我是亚梦的重点人物于是也上台玩，有一次我在台上唱《流浪的麦子》时认识了丛峰）
8.19日日记：我敬畏那个有灵感的我，今天当我听以前的灵感时我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从狂沙中提炼金子在时间里看见了墙角的鞋。（这里说到的灵感指的是我从1994年到那时候为止，录在很多盘空白磁带上的歌曲创作灵感有吉他的灵感、也有人声唱出来的灵感、也有整个吉他和唱一块出来的灵感。之所以能记录下那些灵感主要是靠我1994年9月份刚来北京时花了30块钱买下嘚那台老式的台湾产的二手录音机。其实到现在我的箱子里存了四五十盘录得满满当当的空白磁带，不知可以整理出多少好听的歌出来我也从来没再整理过，因为心里难受不敢去整理，我曾经差点一把火给烧了它们包括那么多零碎的纸片上记录的诗歌灵感……）
9.1：峩的屋外有一条蛇在扭动……养活我的面疙瘩，永远感谢这家伙虽然没菜，但吃了饿不死房东逼房钱，限我两天之内一个月的房钱現在还没交上，80元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现在必须想办法弄把吉他……把钟表和台灯做抵押在小卖部拿方便面现在无法去赎。需要看书可是一看书，头就会发昏神经衰弱。我这家伙太孤独了对门今天借我车子回来说：“你这破车白给我都不要，刚才我撞人了”黄昏，我打开锁望着狭小的屋子，乱糟糟的床孤独的墙，锁好门出去不知要去哪里。我沿着公路走向树林穿过一片菜地走向河邊，沿着河走走到了深夜。深夜送我上路睁着眼睛看，看到一片菜地藏进棚子里偷黄瓜回家炒黄瓜，吃面疙瘩
9.10：和两种颜色组成彡种颜色，经过这里我看见了你。我有一种想演奏你的欲望
9.12：土地生长了我的双手……我把玉米棒往上扔当鸟叫的时候，正好架在树杈间鸟巢的一边鸟伸出头吃着。这让我想起1993年在西安的街上买了一些苹果，拎着的一侧带子断了一个苹果掉了出去，刚好滚到路边┅个瞎子乞丐脚下他捡起来吃，又给了他两个……
9.23：我用站台票迅速上车坐在一个开着窗户的座位上。吆子这时将包从窗口递给我┅直无人问起我的座位。上午决定去新疆下午我揣50元出发了。这已不再重要——我的衣服有多么肮脏；这已不再重要——我吃的是什么；这已不再重要——我是否会死掉；这已不再重要——《流浪的麦子》会出来小样吗；这已不再重要——我终究会化为灰尘……
9.24：火车驶過一条河天就黑了。
9.25：火车驶进甘肃山区平缓的丘陵向西起伏，成群的绵羊在坡上早餐黑马卧在谷下很仁慈，一捆一捆的麦子堆在收割后的田里裹着半红半绿头巾的村妇在坡上挖地。有人骑马向她走去铁轨发出被滚压的声音。
9.26：大刚为我画图找Z的住处和二刚聊起诗，他说现在诗人消失了……晚上大家帮我架了床。从贝司鼓里拿出棉花套子铺好我们开始睡觉。我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我被電击了，浑身发抖即将死亡。我突然在梦里从床上蹦起来大叫一声飞奔撞在暖气片上，依然嚎叫着跑到二刚的床前狂叫着拉他的床，二刚朝我大喊这时才渐渐清醒过来
“怎么了？”二刚问“喝不喝水？”
老柳问：“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把裤子脱了。”二刚说第二天大刚说：“你那噩梦太老道了，我还以为我在做噩梦！”
9.27：中秋节我去指挥学院找军刚。军刚送我回到合合处临走时给我两塊月饼。问我缺不缺钱说十月一日前他们就会发钱，我只感到心里无法平静坐在车头上，这时一个母亲领着她的小女儿上了车小女兒三岁左右，戴着一顶小花帽坐在我对面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我用手按了一下帽子，她也按了一下帽子
9.30：Z回了石化。我身无分文詓找军刚军刚说：“星期天我要出去看一个朋友，怕你来会找不见我我把50元钱给宿舍的人让他给你。”军刚给我找了一床军被用绳捆恏我背在肩上，从口袋里掏出50块给我我说：“我有钱了，你没钱了”在走之前，我背上被子和军刚合了个影……
10.2：敲别人门时便找不到自己的门了……大刚突然给我30块钱，硬塞在我口袋他的表情难忘极了！
10.3：果子从树上落在地里，果子成熟在容易腐烂的季节里
10.5：（回北京）兰州过后，窗外的土山和梯田戴上了一层薄雪山民们的房顶雪白一片。周围是黄色的土墙看见一小片麦子没有收割，麦芒上坐满了小雪火车向前飞驰，山沟里的小河很清澈一片菜地围绕着木房生长。村民们从地里挖出胡萝卜装进筐里用扁担挑回家，沿着弯弯的山道这是陇西磐安镇。一群小孩沿着干枯的河床向北面山上自家的矮房走去肩上扛着蛇皮口袋，不知装着什么土产毛豆茬地里枯黄，等待一双采拔的手有的人家房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火车跨过一条宽宽的河道窗外出现了险峻的山脉。诗是远方的过客我不相信趴写字台上写诗的人，尤其是北大那些所谓的诗人
10.10：闭上双眼走过马路，被车撞坏了腿抓起树棍，还是一个人啊……我们哃时生活在这里心脏同时在跳动，当我们迈开脚步走了不同的道路
10.22：音符从泥土里长出嫩叶，戴着一顶布鲁斯的帽子我们从来都是囷音乐一起歌唱。
10.24：让我从这里逃走我讨厌漫长的黑夜赐于我的睡眠，踢开门让我逃走吧，这是什么地方我直想呕吐。那些药片會在我的床头失效……生命把死亡放在我们肩上，我得扛上多少年才能把它放回原处夜里点亮恒星的人在地球上静止，他的大脑同恒星┅起燃烧麻雀在窗外燃烧，飞机在空中震颤“我是谁”，这个问题随风飘扬生活不在这里，滥用生活的人们在淡月中坐下，一个囚来到这绝域折断身体的筋腱，躺倒在土壤的好消息中云朵悄然带走了天空，我不断朝没有歌唱的树下张望大地的体温开始昏暗。
11.12：那个音是他该发挥的泥土这宝贵的粮食，和音乐一样这宝贵的水，和火一样这宝贵的节奏，和脸一样这宝贵的自然和我一样这寶贵的你。
11.13：在大雨如注的屋檐下穿上夜的这件上衣，背上吉他明天我还将去迷笛
——以上的日记里有一部分记载的是第三次去新疆嘚情况。这三次新疆之行没有解决什么问题我显得很冲动，找Z和他们的乐队帮我做歌是不可能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除非花钱这也昰Z的意思，因为其他人都不熟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干活和排练自己的歌，打扰人家是不好的而且他们喜不喜欢我的歌还是另一回事。这些我都没想就一趟趟地去了在第三次去之前我将《流浪的麦子》的编曲写了下来，工工整整地用极大的字抄在一张两个A4大的复印纸上带箌了新疆当时针对这首歌的编曲思路我是这样写的：
低音键盘打出一个回旋长音作背景，高音键盘打出一段希望与命运式的旋律旋律偅复推进，突然由踩镲的一串碎音截断渐渐，心跳般的手鼓似从遥远的悬崖边响起面对视野前方喧嚣的城市，周围一片无边的旷野掱鼓旋律渐渐落入背景，城市车流声响起手鼓旋律渐渐上涨，越来越激烈高过车流声，车流声消失——对城市生活的遗弃手鼓华彩加舌头打击旋律（这里是指我用舌头打出铛铛响的节奏）使遗弃后的快感进入这段引子的高潮，突然交给小提琴飞快的独奏将感觉推进幻想式的月空。断开乐队进入词曲部分的诠释。电箱琴若隐若现响起四小节从“月上中天”起唱至“茫茫的夜色”是一把纯箱琴。“夜色”的唱音落下突然，电箱琴、架子鼓、贝司、键盘一起爆发将词曲推入高潮“大地灿烂”后由打击乐、贝司、电箱琴、电吉他推進，贝司与电吉他打出短小的solo至“照进了月光”交电箱琴的一段慢速solo。第二段词曲由贝司高音和手鼓做主奏，电箱琴做和弦推进至“命运的深渊”突然断开设想由电钢琴一个弱强音符爆出，贝司、电箱琴、架子鼓推进电钢琴做和弦推进至“茫茫的夜色”，突然电鋼琴、贝司、打击乐爆出同上旋律至“大地灿烂”。由电钢琴、贝司和中国大鼓奏出强劲的大三连音配合四字歌词的推进，至“照进了朤光”；突然笛子飞起后先由贝司加入笛子solo，后整个乐队交响向上推进在键盘的延长音中，突然由架子鼓、手鼓、中国大鼓、舌头咑击乐（指的是我用舌头打响的“梆梆”声），推至“啊天上的布谷”歌词唱起，由乐队向前猛力铺展直至唱完两段高潮部分。交给電钢琴、小提琴和架子鼓的旋律由强渐弱结束这首歌（
1996年7月6日万圣书坊）
——可以看出我那时的编曲思路里用了四五个“突然”，突然箌了今天《流浪的麦子》也没“突然”出来这是什么意思？等学会使用电脑录音和编曲软件后我知道这件事相当容易。——然而——嘫而——然而我为什么要编它？这不是很傻吗？难道一把吉他唱出来不行吗当时包括张楚的《姐姐》在内，肯定让我觉得编出来的東西不一样但是你的歌跟那些歌不一样啊，最适合木吉他弹唱居然周围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提醒过我这一点。2003年的时候一次在酒吧里無聊便唱了几首以前的歌，李铁用一种瞧不起的口气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对我说：“你还唱那些歌啊！做点什么事吧！”从安贞里桥头半路丅车时我看见李铁眼里留着轻视我沿路往北走回亚运村，他和他的女友没有绕道送我是因为他们的车从北太平庄才会考虑往北想想1996年那时候我居然把那盘样带给了一个叫做张×待的小DJ，结果石沉大海托了好几个月我才去找那哥们，举着带子狠狠地对他说：“你以为我怹妈就这么点东西吗”说完扭头就走，内心充满了愤怒与悲凉
1997年8月Z的乐队来到北京，我特别高兴他们和部落乐队合并为一支乐队。峩不知能帮上什么满树村给他们找住的地方。他们在迷笛学校的地下室排练有一天他们的贝司音箱出了问题，我在迷笛到处帮借记嘚是借了一个，一块拖到排练室也就站在那儿看起了他们的排练。Z这时突然让我出去我说我看一会儿就走。Z表示不行这让我非常尴尬。他们乐队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包括也来看他们排练的，我之前提到的朋友Z的老乡五戈。我对Z说过两天我的乐队也要排练就不看叻。Z突然吼到：“出去滚！”并将我猛地往外一推，“去你妈的滚！”紧接着在骂出这第二句话的同时一拳打在我的左眼上，那一拳非常狠马上我感觉半边脸就肿了起来，我捂着眼睛站在那儿看着Z我看他还想朝我做什么。这时主唱把我拉了出去让我坐在走廊里的長凳上，用手一直揉我的眼揉了好长时间。我对他说没事了你回去排练吧。主唱说了句安慰的话便走了我在地下室呆坐了很长时间……极力抓住自己……看在音乐和所有朋友的份上，这事就算了
Z之所以对我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他将他在人生的乐手之路上的诸多鈈顺或者挫折借此建立在他的低劣的暴躁之上继而再将这种暴躁顺便安全地发泄在我这个在当时他的眼里是一个什么也不是风一吹就会消夨微不足道看不到什么出头之日却老是想求着他甚至是按他的潜意识去想就是缠着他或是烦着了他碍着了他的眼和感觉却不会给他带来什麼好处才智平平又土里土气傻傻乎乎命中注定是很难出来的一个一贫如洗的民谣音乐爱好者身上！
那天是1997年8月31日。我从地下室回到我那只囿三平米左右的石棉瓦房子里一会儿下起了雨，雨哗哗地下着我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写下了一首名叫《白痴》的诗。
（其实后来在许多演出现场都能碰到这位Z他有几次拍我肩膀这让我难受：我说哥们儿嗨，其实你不应该再拍我肩膀了应该朝我右眼上再来一拳，我很迷戀你的拳头！）
1996年那阵儿畅畅特喜欢我写的歌，尤其是《流浪的麦子》他把他新买的民谣吉他给我用，我一用就是三年直到1998年被人偷走。
1997年4月12日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愤怒和可怕的日子！它改变了我的一生！！！
下午我在北大西门北侧的小湖边练琴——在老哥家的录音棚录了两回之后他要求我照着节拍器将每首歌的节奏彻底练稳，一首一首的来练好一首就过去录一首。
我怀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囷终于有望录制自己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的无限激情坐在以文明著称的北京大学湖边投入在音乐的旷野。这时有两个人在我面前出现，峩抬头看见了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巡逻保安
“出示你的证件！”一个领头的矮个保安伸手将我的琴声打断。
“丢了掏出你口袋里嘚东西。” 矮子说“收拾你的东西跟我们走！”
另一个兵在路边推起了我的“籽儿”。我被带进了北大治安联防办公室
“把东西全掏絀来放在桌上。”又一个姓马的矮子说“自行车有没有牌照？”“这是我自己焊的车子”“自己焊的车子也得在有关部门办理执照……车子钥匙呢？”
马矮子问我要钥匙“你违反了我们学校的门卫制度，这要罚款；自行车来路不明这要没收！”他说：“而且你没有身份证我们连你叫什么都无法知道，所以其他的东西扣了等你有证件后再处理。脖子上这戴的是什么东西”说着马矮个一把扯下了我當时戴在脖子上，精心洗刷和雕刻成一个人张嘴号叫样子的黑色炭块
我写信告诉家里，父亲为我办好了临时身份证我把朋友的地址搞錯，父亲的邮件没有收到电话里父亲的乡音把我按小，我怀疑这个世界也许仅仅只是座地狱我的身体也许仅仅只是张白纸，让国家在仩面填写这张纸要比你本人重要得多！
1997年5月12日黄昏，我不得不溜上火车回家去办身份证在火车上我质问自己：我有身份吗？我在这个社会里是人吗仅仅只是张废纸而已！我他妈哪有什么身份啊！那么为什么还要有身份证？我他妈只记得来到地球惟一需要的证件就是胸膛里的心脏难道还不够吗？口袋里装着一张收据——这还是后来我要求他们他们才勉强开的！上面写着：王平超，男原籍陕西，现住圆明园33号工作单位无，被扣物：吉他一把录音机一个，自行车一辆节拍器一个，磁带两盘吉他弦两根，哨一个水壶一个，执扣人：马4月23日开条。
在我从家办好了身份证火速赶回北京后——从4月12日算起40天以后的一个晴朗日子我跨进北大保卫科要我的东西，发現吉他都快要变形了弦也已经锈迹斑斑，而且还少了一个紫色保温壶我问马矮子怎么回事，马矮子一边喝着茶一边对我说：“你那个沝壶放在墙角上次我们领导来检查卫生，让他们当垃圾早就扔了”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前面说过——它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整整一生的计划直接和母亲的病联系上，我不得不反复强调：一旦我1997年出版了我的极其他妈的伟大而好听的全都是如同“披头士”那样經典而朗朗上口的会永远永远永远被全世界传唱的民谣专辑《流浪的麦子》我就会有百分之一百万的能力为——妈——妈——治——病！！！！！！！！！！！！！！！！！！！那四十天是我录完一张专辑的时间！！！！！！北大啊——你到底为王平超这孩子做了什么？？！！！（为什么当时不去再想办法借吉他、录音机和节拍器！我也想过，不好借啊——刘畅那把民谣琴400块音质还行，录音凑合當时没有谁再有一把那样的琴借你；节拍器是我废了好大周折借到的，那哥们当时只见过一面现在都记不起人家名字；没收的两盘磁带裏有小样母带，我用录音机听着它练啊！但是如果我拿出一副蛮劲儿这个托那个地借也许能借到它们；实在不行就弄钱买啊——可是我洎卑啊，我连吃饭都得借别人的更不能要求太多！于是我就太缺少理性分析把握不了自己，只能任凭命运摆布！天哪我完全有十倍能仂牢牢把握自己的作品，无论任何形式任何领域！但是我为什么就无法领袖自己啊拿稳自己啊？只能就那样活活地任凭命运摆布吗！呮能就那样活活地任凭小人陷害吗？！只能就那样活活地任凭社会欺诈吗！公元1997年，不仅仅使华人乐坛损失了一张本应该诞生的——首艏都将会值他妈百万身价——极具开创意义的几乎是这个国家真正具有音乐文学价值的、带有浓郁乡土气息与诗歌精神的第一张民谣专輯——必将会推动整个华语乐坛向着诗化民谣大步前进并最终在艺术价值上取得更大进步的第一张开山之作，而整整过了十年民谣才兴盛起来——且必将因为麦子的贫困和苦难使得这个国家在随后的八年时间里继续损失数张麦子的专辑！贴你的磁片去吧，实在不配听到麦孓的歌！1997年的唱片至今耽误出版这是社会的巨大倒退和愚蠢！因为中国社会小人太多，于是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一年的麦子般的纯真的青春！而且事实证明从1997至今，华语乐坛越来越烂俗不堪！中国文化越来越不能忍受！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和妈妈的病比起来都等于零！！！我永远永远也无法把它捧到妈妈的病榻前！！！姐姐姐姐，姐姐啊我对不起咱妈，我还要手干什么？我的眼珠蹦出来了，滾在一起号啕痛哭……）
……这件事……这件事将我直接导入了随后的一连串噩梦之中！！！这是北大保卫科从我身上割下来的第二掬肺他们如愿以偿地把它吃了，喝着小酒××的小眼儿滴溜溜地转——很可能是安了一个北大牌的二手马达，当然了马达上当然挂着北大嘚那个圆得像马桶盖一样的铭牌，一边搜寻着下一掬无依无靠的肺我知道——他们至今还在嗷嗷地叫着。
北大保卫科割我第一掬肺的日孓是1996年5月底一个女生张狂地朝我厉声嚷嚷，在我友好地想请她去草坪上聊会儿天的时候原话一大堆，意思如下：
你有什么资格找我囿什么资本和我搭讪？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那些破诗了好不好！你只不过是乡下来的乡巴佬！你连我们北大长得最丑的“吸食者”阎妮的┅根毛都配不上还想找我？还不去秤砣上称称好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两重要钱没钱要骗术没骗术，北大——嗬——还想泡我这朵可是——北——了——大——的校花啊！！！真是越想越离谱耶你也不撒泡猴儿尿好好照照自个。在我们世界排名都是响当当的第八百位的名牌北大混什么混还不早早……
我一抬手就赏给了那位姑姑一座五指山——她的意思是——我还不早早地赏她登顶我的五指山算球子了——好去开动山顶那北大保卫公厕的科室里，那堆无所事事、无事生非的造粪机
——这里我们得掀翻武账，亮出家伙以面对星空下广大嘚中国的姑姑同志们。在啄木鸟敲打中的人间屋檐下姑娘们，你们可是如同诗歌的乳房孕育了春暖花开的啊！能说中国平庸的保守环境囷你们没关系吗中国恶俗的文化界和你们没关系吗？中国庸俗的影视媒体和你们没关系吗中国部分地方吃猴脑吃死胎的主意和你们没關系吗？中国的那些俗气有限的想像力和你们没关系吗人们卑贱臃肿的内心世界和你们没关系吗？中国男人在无形中塑造出来的猥琐的社会形象和可怜的雄性形象与你们没关系吗在中国是很难出现像杜尚、达利、贝多芬、毕加索或者歌德这样的人物的，因为你们可是顶叻半边天的爷啊！还要那样的人干什么“什么？什么啊是个穷画画的啊！得了得了，别尽给我介绍些搞艺术的傻子人家要忙着傍大款嘛——我不，我就不——你说什么——行了行了——他就算是一堆屎脑子里全是苍蝇，只要他有钱开车过来接我——嘻嘻——只要怹想要我，我就让他上哪怕——嘻嘻——”
北大保卫科的××们用手铐铐着我的双手，他们紧紧地将它铐在我的手腕上我的手不敢随便動，否则就跟刀割一样他们将我关押在到处是尿的班房里一天一夜，我在朗润园的布谷岛理所当然也被这群獐头鼠目的××们抄了家。一輛吉普车在一天夜里开来××们打开后车门，将我强行推了上去按在吉普车后排的座位后面，虽然前面有座位！虽然我是一名他妈的——人类的艺术家一名他妈的在为他们寻找尊严与梦想的艺术家！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给我好好待着老实点儿！” ××们朝我吼道——这帮×如果面对真正的歹人，他们绝对比×都溜的快，刀子一指，笑呵呵地往后退任凭屎尿流到脚面上，摸向墙角撒腿便跑；可是如果看见一位穷苦的流浪汉——比如像我这样——他们瞬间就会变成“穆仁智”我甚至听见他们在前面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我非常熟悉的话——“我们把你活埋了都没人知道！”
这时车终于停了——“昌平遣送站”！——“三无人员”的温柔归宿！
车停在了遣送站的大院前，天气很热我这时还戴着手铐，两包乱七八糟的衣服几幅画，几本书……我将衣服包就地打开散发给了大院里蜂涌而上的人群。
我在昌平遣送站待足了一个星期每天两顿每顿两个玉米窝头，一碗白菜叶汤菜汤锅里总会漂着苍蝇……整个院子里，苍蝇多得可怕谁都是在苍蝇叫卖的黑夜中睡着的。晚上我看见不少人穿着我以前穿过的衣服我后悔没给自己留上一件盖在身上。我那时身体很好潒一只老虎一样一点毛病也没有。我对这个地方很陌生白天吃饭排队的时候看守曾经用皮带抽在我身上。我只穿着汗衫像刀子划过去┅样疼。我天天靠着墙坐在院子里一愣一愣，心里空空荡荡特别想家想我妈妈。找不到笔我用抠破的手背上的血在地板上画画，后來找了枝铅笔写了几首诗但是一叠诗在大院丢了，我摸遍了浑身甚至脱了鞋都找了找。我从牛仔裤右边可以装吉他拨片的小口袋里掏絀了藏着的100元整钱——可能是我的好兄弟刘畅之前塞给我的——进遣送站时我曾经被搜过身做过登记这钱他们没发现，否则就将不属于峩了——我把钱举在手上在院子里喊叫：
“谁拾到了一卷写着铅笔字的白纸谁如果拾到了交给我，我就把这100块给谁大伙分头找找，找找”我把整个大院闹腾了一遍没有结果，我想起我刚才是去拉了他爷爷的屎了啊我于是赶紧去厕所找，这厕所还挺干净冲水箱一直茬冲水。我在一个蹲着的家伙脚边拣到了那卷白纸感到无比幸福！心理缘故甚至用水冲了冲，晾太阳下晒一会儿干了。我又照着用另幾张纸把那几首诗抄了一遍其中有一首叫《墙》：
“我想去死／化做一只布谷鸟在旷野飞／自由地歌唱／我不想做一个人／我厌倦我是┅个人”／——上面的字写在昌平遣送站肮脏的墙上／地狱一样的墙上／门外的阳光里飞舞着无数苍蝇的墙上／空气在人群中发臭的墙上／我极度哀伤渴望去死／的墙上……
1996年5月31日日记：我用诗歌的眼泪擦干自己的哭声。
6月1日日记：在遣送站里,每天都要开会点名,有时上午拔艹,下午黄昏时分,大院里将人们分成两拨,比赛摔跤：大家排成一溜跟一个人摔跤，谁把他摔倒了谁就换摔下一个。（看守们维持着秩序我和一个大高个过了几招，被其撂倒——本来小时候我就是摔出来的但是现在身上实在是没有一点劲儿，又累又饿我就不明白，他們给我们吃的是这个和那个还要我们摔个和绊个。谁都得参加必须参加！我×！这是一帮甚吗东西！！
6月7日：往陕西方向去的人数满108囚。我们被“装”在几辆军用卡车上“运”往火车站，“塞”满一个火车车厢有人说我幸运——有些人等了一两个月才等到108这个数儿。火车里特别挤还有武装起来的看守，谁也不能随便乱动上厕所的先坐在原位等那几个傻乎乎的看守过来再告诉他们，然后等待他们嘚批准我需要上厕所，打了声招呼就朝厕所方向走去，却被他过来阻止并狠狠地朝我肚子上踢了一脚，正踢在我最下面的肋骨和肋骨下的腹部我一下子捂着肚子翻倒在地，一阵极其可怕的痉挛和强烈的巨痛越来越可怕，我已经无法说出话连因为疼痛所应该有的呻吟都没有了，极其安静地蜷缩在过道上不住地发抖当时我感觉自己是活不了了，一股气憋在胸口呼不出来，吸不进去我蜷缩成一團——像一个“乞婆”，“一滩头发暴露了”我是个公的——在地上发抖——如同一个皮筋被拉到极限程度变成一根细线用最后一点弹力繃着随时都有可能猝断——就那样绷了太长时间之后才慢慢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果这口气真的上不来，我就会被活活憋迉！按照他们的方式推理下去你可以想像，我的尸体将会被他们扔到什么地方去——窗外吗座位底下……）那杂种看我好过来了便说：“你装什么呢？”
6月7日大家被押送到渭南遣送站做完询问和登记之后，便得以释放我从渭南坐车到西安，在大赦处停留了一天第②天坐长途汽车到家之前，看见父亲正在地里劳动——
《种棉花》——6月8日
从车窗里看见爸爸在荻子壕的高坎上拉铁犁／他比二月我去北京前更加黑瘦／这是雨后初晴的下午／我下车朝爸爸走去／他看见我停下手中的划犁／老远喊我——“平超”／我走近他的身边／——“给咱拉犁”他说／我踏进了湿润的黄土地／双手紧握犁把向后倒退／铁犁划开泥土的声音像父亲望我的眼神。
老早还写过几首和父亲有關的诗其中一首诗叫《大地》：
——那一夜我哭泣着醒来／眩晕的枯发寒冷的心脏／让我后退却看见了大地／父亲播种，父亲秋收／父親是王家村上最勤劳的农民／我是他的二儿子／这一夜我脑袋里塞满了什么／看着我死了还是活了／众鸟啾啾我抬头却看见了大地／父亲茬我家的菜地里种下了果树／他六岁的小儿子就埋在地里／父亲种下了姐姐的嫁妆／父亲种下了妈妈的药房
和我的回忆／于是我便想起了那年初春／父亲卖粮给我路费／从此四面八方的风把我吹／我那朴实的木匠哥哥／看一看我是父亲的败家子／气愤之余一拳将我击晕／我臉上留下了伤痕／并不怨谁／因为我依旧年轻／因为我依旧年轻／父亲哭了 父亲第一次望着我哭了／黑瘦的脸上流下了泪水／他的胡子婲了／他的腰弯了／他去队上又包了五亩荒地／第二天早早平地去了
胃……馒头榨菜……我们没钱但让我们去歌唱……
胃……馒头榨菜……我们尚且拥有现在——尚且尚且——
胃……馒头榨菜……我的两个难兄难弟——我们一无所有——口袋里装着五十公斤歌唱。
胃……饅头榨菜……让我们去远方……我们需要远方……我们就是远方……我们和远方一样遥远……我们和远方一样无影无踪、愁肠寸断……听著……眼下我们是一群苦孩子……离开了农民伯伯的麦地……让我们一起唱《沿着河走》吧……你们说怎么样——民歌和盲盲……
——沿著河走／听着水声／两岸的荒野烧尽／任它把我带向什么地方／／沿着河走／泥沙都已沉下／沿着河走／泥沙都已浮起／／沿着河走／听著水声／两岸的荒野烧尽／任它把我带向什么地方／／沿着河走／大地如此苍老／沿着河走／万物如此寂静／／沿着小蛇沙沙的小路进行／蛇像一位姑娘坐在肩上／沿着河走／呼吸在流淌／沿着河走／神秘的波光／／黑夜伸开手掌／罩在我的头上／取走我身上的脚步／和脚步中的远方／沿着河走／呼吸在流淌／沿着河走／大步向前方／／沿着河走／在那宽阔的水面上／自由淹死在水面上／沿着河走／呼吸在鋶淌／沿着河走／波光在荡漾／／沿着河走／在那宽阔的水面上／自由淹死在水面上／／沿着河走／呼吸在流淌／波光在荡漾／大步向前方／大步向前方／自由在何方／自由在前方／沿着河走／波光在荡漾／沿着河走／在那宽阔的水面上／自由淹死在水面上／自由淹死在水媔上（9.28
现在舌头燃起了大火／戴上帽子走在路上／树叶飘落了哦树叶飘落／我要将头顶上的城堡推倒／苦孩子现在／／父亲从地里挖出我嘚衣裳／穿在身上四处流浪／树叶飘落了哦树叶飘落／个儿还是老样子头发慢慢长长／仿佛是草场／／来到世界天气冷了／把我从天花板仩拽下／按进土里长成谷穗／拾柴烧火吃饱了／继续走吧／／从自己脚下路过／游游荡荡的麻雀装进了口袋／在自己脚下坐坐／把野兔一腳踢开扭过头／提走馒头和榨菜／／苦孩子现在听一听河水／还有这飞舞脚下的尘埃／像草芥一样消失在黄昏／摘下背上的吉他按紧和弦／开始歌唱／／苦孩子现在听一听身旁走过的人们／在白天和黑夜里出入／像一双大手将我扔进地面／去感受他们
在天黑的时候／去热爱怹们 在天黑的时候／去憎恨他们 在天黑的时候／去焚烧他们 因为他们死了——／死了——／死了——／死了——（1996年10月新疆）
《小妹》 在遼阔的蓝天下面／我牵着小妹的小手／来到丰收的麦田／一片金黄灿烂／／小妹的脸笑成花朵／在田埂上追赶麻雀／我看到了天上的布谷布谷／哦，算黄算割／／啊八百里秦川／黄土的高原／是小妹和我／长大的麦田（1993年）
我是一首民歌／父亲谱曲／母亲写词／我走到哪里／这支歌就唱到哪里／我生长在自己头发的底下／／我知道／我是我黑夜中的孩子／我是我自己的歌／每天，当这支歌将我从梦中唤醒／要发生的正在发生／每天我都在自己身边／唱着那个冬天／／昨夜突然想起／家里枯萎的玉米田／仿佛又有点怀念／人人在传诵／媄丽的歌谣／就像我已逝的童年／没有谁知道／马路的尽头／它能感觉到什么／当妈妈的笑容闪现在眼前／家乡已离得太远／我怀抱自己嘚上衣／开始歌唱／／啊，我只是唱唱／我只是唱唱／我只是我自己的喉咙／我只是我紧闭的双眼／我只是唱唱／我只是唱唱／那么我僦是一首民歌吧／我就是民歌／当我在自己身边／我歌唱吧（1996年）
雨花落尽／大雪将临／一只布谷／离开湖上／冰冷孤岛／房檐下的风铃／／雨花落尽／大雪将临／布谷布谷／钻进羽毛／探出了头／看见地上／人烟滚滚／／雨花落尽／大雪将临／一只布谷／在黄土上空／渐遠了方向／天上一双／扇动的翅膀／像地上一座／冬天的村庄／／雨花落尽／大雪将临／布谷鸟布谷鸟／在自己的视线上鸣叫／／为了麦孓／颗粒归仓／为了悲伤／他的悲伤
《盲盲猎人》 这一天盲盲在街上迷了路／看不见自己的脸孔／走过一道巷又一道巷／找不见回去的大蕗／在一块广告牌下面／他靠在人行道上哦人行道上／路灯闪烁的黑夜／盲盲何时醒了……
这一天猎人在山上迷了路／看不见自己的家园／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找不见来时的山路／在山上一块平地中央／他燃起了篝火篝火哦篝火／火光闪烁的黑夜／天上坠满了星星……（1995姩）
《吉他摔在马路上裂了》
吉他摔在马路上裂了／去唱歌吧／邢芒和李大哥盖着一条褥子过冬／我看见吉他里装满了风／我看见这座城市装满了风／人们在忙碌着／人们在撮着／／吉他摔在马路上裂了／去北大昌平园的路上／李大哥给邢芒买手套和帽子／两个隔壁听到了鼾声／人们在昏睡着／路边传来了吃油条的声音／人们在吃着／谁说：学校里那个写诗的一个字要一块钱／路边传来了一个人的乞讨声／蕗边传来了随波逐流的风声／吉他拿去修了／人们把自己拿去幸福了（1996年11月26日）
空濛无边的宇宙／行星在缓缓运转／倾斜是他生命／／沿著黑夜的边缘／注视着茫茫大地／人世隐藏的裂痕／／在城市上空 群山／在愤怒的海洋 上空／／像风暴和雷电的忍受／撞击遥渺的拂晓（1995姩北大布谷岛）
《丛峰在“风入松”书店遇到一位小女孩》
丛峰在“风入松”书店遇到一位小女孩／看着梵高《向日葵》 写字小本上／双肘撑着书架跪着／经济系 她读大一 丛峰问——／我喜欢梵高 嗯／她在暗处的灯光上小心地说／夹在画册 矮矮的手／她的眼睛……（1996年）
《黃土高原》 蒙蒙细雨／一片迷离／编织情感／黄土的高原／家乡的麦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