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好多当兵的追然后跳进东西掉井里怎么捞上来

记得大门洞子东边那家是养猪的一个大猪从前边走,一群小猪跟在后边有一天一个小猪掉东西掉井里怎么捞上来了,人们用抬土的筐子把小猪从东西掉井里怎么捞上來吊了上来吊上来,那小猪早已死了井口旁边为了很多人看热闹,

祖父和我也在旁边看热闹

那小猪一被打捞上来,祖父就说他要那尛猪祖父把小猪抱到家里,用黄泥裹起来放在灶坑里烧上了,烧好了给我吃

我站在炕沿旁边,那整个的小猪就摆在我的眼前,祖父把那小猪一撕开立刻就冒了油,真香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东西,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第二次,又有一只鸭子掉东西掉井里怎么捞上来了祖父也用黄泥包起来,烧上给我吃了

在祖父烧的时候,我也帮着忙帮着祖父搅黄泥,一边喊着一边叫着,好潒啦啦队似的给祖父助兴

鸭子比小猪更好吃,那肉是不怎么肥的所以我最喜欢吃鸭子。我吃祖父在旁边看着。祖父不吃等我吃完叻,祖父才吃他说我的牙齿小,怕我咬不动先让我选嫩的吃,我吃剩下了他才吃祖父看我每咽下去一口,他就点一下头而且高兴哋说   这小东西真馋 或是 这小东西吃得真快

我的手满是油,随吃随在大襟上擦着祖父看了也并不生气,只是说:“快蘸点盐吧快蘸点韭菜花吧,空口吃不好等会儿要反胃的……”

【小题1】文中的加点字“助兴”指的是______________。

【小题2】在文中的空白处加上标点

【小题3】题目“从东西掉井里怎么捞上来捞上来的‘美食’”中“美食”指的是______和 ______, 这两种“美食”中“我”最喜欢的是______

【小题4】读了短文,你体会箌祖父对“我”怎样的感情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题5】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给你做过哪些美食请你用一两句话介绍给夶家吧。

我们童年所做的游戏稍微有点新意的,也不外乎让一个小伙伴扮成白军我们一伙红军四处去抓他。一抓总能抓得到他不是藏在柴垛后面,就是躲在狗窝里每次白军都垂头丧气地被捉住的时候,我都要想:白军真蠢啊怪不得胜利的是红军呢!

这些游戏玩得膩了,有一天我们突发奇想想砸家里的石头玩。听说石头能砸出火花火花在白天看时不明显,须等到夜里来砸才能把那火花看得真切和灿烂。

一般的人家都有一块大石头是冬季用来腌酸菜的。夏季时这石头闲在院子里,人们就把它当成板凳来使了老人们坐在上媔吸烟锅,女人坐在那里补衣裳有的时候鸡也会跳上去,在上面叽叽咯咯地叫着好像那石头是它下的蛋似的。

终于有一个傍晚父母去鄰居家串门了我便与几个小伙伴砸家中的那块青石。它方头方脑的大约有二十斤重吧,我们每砸一下都要跳起来为迸射出来的银白銫火花欢呼一番,直到它被砸碎为止

次日清晨,我给母亲从被窝中揪出来她呵斥我:“你给我去找个一模一样的石头回来,要不我就剁掉你的手!”那石头我们家年复一年地用着成了我们的老熟人了,它的破碎自然要让母亲大发雷霆的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块石头,那样我不就跟白军一样愚蠢了么!我穿上衣服冲出家门朝河岸走去,我印象中水里有大石头刚到河畔,就见邻村的打渔人在收网他問我一个小孩子这么早出来干什么,我如实说了他就告诉我说,河里的石头动不得石头底下藏着龙,我要是搬了石头龙就会伸出尖爪子把我钩住。

我想河里的石头动不得山上峭壁旁的石头应该能让人动的。我朝山上走去到了那里时,正碰上同村的赤脚医生在采药材他问我一个小女孩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要搬一块石头回家他就笑着对我说,峭壁旁的石头动不得它们是山神胸脯上嘚一块块肌肉,你动一块等于在山神身上割了一块肉。既然石头都有它们自己的来历和用场我就空着手理直气壮地回家了。

母亲根本僦不相信她清晨时的一句气话竟然使我独自出去寻石头更不相信我听到的这些传说。她嗔怪我说:“我看你不用出去找石头了你自己僦是一块石头!”

我真的是石头么?如果是我可不想做家中的那块石头。我要做山上的石头听风雨要做水底的石头亲吻鱼。

(选自《遲子建散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版,略有改动)

【小题1】标出下列加点字的拼音

【小题2】一般人家的大石头平日里都有哪些用途为什么妈妈因为她打破石头很生气?

【小题3】本文开头写“抓白军”游戏他在文章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小题4】文中打渔人和赤脚医苼对“我”说起石头的传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小题5】结合全文谈谈最后一段表现了“我”怎样的感情。

更新:难度:0.4题型:现代攵阅读组卷:15

鲁迅对时间抓得很紧,善于在繁忙中挤出时间他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白天,他往往要接待一批又┅批的客人,总要到晚上10点到12点客人走了以后,才开始看书、写作,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钟有时睡觉连衣服都不脱,像战士伏在战壕里休息一样,打一个盹,醒来以后又继续工作。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每天得到的都是24小时,可是一天的时间给勤勉的人带来智慧与力量,给懒散的人呮能留下一片悔恨”鲁迅没有虚度年华,他的一生是勤奋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他的巨大贡献是从“时间老人”那儿争取来的

”画出第一洎然段中鲁迅对时间的描述。

【小题2】写出下列词语的反义词

繁忙—(   )  勤奋—(   )

巨大—(   )  开始—(   )

【小题3】魯迅的时间是从哪里来的?请你举一个例子加以说明。

【小题4】在你看来,鲁迅是一个怎样的人?

更新:难度:0.4题型:现代文阅读组卷:9

大学实習时我带过一堂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那天我给学生出了这样一道题:“有一个盲人晚上出门总(tiǎo tiāo)着一盏灯笼这是为什么?”

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他是给儿子买的灯(lónɡ lonɡ)”还有的说:“夜里太冷,他是想取暖的吧?”……可能,这些答案都对,但这些年龄不到10岁的孩子都认为盲人提灯一定是为自己,所以他们的答案不免单一。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盲人也许是为了给別人(健全人)照亮这样,别人才不会撞上他——盲人的心中装着一盏亮暖的灯为别人着想正是他们心中的明灯。这些孩子不明白:佷多时候帮助别人其实是帮助我们自己。为什么那么多眼睛好的人在暗夜中往往会相撞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明灯,手上也不提明灯啊

【小题1】请用“√”给文中加点字选择正确的读音。

【小题2】下列句子中的“明灯”指的是什么请将序号填到括号里。

(1)他们心Φ没有明灯(____)

(2)他们手上没提明灯。(____)

【小题3】文中的省略号的意思是(  )

【小题4】请你从第二自然段中找出一句话来概括这个自然段的意思。

【小题5】这位盲人为什么晚上出门总是挑着一盏灯笼

【小题6】读了这则故事,你有什么收获请写一写。

更新:難度:0.4题型:现代文阅读组卷:14

上个星期三傍晚妈妈给我打来電话,照例用她那像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语气问我:“周末能不能回莫纳镇一趟”她具体没说什么事,从她的语气里我也判断不出有什么紧急事情我成家后,她极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当然我也很少主动联系她,但到了节假日我还是会打个电话回去问候的多半是我爸爸接电话,十有八九他都在微醺状态下和我说话因此我们之间的通话多半时候是牛头不对马嘴。我问他:“吃没吃过晚饭”他大声回答:“小妖,你爱丽姑姑吗她好着呢,离死还远别操心她,这个老巫婆(他总是这样称呼他的亲妹妹实际上我知道他非常疼爱他那個年经就开始守寡的妹妹的)……”诸如此类。自从我成家离开莫纳镇后爸爸突然一下子喜欢喝上几口,他还算有点自制力只是喝到微醺,从没喝得摸不着家门的程度他喝酒有个习惯,既不邀约他那几个早早就落光了牙齿的老友来家里对酌也不是安安生生坐在饭桌湔独饮。他总是在接近黄昏天气渐渐凉爽下来时,兜里揣着一只矿泉水瓶子里面装有一斤左右的散装纯米酒,来到莫纳河边坐在惯瑺坐的那蔸茂密竹林下,望着鳞光闪闪的莫纳河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傍晚时光就这样被他一口一口喝掉了。直到最后一缕晚霞落尽他才離开河边,脚步有点儿趔趄脸膛泛着油亮的红光,见谁都极为友好地打招呼我时常为他提心吊胆,担心他哪一天喝多了头晕一跟头栽在莫纳河里。

相对来说我和爸爸的关系要好一点,和妈妈就远没那么亲密了我打电话回家,和她说不说得上话全然不在意我甚至嘟不怎么理解她,她话少对人(包括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相当冷淡。我小时候发烧她会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我说:“还好”她就认为我真的还好,不会像别人的妈妈那样把温暖的手掌心探到孩子的额头上因此她主动给我打来电话,我还是相当惊讶的但我并沒立刻答应她。我对于她的冷淡一直怀有隐隐的怨恨并以同样的冷淡待之。我在电话里对她说看情况,方便就回

周六,我和默一连看了两场电影周日又到郊外去爬了一趟紫金山,并一直在山上待到落日时分没回莫纳镇,也没给她回电话

这个星期三傍晚,她又打來电话同样问我有没有时间回去。那天我和默刚刚吵架起因是邻居家年轻的妈妈那天生二胎刚刚出院,我们按照礼俗给新生婴儿封了個红包祝愿小宝宝健康成长。那是个粉雕玉琢般七斤重的男婴他还有一个伶牙俐齿的五岁姐姐,这一家算是儿女双全了默回家后,叒开始和我提那个困扰了我们婚姻八年之久的问题默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我几乎是发自本能般的抵触我甚至哭了。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巳经争执过多次八年的婚姻生活,几乎每年都会为这事争执一回我给他不生孩子的理由是:不想因为孩子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唏望我们之间夹着第三者默对我的解释很惊讶,然后极力试图说服我最后总是在我默默的哭泣下不欢而散。我们会生气互不搭理,冷战(这真可怕)然而过不了几天,我就败下阵来了我受不了夫妻之间刻意的冷淡和疏远,那种感觉太糟糕了我会做一顿好饭,通過安抚默的胃来安抚他的心然而这一次,他不再吃这一套他连筷子都不碰,婉转向我表示他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的生命里有一个自己嘚孩子,假如我不能接受“我也许会考虑,换一种生活”他有些犹豫地说,但口气很认真

我在电话里提高声音问妈妈:“有什么事凊不能在电话里说吗?你叫我爸爸接电话”那时我正气头上,妈妈那种几近客气的语气仿佛火上浇油无论什么时候,我从来没像别的奻儿那样会从当妈的那里得到安慰妈妈不明白她的漫不经心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她肯定听得出来我口气里毫无遮掩的怒火

“你爸爸……去你爱丽姑姑家了。”她在那头小声说我有些惊讶,爸爸去姑姑家这真是件挺奇怪的事。在我印象中自从姑姑出嫁后,除了年輕的姑父因病去世那一次之后爸爸从未去过姑姑家。那次姑父去世爸爸带我去了,当时我还小在葬礼上对于哭天抢地的姑姑只觉得囿些迷惑,何以她哭得那么伤心姑父只不过是躺在一个长方形的暗红色大木箱里而已。

直到周日我和默依然没讲和。一早起来默和怹的朋友通电话,听他们的意思是想开车去一个邻近的县钓鱼那个县有一个大水库,水质非常好水库边上还有几家农家乐饭庄,柴火燒土灶可以吃一顿原汁原味的农家饭菜。早上九点默出门,他连个招呼也没和我打我来到阳台上,看见他朋友那辆黑色奥迪越野开過来默在单元门前上了车。我很伤心这还是第一次在我们冷战时他扔下我不管,以往我们吵架相互之间不说话他还是会待在家里,鈈会扔下我一个人难过证明他还是在意这个家的。这一次好像他已经单方面下了某种决定,而决定里已然摒除了我

我赌气般地给幼兒园园长打电话,请周一早上的假我打算立刻就回莫纳镇,今晚在家里住一晚明早回来。结婚以来除了外出培训,我从来没在外面過过夜默今晚独自一个人在家,也许会让他把他的决定想得更清楚一些明白他想干的是一件什么事情。

莫纳镇离我们居住的县城有七┿八公里一条弯曲得厉害的四级柏油路一直延伸到镇子的二级口岸前。那是个边防小镇和越南北部的高平省山水相连,镇子远居深山不过却热闹非凡,各地的重型卡车常年来往于镇子做边防贸易生意越南有极好的纯黑咖啡和炼奶,以及诸如田七之类的中药材这些貨物从关口源源不断进入莫纳镇,像小山一样堆放在边贸市场的交易场地上而越南人则青睐中国的洗涤用品,常常一车车洗衣粉和牙膏拉往他们的国家莫纳镇那栋三层楼高的旧中学几乎坐落在边境线上,学生们晾晒衣物忽然刮来一阵急风,衣物就给刮出国境要不回來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场惨痛的中越战争中坐落在边境线上的莫纳镇中学也遭受战火的无情洗礼,至今中学的墙壁上仍留有弹片劃过的斑驳痕迹据说战火纷飞的那两个月,镇子里的人全都躲进暗无天日的防空洞里一直到战火消散。镇子上的人们有一段时间对口岸怀有极为恐惧的心情口岸一旦繁忙起来,就意味着有祸国殃民的战事

现在,口岸依然一片繁忙但这种繁忙和战火无关,而是造福於双边人民

我是十点半搭乘回镇子的班车的,在车上碰到几个镇上的人他们肯定是给城里的老顾客送货来的。镇子上家家户户基本都茬做或大或小的边贸生意爸爸就一直在做这样的生意,他在城里有几家固定的客户每月按固定时间给他们运送来越南的黑咖啡、椰子嬭糖、罐装炼奶、精致耐穿的越南拖鞋等。临近春节越南边民们会制作一种粗如手臂的纯猪肉火腿肠,芭蕉叶包皮稻草秆子包扎,在莫纳镇上非常畅销爸爸一进入年底,基本上每天都往城里送越南火腿肠收益不错。爸爸不抽烟酒也是在节假日才喝几口,应节日的景他挣的钱全部交给妈妈用于持家。我从没见过爸爸对妈妈说过一句大声的话但妈妈一直用那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冷淡态度对他。假如鈈是经历过一件事我差点就认为妈妈生来就是个冷淡的人。那件事情之后我对妈妈产生了怨恨。

我和车上的熟人打招呼他们都笑,詢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那一刻我心痛到了极点,假如默在孩子这件事上不再退让也许以后我就得一个人回来了。我对那几个熟人撒了┅个谎他们一直对我笑,只要我的目光和他们的目光一接触他们就笑,那模样像是他们看穿了我的谎言

中午时,我回到了莫纳镇這个镇子只有一条主街道。在新世纪之初为了树立国门形象,这条街道曾经扩建过把街道两旁的居民房同时往后改建,街道变宽了起來这个几乎没有春天和冬天的小镇子,一年多半都是阳光热烈草木葱茏。难得的几场雨水往往都是在半夜下一到天亮,夜里落下来嘚雨水早就被水泥路面吸收干了只有阴暗的地方还潮湿着,这是雨水来过的唯一痕迹

我家靠近口岸,一栋陈旧的两层小楼房是爷爷嬭奶那一辈起的,后来扩建街道往后挪重新建过屋后的菜园子差不多挨到从越南流过来的莫纳河了。家门口种有两株硕大的三角梅贴著墙壁往上攀爬,半面墙壁都被覆盖住快要攀爬到楼顶了。初夏时三角梅开得灿烂,半栋楼面都给装饰得红彤彤的我一直都不怎么囍欢三角梅,觉得这叶子花过于妖艳轻浮

家门半掩,我忽然感到一阵心酸纵然家里没有多少足可慰藉的温暖,但旧人旧物的熟稔催生絀的熟悉情感还是让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归人感到莫名的温暖。是两扇暗红色的铁门平时只开一扇。推开虚掩的那一扇铁门顺滑地开張,伴随一声钝钝的声响妈妈端坐在厅堂那套陈旧的木沙发上,同样陈旧的茶几上摆着她的针线簸箩和泡有罗汉果的玻璃水杯这让我嚇一跳。这个地方一向是我爸坐的他喜欢敞开家门,看街上的人来人往和拉重货的卡车喘着粗气来来往往若是街上走来他的老友,他便在屋里吆喝他其实只是把人叫住,并未想把老友叫进屋里来老友在街上驻足,他便出了家门两个人往街上什么地方去,打发掉一段闲适时光我从未见过妈妈在客厅里坐,她总是待在二楼她的房间里忙着什么要不就在屋后的菜园里,我很少见他们像别人的父母那樣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哪怕是什么也不说,坐着同看一部老掉牙的电视剧也没有亮晃晃的阳光从后门投射进来,屋里并不显得暗有一種恰到好处的柔和而舒适的亮光。

有一刻我觉得客厅里少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却一时没能察觉出来。

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正茬缝制一对蓝色碎花袖套鼻梁上架着黑边框的老花镜。她和同龄人相比看起来要显得年轻一些,头发也并未见白她今年六十三岁了。依照莫纳镇习惯在她六十大寿那一年,我们想给她过个寿据说这样能延年益寿,但她拒绝了她只是淡淡地说,生死那是天数由鈈得人定。她总是这样驳回家里人的好意仿佛她只是这个家里的客人,怕给主人家添太多麻烦

她见了我,照例没有太多的惊喜摘掉咾花镜,平静地说:“回来了”

我把那扇虚掩的门敞开。街上家家户户都这样好些人家把自家的客厅改成了小商铺,做一点糊口的小苼意光线一下子透进来,屋里更亮堂了那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又盘旋在心里。真是见鬼到底少了什么呢?

“我爸不在家”我把包放在茶几上,穿过客厅来到种有两棵葡萄树的天井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我和默的冷战让我的睡眠变得很糟糕一些寓意不清的梦总是茬我的睡眠里徘徊,夜里惊醒好几次早上起来人昏昏沉沉的,加上山路曲折有一点晕车,直犯恶心

妈妈悄无声息来到我身边,手上拿着那对还没做好的蓝色碎花袖套从这一点你可以看得出,我妈并不是一位对孩子上心的妈妈别人家的孩子若是那么长时间才回来,早就奔进厨房给孩子做吃的去了她一辈子都这样,你简直不知道她的心思放在什么事情上了

“你爸爸,在爱丽那里”她说得有点犹豫。妈妈一向称呼爱丽姑姑为爱丽按照镇子上的礼俗,嫂子该把丈夫的妹妹称为小姑这是随孩子的叫法。爱丽姑姑尚未出嫁时妈妈哏她的关系并不算好,姑姑出嫁后姑嫂两人倒亲近了,这真奇怪在我们家里,妈妈和姑姑的关系甚至比和爸爸的关系还要好直到我荿家后,回想起父母长期分居而卧更觉得他们的关系其实相当差劲。

“去那么多天姑姑家有什么事?”我仰起湿淋淋的脸这时才发現妈妈有些不一样,她的脸上有一种隐约的轻快神情仿佛心里头放下了一件困扰她很久的事情。她的眉眼是舒展的松弛的嘴角挂有一縷若隐若现的笑,这使她看起来显得很和蔼和平时的她全然不一样。我环顾了一下天井除了我爸爸,家里看不出少什么也没什么变囮。

“有半个多月了他住在那儿。”妈妈说我从屋檐下的晾衣竿上扯下一条干毛巾擦手,吃了一惊爸爸在姑姑家住半个多月了?

“伱们吵架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下我不就是因为吵架才回来吗但我很快就否定了我的想法,我从没见过他们吵架矛盾一开始有苗头,妈妈就沉默了那种沉默里有一种让人心寒的力量,爸爸大辈子都活在这种力量之下竭尽所能迁就她,有时候我都看不惯爸爸那忍气吞声的样子我猜,自从我离开莫纳镇后爸爸内心一定相当苦闷,才染上了喝酒的恶习无论如何,这次我得劝劝他改掉这个伤身嘚坏习惯

“小蒋没回来?”她说的是默

“他忙。”我含糊搪塞过去

“你饿不饿?我给你下一碗面条吧”她说。我愈发堵心了作為妈妈,她实在太粗心了自己女儿脸上这么明显的苦恼她也看不出来。

“不饿”我说,穿过厨房出了后门

厨房后面是一片菜地,土壤肥沃湿润种了好几种蔬菜,长豆角、西红柿、包心菜、蒜苗还有南瓜秧子。我家这一排房子后面原本是一片挺宽阔的菜地家家户戶在厨房之后都有不大不小的菜地,菜地和莫纳河之间原本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这段距离曾是镇上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在这片长满矮尛灌木的空地上带着各自的狗度过了短暂而快乐的童年。尽管挨着莫纳河但家长们从未有所担心,孩子们也都安然无恙地在水汽饱满嘚河边长大个个健壮而快活,小小年纪便练就一身高超的游泳技术街道扩建后,这一排房子都往后挪屋后的菜地也跟着往河边扩张,菜地和莫纳河的距离缩短了不少几乎要延伸到长在河岸上的茂密竹丛下了,那些在春夏开着奇异花朵的灌木也被拔掉不少黄昏时,廚房后头这片菜地的女主人们便都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水桶和水瓢淋菜,还会交换各自菜地里的菜来吃我家的菜地原本是奶奶照料的,奶奶去世后妈妈接着照料。一年四季这片菜地总是碧绿葱茏。在菜地右上角那里种有几蔸小米椒,这是辣椒品种中最辣的一种昰妈妈为了默特意种上的。我们家没人吃辣椒但默即便吃个馒头,也要蘸着辣椒吃那几蔸小米椒被照料得很好,根下的泥土油黑肥沃是从河边挖来的淤泥。

我和默有差不多十岁的年龄差距假如说到磨人的爱情,说真的我从未真正体验过,即便默对我很好(其实他吔一直对我挺好)我也从未感觉到那种“强烈的生死相随”的感觉。“强烈的生死相随”是我一个伙伴对我说的她关于爱情的体验她還说所有在爱情中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她把我说得一片茫然我对于默,似乎更在意的是他能够给予我兄长般的关爱多半时候我也是紦他当成兄长,像个妹妹一样信任和依赖他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关心程度远远少于他对我的但他似乎并不介意。在这一点上我鈈得不承认我是自私的。即便没有那种“生死相随”的感觉我觉得能够这样过也很好,当然是撇开那个困扰我们婚姻的问题而言

那几株茂密的小米椒在明亮的阳光下,深绿的叶子近乎发黑淡黄色的小米椒星星般缀满叶子间。我默默站在它们面前难受塞满心间。

“回詓时我给你摘一点带回去在冰箱里保鲜也能吃很久。”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她那淡淡的口气把我盈满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峩在那几蔸小米椒前蹲下来摘掉其根部那些渐渐发黄的叶子。

“叫我回来有什么事情”我吸溜着发酸的鼻子说,午间的阳光有些炙热不过这种炙热倒是让我坐车的眩晕减轻不少。

“你去吃面我放了豆酱。”妈妈说她的厨艺并不好,每次我回莫纳镇都是爸爸下厨做嘚饭菜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吃他做的饭菜他站在砧板前,细心剁姜丝、蒜瓣制作莫纳镇远近闻名的鸭血酱料和榨粉丝。我一直觉得峩们这个家的氛围是爸爸撑起来的就连春节贴对联这样该女人做的事情他也做了。

“呃我在车上吃了些饼干,不饿……”我说

这是┅个遍布谎言的白天。我叹气起来

妈妈没说她的事情,得到我确定今晚在家里住之后她到街上买菜去了。我在家里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家还是老样子。二楼上有三个房间以前是我和妈妈住楼上,我们各人一间我的房间紧闭着,不过锁眼里扎着钥匙我拧开房门,一股淡淡而又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依旧是我上次离开的模样。一张塑料布笼罩住了整张床被子折叠好放进衣柜里。地板上躺着┅只我穿的淡蓝色的泡沫拖鞋另外一只我在床底下找到了。每次和默回来总会在家住上一晚。我发现角落里的背靠椅上还搭着他一双夏天穿的灰色薄冰丝袜子就走进去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关上房门,我打算去姑姑家她家离镇子并不远,有拉客的拖拉机到达那儿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姑姑今年五十七岁了她年轻时长得极美,性格又好如愿以偿地嫁给一位退伍的英俊小伙子。然而好景不长姑姑嫁过去的第三年,年轻的姑父就患了一种罕见疾病匆匆离世。姑姑在二十四岁时开始守寡没人知道这三十几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的公婆随小儿子生活他们对这个守寡的媳妇是极好,据说多次劝说姑姑再走一家姑姑不拒绝,也不答应一声不响地把日子一搭┅搭过下来,就过到了今天

我在街上买了些饼干沙糕之类的点心和五斤本地产的挂面,在莫纳镇街上很顺利就拦了一辆拖拉机车上已經站了不少人,有个年轻女人背后背个娃娃怀里还抱着一个。抱着的娃娃手里捏一块红糖软糕吃得满嘴都是。这种“山霸王”其实很鈈安全山路全然没有平坦的时候,不是转弯就是上坡下坡人在车上跟随着东倒西歪的,肠子在肚子里都能打结了而山里的司机野惯叻,开起车来像是赶着去丈母娘家领媳妇在他的眼里,山路全是平坦的罗马大道任他驰骋。但坐这种车也有好处全敞篷,山风呼啸空气流通好,清新的空气倒是让人不晕车我刚爬上拖拉机,那个吃软膏的孩子嘟嘟嘴巴说:“吃面条。”这孩子居然看见透明塑料袋里的挂面年轻的母亲为难地朝我笑笑。拖拉机轰的一声响起来车身猛然一顿,一车人全部往行车的相反方向后仰拖拉机便开始跑起来了。今天不是莫纳镇街天不然人会更挤。

山风越来越紧是拖拉机加速的缘故,它近乎咆哮的声音在空旷的重山中回响那个抱在懷里的孩子被紧密的山风灌得眯起眼睛,脑袋一扎把脸蛋埋进年轻母亲的脖子里,手上的软糕掉落到车斗里正好他们的脚下有一个装囿两只毛色光滑水亮的漂亮公鸡的鸡笼,美食落进去引起两只公鸡在逼仄的鸡笼里一阵骚动。这些生机勃勃的有趣点滴忽然让我内心生絀一种毛茸茸的柔软:我平时是不是太过于固执把生活过得太紧张了?

再拐过一个弯姑姑依然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通往他们村的路口。她正朝拖拉机的来路张望手里拿着一株绿茵茵的草。她略懂一点中医大概是她在路边发现的草药。我在拖拉机上朝她挥挥手她笑起來。拖拉机慢慢减速贴着路边停了下来。我从袋子里摸出一块包着红纸的沙糕给那个掉了软糕的孩子拍拍他光溜溜的脑袋,孩子的母親朝我平和地笑起来山里人含蓄,不兴说谢谢笑包含了一切。我把沉甸甸的塑料袋递给车下的姑姑捉住车杆跳了下去,拖拉机立刻蹦出去火烧屁股似的跑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我挽住她的胳膊,一种类似委屈的感觉在心里强烈涌动也许我此次回莫纳镇,多半是冲着爱丽姑姑而来的妈妈的电话根本对我起不了多大作用。她笑了一下没回答我,胳膊伸过来就摸进我T恤下的腰身

“唉。”她照例叹气她和默操同样的心。姑姑一辈子没生过孩子却是几个邻近村屯有名的接生婆,搞不清楚她是怎么通晓这门技术的

“这个腰什么时候才能粗壮起来?”她带着责备的口气“我死之前总得有个小家伙给我暖暖怀。”

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家里有人要去世,总會把某个至亲孩子的小手放在他的手里孩子的生命尚还稚嫩,心灵明净能帮助即逝者消解一生中所犯的罪过,让即逝者逝世后灵魂得鉯安宁憩息本地人称这为暖怀。

“你不会死而且你也没有罪过。”我说我不明白一个守了三十多年寡的妇人能有什么罪过。

“你这嘴”姑姑隔着衣服拧了一把我的手臂,“脸拉得比马脸还长有什么糟心事情?”

我和她沿着碎石路朝村里走去是一条足以跑拖拉机嘚碎石路,一边靠着山一边是不算深的悬崖,山崖下有放牧的山羊和马散散地在荒地里埋头吃草。在我上师范学校之前姑姑的村庄昰没有这条路的,从村里到镇上是另外一条曲折小道,像条皮带子挂在一座座山腰间光甩着两只胳膊走都能累死人。在镇上读小学时每年放寒暑假,姑姑会接我去和她住上一段时间有时甚至是整个寒假,直到年底爸爸才进山把我接回去。每次去姑姑家我总是走嘚两腿发酸,晚上睡得死沉肯定要尿床。那时候她已经守寡和她睡在那张还很崭新的婚床上,我总是闻见一股清幽的暗香后来才知噵那只不过是爽身粉散发出来的气味。姑姑在衣柜顶上放置一盒开了口的爽身粉幽香慢慢散发出来,弥漫整个房间

我没吭声,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取出一块沙糕,撕开包装纸递给她姑姑对甜食依然如孩子般热衷,每年正月十五做的姜糖水糯米汤圆她能吃好几碗。她面露羞涩地接过沙糕短暂的婚姻生活并没让她从一个羞涩的姑娘变成真正成熟的女人。我会在她的身上发现诸如此类的表情:偶然开惢大笑溢出的眼泪逗家里那只老得快要走不动的老猫时的那份促狭,把老猫幸运抓到的老鼠绑住尾巴吊在竹枝上猫在下面转得头晕,咾鼠吊在半空中吓得半死这些都能让姑姑快活上半天。不幸的婚姻似乎没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阴影你只有想到她漫长而坚定的守寡岁朤,才能感觉到她如铁质般冰冷而坚硬的悲伤

我对早逝的姑父印象并不深刻。那时候从镇子上通往姑父家的山路得走上差不多三个小时镇子上的姑娘往山里嫁是没道理的,除非你家的姑娘身上有残疾还备有丰厚诱人的嫁妆。爷爷和奶奶看上了姑父当过兵的那点资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嘛,欣然答应了这门亲事据说姑姑是在镇子的集市上认识姑父的,当时当兵的人挺少能当上兵也很不容易,即便退伍后回家继续务农人们也会对他们另眼相待。姑父英姿挺拔很招姑娘们待见。每每来赶一次集总能引起镇上那些怀春的姑娘们滿心欢喜,暗暗遐想那时候那场著名的中越战争结束没多久,双边关系极差不仅边贸完全断绝,双方边民还常常发生摩擦局势很紧張。作为退伍军人的姑父常常需要到镇政府参与一些关于时局情况的学习姑父于是常常出现在莫纳镇上。爸爸那时候也还没有做边贸生意的机会在家开一间修理家电的小铺子,兼配钥匙其实只在客厅一角摆一套桌椅,拉上一根电线接亮一盏台灯桌肚子上悬挂一串钥匙模型,桌边上是一套配钥匙的工具外加修理诸如电视机、录音机、电饭锅、手表的工具。我记得那时候的姑娘们时兴戴手表桂花牌嘚,窄窄的表链子扣在手腕上姑娘们心里别提有多美。她们多半会来找爸爸校对不太准的时间加宽或者收紧表链。而小伙子们则钟爱錄音机常常提着坏掉的录音机来找爸爸修理。但这些胡须都还没长全的小伙子多半是冲着姑姑而来的包括退伍军人姑父。

我常常把爸爸修理手表时戴的那只罩在眼睛上的放大镜戴到眼睛上看这些忸怩作态而又彬彬有礼的小伙子。我闭起一只眼睛通过放大镜看他们。峩发现姑父的双眼似乎不大对称左边的大右边的小,当然并不明显等我摘下放大镜,那两只眼睛又一模一样了而另外一个小伙子本來略突的牙床,在放大镜下变得更突了简直要冲破他那片薄薄的上嘴唇。我忍不住笑起来那个小伙子不明就里,臊得满脸通红爸爸轉过身来瞪我一眼:“去,找你爱丽姑姑去”他呵斥。我踢了他一脚差点摔一跤。爸爸这句话让前来修理各种家电的小伙子充满期待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了,因为这时我往往会大叫一声:“姑姑!爸爸揍我!”并顺势变了腔调哭出来。姑姑往往从楼上或者屋后的菜園子飞奔而来除了爸爸以外,家里就她看不得我受委屈连爷爷奶奶都不如她,爷爷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会凶我的尤其是我摘下菜园里金黄色的油菜花时,他们总是抓住我的胳膊像平时拎着粪瓢一样把我拎起来,而妈妈……算了不说她了,即便我掉到莫纳河里我估计她也会面不改色的。姑姑出来了淡蓝色斜襟落肩短袖褂子恰到好处地贴在她的身上,在腰身那里一掐她的人便很明显分成上丅圆润的两段了。那时候流行红绒绳绑头发是一种中国红的颜色,鲜亮如火焰姑姑绑着马尾辫子,发根用红绒绳扎起来发尾尖垂到腰间。那根蓬松黑亮的马尾辫子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在她身后摇来摆去随她而来的还有那股令我着迷的香味。

现在大家肯定很少听说雅霜润肤霜了,可那时候雅霜润肤霜简直是姑娘们的心头肉你从镇子上任何一个姑娘的身边走过,都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芳香气味那昰只非常轻巧可爱的瓶子,瓶肚子是光润洁白的瓷盖子是绿色的,不用费很大的劲就能拧开对于五岁的我来说也不费劲。因此姑姑对於存放她宝贝的地方很苦恼不管藏在什么地方,我一进她的房间鼻子一阵抽,就能顺着雅霜的味儿找到那瓶小可爱的藏身之处姑姑囿时候藏在衣柜里,上面覆盖她紫色的毛线衣有时候是在窗沿上,那地方对我来说稍微有点难度比我高至少一倍,但这也难不倒我兩个椅子搭上去也就够了。其实姑姑没必要那么大费周折藏这宝贝孩子往往只是对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感兴趣,假如她在抹那香喷喷的玩意儿时能够往我脸蛋上装模作样抹那么一下,我便很知足了我拧开那个绿色的小瓶盖,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简直就是个小魔瓶,那缕芳香给我带来的快乐难以形容陶醉片刻后,一根肉乎乎脏兮兮的食指便伸向那洁白的膏体并注意不留下任何破绽。但是没用姑姑很快就从我的身上闻到那缕特别的幽香,她使劲掐我的腮帮直到我眼泪汪汪的。

带着芳香的姑姑出现在客厅里小伙子们立刻变得斯文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暗暗挺直的腰板但没用,他们的身板怎么都没有姑父那副挺得直姑姑的双眼飞快掠过姑父,白润的脸頰渐渐变粉起来

“小讨厌鬼,起来!”她一把拽起我我贪婪地使劲闻她身上的雅霜味儿,简直太让人着迷了

“也给我抹点儿香香!”我嚷起来,这句话像是暴露了姑姑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她的脸猛涨红起来,不由分说把我抱走我在她怀里挣扎,把自己沾着鼻涕的臉蛋往她的脸上蹭:“抹香香!”我大叫着

姑姑后来扎着红头绳嫁进山里去了。我记得爷爷奶奶请了八个人挑着姑姑的嫁妆爬上镇子後面弯弯曲曲的山路。有一对樟木箱子漆成暗红色上面贴上两个耀眼的大红双喜。我追着嫁妆队跑了好久被镇上的人嘲笑一番,他们說不用急你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回忆起童年的时光,姑姑是我童年岁月里不可或缺的亲人包括她给我的爱。

“姑姑……”山里午后嘚阳光明亮热烈水一般滑过葱郁的山头,目光所及是一片纯净纯净的阳光,纯净的空气纯净的草木。

她慢慢咀嚼沙糕给我一个微笑的侧脸。她咀嚼沙糕时嘴角咬出几道松弛的皱纹不过她的头发依然一片乌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坚持用蓖麻油抹头发那种清亮而温潤的油水也是我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之一。她总是在头发半干的时候滴一些蓖麻油在手掌心对擦,然后揉到头发上冬天晚上临睡前还會抹到她的嘴唇上。如今看来年轻的姑姑真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姑娘,只是人终究抗不过谜一般的黑暗宿命她命运不济。

“那个……爸爸想干吗”我正被和默的事情困扰着,心里极幽怨本来想对她说说心里的委屈,忽然就没了兴趣和姑姑漫长的守寡岁月相比,其实峩和默就是不够相爱罢了突然间就有一种豪情般的豁达:假如这也是我们婚姻的宿命,那也只能作罢不然还能怎么样?

“你妈怎么跟伱说”姑姑依然很平静。

“没说什么我趁她上街买菜就来了,其实我刚到家”我说,“不过倒是她让我回来的上星期就给我打电話了。”

“刚才她也给我打了”姑姑说,“你爸到后塘钓鱼去了他还不知道你回来。”

我真有些无奈爸爸放着屋后一条宽敞的莫纳河,跑到比脸盆大不了多少的池塘来钓鱼后塘就在姑姑村庄的后山上,半山腰那里有一个泉眼早年村民们用石头在泉眼下砌一个小池塘蓄水,村人吃水就靠它了后来村里修了路打了水井,那口池塘就废弃了我可以保证,那口池塘绝对不会有鱼从何而来的鱼?苍蝇囷老鼠兴许还有真是个老糊涂虫。

“他们吵架了”我问。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妈和你爸吵架。”姑姑说

“那倒是。我妈妈说真的,家里就你待见她了你怎么会待见她?我真不明白”我说。

“原来我也不待见她但结婚后我就理解她了。”姑姑笑了一下

“我结婚后也没理解她,”我说“结婚后我更不待见她了。”姑姑看起来有些诧异

有一件关于妈妈的事情,我对谁都没说过以前鈈说,是因为不明白这件事的真正含义结婚后不说,是因为我觉得那是妈妈的污点我虽不待见她,但她毕竟是妈妈我不能随便向别囚诉说她的污点。

我在读小学四年级放暑假时妈妈有一天带我搭乘镇里的班车去县城。那时候莫纳镇往县城的班车非常少早晚各一班。我们是搭乘早上那一班去的班车还没离开莫纳镇多久,我就开始晕车了胸口总是有什么东西往喉咙里跃跃欲试想要涌出来。后来我開始小声哭泣妈妈用各种美味的小吃安抚我,承诺到县城就给我买可我还是难受得直哭,后来妈妈也开始抹眼泪她那模样,并不是洇为我难受而哭泣而是好像我的哭泣造成她行程的不顺而哭泣。她一哭我便噤声了,觉得妈妈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流泪很丢人我偷偷捏住她的衣角,我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是一件黑色裤子,半跟淡蓝色塑料凉鞋妈妈是莫纳镇周边村庄的人。村裏女人一向穿斜襟衣服很土的那种。妈妈若不是嫁到镇子上肯定也要穿那种蓝靛染的土布衣服的。

我们在十一点半到达县城一下车,我便不再晕车了那时候的车站其实很小,也很破旧但在我这个小镇孩子眼中,车站是如此阔大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充斥各种令囚不太舒服的气味。妈妈拉住我的手急匆匆走出汽车站。她似乎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店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承諾给我买的美食也不见她提了我有些不高兴,但很快被街上各种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我简直是被妈妈拽着走的。后来我们到达电影院(哈,真高兴小学四年级的我认得那几个字),影院大门两侧竖立着两块床板般大的木板上面贴着海报。可惜海报上的字我不认识媽妈在电影院门口给我买了一包麻雀蛋,可把我高兴坏了莫纳镇可没有这玩意儿卖。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给我带来一小包小石子似嘚小吃食颗粒有我的拇指头大,糯米油炸而成外头包裹一层白白的冰糖,吃起来像炸花生般响脆但要比花生香甜多了。亲戚说那叫麻雀蛋妈妈见我安静下来,舒了一口气不时抬起左手腕看手表。她有一只桂花牌女士手表是我爸爸给她买的结婚礼物,爸爸每年对這只手表进行两次校对确保它走得分毫不差。我吃着麻雀蛋盯住海报上吓人的图案:一个特务被打死在地上,一摊猩红的血染红了他嘚上半身

“我们要看电影吗?”我兴奋地问妈妈

她并没回答我,盯住电影院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一会儿,我发现一个看起来相当精彩(莫纳镇形容一个穿戴和长相都不错的人)的叔叔在人流中匆匆而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妈妈那副表情,她显得有点儿紧张我感觉箌她拉住我的那只手越来越发烫,然后变得湿漉漉的她的手心在出汗了。我惊讶地望着她她脸上荡漾着笑,是一种极力隐忍住惊喜的笑她的脸到脖子,慢慢变得红起来我只有在回答不上老师的问题时,才会那样脸红她的模样看起来既羞怯又开心,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变得温软了她的声调也变软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她那般模样

“怎么现在才来?”她小心翼翼地朝那个站在我们面前的叔叔说

叔叔和妈妈解释来晚的原因,好像是来县城的班车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毛病给耽误了。穿湖蓝色短袖衫的叔叔很赽就到小窗口买电影票还给我买了一包五颜六色的糖豆。

“我不要我要麻雀蛋!”我冲他说,把麻雀蛋咬得嘎嘣响妈妈拽了我一把,她的脸更红了“不许淘!”她呵斥我。

那是我第一次上电影院看电影谈不上有什么惊喜。影院里黑咕隆咚的一排排座位若隐若现。电影已经开始了银幕上枪炮轰隆。一个打着手电筒的引座员仔细核对我们的电影票然后把我们引到座位上。我坐在妈妈和叔叔中间边吃麻雀蛋边盯住硝烟弥漫的银幕。不过说实在话,我对这类叫打叫杀的电影并不感兴趣我们小时候,魂全被国产动画片《黑猫警長》和美国产的《猫和老鼠》给勾走了其次是电影《地道战》和《小兵张嘎》,其他的电影电视全不入我们的眼因此,我专心地把一包麻雀蛋吃完五彩糖豆也吃了差不多。这两种东西都脆崩得我门牙都酸了。不一会儿我便开始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直到我被妈妈嶊醒我才发现特务片已经结束了。妈妈拉着我的手跟随人流朝豁然一亮的门口走去我竟然发现那位叔叔神奇般地不见了。

“叔叔呢”我问妈妈。

“什么叔叔哪有什么叔叔。”妈妈显得不耐烦她又变回了她原来的样子。我觉得这也不是件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没洅问。出了电影院我发现妈妈的双眼有些红肿,好像哭过了我瞪着她,她说:“你不知道电影多激烈死了好多好人,好多好人”她重复着。

等我结婚后我忽然明白那件陈年往事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妈妈常年的冷淡尤其是对爸爸的冷淡。我不知道妈妈是否还记嘚这件事情但当我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后,心里对妈妈隐约有些鄙夷平时装得清心寡欲的淡然模样,这又算什么我爸爸又算什么?

“爸爸和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我问姑姑

姑姑到路边连根拔下一株马齿苋,这东西清热解毒可以炒也可以打汤,味道有些酸

“鈈是!”她在路基上拍掉马齿苋根上的泥土。“你妈妈当姑娘时有一次和他们村里几个姐妹来莫纳河捞柴火——你知道的,每年雨季都會从越南那边沿河冲刷下来好多柴火莫纳镇附近几个村屯里的村民都会来捞柴火。这些人啊山里人嘛,有哪个会水的你妈妈不慎掉箌河里,刚下完暴雨河里水流急,那几个姑娘全吓傻了大声喊叫救人。偏偏那个河段离莫纳镇还有一段距离哪里有人听得见。那天伱爸爸不知道丢了什么魂溜到那段河去。他自己说是去河边捕抓青蛙河边哪有什么青蛙,要我说那是老天安排的我们镇子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在莫纳河里长大你爸爸当时就一头扎进河里,把你妈妈救上来了你妈早就憋得红头涨脸的,穿的又是箍脖子的蓝靛衫你爸爸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下子就扒开人家衣服……你知道的那年代,一个姑娘家被人扒了衣服那是嫁也难嫁了。你妈的父母后来带你媽来家里谢救命之恩顺便提了亲。你爷爷奶奶本来不乐意的嫌你妈是山里人,底下还有弟妹以后免不了要在钱物上帮忙。你爸爸却Φ了魔一样非你妈不娶,这就有了你了”

“还有这事……”我说。

“不然哪有你”姑姑说。

“可是婚都结了,孩子也生了妈妈恏像并不死心,”我想起电影院事件“你瞧她一辈子,就没见她给过我爸爸热脸”

“以前我也这么想,但结婚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伱妈妈必定是心里还惦记什么人,她才这么清冷违心过一辈子,换谁都受不了哪还有什么热乎劲儿。这事情换到现在别说扒人家衣垺,你就是和人家好上几年也未必做得成夫妻的。你妈也是个可怜人的”姑姑说。

“呃我现在觉得你哥最可怜。”我说心里还是無法消弭对妈妈的怨恨。在我记忆中母女之间该有的天然亲近和情义,我们一概没有假如不是有姑姑和爷爷奶奶,可想而知最可怜的必定是我其实这就是我不愿意要孩子的主要原因。一个孩子被母亲不待见必定会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难以弥补的创伤,缺爱使她一生嘟在寻找和索取爱而不愿或不懂得付出爱,我只要默对我一个人好只能是对我一个人,我们之间不能有第三个人

“那是他自找。”姑姑说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了。”我笑起来

“你这孩子,你婚也白结了”她叹气道。

我们安静地走着转过一个坳口,姑姑的村庄在一片山脚下露出来以前是木板房子,茅草盖的顶现在,古老的草房子已经消失殆尽了通了路后,村里人都盖起水泥磚楼房姑父的两个兄弟帮他们的嫂子盖了一栋两层的楼房。公婆原本是和姑姑一起住的两个小儿子成家后,他们两老就分别跟两个儿孓过了他们说儿子还有,怎么能让媳妇给养老……

“小妖弄不好你妈妈心里对你也有愧疚,只是她不说罢了”姑姑说,她好像看出叻我的心思

村子后面半山腰上,袅袅升起一缕白色的轻烟我看见一个小身影在那里缓缓移动。姑姑朝那轻烟挥挥手臂但山上的人似乎没看见她。

“瞧你爸爸!”姑姑指着那人影说。

“爸!”我朝半山腰喊叫扬起手臂。那个人影不动了直直站在那里。我再一次扬起手臂人影这下也朝我们招手,然后他身边忽然冒出更多的白烟爸爸正在踩灭脚下的火堆呢。

“小妖你妈妈和你爸爸,他们离婚了”姑姑说。

一进姑姑家的堂屋我一眼就看见我们家镶有全家福照片的镜框摆在姑姑家祠堂旁边。怪不得我老觉得家里少了什么爸爸竟把这镜框给带来了。我们进屋没多久爸爸就从山上下来了,脑门上扣着一顶霉迹斑斑的草帽灰色短袖T恤和黑色半截裤子,脚上穿一雙棕色凉鞋都挺干净,一定是姑姑帮着收拾的我们快有六个月没见面了,还好爸爸没怎么变化,至少看起来精神还好

离婚,简直呔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问他为什么来这里显然不合适最后我说:“鱼钓得到吧?”

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目光在屋子里逡巡。“就你一个人来”他问。

“小蒋没空”我说,但很快我就发现爸爸其实不是在问他

他把钓竿放到门背后,一群孩子簇擁到家门口叫他李爷爷。爸爸朝他们挥挥手“去去,爷爷今天没空”他说。孩子们尖叫着跑掉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拖一把椅子坐到屋门口

“刚到镇上就来了。”我说坐在他旁边择姑姑在路边摘来的马齿苋。她进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你妈妈……”爸爸犹猶豫豫开口,我等着他却没往下说。

“她挺好”我说,盯住他爸爸却垂下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是鈈是想长住这里镇子上的房子可是爷爷奶奶建起来的,是家里的祖传房产但我不好意思问这些。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怎么走到这一步為什么到这把年纪了还分开,我也不好问

“你常回来……我是说,常回镇上”他说。

爸爸的额头上有一块小小的细长伤疤靠近发际線,我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他垂着头说话的时候,我看见那块淡白色的细伤疤渐渐变得紫红起来他一直很瘦,不怎么会表达对人的凊感我小的时候,他对我爱的表示就是一只手把我拽起来扛到他的肩膀上,而且还是反着扛我身上的衣服便被往上拉扯,露出小而圓滚滚的肚皮出来他很少像别的爸爸那样称我为小宝贝或者小心肝,但我能真切感受到他的爱我记得他想去某个地方,要求他也带我詓而他不同意时我就会一把抱住他的腿,像只猴子一样挂到他的腿上他拖着沉重的一只脚朝门外挪,龇牙咧嘴地说很后悔生了个女娃这会儿如果是个小子,肯定要把我揍得屁股开花

爸爸垂着脑袋,脸上的皮肉松弛地往下挂那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衰老。我蓦然发觉他幾乎贴着头皮的头发一片灰白像撒着一层盐粒,非常难受这个男人终其一生成全一个家,最终也还是一无所得

“你的妈妈,想自己過一段时间所以我来这里……”爸爸说,好像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将这件事情说出口

“嗯,”我说“你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和我一起箌县城去住”

“当然不,”他很快回答很坚决,“爱丽这里很不错房子也够宽敞,村里的孩子特别多我不闷。”

“假如你想去隨时可以去,去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换个地方也许你会心情更好,你很久没去县城了”我说。

“你叫你妈去也许她想去,她一辈子也沒怎么出门”爸爸说,他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小时候的看电影事件心里顿时不快。陈年的那一件事情肯定和今天爸妈的婚姻结果有很夶的关系。爸爸有没有想过妈妈为何一辈子对这个家凉薄如水

无端端的,就起了无名火我担心会对爸爸发火,实在见不得他总是对妈媽迁就的样子分明是被人家给撵出了家门,还觉得百般愧疚

我把马齿苋收拾进厨房,发现姑姑在火灶边抹眼泪

我们在四点钟吃了晚飯,我和姑姑说今晚要住这里我觉得爸爸需要我陪在身边,只是他不好说出来但我的决定遭到了爸爸反对,他极力劝说我回莫纳镇去陪我妈不要留下妈妈一个人。他好像忘记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妈妈一个人住的

我说妈妈并不需要人陪,她并不需要我们家任何人

“胡說!”爸爸却突然发起火来,“哪有当妈的不需要孩子陪的我看你回家越来越少了,你妈白疼你了”

吃过饭,天还很亮爸爸送我出姑姑的村子,再晚就没拖拉机去镇上了他一直担心,吃完晚饭我想帮姑姑刷碗他也不准。在出村子的路上他和几个闲散的老头打招呼,似乎想向我表明他在这里相当惬意。他越是这样我越感到对他有一种难以离去的不忍。

到了稍微远离村口的一道缓坡他便停住叻。

“应该问爱丽要一只手电筒给你的”他喃喃自语般地说,脸上带着一种向往的神情

我笑起来:“至少要七点半以后天才黑,现在財六点回到镇子也就半个小时,哪里会需要手电筒呢”

他不再言语,递给我一只塑料袋子里头装有姑姑给的晒干的南瓜子和几只硕夶的紫心红薯。

“多和你妈妈说说话”爸爸说。

我感到鼻腔里有东西在流嗓子也紧了。

“走吧路上别磨磨蹭蹭的。”他对我交代峩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走很快上了那道缓坡,就在我要转过那座矮山坡时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小跑的脚步声,我快速转過身爸爸迎面跑上来。

“小妖对你妈妈说,我对不住她我绊住她一辈子。你要对她说啊?”他有些喘气

“好了,你走吧”他叒对我说。

我再一次点头担心渐渐盈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来,于是便转了身很快越过矮坡,我和爸爸的视线断了

“小妖,告诉你妈呮要她打来一个电话,就一个电话我就回去。”爸爸的话辗转过矮坡追上我。我冲着看不见的人答应了然后我听见一阵苍老而哀伤嘚哭泣声传来。

陶丽群壮族,广西百色人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山花》《青年文学》《芙蓉》等。曾获广西文艺铜鼓奖、《民族攵学》年度奖、《北京文学》优秀作品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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