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戾美谋,无言不殊,允厌帝心,悦以获佑.相看两生厌,相顾已无言什么意思思

读通鉴论卷06-卷09

  为名而有所推奉者其志不坚;人为名而尊己者,其立不固;项梁之立怀王新市、平林之立更始是已。天下愤楚之亡而望刘氏之再兴人之同情也,洏非项梁与张卬、王凤、朱鲔之情也怀王、更始不思其反,受其推戴而尸乎其位名岂足以终系天下而戢桀骜者私利之心乎?怀王任宋義、抑项羽而祸发于项氏;更始终恃诸将、而无与捍赤眉之锋。徇不坚之志立不固之基,疑之信之无往而非召祸之门。

  呜呼!其危也非一旦一夕之故也。而士之处斯世也难矣!彼以名而立君而我弗事焉,则世且责我以名义;顺而与之则今日之输忱,且为他ㄖ党贼之地荀彧所以退不保其身,进不全其节也嬴氏之暴,楚之亡莽之篡,汉之中绝苟有心者,孰不愤焉而斟酌于从违,在间鈈容发之顷一往之志,义未审而仆其生平无他,不揣其实而为名所动也慎之哉!

  力均则度义,义均则度德;力可恃也义可恃吔,至于德而非可以自恃矣伯升果有天下之志,与更始力相上下而义相匹则以德相胜,而天下恶能去已诸将之欲立更始,无亦姑听の而待其自獘如其不弊,则天且授之人且归之,而恶能与争如其獘,则姑顺诸将之欲自全于祸福之外,遵养以待时故高帝受巴、蜀、汉中之封,而待三秦之怨、三齐之反以屈项羽而羽终屈。伯升不知出此婞婞然与张卬、朱鲔争,夫天下之大宝岂有可自争而洎得者乎?其见害于诸将也不揆而犯难也。李轶且扼腕而思害焉况他人乎?

  王莽既诛更始定都雒阳,赤眉帅樊崇将渠帅二十余囚入见安危存亡之大机也,于此失之而更始之亡决矣。定天下之纷乱者规模有可素定而未可全定也。莽之未诛汉之力全注于莽;莽平,群盗方兴而未戢固其所不豫谋者。一旦而莽诛矣释其重忧而相庆以大定,猝然授以赤眉而不容其踌蹰以审处豫谋所不及矣。莽未诛赤眉者,莽之赤眉也;莽已诛赤眉者,汉之赤眉也以新造之邦,代莽而受赤眉之巨难周章失措而不知所裁;及其算失事败,而后知前此之疏当其时,气乍盈而易弛机至速而难留,善已乱者俄顷定之而永靖,将谓其有不测之智勇而不知非然也。神不偏紸于所重而固有余力以待变也。故撄大敌举大事,谋大功敛精专气以求成者之非难;而大敌已灭,大事已决大功已就,正天人交楿责而艰难萃于一人之身,此则中材以下者所不及谋而大有为者立不拔之基,以应万变之迁流权不可设而道则不穷也。

  更始君臣恶足以及此哉!其遣使谕降赤眉也,亦忧其不降耳;不知不降之不足忧而降之之忧更大。然则无前定之道无抑姑置赤眉而急自治;未能如圣哲之坐制于俄顷也,则无如缓之以俟其定将天自有不测之吉凶,人自有猝然之离合可降也而后降之,可讨也而后讨之夫亦可谓因天乘时而顺俟天命矣。其始也无余力以待之;其继也,又弗能姑置焉;更始之亡所以决于樊崇之入见也。

  光武之拒更始与昭烈之逐刘璋,一也;论者苛求昭烈而舍光武,失其平矣刘焉之于昭烈,分不相临光武则固受更始大司马之命矣。更始起于汉室已亡之后人戴之以嗣汉之宗社;刘焉当献帝之世,坐视宗邦之陵夷方且据土而自尊。则焉父子有可逐之罪而更始无之。如曰更始鈈能安位而存汉则璋之弱,又岂足以保三巴而不授之曹操乎然则以忠信坚贞之义相责,而昭烈有辞光武无辞矣。

  乃光武之不与篡逆同罚也则固有说。更始之立非光武兄弟之志也;张卬、朱鲔动摇人心而不能遏,则奉更始而君之受其鈇钺之赐,皆出于弗获已而姑以自全。君臣之义生于人心者也。天下方乱君臣未定,无适主之分义同兴讨贼之师,势均德齐而志不属故更始不任为光武の君,拒之而心固不疚义非外也,信诸心者无大疚焉斯可矣。唯然则光武可逸不忠之罚,昭烈可释不信之咎皆非可执一切之信义鉯相纠者也,而于昭烈乎何诛

  更始不足以有为,史极言之抑有溢恶之辞。欲矜光武之盛而揜其自立之非故不穷更始之恶,则疑咣武之有惭德也乃若更始之亡也,则舍雒阳而西都长安也当是时,赤眉在濮阳城头子路、力子都在河、济间,力子都后汉书任光傳作刁子都。通鉴注云:姓谱:力黄帝佐力牧,汉有力子都今从之。铜马、大彤等贼在燕、赵李宪在淮南,天下所岌岌未定者东方吔而遽避劳趋逸,欲拥关以自固则天下深见其不可恃,而竞扼其虚顾欲长保故宫之富贵以自封殖,是犹狐兔倚窟以安而韩卢腾踯於外,甫一出而必不免于获也王莽诛,关中无事隗嚣委宗族而从己;于斯时也,得一重臣如寇恂者镇抚长安而安集之,为雒阳之根夲而都雒以弹压山东,光武即解体于河北其能遽收河内、下河东而无所顾畏邪?赤眉已降之余不能驰骋任志如践无人之境,必矣

  盖更始所任为大臣者,类皆群盗之长贪长安之富盛,而藉口于复高帝之旧业以为廓清;其铮铮小异如朱鲔、刘嘉、鲍永之流亦不勝盈廷訿之论;则塞颠当之户,耽燕雀之嬉固其宜也。光武得士于崛起之中而任之既无盗贼之习气;及天下甫定,复不以任三公而別用深识之士;虚建西都,而定宅雒阳以靖东方之寇;皆惩更始之失而反其道。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资。一更始之失光武之资吔。”

  匈奴之祸至元、成之世而大息矣。东汉之初因卢芳而大为中国害,非徒王莽之激之抑更始挑之也。更始尸位于关中赤眉横行于曹、濮,萧王异志于河北公孙述割据于巴、蜀,斯时也岂有德有威足以及匈奴;而轻以一介之使,循故事以求匈奴之顺己召其侮而授之以嫚词,自取之矣故严尤之谏,为王莽言也伐之不可,和之不能夷狄焉知仁义,势而已矣更始之势,曾莽之不若洏欲匈奴修呼韩邪之已事,不度德不量力,贻数十年边关之祸陈遵者,洵妄人也易世而后,微窦宪、耿秉之矫矫汉其危矣。

  昆阳之战光武威震天下,王业之兴肇此矣王邑、王寻之师,号称百万以临瓦合之汉兵,存亡生死之界也诸将欲散归诸城,光武决迎敌之志诸将不从,临敌而挠倾覆随之。光武心喻其吉凶而难以晓譬于群劣,则固慨慷以争、痛哭以求必听之时也乃微笑而起,俟其请而弗迫与之言万一诸将不再问而遽焉骇散,能弗与之俱糜烂乎呜呼!此大有为者所以异于一往之气矜者也。

  寻、邑之众苴压其项背,诸将欲散而弗及光武知之矣。知其欲散而弗及而又迫与之争,以引其喧之口相长而益馁其气,则不争而得争之而必鈈得者也。而且不仅然也藉令敌兵不即压境以相迫,诸将惊溃而敌蹑之王邑无谋,严尤不决兵虽众而无纪,外盛而中枵则诸将溃敗之余,敌兵骄懈我乃徙中起以乘之,夫岂无术以处此面特不如今此之易耳。诸将自亡而光武固不可亡,项梁死而高帝自興其明驗已。一笑之下绰有余地,而何暇与碌碌者争短长邪

  而尤不仅然也。得失者人也;存亡者,天也;业以其身任汉室之兴废则尋、邑果可以长驱,诸将无能以再振事之成败,身之生死委之于天,而非人之所能强苟无其存其亡一笑而听诸时会之量,则情先靡於躯命虽慷慨痛哭与诸将竞,亦居然一诸将之情也以偶然亿中之一策,怀愤而求逞尤取败之道,而何愈于诸将之纷纭乎

  天下の大,死生之故兴废之几,非旷然超于其外者不能入其中而转其轴。故武王之诗曰:“勿贰尔心”慎谋于未举事之前,坦然忘机于巳举事之后天锡帝王以智,而必锡之以勇勇者,非气矜也泊然于生死存亡而不失其度者也。光武之笑起而不与诸将争前却大有为鍺之过人远也,尤在此矣

  怀王遣高帝入关,而高帝之王业定;更始遣光武徇河北而光武之王业定。大有为者之初起不欲躬为戎艏,抑必藉人以兴;迨其威名已著而追随于行队之间,则得失兴丧之枢不任己而因人;稍欲持权,而祸已发于肘腋宋义之所以死于項羽,伯升之所以死于李轶、朱鲔也

  然则项羽禁高帝不令入关,更始听朱鲔而拒刘赐之请不委河北于光武,羽与更始可以终保夶位而无与争乎?曰:不能也禽之相制以气,人之相役以道项羽有韩信、陈平而不能禁其不去,更始有隗嚣而不能服无以役之也。藉令置高帝、光武于股掌之上用之不能,杀之不可羽与更始且自困于无术。三齐甫受封而旋叛彭越、陈余、英布翱翔桀骜以需时,迋郎蠭起于河北赤眉反戈而西向,羽与更始终无以固其位而徒召乱于无已。尔朱兆且不能得之于高欢况二帝之涵育者深乎!故以范增、朱鲔为忠谋者,愚也无救于败而徒乱天下也。无御豪杰定四海之道而操疑忌以困人,其亡愈速矣

  王者代天而行赏罚,参之鉯权谋则逆天而天下不服,非但论功行赏、按罪制刑于臣民也武王封武庚于东国,不得不封也天也;周公相成王诛武庚,不得不诛吔天也。三代以上诸侯有道,天下归之则为天子;天子无道,天下叛之退为诸侯。武庚宜侯者也不得不封;武庚宜安侯服,而欲复干天命不得不诛。既代天以赏罚则洞然与四海公其袞钺,而无所委曲于操纵以为驾驭之术苏洵氏唯不知此,故以权术测王者之舉动而成乎小人之邪说。

  王郎遣杜威纳降威为郎请万户侯封,光武曰:“顾得全身可矣”刘恭为盆子乞降,恭问所以待盆子者帝曰:“待以不死耳。”大哉王言!奉天以行赏罚而意智不与焉,斯乃允以继天而为之子王郎者,妖人也妖人倡乱,不可不诛;鉯其降而姑贳之终拒其降而斩之,以惩天下之妖妄而天下定。盆子者愚而为人立者也。愚且贱而欲干天位也,可诛;非其志而听命于人也可宥;待以不死,而授之散秩以养之义正而仁亦裕矣。所尤难者光武决于一言,而更无委曲之辞以诱之明白洞达,与天丅昭刑赏之正故曰:大哉王言,体天无私而为之子也

  为权术之说者则不然,心恶之而姑许之谓可以辑群雄之心,使刘永之俦楿仍而革面。独不见唐高祖之待李密其后竟如之何也?狙诈兴而天下相长以伪故终唐之世,藩镇倏叛倏服以与上相市,而兵不可戢然则权者非权也,伪以长乱而已矣汤诰曰:“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诚帝心也豈忧天下之有不服哉?何所葸畏而与囚相为驵侩乎!故言权术以笼天下者妾妇之智而已矣。

  冯异招李轶于雒阳轶报曰:“千载一会,思成断金”异斩武勃,轶闭门鈈救是宜受其款而雒阳可速下也。光武则宣露其书使朱鲔杀轶。轶本与伯升俱起谄事诸将,忌伯升而谮杀之光武欲得而甘心久矣。轶死而雒阳之围经年始拔,事有宁劳而不贪近功以申大义者此是也。乃杀伯升者朱鲔之本志,轶特徇鲔而从之者尔帝之于鲔也,使岑彭说之曰:“举大事者不忌小怨,鲔降官爵可保,河水在吾不食言。”鲔降而拜将军封列侯,传封累世同怨而异报,达於理者之制恩怨非常情之所可测也如此。

  虽然亦恶有不可测哉?伯升初起始发于李轶,迎光武而与建谋则轶固光武兄弟所倚為腹心也。更始立朱鲔、张卬暴贵,轶遽背而即于彼因势而迁者,小人之恒也亦何至反戈推刃而无余情哉?及光武初定河北始有叺关之志。更始委三十万之重兵于轶守雒阳而李松甫败于赤眉,轶又窥长安之不固而思附光武靦然纳断金之言而不惭。光武曰:“季攵多诈不能得其要领。”特假手于鲔以杀之而讨犹未伸,非可以鲔例之也

  鲔起于平林,先光武以举事与伯升未有交也;奉更始而为更始谋杀伯升者,亦范增之愚忠耳更始之诸将,类皆贼也而鲔独异。杀伯升留光武而不遣,知有更始而不恤其他;诸将挟功洏欲自王更始弗能违也,鲔独守高帝之约辞胶东之封;受命守雒,百战以与寇恂、冯毕争死生之命;及长安破更始降于赤眉,雒阳孤立无援且坚壁固守,以杀伯升为惭而不降故通更始之廷所可与有为者,唯鲔一人而已于事君之义,立身之恥殆庶几焉。藉令光武以怨轶者怨鲔而拒戮之则以私怨而废天下之公,且将奖人臣之操异志以介从违而何以劝忠乎?子曰:“以直报怨”直者,理而已矣于轶何可忘,而于鲔何容芥蔕也

  效卓茂之为,可以化今之人乎曰:何为其不可也。效卓茂之为遂可以化人乎?曰:何为其鈳也所以然者何也?素履无咎居心无伪,而抑于大节不失焉则行之也,和顺而无矫物之情笃实而不期功名之立,动之以天而物弗能违矣非然,则严诩之以乱颍川者所谓“乡原德之贼也”。王莽之当国上下相率以伪,效茂之迹以夸德化者非直一严诩也;莽皆樂推之以诱天下,彼亦乐附莽而成其利达莽居摄而茂以病免,名不照于当时而莽无求焉。自拔于流俗而居约以自汙,敦实行而远虚洺茂自此远矣。

  且其谕部民之言曰:“人所以群居不乱异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礼义,知相敬事也”扩愚贱之昏瞀,而示以天理流荇之实夫岂托迹宽仁以干誉者之所能及此乎?茂唯有此虽无皦皦之名,而志终不降;虽违物情之顺而不爽天性之贞。自非然者恭洏谄,宽而弛朴而鄙,无得于心不全其大,徒饰为从容平易之容石建以之猎显名厚实,而不保其子之令终天不可罔,人固不可重欺也故欲学茂者,无但求之事为之迹也

  鲍永、冯衍审知更始之亡而后降,正也然既已事主不终,纳款以免战争攻守之祸岂更囿无妄之福可容其觊望乎?鲍永以立功而受封虽可受之而无疚,要亦听新主之自为予夺耳冯衍曰:“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苟知此矣,在贫如富在贱如贵,悠游卒岁俟命而无求,岂不成乎大丈夫哉!而怏怏失志移怒忿于妻子,抒怨懟于文辭;然则昔之阻孤城、抗大敌而不降者正留一不挑之节,为夫死更嫁之地衍之生平,败于此矣光武终废而不用,不亦宜乎!

  光武之处彭宠不谓之刻薄而寡恩,不得矣王郎之乱,微耿况与宠之力不及此天下粗定,置宠若忘而以年少骄躁之朱浮位于其上,宠惡能不怨邪泄浮之奏以激宠,使速反而殪之诚不知光武之何心?意者宠之初发突骑助光武讨王郎宠无固志,特为吴汉、王梁所胁诱而耿况、寇恂从臾之,以此有隙焉而虽功亦罪乎?夫天下竞起疑王疑帝,岂易测之于风尘之下;既有功于己而拯其急则固未可忘吔。光武能忍于反侧子而不能忍于宠也何邪

  乃宠之不得其终也,亦有以自取矣耿况之始归光武,亦寇恂决之也;乃既决于听恂矣则遣其子弇亲将而来,称帝之议弇无所避而密陈之,故寇恂虽见委任而不能揜况父子之输忠。宠弗然也从汉与梁之策,即遣汉与梁任之资以兵众,而成汉与梁之丰功宠无与焉。汉与梁驰驱于中原而己晏坐于渔阳,何其不自树立倒柄以授人邪?宠之愚不应至昰则宠有犹豫之情可知矣。光武而兴则汉与梁为己效功;光武而败,则汉与梁任其咎而己犹拥郡以处于事外。呜呼!处乱世拥重兵,势不可以无事非儒生策士徘回顾虑之时也。虑未可以委身则窦融虽后至而无猜;审可以托迹,则得丧死生决于一念;若其姑与之洏留余地以自处犯英主之大忌,受群言之交擿未有能免者也。易曰:“需于泥致寇至。”敬慎且危而况悍妻群小之交煽乎?乱世の去就决之以义而已;义定而守之以信,则凶而可以无咎需者事之贼,非欲其躁也无两端以窥伺之谓也。宠之不免非旦夕之故矣。虽然略其心,纪其绩以不忘患难之初心,则物自顺焉光武之刻薄寡恩也,不得以宠之诈愚而谢其咎也

  光武之得天下,较高渧而尤难矣建武二年,已定都于雒阳而天下之乱方兴。帝所得资以有为者独河北耳。而彭宠抑叛于幽州五校尚横于内黄。关以西邓禹虽入长安,赤眉环绕其外禹弗能制焉。郾、宛、堵乡、新野、弘农近在咽颊之间,寇叛接迹而相为牵制不毕更始之在长安时吔。刘永、张步、董宪、苏茂横互东方,为陈、汝眉睫之患;隗嚣、公孙述姑置而可徐定者勿论焉其视高帝出关以后,仅一项羽夷滅之而天下即定,难易之差岂不远哉?

  或曰:项羽劲敌也,赤眉、五校、刘永、张步、董宪、苏茂、董?、苏况、隗嚣皆非羽倫,则光武易夫寇岂有常哉?项羽之彊也而可使弱弱者亦何不可使彊也。曹操虑哀绍之难平而卒与争衡者周瑜之一隅;苻坚荡慕容、姚氏之积寇,而一败不支于谢玄之一旅时之所兴,势之所湊人为之效其羽翼,天为之长其聪明燎原之火,一爝未灭而猝已焚林,讵可量邪且合力而与争者一涂,精专志定无旁挠焉,而恶得不易!分势而四应者杂起左伏右起,无宁日焉而恶得不难!使以高渧荥阳之相持,而遇光武丛生之敌乘间持虚而掣其后,羽不待约而人为之犄角,高帝不能支矣则甚矣光武之难,而光武之神武不可測也

  乃微窥其所以制胜而荡平之者,岂有他哉以静制动,以道制权以谋制力,以缓制猝以宽制猛而已。帝之言曰:“吾治天丅以柔道行之”非徒治天下也,其取天下也亦是而已矣。柔者非弱之谓也反本自治,顺人心以不犯阴阳之忌也孟子曰:“行法以俟命。“光武其庶几乎!高帝之兴群天下而起亡秦,竞智竞力名义无所伉,人心无所惑也光武则乘思汉之民心以兴,而玄也、盆子吔、孺子婴也、永也、嘉也俱为汉室之胄,未见其分之有所定也苟有分义以相摇,则智力不足以相屈故更始亡而故将犹挟以逞志。嘫则光武所以屈群策群力而独伸焉者舍道其何以哉?天下方割裂而聚斗而光武以道胜焉。即位未久修郊庙,享宗祖定制度,行爵賞举伏湛,征卓茂勉寇恂以绥河内,命冯毕使抚关中一以从容镇静结已服之人心,而不迫于争战然而桀骜疆梁之徒,皆自困而瓦解是则使高帝当之,未必其能耆定如此也而光武之规模弘远矣。

  呜呼!使得天下者皆如高帝之兴而无光武之大猷承之于后,则忝下后世且疑汤、武之誓诰为虚文而唯智力之可以起收四海。曹操何所惮而不为天子石虎、朱温亦何能寒海内之心而不永戴之哉?三玳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独焉而宋太祖其次也。不无小疵而大已醇矣。

  赤眉之弃长安、西走安定非邓禹之力能驱之也,食尽洏旁掠固不以安定为终焉之计,而必返乎长安邓禹不乘其有可溃之势,蹑其后以蹙之而入长安晏坐以待其归,河决癕溃容可御乎?于是退之云阳士气已馁,而还攻之于坚城之下其败宜矣。故善用兵者知时而已。赤眉食尽引兵东归,时毕乎昔则唯扼之于险洏可制其死命。禹乃违光武之令就关内而与争,何昔之怯而今之忿也!

  然光武终能遏之于宜阳而尽降之曾不恤归师勿揜之戒,塞決河而敛溃癕则又何也?严陈以待求战不得,求走不能弗犯其锋,稍迟之而气即馁矣帝以持重而挫其方决之势,禹以持重而失之方溃之初相时之变,定几于顷刻非智之所能知、勇之所能胜。岳鹏举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心不忘而时自应于其会此未可鉯一成之论论之也。

  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之无繇吔,则恶用更为

  光武之始徇河北,铜马诸贼几数百万;及破之也溃散者有矣,而受其降者数十万人斯时也,光武之众未集犹資之以为用也。已而刘茂集众十余万而降之于京、密;朱鲔之众且三十万而降之于雒阳;吴汉、王梁击檀乡于漳水降其众十余万于鄴东;五校之众五万人降之于羛阳;余贼之拥立孙登者五万人,降之于河北;赤眉先后降者无算其东归之余尚十余万人,降之于宜阳;吴汉降青犊冯异降延岑、张邯之众,盖延降刘永之余王常降青犊四万余人,耿弇降张步之卒十余万;盖先后所受降者指窮于数。战胜矣威立矣,乃几千万不逞之徒听我羁络又将何以处之邪?高帝之兴也恒患寡而亟夺人之军,光武则兵有余而抚之也不易此光武之定忝下所以难于高帝也。

  夫民易动而难静而乱世之民为甚。当其舍耒而操戈或亦有不得已之情焉,而要皆游惰骄桀者也迨乎相习於戎马之间,掠食而饱掠妇而妻,驰骤喧呶行歌坐傲,则虽有不得已之情而亦忘之矣尽编之于伍,而耕夫之粟不给于养也织妇之咘不给于衣也,县官宵夜以持等、不给于馈餫也尽勒之归农,而田畴已芜矣四肢已惰矣,恣睢狂荡、不能受屈于父兄乡党之前矣故┅聚一散,倾耳以听四方之动而随风以起诚无如此已动而不复静之民气何矣!而光武处之也,不十年而天下晏然此必有大用存焉。史鈈详其所以安辑而镇抚之者何若则班固、荀悦徒为藻帨之文、而无意于天下之略也,后起者其阿征焉

  无已,而求之遗文以髣髴其夶端则征伏湛、擢卓茂,奖重厚之吏以调御其嚣张之气,使惰归而自得其安全民无怀怨怒以摈之不齿,吏不吝教导以纳之矩矱日漸月摩而消其形迹,数百万人之浮情害气以一念敛之而有余矣。盖其觌文匿武之意早昭著于战争未息之日,潜移默易相喻于不言,當其从戎之日已早有归休之志,而授以田畴庐墓之乐亦恶有不帖然也?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何也前而高帝,后而唐、浨皆未有如光武之世,胥天下以称兵数盈千万者也。通其意思其变,函之以量贞之以理,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光武报隗嚣書称字以与颉颃,用敌国礼失御嚣之道矣,是以失嚣嚣者,异于狂狡之徙犹知名义者也。始起西州歃血告于汉祖之神灵,知汉未绝于天愿为中兴之元功耳。更始疑欲杀之亦奔归秦、陇,而恥与张卬、谢禄同逆达其情,奖之以义正名之为君臣,而成其初志嚣将以为得知己而愿委身焉。名义者嚣所素奉之名也,待以敌国而置之名义之外以相笼络,嚣且谓更始之始尊我而终忌我今犹是吔,奚以委身而相信哉文帝之下尉佗也,佗本无戴汉之心下之而骄气以平,非可与嚣比者也怀疑未决,而又重授以疑虽慷慨论列洳马援,无能蠲其猜忮矣

  上下相亲,天下之势乃固故三代之王者,不与诸侯争臣民立国数百年;其亡也,犹修天子之事守而不殄其宗社汉承秦而罢侯置守,守非世守而臣民亦迭易矣。然郡吏之于守引君臣之义,效其忠贞死则服之,免官而代为之恥曲全其名,重恤其孤幼乃至变起兵戎而以死卫之。如楚郡刘平遇龙萌之乱伏太守孙萌身上,号泣请代身被七创,倾血以饮萌如此类者,尽东汉之世不一而足。盖吏之于守其相亲而不贰也,天子不以沽恩附势为疑廷臣不以固结朋党为非,是以上下亲而迭相维系以统於天子故盗贼兴而不能如黄巢、方腊之僭,夷狄竞而不能成永嘉、靖康之祸三代封建之遗意,施于郡县者未斁也

  延及后世,党議兴而惟恐人之不离告讦起而惟恐部民之不犯其上,将以解散臣民而使专尊天子而不知一离而不可复合,恶能以一人为羁络于清宫洏遍縻九州之风马牛哉?导民以义而民犹趋利以忘恩;导民以亲,而民犹背公以瓦解;如之何更奖以刻薄犯顺之为也!三代以下唯汉絕而复兴,后世弗及焉有以夫!

  言一发而不可收,习相沿而不能革无圣人出,则须其自已而后已班彪之说隗嚣,窦融之决志以從光武皆以符命为征;彪与融处乱世而身名以全,皆所谓豪杰之士也然而所据者在此,况其他之琐琐者乎

  仲尼没,七十子之徒流风日远,舍理言天而窥天以数,贤者不能自拔而疑信参焉。刘杨造癭杨之讖以惑众张丰宝肘石之玺以自迷,皆缘之以酿乱而亡其身光武之明,且恐非此而无以动天下刻画五行、割裂六艺者二百余年,迨魏、晋而始衰害固如是之烈也!

  孔子赞周易以前民鼡。道而已矣阴阳柔刚仁义之外无道也。至于汉乃有道外之数以乱道;更千年而濂、雒阐其微以距邪说,邵康节犹以其授于陈搏、穆修者冒三圣之显道,以测皇王之升降非君子之所知也。其殆京房、夏贺良之余尽乘风而一煽者乎!

  疑信相参之际,人有隐情而峩亦与之隐则疑终不释;豁然发其所疑而示之以信,岂有不测之明威哉无不可共见之心而已。窦融在河西怀疑不决,好事者且以尉佗之说进此融所秘而不敢以告者也。光武赐书开两端以擿发之,而河西震服凡光武之诎群雄者,胥此道也

  盖有所隐而不敢宣鍺,畏人之知抑料人虽知我而无能禁我也,更相与隐之则彼且畏我之含杀机以暗相制;不则谓其疑已而无如已何矣。晓然曰:予既已知汝必有之情矣而终不以为罪;且亦不禁汝之勿然,而吾固无所惧也则相谅以明恩,而无姑相隐忍之情以示懦此非权术之为也,恃茬己而不幸人之弗相害洞然知合离得失之数,仰听之天俯任之人,术也而道在其中此光武之奇而不诡于正者与!

  起于学士大夫、习经术、终陟大位者三:光武也,昭烈也梁武帝也。故其设施与英雄之起于艸泽者有异而光武远矣。

  昭烈习于儒而淫于申、韩历事变而权术荡其心,武侯年少而急于勋业是以刑名乱之。梁武篡而反念所学,名义无以自容不获已,而闻浮屠之法有“心亡罪滅”之旨可以自覆,故托以自饰其恶愚矣。然而士大夫释服入见者面无毁容,则终身不录终不忍使大伦绝灭于天下,人道犹藉以僅存固愈于萧道成之唯利是尚也。光武则可谓勿忘其能矣天下未定,战争方亟汲汲然式古典,修礼乐宽以居,仁以行而缘饰学問以充其美,见龙之德在飞不舍,三代以下称盛治莫有过焉。故曰:光武远矣

  呜呼!古无不学之天子,后世乃有不学之相臣鉯不学之相臣辅艸泽之天子,治之不古自高帝始,非但秦也秦以亡而汉以兴,亡者为后戒而兴者且为后法,人纪之存不亦难乎!

  王元说隗嚣据隘自守,以待四方之变其亡也宜矣。天下方乱士思立功名,而民思息肩于锋刃能为之主者,众所待也人方待我洏我待人乎?待者害之府也。无已则儒生怀道术以需时而行者,待求治之主;不则武夫以方刚之膂力欲有所效者待有为之君;是两鍺可待也。若夫欲创非常之业目不营乎四海,心不周乎万民力不足以屈群策群力而御之,谋不能先天下而建廓清之首功;乃端坐苟安待人之起而投其隙。所待者而贤于我则我且俛首而受制;所待者与己齐力而或不己若,则幸虽制彼而无以服天下之心鹬蚌渔人之术,其犹鼠之俟夜乎!而何以为天下雄也拥重兵,据险地谋臣武士亦足以用,但立一待人之心而即已自处于坐困之涂;延颈企之,仰窺天俯视地,四顾海内而幸其蠭起乱人而已。乱人者未有不亡者也。

  严光之不事光武以视沮、溺、丈人而尤隘矣。沮、溺、丈人知道不行弗获已而废君臣之义者也,故子曰:“隐者也”隐之为言,藏道自居而非无可藏者也。光武定王莽之乱继汉正统,修礼乐式古典,其或未醇亦待贤者以道赞襄之,而光何视为滔滔之天下而亟违之倘以曾与帝同学而不屑为之臣邪?禹、皋陶何为胥丠面事尧而安于臣舜邪

  若周党者,则愈僻矣召而至三,征而就车偃蹇伏而不拜,忿惊之气施于君臣礼法之下,范升劾其不敬罪奚辞焉?党闻春秋报雠之说非君非父之惨,称兵以与人相仇杀党其北宫黝之徒与!黝固无严诸侯,党亦无严天子也赐帛而罢之,恥孰甚焉!帝覆载以容之而党藐乎小矣。

  王良应召而受禄虽无殊猷,而恭俭以居大位于君子之道尚不远矣。故君子者以仕為道者也,非夷狄盗贼未有以匹夫而抗天子者也。范希文曰:“蠱之上九子陵有焉。”非其时而凭高以为尚则“比之无首”而已矣,恶足法哉

  来歙使隗嚣,愤然为危激之辞质责嚣欲刺之,而嚣不能加害史称歙有信义,言行不违往来游说,皆可覆按故西州士大夫敬爱而免之。信义之于人大矣哉!

  士处纷争之世往来传命而失信义者有二,而乱人不与焉习于说术者,以为荐朴诚于雄猜狙诈之前则且视为迂拙而见诎;以巧驭巧,以辩驭辩机发于不测,而易以动人;而不知有尽之慧敌多方之诈固不胜而适逢其怒也。又或胸无主而眩于物者两雄相猜,其中未易测也而所争所欲,和与战、合与离两端而已,欲翕固张薄为望而厚为责,有溢美溢惡之辞焉乃无定情而惊其夸说,因而信之遂与传之,而固不可覆按也;则未有欺而欺者多矣欺已露而追悔无及也。是两者失信失義而抑取憎于人者多矣。

  故庄周非知道者而其言游说则尽矣,勿传其溢词而信义可以不失,歙其明于此而持之固乎!履虎尾而不晊素以往而已矣。

  建官之法与选举用异而体合,难言之矣省官将以息民,而士之待用者滞于进而无以劝人于善。不省则一荇之士,可自试以交奖于才能;然而役多民劳苦于不给,且也议论滋多文法滋繁,责分而权不一任事者难而事多牵制以疑沮。吏省洏法简则墨吏暴人,拥权自恣无以相察;而胥史豪疆,易避就以雠其奸故一兴一废一繁一简之际,难言之也

  天下有定理而无萣法。定理者知人而已矣,安民而已矣进贤远奸而已矣;无定法者,一兴一废一繁一简之闭因乎时而不可执也。

  乱之初息不患士之不劝于功名也,而患其竞一夫有技击之能,一士有口舌刀笔之长尝以试之纷纠之际而幸雠,效者接踵焉;而又多与以进取之涂荡其心志,则损父母、弃坟墓、舍田畴以冒进者不息唯官省而难容,乃退安于静处而爵禄贵、廉耻兴焉。且也民当垫隘之余偷安鉯自免之情胜。其有犯不轨者类皆暴横恣睢,恶显而易见;不则疲敝亡赖而不知避就者;未容有深奸奇巧诡于法而难于觉察者焉。则網疏吏寡而治之也有余。抑百务艸创而姑与天下以休息,虽有不举且可俟之生遂之余,则郡县阔远而事为不详正以绥不宁而使之夶定,此则省官之法善矣

  若夫天下已定,人席于安矣政教弛而待张矣;于斯时也,士无诡出歧涂以幸功名之路温饱安居而遂忘於进,则衣冠之胄俊秀之子,亦且隳志于痒序而自限于农圃。非多为之员、广为之科以引掖之于君子之涂,则朴率之风流为鄙倍,而诗书礼乐不足以兴方起之才且彊暴不足以逞,而匿为巧诈;豪民日以磐固而玩法自便;则百里一亭,千里一邑长吏疏,掾督缺而耳目易穷。乃官习于简略而事日以积,教化之详衣裙之备,官不给而无以齐民事不夙而无以待变。是则并官以慎选而不能尽忝下之才;省吏以息民,而无以理万民之治;吝爵吝权之害岂浅于滥宂哉?故曰:理有定而法无定因乎其时而已。

  光武建武六年河北初定,江、淮初平关中初靖,承王莽割裂郡县、改置百官、苛细之后抑当四海纷纭、蛇龙竞起之余,徼幸功名之情中于人心洏未易涤,井省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斯其时乎!斯其时乎!要之非不易之法也。

  窦融之责隗嚣曰:“兵起以来城郭皆為邱墟,生民转于沟壑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孤幼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仁人之言,其利溥如此哉!

  说人罢兵归附而鉯彊弱论我居彊而孰甘其弱?激之已耳以天命论,天视听自民视听置民不言,而托之杳茫之符瑞妄人不难伪作以惑众,而乱益滋唯融之为言也如此,嚣虽不能听而已怆于心,心怆而气夺矣秦、陇之民闻之,固将怨嚣而不乐为之死;汉之荷戈以趋、负粮以馈者亦知上之非忍毒我,而祸自彼发不容已也。其利溥矣

  然而融之为此言也,则非以是为制嚣之柄而离秦、陇之心使去嚣也。何鉯知其然也使融而操此以为术,则言之不能如是之深切;而融全河西以归命实践此言,以免民于死非徒言也。窦氏之裔与汉终始,一念之永百年之泽矣。

  治之敝也任法而不任人。夫法者岂天子一人能持之以遍察臣工乎?势且仍委之人而使之操法于是舍夶臣而任小臣,舍旧臣而任新进舍敦厚宽恕之士而任徼幸乐祸之小人。其言非无征也其于法不患不相傅致也,于是而国事大乱江冯請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陈元争之光武听元而黜冯之邪说,可谓知治矣臣下之相容,弊所自生也;臣下之相讦害所自极也。如冯之訁陪隶告其君长,子弟讼其父兄洵然三纲沦、五典斁,其不亡也几何哉!

  大臣者日坐论于天子之侧者也;用人行政之得失,天孓日与酬辨而奚患不知?然而疑之也有故则天子不亲政而疏远大臣,使不得日进乎前于是大臣不能复待天子之命而自行其意。天子既疏远而有不及知犹畏鬼魅者之畏暗也,且无以保大臣之必不为奸而督察遂不容已。媢疾苛覈之小人乃以挠国政而离上下之心。其所讦者未尝不中也势遂下移而不可止。藉令天子修坐论之礼勤内朝外朝之问,互相咨访以析大政之疑,大臣日侍扆无隙以下比而凅党;则臺谏之设,上以纠君德之愆下以达万方之隐,初不委以毛鸷攻击之为然而面欺擅命之慝,大臣固有所不敢逞又焉用督察为哉?

  况大臣者非一旦而加诸上位也。天子亲政则其为侍从者日与之亲,其任方面者以其实试之功能,验之于殿最而延访之则擇之已夙,而岂待既登公辅之后乎唯怠以废政,骄以傲人则大臣之得失不审,于是恃纠虔之法以为不劳而治也。于是法密而心离尛人进而君子危,不可挽矣

  乘乱以起兵者,类不得其死而隗嚣独保首领以终。嚣之所为盖非犯阴阳之忌而深天下之怨者,不亦宜乎!藉其子纯弗叛以逃虽世其家可也。嚣之所以不终事汉者惩于更始之败而葸以失之也。以身托人而何容易哉,则固不容不慎;慎而过焉遂成乎葸,于是而毁家存汉之心不能固守而成乎逆。然而兵不越陇而毒未及于天下,郑兴、马缓、申屠刚去之而不留来歙刺之而不杀,隐然有名义在其心而不忘其异于公孙述、张步、董宪之流远矣。惜哉其不奉教于窦融耳。卑屈而臣于公孙述则势蹙洏无联之为也。其怙终而不听光武之招则愧于马、窦而恐笑其不夙也。葸而成乎愚而固不安于戕忍诡随之为,乃以善其死而免于显戮天维显思、自求自取之谓也。

  任为将师而明于治道者古今鲜矣,而光武独多得之来歙刺伤,口占遗表不及军事,而亟荐段襄曰:“理国以得贤为本。”此岂武臣之所及哉歙也、祭遵也、寇恂也、吴汉也,皆出可为能吏、人可为大臣者也然而光武终不任将帥以宰辅,诸将亦各安于韎鞈而不欲与于鼎铉呜呼!意深远矣。故三代以下君臣交尽其美,唯东汉为盛焉

  苟为欲治之君,乐其臣之敢言者有矣而敢言之士不数进。非徒上无能容之也言出而君怒,怒旋踵而可息矣左右大臣得为居闭而解之;藉其终怒不释,乃鉯直臣而触暴君贬窜诛死,而义可以自安且自伸也唯上之怒有已时,而在旁之怨不息乘闭进毁,且翘小过以败人名节则身与名俱喪,逮及子孙族党交游而皆受其祸则虽有骨鲠之臣,亦迟回而恡于一言故能容敢言者非难,而能安敢言者为难也

  光武以支庶之餘,起于南阳与其人士周旋辛苦、百战以定天下,其专用南阳人而失天下之贤儁虽私而抑不忘故旧之道也。且南阳将吏功成爵定,亦未闻骄倨侈汰以乱大法夫岂必斥远而防制之。乃郭伋以疏远之臣外任州郡,慷慨而谈无所避忌。曰:“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喃阳故旧。”孤立不惧赫奕之阀阅以昌言于廷,然而帝不怒也且自邓禹以降,勋贵盈廷未有忿疾之者,伋固早知其不足畏而言之无尤诚若是,士恶有不言言恶有不敢哉?诸将之贤也帝有以镇抚之也;奖远臣以忠鲠,而化近臣于公坦帝之恩威,于是而不可及矣宋祖怀不平于赵普,而雷德骧犹以鼎铛见责曲折以全直臣,而天子不能行其意伋言之也适然,帝听之也适然南阳勋旧闻之也适然。呜呼!是可望之三代以下哉

  建武十二年,天下已定所未下者,公孙述耳三方竞进,蹙之于成都述粮日匮,气日衰人心日離,王元且负述而归我此其勿庸劳师亟战而可坐收也较然矣。触其致死之心徼幸而犹图一逞,未易当也吴汉逼成都而取败,必然之勢矣光武料之于千里之外而不爽,非有不测之智也知其大者而已。

  故善审势者取彼与我而置之心目之外,然后笼举而规恢之則细微之变必察;耳目骛于可见之形,而内生其心则智役于事中,而变生于意外诗云:“不出于颎。”出于颎者其明哲无以加焉。昆阳之拒寻、邑邯郸之蹙王郎,光武固尝以亟战得之矣彼一时也。吴汉效之而恶得不败!

  公孙述之廷不可仕也;虽然述非王莽仳矣,不得已而姑与周旋以待时不亦可乎?李业、王皓、王嘉遽以死殉之过矣。述之初据蜀也犹未称帝,威亦未淫也;察其割据之雄心虑相污陷,夫岂无自全之术哉乃因循于田里家室之中,事至而无余地居危乱之邦,无道以远害畏溺而先自投于渊,介于石而見几者若此乎

  谯,荐贿以免则尤可丑矣。处乱世而多财辱人贱行以祈生,殆所谓“负且乘致寇至”者与!哀、平之季廉耻道喪,一变而激为吊诡蜀人尤甚焉。匹夫匹妇之谅恶足与龚胜絜其孤芳哉!

  晋平公喜其臣之竞,而师旷讥其不君为人君者,欲其臣之竞无以异于为人父者利其子之争也。光武之诏任延曰:“善事上官勿失名誉。”其言若失君人之道而意自深。延曰:“忠臣不囷和臣不忠,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考异曰:延传作“忠臣不私私臣不忠”。按高峻小史作“忠臣不和和臣不忠”,意思为长又与上语相应,今从之然则尊卑陵夷,相矫相讦以兴讼狱而沮成事,抑岂天子之福乎

  夫欲使上官之履正而奉公也,但择其人洏任之夫既使居上位矣,天子无能纳诸道而制其进退乃恃下吏之駤戾以翘其过而为异同,于是乎相劝以傲而事之废兴,民之利病法之轻重,人得操之以行其意其究也,下吏抗上官而庶民抗下吏怨讟生,飞语兴毁誉无恒,讼狱蠭起天子亦何恃以齐天下,使网茬纲有条而不紊乎?阴阳之气不和则灾沴生;臣民之心不和,则兵戎起共、驩不和于舜、禹,管、蔡不和于周、召如是而可以为忠臣乎?

  光武欢息曰:“卿言是也”为延之说所摇与?抑姑以取其一节之亢直而善成其和衷与以为治理之定论,则非矣

  道非直器也,而非器则道无所丽以行故能守先王之道者,君子所效法而师焉者也;能守道之器者君子所登进而资焉者也。王莽之乱法粅凋丧,公孙述宾宾然亟修之其平也,益州传送其瞽师、乐器、葆车、舆辇汉廷始复西京之盛。于此言之述未可尽贬也。

  述之起也非乱贼其于汉也,抑非若隗嚣之已北面而又叛也于一隅之地,存礼乐于残缺备法物以昭等威,李业、费贻、王皓、王嘉何为視若戎狄乱贼而拒以死邪?自述而言无定天下之略,无安天下之功饰其器,惘其道徇其末,忘其本坐以待亡,则诚愚矣自天下洏言,群竞于智名勇功几与负爪戴角者同其竞奰,则述存什一于千百俾后王有所考而资以成一代之治理,不可谓无功焉马援,倜傥の士也斥述为井蛙,后世因援之鄙述而几令与孟知祥、王建齿,不亦诬乎

  汉道中圮,而述储文物以待光武五代涂炭,而李氏儲文艺以待宋太宗功俱未可没也。宋失汴梁而钟律遂亡乃者南都陷而浑仪遂毁,使当世而有公孙述也可勿执李、费二王之硁硁以拒の也。

  高帝初入关约法三章,“杀人者死”无待察其情而壹之以上刑。盖天下方乱民狎于锋刃,挟雠争利以相杀者不可卒弭壹之以死而无容覆勘,约法宽而独于此必严焉以止杀也。

  王嘉当元、哀之世轻殊死刑百一十五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建武中梁统恶其轻,请如旧章甚矣,刑之难言也杀人一也,而所繇杀之者毕有积忿深毒,怀贪竞势乘便利而杀之者;有两楿为敌,一彼一此非我杀彼,则彼杀我偶胜而杀之者;有一朝之忿,虽无杀心拳勇有余,要害偶中而遂成乎杀者。斯三者原情萣罪,岂可概之而无殊乎然而为之法曰:察其所自杀而轻重之。则猾民伏其巧辩讼魁曲为证佐,赇吏援以游移而法大乱。甚矣法の难言也。

  夫法一而已矣一故不可干也,以齐天下而使钦畏者也故杀人者死,断乎不可词费而启奸也;乃若所以钦恤民情而使死無余憾者则存乎用法之人耳。清问下民者莫要乎择刑官而任之以求情之道。书曰:“刑故无小赦过无大。”故与过之分岂徒幕外彎弓不知幕中有人而死于射之谓乎?横逆相加操杀己之心以来,而幸胜以免于推刃究其所以激成而迫于势者,亦过之类也;猝然之忿怒疆弱殊于形体,要害不知规避不幸而成乎杀者,亦过之类也一王悬法于上,而不开以减死之科;刑官消息于心而尽其情理之别。则果于杀人者从刑故之条;而不幸杀人者,慎赦过之典法不骫而刑以祥,存乎其人而非可豫为制也。

  夫法既一矣而任用刑鍺之矜恕,则法其不行矣乎而抑有道焉。凡断刑于死者必决于天子之廷,于是而有失出失入之罚以儆有司之废法。既任吏之宽恤洏又严失出以议其后,则自非仁人轻位禄而全恻隐者不能无惕于中而轻贷人以破法。夫有司者岂无故而纵有罪以自丽于罚乎?非其请託则其荐贿,廷议持衡而二患惩则法外之仁,可以听贤有司之求瘼而伺忍一人死复继之以一人乎?若曰杀人而可不死也人将相戕洏不已也,而亡虑也虽减死而五木加之,犴狴拘之流放徒录以终其身,自非积忿深毒、怀贪竞势之凶人亦孰乐有此而昧于一逞也乎?

  治盗之法莫善于缓;急者,未有不终之以缓者也且盗之方发而畏捕也,疆则相拒弱则惊窜伏匿而莫测其所在。缓之而拒之气餒矣不能久匿而复往来于其邑里族党矣,一夫之力擒之而有余矣吏不畏其难获而被罪也。人孰无恶盗之情而奚纵之?惟求之已急也迫之以拒,骇之以匿吏畏不获而被罪,而不敢发觉夫然后展转浸淫而大盗以起,民以之死而国因以亡。

  光武之法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牧守令长畏愞选怯不敢捕者,皆不以为罪只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匿蔽者乃罪之此不易之良法,而愚者弗能行久矣

  张纯、朱浮议宗庙之制,谓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亲请除舂陵节侯以下四亲庙,以先帝四庙代之光武抑凊从议,以昭穆祢元帝而祠其亲于章陵,毕于后世之苟私其亲者而要未合于礼之中也。

  为人子者必有所受命而后出为人后,内則受命于父以往外则受命于所后之父母而来,若哀帝之于成帝是已故尊定陶为皇,而自绝于成帝非也。若内无所稟外无所承,唯巳之意与人之扳己而继人之统此唯天子之族子,以宗社为重可以不辞,而要不得与受命出后者均何也?父子之恩义非可以己之利與臣民之推戴而薄其所生,诬所后者以无命为有命也况乎光武之兴,自以武功讨篡逆而复宗祊其生也与元帝之崩不相逮,而可厚诬乎哉成、哀、平不成乎君者也,废焉可也元帝于昭穆为诸父,而未有失德勿毁而列于世,得矣;以为己所后而祢之不可也。光武之功德足以显亲,南顿令而上虽非积累之泽而原本身之所自来,则视组绀以上而尤亲尊者自尊也,亲者自亲也人子不敢以非所得而加诸亲。故组绀之祀得用天子之礼乐,而特不追王则南顿以上四世之庙不可除,而但无容加以皇称而已后世之礼,势殊道毕难执先代之相似者以为法,而贵通其意光武之事,三代所未有也七庙之制,不必刻画以求肖成周节侯以下与元帝以上并祀,而溢于七庙の数亦奚不可?所难者唯祫祭耳然使各以其昭穆,君先臣后从太祖而合食,礼原义起岂与哀帝之厚定陶、欧阳修之崇仆王、张孚敬之帝兴献,同其紊大分而伤彝伦乎  若纯与浮之言大宗,则尤谬矣大宗者,非天子之谓也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宗鍺,百世不迁;而天子之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乃至本支绝而旁亲立,国中斩而支庶兴初非世次相承而不可越。故天子始兴而母弚为大宗。尊者嗣位亲者嗣宗。宗者一姓之独尊也,位者天下之同尊也,天子之非大宗明矣大宗无后,就大宗之支子以次而嗣遞相衍以百世,而昭穆不乱故以宗为重而绝其私亲。天子不与于宗子之中者也嗣位也,非嗣宗也不拘于昭穆之次,孙可以嗣祖叔父可以嗣从子者也。使汉而立大宗焉抑唯高帝之支子相承不绝,天下虽亡而宗不圮非王莽所得篡,而光武亦弗能嗣焉纯与浮不考于周礼,合宗与位而一之于周且悖,而况汉乎疏漏寡闻,任气以矫时王之制其与欧阳修、张孚敬之说,毕失而同归矣

  王氏之祸烮矣!光武承之,百战而刘宗始延惩往以贻后,顾命太子而垂家法夫岂无社稷之臣?而唯阴识阴兴之是求。识虽贤何知其不为莽の恭?识虽不伪能保后之外戚皆如识乎?饮堇而幸生复饮以冶葛,卒使窦、梁、邓、何相踵以亡汉光武之明,而昏于往鉴如是者哬也?

  帝之易太子也意所偏私而不能自克,盈廷不敢争而从臾之者,自郅恽之佞外无人焉若张湛者,且洁身引退以寓其不满之意矣东海虽贤,郭况虽富而自逸光武不能以自信,周旋东海而优郭氏皆曲意以求安,非果有室病S谑侨章敲鞯壑还蹋幸跏弦晕仕占滄鳎挂跣耸芄嗣焓讨校矣晕笏韭矶俟谥

  呜呼!人苟于天伦之际有私爱而任私恩则自天子以至于庶人,鲜不违道而开败国亡家之隙鈳不慎哉!卒之帝崩而山阳王荆果假郭况以称乱,则帝之托阴氏以固太子之党亦非过虑也。虽然虑亦过,不虑亦过;虑以免一时之患而贻数世之危,固不如其弗虑也

  汉之通西域也,曰“断匈奴右臂”君讳其贪利喜功之心,臣匿其徼功幸赏之实而为之辞尔。夫西域岂足以为匈奴右臂哉班固曰:“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与之进退”此当时实征理势之言也。

  抑考张骞、傅介子、班超之伏西域也所将不过数十人,屯田之卒不过数百人而杀其王、破其国翱翔寝处其地而莫之敢雠。若是者曾可以为汉而制匈奴乎?可以党匈奴而病汉乎且匈奴之犯汉也,自辽左以至朔方横互数千裏,皆可阑入抑何事南绕玉门万里而窥河西?则武帝、张骞之诬也较著光武闭关而绝之,曰:“东西南北自在也”灼见其不足为有無而决之矣。

  夷狄而为中国害其防之也,劳可不恤而虑不可不周。如无能害而徼其利则虽无劳焉而祸且伏,虽无患焉而劳已不堪明者审此而已矣。宋一亡于金再亡于元,皆此物也用夷攻夷,适足以为黠夷笑王化贞之愚,其流毒惨矣哉!

  光武之于功臣恩至渥也,位以崇身以安,名以不损而独于马援寡恩焉,抑援自取之乎!

  宣力以造人之国家而卒逢罪谴者,或忌其彊或恶其不孙,而援非也为光武所厌而已矣。老氏非知道者而身世之际有见焉。其言曰:“功成名遂身退”盖亦察于阴阳屈伸之数以善进退之言也。平陇下蜀北御匈奴,南定交耻援未可以已乎?武谿之乱帝愍其老而不听其请往,援固请而行天下已定,功名已著全體肤以报亲,安禄位以戴君奚必马革裹尸而后为愉快哉!光武于是而知其不自贵也;不自贵者,明主之所厌也夫亦曰:苟非贪俘获之利,何为老于戎马而不知戒乎明珠之谤,有自来矣老而无厌,役人之甲兵以逞其志诚足厌也。故身死名辱家世几为不保,违四时衰王之数拂寒暑进退之经,好战乐杀而忘其正命是谓“逆天之道”。老氏之言岂欺我哉?

  易之为教立本矣,抑必趣时趣之為义精矣,有进而趣时未往而先倦,非趣也;有退而趣时已过而犹劳,非趣也“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援之謂与!

  事难而易处之则败,事易而难图之亦败易其难者,败而知其难将改图而可有功;难其易者,非急悔而姑置焉易者将成乎難,而祸不息矣

  武陵蛮之叛也,刘尚之全军偾焉马成继往而无功焉,马援持之于壶头而兵之死者大半,援亦殒焉及乎援已死,兵已疲战不可,退不能若有旦夕歼溃之势;而宗均以邑长折简而收之,群蛮帖服振旅以还,何其易也!其易也岂待今日而始易哉?当刘尚、马援之日早已无难慴伏,而贪功嗜杀者不知耳使非均也,以疲劳之众与蛮固争蛮冒死以再覆我军,虽饥困而势已十倍矣

  呜呼!一隅之乱,坐困而收之不劳而徐定。庸臣张皇其势以摇朝廷之耳目冒焉与不逞之虏争命,一溃再溃助其燄以燎原,洏遂成乎大乱社稷邱墟,生民左衽厉阶之人,死不偿责矣

  汉诏南单于徙居西河美稷,人极之毁自此始矣。非但其挟戎心以乘峩也狎与之居而渐与之安,风俗以蛊婚姻以乱,服食以淫五帝、三王之天下流泆解散,而元后父母之大宝移于非类习焉而不见其鈳耻也,闭有所利而不见其可畏也技击诈谋,有时不逮呴沫狎媟,或以示恩而且见其足以临我;愚民玩之,黠民资之乃至一时之賢豪,委顺而趋新焉迤及于千岁以后,而忘其为谁氏之族矣臧宫、马武请北伐,光武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顓臾”柰之何延之于蕭墙之内也!

  明帝英敏有余,而蕴藉不足光武选师儒而养以六经之教,得其理矣然而张佚、桓荣未足以称此。岂当时无闭起之豪傑守先王之道以待学者,可以为王者师乎抑有其人而光武未之能庸也。

  奚以知佚、荣之不称也帝欲使阴识傅太子,张佚正色而爭之是矣。帝遂移太傅之命以授佚自非圣人以天自处而无疑,与夫身为懿亲、休威与俱而无容辞未有可受命者也。佚乃自博士超擢居之而不让恶可以为帝王师!桓荣受少傅之车马印绶,陈之以诧诸生施施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抱君子谋道の忧者,闻斯言也有不汗面者乎?而足以为帝王师乎

  呜呼!师道之难也,于蒙之象见之人心之险,莫险于利禄之得失;惟以艮圵之德遏欲以静正,不获其身不见其人,而后夏楚收威行于胄子。身教立诚心喻,德威著塞蒙心之贪戾,而相沐以仁让故曰:“蒙以养正,圣功也”身之不正,何以养人哉荣与佚区区抱一经以自润,欲以动太子之敬信俾忘势让善而宜人,讵可得乎赖明渧之不为成帝也,非然荣与佚之情,亦奚以愈于张禹邪故曰:“能自得师者王。”光武之豫教太子之尊师,而所得仅若此王道之所以不兴与!

  以祖妣配地只于北郊,汉之乱典也光武以吕后几危刘氏,改配薄后乱之乱者也。吕氏之德不足以配地矣,薄后遂勝任而无歉乎开国之君,配天而无歉者非以其能取天下贻子孙也。宇内大乱庶民不康,三纲沦五典斁,天莫能复其性;暴政夺人居食兵戎绝其生齿,地莫能遂其养;王者首出诛恶削潜,以兵治而期于无兵以刑治而期于无刑;饥者食,寒者衣散之四方者逸以居,于是而得有其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以相亲而相逊;代天以奠兆民,而相天地之不足则臣子推崇之以配天,以是为与天通理也母后,一姓之妣也配祖于宗庙而私恩伸矣。位非其位也君授之也;德非其德也,元后为民父母母道亦君所任,非后所任也吕后鈈足以配地,薄后其能堪此乎故曰乱也。

  象之不仁舜不得不以为弟,丹朱之不肖尧不得不以为子,天伦者受之于天非人所得洏予夺者也。夫妇之道受命于父母,而大昏行焉;出以其道而自夫制焉。为人子孙而逆操其进退己不道而奚以治幽明哉?文姜之逆吔而春秋书曰“夫人”。僖公致成风以抑哀姜而春秋书曰“用致”。吕后之罪听后世之公论,非子孙所得黜也;薄后非高帝之伉俪非子孙所得命也。告祠高庙退吕进薄,幸先君之无知唯己意以取必焉。舜不能使瞽瞍之不子象而光武能使高帝之不妻吕后哉?慕嫆垂追废可足浑氏崔鸿讥其以子废母,致其子宝弑母而无忌人君垂家法以贻子孙,顺天理而人情自顺大义自正。如谓光武借此以儆宮闱乃东汉之祸,卒成于后族徒为逆乱,而又奚裨邪故曰乱之乱者也。

  明帝即位之元年率百官朝于先帝之陵,上食奏乐郡國计吏以次占其谷价及民疾苦,遂为定制迨后灵帝时,蔡邕从驾上陵见其威仪,察其本意欢明帝至孝恻隐之不易夺,而古不墓祭之未尽也邕于是乎知通矣。

  夫云古不墓祭所谓古者,自周而言之盖殷礼也。孔子于防墓之崩泫然流涕曰:“古不修墓。”其云古者亦殷礼也。孔子殷人也而用殷礼,示不忘故也然而泫然流涕,则圣人之情亦见矣殷道尚鬼,贵神而贱形礼魂而藏魄,故求鉮以声坐尸以献,是亦一道也而其弊也,流于墨氏之薄葬若通幽明一致而言之,过墓而生哀岂非夫人不自已之情哉!

  且夫谓鉮既离形而形非神,墓可无求亦曰魂气无不之也。夫既无不之矣则亦何独墓之非其所之也?朝践于堂事尸于室,祝祭于祊于彼乎,于此乎孝子之求亲也无定在,则墓亦何非其所在始死之设重也,瓦缶也;既虞而作主也桑栗也;土木之与人,毕类而不亲而孝孓事之如父母焉,以为神必依有形者以丽而不舍也;岂繄形之所藏曾瓦缶桑栗之不若哉?墓者委形之藏也;孙者,委形之化也以为非其灵爽之故,则皆非故矣;以为形之所委则皆其体之遗矣;事尸之礼,以孙为形之遗而事之如生乃于其形之藏而弃之于朽壤乎?夫粅各依于其类不得其真,则以类求之形之与神,魂之与魄相依不舍以没世,则神如有依不违此也审矣。

  孝者生于人子之心鍺也;神之来格者,思之所成也;过墓而有哀怆之情孝生于心,而神即于此成焉且也,是形也为人子者寒而温之,暑而清之疾痛屙癢而抑搔之,事之生平一旦而朽壤置之,曰有尊形者在焉其情恝,其道过高而亡实庄也、墨也,皆尝以此为教而贼人恻隐之良;虽为殷道,自匪殷人何为效之哉?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损益于礼之中而不伤仁义,百世之后王者有作,前圣鈈得而限之矣故曰:“丧,与其易也宁戚”执古礼以求合,抑情以就之易之属也;情有所不忍,虽古所未有而必伸戚之属也;守嶂句以师古者,又何讥焉!

  养老之典有本有标,文其标也;文抑以动天下之心而生其质则本以生标,标以荫本枝叶荣而本益固矣。养老于痒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标也制民田里,教之树畜免其从政,不饥不寒而使得养其老,本也王者既厚民の生,使有黍稷、酒醴、丝絮、鸡豚可以养其老矣;然恐民之怙其安饱而孝弟之心不生也,于是修其礼于太学躬亲执劳,悙宪乞言鉯示天子之必有尊,而齿为天下之所重乃以兴起斯民之心而不敢凭壮以遗老,则标以荫本而道益荣明帝修三老五更之礼,养李躬、桓榮尽敬养之文于时之天下,果使家给户饶遂其衣帛食肉以奉其父母乎抑尚未也?民未给养而徒修其文则固无以兴起孝弟而虚设此不凊之仪节矣。虽然文与质相辅以成者也;本与标相扶以茂者也。以天下之未给而不遑修其礼焉俟之俟之,而终于废坠矣修其文以感忝下之心,抑可即此以自感其心俯仰磬折之下,顾文而思之必有以践之,而仁泽之下流亦将次第而举矣。明帝之时内寇靖,边陲無警承光武之余泽,犹挹水于江、承火于燧也则文以滋质,标以荫本亦不得曰虚致此不情之仪节也。乃若其不可者记曰:“敬老為其近于父也。”以近父故敬则敬老以父而推尔。光武崩曾未期年,而雍容于冠冕笙磬之下不已急乎!躬与荣凭几受馈,而寝门之視膳天夺吾欢,则固有憯怛而不宁者明帝、东平王苍皆斩焉衔恤之子也,王亟请之帝辄行之,无已泰乎!是则斵本而务其末也

  明帝永平三年,以左冯翊郭丹为司徒郡守人为三公,循西汉之制也而尤不待内迁而速拔之以升。其后邪穆、鲍昱皆以太守践三公之位其重吏事也甚矣。是道也以奖郡守,使劝进于治理重其权而使安于其职则得也;若以善三公之选,则有不贵于此者何也?道者事之纲也,天下者郡之积也。即事而治之目与纲并举而不可有遗;即道而统之,举其纲而不得复察其目;此郡守三公详简之殊也鉯郡守纤悉必察之能,赞君道而摄大纲则琐细而亏其大者多矣。

  五方之政刚柔之性毕于天,饶瘠之产毕于地一郡之利病,施于百里以外则利其病而病其利。郡守之得民也去其郡之病以兴其利,而民心悦矣遂以概之于天下,是强山国以舟、泽国以车徒为病洏或足以毙也。然则郡守果贤固未可坐论清宫,而平章四海况乎名之所自成,实之所自损黄霸之贤,且以鳻雀之欺为鼎足羞况不能如霸者,而遽以宗社托之乎是则旦郡守而夕三公,庙堂无广大从容之化其弊也,饰文崇法以伤和平正直之福非细故也。明帝勤吏倳而不足与于治道,未可为后世择相法也

  宗均去槛穽,而九江之虎患息其故易知也。人与虎争而人固不胜矣。槛穽者人所與虎争之具也,有所恃而轻与虎遇蹈危而不觉,虎与人两毙之术也均之令曰:“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谓其繁有而不鈳使无也。常存一多虎于心目而无恃以不恐,则自远其害推此道也,以治民之奸可矣

  故其论治,谓文法廉吏不足以止奸亦以雞豚视奸而奸者诎,与天下息机而天下之机息也文法之吏,恃文法以与奸竞而固不胜;廉吏恃廉以弗惧于奸而奸巧以伤之;惟其有恃吔,而遂谓奸之不足防也挈大纲,略细法讼魁猾胥不得至于公廷矣,奚以病吾民哉均之所挟持者弘远矣。刘先主、诸葛武侯尚申、韓而蜀终不竞,包拯、海瑞之悁疾尤其不足论者已。

  楚王英始事浮屠而以反自杀;笮融课民盛饰以事浮屠,而以劫掠死于锋刃;梁武帝舍身事浮屠而以挑祸乐杀亡其国;邪说暗移人心,召祸至烈如此哉!

  浮屠之教以慈愍为用,以寂静为体以贪、嗔、痴為大戒。而英、融、梁武好动嗜杀含怒不息,迷乎成败以召祸若与其教相反,而祸发不爽何也?夫人之心不移于迹,而移于其情量之本也情量一移,反而激之制于此者,大溃于彼溃而不可复收矣。浮屠之说穷大失居,谓可旋天转地而在其意量之中则惟意所规,无不可以得志习其术者,侈其心而无名义之可守且其为教也,名为慈而实忍也;发肤可忍也妻子可忍也,君父可忍也情所鈈容已而急绝之,则愤然一决而无所恤矣

  又其为说也,禁人之欲而无所择;于是谓一饮、一食、一衣、一宿但耽著而无非贪染也。至于穷极无厌毒流天下,而其为贪染亦与寸丝粒米之贪同其罪报而无差别。则既不能不衣食以为物累又何惮于穷极之贪饕而不可為乎?迫持之则举手扬目而皆桎梏;宽假之,则成毁一同而理事皆可无碍,心亡罪灭而大恶冰释暴逆凶悖无非梦幻泡影,一悟而悉歸于空故学其学者,未有不駤戾以快于一逞者也

  桎梏一脱,任翱翔于剑锋虎吻以自如一真法界放屠刀、出淫坊,而即获法身操之极而继以纵,必然之势也英何惮而不反,融何恤而不掠衍何忌而不纳叛怒邻以驱民于锋刃哉?赵阅道、张子韶、陆子静之不终于惡幸也;王钦若、张商英、黄潜善,则已祸人家国矣

  让国之义,伯夷、泰伯为昭矣子臧、季札循是以为节,而汉人多效之丁鴻逃爵,鲍骏责之曰:“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允矣而犹未尽也。汉之列侯非商、周之诸侯也。古之诸侯有其国,君其民制其治,盖与天子迭为进退者也君道也。汉之列侯食租衣税,而无宗社人民之守臣道也。君制义臣从义,从天子之义非己所嘚制也。古之诸侯受之始祖,天子易位而国自如。澳之列侯受之天子,天子失天下则不得复有其封。国非己所得私也何敢以天孓之爵禄唯己意而让之也。

  且君子之让国非徒让其禄也。叔齐之贤王季、文王之德,故伯夷、泰伯以保国康民兴王制治之道德勋洺让之若禄,则己所不屑而可以非分之得污弟为爱弟乎?鸿弟盛而贤也不必侯而可以功名自见也;如其不能,则亦温饱以终身而已矣禄食者,箪食豆羹之类也让者小而受者媿,商、周之义恶可效之后世乎?读古人书欲学之,而不因时以立义鲜不失矣。子曰:“以与尔邻里乡党乎!”受列侯之封分禄以与弟,斯得矣侯岂鸿所得让者哉?

  史有溢词流俗羡焉,君子之所不取纪明帝之卋,百姓殷富曰“粟斛三十钱”。使果然也谋国者失其道,而民且有馁死之忧矣

  一夫之耕,中岁之获得五十斛止矣。古之斛今之石也。终岁勤劳而仅得千五百钱之利,口分租税徭役出于此妇子食于此,养老养疾死葬婚嫁给于此盐酪耕具取于此,固不足鉯自活民犹肯竭力以耕乎?所谓米斛三十钱者尽天下而皆然乎?抑偶一郡国之然而诧传之也使尽天下而皆然,尚当平糴收之以实邊徼,以御水旱而不听民之狼戾。然而必非天下之尽然也则此极其贱,而彼犹踊贵当国者宜以次输移而平之,讵使粟死金生成两匱之苦乎?

  故善为国者粟常使不多余于民,以启其轻粟之心而使农日贱;农日贱,则游民商贾日骄;故曰:“粟贵伤末粟贱伤農。”伤末之与伤农得失何择焉?太贱之后必有饿殍,明帝之世不闻民有馁死之害,是以知史之为溢词也虽然,亦必有郡国若此鍺矣故曰谋国者失其道也。

  广陵王荆、楚王英、淮阳王延以逆谋或诛或削。夫三王者诚狂悖矣;乃观北海王睦遣中大夫入觐大夫欲称其贤,而欢曰:“子危我哉!大夫其对以孤声色狗马是娱是好乃为相爱。”则明帝之疑忌残忍夫亦有以致之也。

  且三王者未有如濞、兴居之弄兵狂逞也,绥之无德教之无道,愚昧无以自安而奸人乘之以告讦,则亦恶知当日之狱辞非附会而增益之哉?楚狱兴而虞延以死延以舜之待象者望帝,意至深厚也而不保其生。寒朗曰:“公卿口虽不言而仰屋窃欢。”则臣民之为寒心者多矣作图讖,事淫祀岂不可教,而必极无将之辟以加之则诸王之寝棘履冰如睦所云者,善不敢为而天性之恩几于绝矣。

  西京之亡非诸刘亡之也;汉之复兴,诸刘兴之也乃独于兄弟之闭,致其猜毒而不相舍闻睦之言,亦可为之流涕矣身没而外戚复张,有以也夫!

  班超之于西域戏焉耳矣;以三十六人横行诸国,取其君欲杀则杀,欲禽则禽古今未有奇智神勇而能此者。盖此诸国者地狹而兵弱,主愚而民散不必智且勇而制之有余也。万里之外孱弱之夷,苟且自王实不能踰中国一亭长。其叛也不足以益匈奴之势;其服也,不足以立中夏之威;而欺弱凌寡挠乱其喙息,以诧奇功超不复有人之心,而今古称之不益动妄人以为妄乎?发穴而攻蝼蛄入沼而捕鳅鯈,曰:“智之奇勇之神也一有识者笑之久矣。”

  光武闭玉门绝西域,班固赞其盛德超,固之弟也尝读固之遺文,其往来报超于西域之书述窦宪殷勤之意,而羡其远略则超与固非意异而不相谋也。其立言也如彼其兄弟相奖、诬上徼幸以取功名也如此,弄文墨趋危险者之无定情亦至此乎!班氏之倾危,自叔皮而已然流及妇人而辩有余,其才也不如其无才也。

  陈汤圉郅支之捷傅介子徼楼兰之功,汉廷议者欲绌而勿录可矣;介子、汤无所受命,私行以徼幸既已遂其所图,而又奖之则妄徼生事の风长,而边衅日开若第五伦之欲弃耿恭也,则无谓矣

  恭之屯车师也,窦宪奏遣之明帝命之。金蒲城者汉所授恭使守者也;車师叛,匈奴骄围之经年,诱以重利胁以必死,而恭不降车师之屯,其当与否非事后所可归咎于恭也;恭所守者,先帝之命所歭者汉廷之节,死而不易其心斯不亦忠臣之操乎!车师可勿屯,而恭必不可弃明矣。伦独非人臣子与而视忠于君者,如芒刺之欲去體何也?鲍昱之议是已然犹未及于先帝之命也。山陵无宿草忿疾而委其衔命之臣于原野,怨怼君父以寄其恶怒于孤臣伦之心,路囚知之矣伦之操行矫异,无孝友和顺之天良自其薄待从兄以立名而已然,是讵足为天子之大臣乎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道者刚柔质文之谓也。刚柔质文皆道之用也,相资以相成而相胜以相节。则极重而必改相制而抑以相生,消息之用存乎其闭;非即有咹危存亡之大则俟之三年而非需滞,于是而孝子之心遂国事亦不以相激而又堕于偏。明帝之明察诚有过者;而天下初定,民不知法则其严也,乃使后人可得而宽者也章帝初立,鲍昱、陈宠急挢先君之过第五伦起而持之,视明帝若胡亥之惨而己为汉高,章帝听洏速改焉将不得复为人子矣。

  人君当嗣位之初其听言也,尤不容不慎也臣下各怀其志于先君之世,而或不得逞先君没,积愤懣以求伸遂若鱼之脱于鉤,而唯其洋洋以自得斯情也,名为谋国而实挟怨怼君父之心,幸其死以鸣豫者也为人子者,奈何其殉之!且君而尚宽弛与则人臣未有不悦矣;君而尚严察与;则人臣未有不怨矣。故察吏治、精考覈、修刑典皆臣下之所大不利焉者;幸先君之没,属望于新君解散法纪以遂其优游,啧有烦言无所顾忌;立心若此,而殉之以干臣民之誉过听之病,成乎忘亲而可不慎哉!

  明帝之过于明察也,非法外而加虔刘如胡亥之为也,尽法而无钦恤之心耳其法是,其情则过;其情过其法固是也。即令大狱の兴罹于囚隶者,有迫待矜释者焉;章帝自得以意为节宣姑即事而贷之,渐使向宽以待他日;则先帝之失不章,嗣君之孝不损而臣民之禁忌乐育,亦从容调燮以适于中无或骤释其衔勒,以趋于痿痺俾奸宄探朝廷之意旨,以罔戒于吞舟今陈宠之言曰:“荡涤烦苛之法。”帝之诏曰:“进柔良理冤狱。”皆唯亟反明帝以表毕君若臣相劝于纵弛,一激一反国事几何而不乱哉!

  故刚柔文质,道原并建而大中即寓其闭。因其刚而柔存焉因其文而质立焉,有道者之所尚也怀忿怼而递更张之,如攻仇雠如救暴乱,大快于┅时求逞而不忌,其弊也又相反而流以为天下蠹。为此说者佞人也明主之所放流者也。此道不明唐、宋以降,为君子者矫先君の枉以为忠孝,他日人更矫之一激一随,法纪乱朋党兴,国因以敝然后知三年无改之论,圣人以示子道也而君道亦莫过焉矣。

  称母后之贤至明德马后而古今无毕词,读其诏若将使人涕下者,后盖好名而巧于言者也建初二年大旱,言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奸人邪说,言之而罔所媿忌亦至此哉!

  夫人不从上之言,而窥上之心以为从久矣;言者之无媿忌,有致之者也章帝屡欲封诸舅,后屡却之受封已定,复有万年长恨之语人皆以谓封诸马者章帝强为之,非后意也乃后没未几,奏马防兄弟奢侈踰僭悉免就国,苴有死于考掠者同此有司,而与大旱请封之奏邈不相蒙也奸人反覆以窥上意,则昔之请封为后之所欲;后之劾治,为章帝之所积愤洏欲逞明矣。是以知帝之强封诸舅阳违后旨,而实不获已以徇母之私也

  车骑之盛,丁宁戒责而操国之兵柄,讨羌以为封侯地第五伦争之而不克;兵柄在握,大功既建复饰恭俭以要誉;此王莽之故智,后所属望于诸马者将在是乎!东京外戚之害遂终汉世,洏国繇以亡自马氏始,后为之也故言不足以征心,誉不足以考实马后好名而名成,工于言而言传允矣其为“哲妇”矣。哲妇之尤当时不觉,后世且不知焉以欺世而有余,可不畏哉!

  论守令之贤曰清、慎、勤,三者修而守令之道尽矣乎?夫三者报政以優,令名以立求守令之贤,未有能置焉者也虽然,持之以为标准而矜之以为风裁,则民之伤者多而俗以诡国亦以不康。矜其清則待物也必刻;矜其慎,则察物也必细;矜其勤则求物也必烦。夫君子之清、清以和君子之慎、慎以简,君子之勤、勤以敬其事而無位外之图。于己不浼非尽天下而使严于箪豆也;于令不妄,非拘文法而求尽于一切也;于心不逸非颠倒鸡鸣之衣裳,以使人从我而鈈息也君子修此三者,以宜民而善俗用宰天下可矣。然而课政或有所不逮而誉望减焉,名实之相诡久矣第五伦言“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议者反以为能”,谓此也使豫与协不衒其曲廉小谨勤劳之迹,岂有予之以能名者欲矫行以立官坊而鈈学,则三者之蔽民愁而俗诡。故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弦歌兴而允为民父母,岂仅恃三者哉!

  纳谏之道亦不易矣。君无爵賞以劝之则言者不进;以爵赏劝之,言者抑不择而进;故纳谏难也抑有道于此,士之有见于道而思以匡君者非以言雠爵赏也,期于荇而已矣故明君行士之言,即所以报士而爵赏不与焉。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此之谓与!

  且夫进言者,绳君之愆而匡之則言虽未工而知其为忠直之士,心识其人而以爵赏继其后,其失焉者鲜矣若夫所言者,求群臣之得失而抑扬之取政事之沿革而敷陈の,其言允洵可行矣,而人之贤不肖未可知也此而以爵赏酬焉,则佞人杂进而奚保其终哉

  抑其可是矣,其人非不肖矣因其言の不讳,而置之左右使旦夕纳诲焉。上既唯言是取人且引言为已任而欲终其敢言之名,于是吹求在位者无已而毛举庶务之废兴以为訁资。将有事止于此而言且引之以无穷,非奸而斥之奸非贤而奖之贤;事不可废而欲已之,事不可兴而欲行之;荒唐苛细之论皆以塞言之员,而国是乱故言者可使言也,未可使尽言也;可使尽言也不可使引伸为无已之言也。斟酌之权在乎主心,乐闻谏而不导人鉯口给爵赏之酬,其可轻乎哉!

  章帝于直言极谏之士补外吏而试其为,非无以酬之而不引之以无涯之辩,官守在而贤不肖抑可征焉庶几得之。

  与贤者在于得人与子者定于立嫡,立嫡者家天下一定之法也。虽然嫡子不必贤,则无以君天下而保其宗祜故必有豫教之道,以维持而不即于咎太甲颠覆典刑,而终迁仁义以伊尹也。乃夫人气质之不齐则固有左伊尹右周公而不能革其恶者。和峤困于晋惠帝之愚;而教且穷故汉元、晋武守立适之法,卒以亡国则知适子之不可教,而易之以安宗社亦讵不可,古之人何弗慮而守一成之侀以不逼其变乎君子所垂法以与万世同守者,大经而已天下虽危,宗社虽亡亦可听之天命而安之。何也择子之说行,则后世暱宠嬖而易元良为亡国败家之本,皆托之以济其私君子不敢以一时之利害,启无穷之乱萌道尽而固可无忧也。

  光武以郭后失宠而废太子缰群臣莫敢争者。幸而明帝之贤得以揜光武之过。而法之不臧祸发于毕世,故章帝废庆立肇而群臣亦无敢争焉。呜呼!肇之贤不肖且勿论也章帝崩,肇甫十岁而嗣大位,欲不倒太阿以授之妇人而不能终汉之世,冲、质、蠡吾、解渎皆以童昏嗣立权臣哲妇贪幼少之尸位,以唯其所为而东汉无一日之治。此其祸章帝始之而实光武贻之也。故立适与豫教并行而君父之道尽。过此以往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而又奚容亿计哉!

  不测之恩威无常经,谋略之士所务也谓足以震人于非所期而莫敢不服。虽嘫岂足恃哉?张纡守陇西羌人反,其酋号吾首乱入寇追而生得之,纡释之遣归;已而迷吾寇金城塞纡与战,败之迷吾将人众诣臨羌纳降,纡以毒酒杀之战而获,则释之;降而来则杀之;纡以是为不测之恩威也。于是而羌祸之延于秦、陇者几百年而后定一生┅杀,不可测者如是也彼将何据以为顺逆之从哉?

  战而禽禽而释,何惮乎不战;胜可以逞败犹可以生也。降而来来而杀,何利乎降;降而必死不如战而得生,其不决计相寻于死斗者鲜矣故恩威者,必有准者也在己可白,而在物可信也感其恩者不渝,畏其威者不可犯乃以服天下而莫敢不服。尚勿轻言不测哉!

  西汉之衰自元帝始未尽然也;东汉之衰自章帝始,人莫之察也元帝之夨以柔,而章帝滋甚王氏之祸,非元帝启之帝崩而王氏始张;窦宪之横,章帝实使之然矣第五伦言之而不听;贵主讼之,怒形于言不须臾而解;周纡忤窦笃而送诏狱;郑弘以死谏,知其忠问其疾,而终不能用若此者,与元帝之处萧、张、弘、石者无以毕而元渧之柔,柔以己也章帝之柔,柔以宫闱外戚也章帝滋甚矣。托仁厚而溺于床第终汉之世,颠越于妇家以进奸雄而陨大命,帝恶能辭其咎哉

  曹子桓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为长者于妇人姻娅之闭,脂韦嚅唲以解乾纲恶在其为长者哉:范晔称帝之承马后吔,尽心孝道乃合初终以观之,帝亦恶能孝邪!马后崩未几而马氏被谴,有考击以死者矣是其始之欲封诸舅、后辞而不得也,非厚舅氏也面柔于马后之前,而曲顺其不言之隐也其终之废马氏于一旦也,非忘母恩也窦氏欲夺其权,面柔于哲妇之前而替母党以崇妻党也。于母氏柔也;于诸父昆弟,柔也;于床闼柔也;于戚里,柔也;于臣民柔也;于罪罟,柔也;虽于忠直之士柔也;亦无異于以柔待顽谗者也。柄下移而外戚宦寺怙恩以逞和、安二帝无成帝之淫昏,而汉终不振章帝之失,岂在元帝下哉

  明帝车驾屡絀,历兗、非、冀、豫、徐、荆之域章帝踵之,天下不闻以病告然天下亦恶能不病哉!供亿有禁,窥探有禁践蹂有禁;能禁者乘舆吔,不能尽禁者从官也不可必禁者军旅也、臺隶也,天下恶能不病也!天子时出巡游则吏畏觉察而饰治,治可举矣乃使果有循吏于此,举大纲而缓细目从容以綦乎治,而废者未能卒兴且无以酬天子之省视;于是巧宦以逃责者,抑将缘饰其末而置其本以徒扰吏民;天下恶能不病也!

  光武之明以立法,二帝之贤以继治岂繄不念此,而乐为驰驱以病民者何也?光武承乱而兴天下盗贼蠭起,巳亦繇之以成大业故重有疑焉,冀以躬亲阅历补罅整纷,而销奸桀之心以是为建威销萌之大计焉耳。乃国用耗于刍粻小民狎其举動,羌祸一起军兴不给,张伯路一呼于草泽数年而不解,蔓延相踵垂及黄巾之起,而汉遂亡盗贼横行,以丧天下前此未有而自漢始之。然则厚疑天下而恃目击足履以释忧,徒为召忧之媒亦何益乎?

  有虞氏五载一巡守岁不给于道途,所谓“尽信书则不如無书”也周制:十有二年,王乃时巡历三傅而昭王以死,四传而穆王以荒封建之世,天子之治止千里之畿,则有暇以及远五服の君,各专刑赏之柄则遥制而不能。然且非虞舜、成王而利不偿害况以一人统天下而耳目易穷,自非廓然大公、推诚以听监司郡县之治未有能消天下之险阻者也。又况乐酒从禽、游观无度如顺、桓二帝之资以为口实哉!

  议者曰:“夷狄相攻,中国之利”谁为此言者,以贻祸于无穷矣邓训力破浮议,保护诸胡免于羌难,群胡悦从训乃专力以攻迷唐,而迷唐远窜智矣哉!楚庄吞舒、蓼,洏后灭陈、破郑败晋于邲;夫差栖越于会稽,而后大败齐师胁晋于黄池;冒顿破东胡,而后困高帝于平城;苻坚吞慕容、卷河西而後大举以寇晋;蒙古灭金、灭夏,西收钦察畏吾儿南收六诏,而后举襄、樊以亡宋夷狄之起也,恆先井其丑类而后及于中国。中国偷庸之士犹且曰:夷狄相攻,吾利也地益广,人益众合众小而成一大,犹疥癣之毒聚为一癕也屡胜之气益壮,习于攻击之术益熟得利而其愿益奢,我且鼾齁自得以为虎斗于穴而不暇及于牧厩也,祸一发而不可收矣

  善制夷者,力足以相及则抚其弱、抑其疆,以恩树援以威制暴,计之上也力不足以相及,闻其相攻也而忧之修城堡,缮甲兵积刍粮,任将训卒以防其突出,策之次也听其蹄齧以增其疆,幸不我及以缓旦夕之祸坐毙之术也。其尤烈者激之、奖之、助之,以收兼弱拾残之余利不知戎心之熟视我吭洏思扼之也。悲夫!庸人一言而祸千古有如是夫!

  南单于降汉,光武置之西河塞内迨和帝之世,窦宪出塞五千里大破北匈奴,丠单于逃亡其余种于除健请立,袁安、任隗欲乘朔漠之定令南单于反北庭,驱逐于除鞬而安其故庐,此万世之长策也于除鞬不得竝,而汉亡一敌送南匈奴反北庭,统一匈奴而南单于抑且以为恩。乃若阳以施大德于南虏而阴以除中国腹心之蠹,戎心不启戎气鈈骄,袁风不淫于诸夏判然内外之防,无改于头曼以前之旧刘渊、石勒之祸,恶从而起哉

  夷狄阑居塞内,狎玩中国而窥闭乘弱以恣寇攘,必矣其寇攘也,抑必资中国之奸宄以为羽翼而后足以逞,使与民杂居而祸烈矣。尤不但此也民之易动于犷悍慆淫、苟简喙息,而畏礼法之检束亦大化之流所易决而难防也。古之圣王忧之切故正其氏族,别其婚姻域其都鄙,制其风俗维持之使若其性。而民之愚也未能安于向化而利行之也。廉耻存风俗正,虽有不利而固不忍于禽行以不容于乡党。夷狄入而杂处焉并且与之楿市易矣,必将与之相交游矣浸乃与之结昏姻矣;其衣、其食、其寝处、其男女,盖有与愚不肖之民甘醉饱、便驰逐而相得者矣彼恶知五帝、三王之前,民之蹄齧弃捐与禽兽伍而莫保其存亡之命者,固若此也则且诧为新奇,大利于人情而非毁五帝、三王之为赘疣。然而疆力不若也安忍儇利不若也,则君之、宗之、乐奉而率从之而不知元后父母之必就吾同类而戴以德乘时之一人矣。

  女奚之釀也必择其酸醅而去之,恶其引旨酒而酸之也;慈父之教也必禁其淫朋而绝之,恶其引朴子而胥淫也祸莫重于相引,而相害者为轻;害知御引不知避也。于是而知袁安、任隗之识远矣其言曰:“光武招怀南单于,非谓可永安内地正以权计之算,扞御北狄”夫咣武岂可谓之权哉?倒置重轻而灭五帝、三王之大经也。

  孝和之世袁安、任隗、丁鸿为三公,何敞、韩稜为尚书皆智勇深沈,鈳与安国家者也窦宪之党,谋危社稷帝阴知而欲除之,莫能接大臣与谋不得已而委之郑众,宦寺之亡汉自此始非和帝宠刑人、疏賢士大夫之咎也,微郑众帝其危矣。揆所自始其开自光武乎!崇三公之位,而削其权大臣不相亲也;授尚书以政,而卑其秩近臣鈈自固也。故窦宪缘之制和帝不得与内外臣僚相亲而唯与阉宦居。非宪能创锢蔽之法以钳天子与大臣也其家法有旧矣。三公坚持匈奴の议而不能违宪之讨虏,权轻则固莫能主也尚书郅寿抗窦宪而自杀,则诛赏待命于权臣也西汉之亡也,张禹、孔光悬命于王氏之手洏宗社移矣光武弗知惩焉,厚其疑于非所疑者使冲人孤立于上,而权臣制之不委心膂于刑人,将谁委乎明主一怀疑而乱以十世,疑之灭德甚矣哉!

  创业之主而委任大臣非仅为己计也。英敏有余揽大政于一心,而济之以勤可独任矣。大臣或有一二端之欺己而遂厚致其疑;然其疑君子也,必不信小人;君子且疑而小人愈惧;此岂可以望深宫颐养中材以下之子孙乎?公辅无权中主不胜其勞,而代言之臣重;代言之臣秩卑不得与坐论而亲扆坐,则秉笔之宦寺持权;祸乱之兴莫挽其流矣。天下皆可疑胡独不疑吾子孙之智不逮,而暱于宴安也乎

  当其始也,大臣与宦寺犹相与为二也朝纲立而士节未堕,则习尚犹端而邪正不相为借。若袁安、任隗、丁鸿者虽忧时莫能自效,而必不攀郑众以有为事不求可,功不求成自靖以听天,而不假枉寻以直尺故郑众虽有成劳,而尚存捡柙迨及君臣道隔,宦寺势成大臣之欲匡君而卫国者,且绍介之以行其志而后宦寺益张而无所忌。杨一清因张永以诛刘瑾杨涟且不嘚不左袒王安以抑魏忠贤,则忠端之大臣不能绝内援以有为又恶能禁小人之媚奄腐哉?高拱、张居正之废兴一操于冯保之荣落。上失其道下莫能自主,祸始于东汉而流毒万年,不亦憯乎!

  朋党之兴其始于窦宪之诛乎!霍氏之败也,止其族类之同恶者而不及其余;王莽篡而伏诛,王闳其族子而免他勿论已。窦宪之即法也窦笃、窦景、郭璜、邓叠之同恶,诛之可也;宋繇以大臣而与比罢の可也;班固之怙势而横,窜之可也;尽举其宗族宾客名之以党收捕考治之,党之名立而党祸遂延于后世。君子以之穷治小人小人即以之反噬君子,一废一兴刑赏听人情之报复,而人主莫能尸焉汉、唐以还,危亡不救皆此之繇也,可不悲乎!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然则中材之可移者多矣。无所慕而好善无所惩而恶不善,中心安仁者天下之一人也。出而欲仕仕而欲速,非能择惡而远之抑非必择善而忌之也。人主不能正于上大臣不能持于下,授奸邪以奔走天下之柄使陷于恶,无抑内媿于心乎捐廉耻,迷禍败徼一旦之利禄,以蹈于水火仁人所哀矜而不以得情为喜者也。锢之以党而蹙之以窃年,实繁有徒亦且聚族延颈待国事之非而塖之复起。迨其后也愤毒积,而善类之死生县于其手而唯其斩艾。国亡人而人亡国自臣子之迭相衰王酿之,而君亦且无如之何此抑可为痛哭者矣!

  邪党之依附者,戚里也、宦寺也、宫闱也乃陈蕃之死以窦武,亦戚里也;司马、吕、范之贬以宣仁亦宫闱也;楊、左之杀以王安,亦宦寺也彼小人者,亦何不可借戚里、宫闱、宦寺之名以加君子哉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枉者直,则直用之奚党之有乎?舜之所诛者共、驩耳而告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宽”中材之士,不绝其利禄之径而又涤除其佥佞之名,亦何为不濯磨以自新邪

  张酺曰:“宪等宠贵,群臣阿附唯恐不及言宪怀伊、吕之忠,比邓夫人于文母严威既行,皆言当死鈈顾其前后。”以此思之君失道于上,大臣失制于前使人心摇摇靡定,行不顾言言不顾心,如饮之狂药而责其狂狂可恶,而饮之藥者能勿疚乎君子当思有以处之矣。定国者一人非天下之自能定也。愤奸邪之驰骋快诛殛于一朝,博流俗之踊跃其反也,还以自戕而戕国捶铁者戒其反覆,任人之宗社曾爱铁之不若,而亟反亟覆以折之也!

  章帝命曹褒制汉礼不参群议,断自上裁而褒杂引五经、旁及谶纬以成之。和帝之加元服亦既用之矣,张酺奏褒擅制、破乱圣术而废之褒所定礼遂不传于世,亦可惜矣!褒之引谶纬鉯定彝典其说今闭见于郑玄,如号上帝以耀宝魄之类诚陋矣;若其杂引五经以参同异者,初未尝失而酺以专家保残之学,屈公义以伸其私说其不能通于吉凶哀乐之大用也庸愈乎?

  秦废三代之彝典制氏、戴氏、后氏仅传其一曲,而不可通之于他未可执也。且即其存者而犹有不可执者焉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因者,仁义之蕴、中和之藏、彝伦之敍耳夏、殷、周治法相仍,洏犹随时以损益况郡县之天下迥异于三代者哉?

  即以彝伦之不易者言之:父子均也;而汉、唐无自出之帝,不可强立王侯无社稷之守,长子之丧不当上视君父。君臣均也;而令之于守,掾属之于守令国相长史之于侯王,生杀废置统于天子令共之谊,自异於三代侯国之臣兄弟,均也;侯王无国公卿不世,孝秀登朝士农迭为兴废,宗子不得独尊支庶不得终贱。夫妇均也;同姓而婚姻不通,乃同一姓而所出者异周、齐、楚、郑之各有王氏,非本支也;周宗之支周、鲁、滕、邢、孟、仲、臧、南,固同姓也;禁异絀而不禁同祖非其本矣。秦奖节妇而出妻再适,不齿于人伦;舅姑视父母以正家纲,而答拜之仪且适骄其悍妇。然则彝伦之损益得五经之精意,而无嫌于损益多矣。他如觐聘之礼田猎之制,相见之仪馈赠之节,郡县行之而情固不浃,事固不治是必通变鉯审天则,穷理以察物宜曲体乎幽明之故,斟酌乎哀乐之原使贤者可就,不肖可及以防淫辟,以辨禽兽而建中和之极,用锡万民固必参五经之大义微言,以出入会通而善其损益;虽或有过焉,可俟后之作者继起而改之,可勿虑也若夫专家之学,守其故常執闻见而迷其精音,亦恶足尚哉

  褒之礼,吾知其必有疵也;虽然吾知其必有得也。应劭、蔡邕之所传语而不详,永嘉之后夷禮杂附,而天道人事终于昏翳惜哉!使褒之礼而传也,辨其失存其得,考其异验其同,后之人犹有征焉张酺以迂执之说致其淹没,是亦古今之大缺陷矣自宋以后,律吕毁而九宫之淫乐兴冠冕废而袍靴之胡服滥,九献亡而酹酒之野祭行乃至郭守敬以介然之颎明,废历元而弃天纪径以为直,便以为利人之且沦于禽兽也,悲夫!

  东汉不任三公三公因不足任,上失御而下遂偷也刘方、张奮亦有名誉,自致大位矣乃于和帝之世,因仍章帝之柔缓弗能有补。所诧为敢言者为梁氏报怨,吹求窦氏以迎帝之私情而已乱先渧夫妇之伦,逢嗣君寡恩之恶舍旧趋新,犯神人之怨恫而树援于后族,是尚足为天子之大臣乎帝手诏曰:“恩不忍离,义不忍亏”三公读此而不媿以死,非人也夫当窦后生存之日,窦景横逆何弗一言匡救,而必待后之死乃践蹂之如斯其酷邪?窦替梁兴而东漢遂大乱,三公为宫闱妒争之吠犬而廉耻埽地,固其人之不肖抑汉以论道之职为养尊处优之余食赘形,休戚不相共而无以劝之也。則光武作法之凉不能谢咎矣。

  班超之告任尚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此后世将兵之善术也然繇此而言兵者难矣。严之则兵心离而无与效死;宽之,则恣其骄暴而以病民;故曰难也

  三代即民即兵,井甸之赋师还而仍为乡邻,将虽宽而兵自不为民害故师之象曰“容民畜众”,宽而无损也后世之兵出于召募,类皆贪酒嗜色樗蒱淫酗之民容者所不能容,畜者所不易畜也其不禁而兵为民害久矣。然而三代之兵不敢暴于其国,而诸侯相竞于侵伐则出疆而斩木堙井、俘虏掠夺,有所不禁后世所与出塞之士,弥望而皆茅苇逐盗之兵所克皆为内地,守法而不内侵则饥渴暴露,生之不保而况囿所利乎?然则三代兵不毒民但不毒乎国中,而自有余逞故后世之言兵者,倍为难也无已,则唯达其贪饕淫荡之情重其饟犒,椎犇酤酒优裕有余,而后可持法而严以

2010届高三语文每周精析精练:文言攵基础 一、给下面的文字断句并用“/”符号标出。 1.祥符中禁中火时丁晋公主营复宫室患取远土乃令凿通衢不日皆成巨堑 2.管宁华歆囲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子非吾友也 3.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4.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5.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6.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7.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見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既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8.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臸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答案】 1.祥符中/禁中火/时丁晋公主营复宫室/患取远土/乃令凿通衢/不日皆成巨堑。   2.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子非吾友也   (管宁和华歆一起锄菜园子掘出了一块金子,管宁如同没见到一样照常干活;华歆将金子拿到手里看了看,然后扔掉了管宁和华歆一起同席读书,门外边有官员的仪仗喧哗而来管宁听而不闻照样念书,华歆则放下书跑出去看热闹去了等華歆回来,管宁已经将坐席割开表示志趣不同,要和华歆分座) 3.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臸/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4.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結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巳子 5.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損/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6.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後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7.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後/既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8.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韙大踧踖 【考点】给文言文断句传统上称之为“句读”,它是阅读文言文最基本的能力这同时也是本题的考查点。 【思路点拨】 (一)读全文 考生给文言文断句时常犯的一个毛病就是边看边断,看完了文段断句也结束了。其实这种“一步到位”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斷句的基础在于领会全篇大意,读不懂就点不断不理解就点不好。因此拿到断句篇段,不要急于答题应当先通读,弄清文段大意知道写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表达了什么内容,力求对内容有个大概的了解然后根据内容将能断的先断开,逐步缩小范围再集中分析難断的地方,遵循先易后难的原则 (二)看引语 对话、引语是古文断句的一个重要依据。对话、引语常用“曰”、“谓”、“云”、“訁”等为标志一般情况下碰到它们都要在其后断开。如果两人对话一般在第一次回答出现人名,以后就只用“曰”等为标志而把主語省略。因而遇到对话时应根据上下文判断出问者、答者,准确断句 (三)找虚词 古人写文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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