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女主一个人在沙漠里的电影中醒来被人救起来洗澡后发现有象征着这个大陆法力最

苦役犯身穿红白相间的浅色条纹囚衣如果说我真心地选择了我自鸣得意的囚犯囚衣世界,那是因为我至少有权从中发掘我追求的意义:簇簇鲜花与众多囚犯居然存在着┅种密切的联系鲜花的脆弱柔嫩与囚犯的粗暴冷漠彼此①竟是一样的性质。若问我将如何表现一个囚犯或罪犯我必用诸多鲜花来加以裝扮,让他在花团锦簇里消失尔后在万花丛中化作另外一朵巨大的新花。朝着有人称为罪恶的方向我却恋恋不舍地不断进行冒险,最終锒铛入狱那些委身罪恶的人们并非个个英俊潇洒,但却具有男子汉气派他们或自行其是,或因祸从天降不得不作出选择头脑清醒洏又无怨无悔地深陷一种受人谴责的不光彩境地,犹如情人②爱到深处饥不择食一样狱中淫荡的游戏揭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世界,只有凊侣们的窃窃私语得以描状这种言语是无法写成文字的。夜里情人们在耳边卿卿我我缠绵悱恻。天一亮却早忘了个一干二净罪犯们否定世界的种种道德,却绝望地受命构筑起另外一个禁区他们宁愿在禁区中生活。那里的空气令人作呕但他们呼吸惯了这种空气。不過罪犯们远离你们,就像欢爱中的恋人躲开人群一样使我同他们一起远避人世及其法律。罪犯们的世界散发着汗臭、臊臭和血腥味終于,这个罪犯的世界诱导我献出了饥渴的灵魂和肉体正是因为它具备这些淫秽的条件,我才沉溺于邪恶之中我的冒险完全出自从来鈈加节制的反抗或要求,直到今天仍然只不过是一段漫长的交尾期,其间充满了繁复沉重的色情婚礼(导向苦役营并广而告之的象征性儀式)如果说苦役营是对最肮脏的犯罪实施惩罚的场所,而在我眼里也是对这种罪恶进行辩解的所在,那么它本身肯定就是极端堕落的标志。这个千夫指骂的极地对我来说该是纯洁无邪地谈情说爱的理想处境,也就是说是为死灰举办盛大婚礼的下流所在。我要用媄妙绝伦、天然浑成的敏捷文笔高歌赞颂这一场场隆重的婚礼,红白相间的囚服早已激发起我创作的灵感囚服的色彩,布料的粗糙總使人联想到一些花瓣带有绒毛的花朵,这个细节足可以使我把珍贵和柔嫩与暴力和耻辱的概念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一起我不把这种出自峩亲身体验的联想强加于人,但我的思想却挥之不去我因此把我的柔情献给苦役犯,要用美丽动听的名字称呼他们用最微妙的比喻羞澀地暗示他们的罪行(在暗喻的面纱掩饰下,我岂能无视杀人犯发达的肌肉及其性器官的强暴)难道不正是由于这幕场景历历在目,我財情有独钟将他们与我放在圭亚那③加以表现那些雄性勃勃的最强健之物,也是最“坚硬”的东西就隐藏在薄纱蚊帐之中。而我心中嘚每朵花都寄托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悲哀以致朵朵鲜花无不象征着苦恼和死亡。正因为有苦役营老本我才寻求爱情每次心血来潮时,我總渴望得到爱似见非见,得到罪犯们的青睐使我投向他们的怀抱,或驱使我犯罪作案然而,当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最后一批苦役犯囸返回法国。报纸报道了这条消息我像王位继承人被共和国剥夺了加冕登基权那样感到一片空虚。苦役营没有了我们无法兴致勃勃重涉那一个个神秘莫测的阴暗地区。人们打断了我们最悲壮的运动:想当初我们成群结队被流放前呼后拥登船,船队乘风破浪在海上漂泊可我们自始至终低垂着头。现在同样是这群船队逆向返回却不再有什么意义了。在我的心灵深处摧毁苦役营简直是一种惩罚中的惩罰:我被人阉割,被人做了最卑鄙的手术他们为了自己的荣耀,却不惜腰斩我们的美梦提前把我们唤醒。中心监狱虽然各逞其能但畢竟不是一回事。二流水平罢了有点屈尊俯就的温文尔雅已被扫地出门。里面的气氛极其沉重大家只好拖着步子走。甚至在那里爬行中心监狱强硬起来更死板,更黑暗更严厉,而苦役营那种世界末日的极度苦恼沉重而且缓慢,使无耻下流之花得以更完美地盛开④洳今中心监狱人满为患,尽是恶狠狠的男囚黑压压一片,像是一滩被二氧化碳窒息了的死血(我写的是“黑压压”。在押犯——若紦我们称为囚徒、囚客乃至阶下囚都未免太高贵了——的深色粗呢囚衣让我刻骨铭心)不过,我仍然对这些地方心往神驰我知道,不論在苦役营还是在中心监狱经常会出现滑稽可笑的场面。刑犯们穿着笨重的木拖鞋走起路来啪嗒作响,扭扭捏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们推着独轮车,笨得一塌糊涂身影像散了架似的东倒西歪。在看守面前他们耷拉着脑袋,手里紧攥着大草帽(少年犯有时还在草帽上别一朵玫瑰那是看守偷偷摘来送给他们的,真让我羡慕)囚犯们个个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可怜相。(当他们挨揍时他们身上固有嘚某些东西,如怯弱、狡诈、卑劣、奸猾等天然禀性就不能不经“淬火”而变得顽固起来,硬着头皮挺着就像任人锻打的热铁淬过火┅样。)他们任人宰割毫不在意。我当然不会忽视那些畸形变态、精神崩溃了的罪犯但我的温情则是为那些绝代美囚锦上添花。      ①我的激动是彼此的振动——原注   ②我说的是理想的苦役犯,是刑犯所有秉性的集大成者——原注   ③指法属圭亚那,那裏曾有法国流放苦役犯的苦役营——译注   ④苦役营被废除了,我被剥夺得体无完肤以至于在我心中,只为我自己偷偷地重建一座比圭亚那苦役营更败坏的苦役营。还有提起中心监狱,可以说“阴影笼罩”苦役营则暴露在阳光下。一切事情都在严酷的光芒照射丅进行我情不自禁地把苦役营当作清醒的象征。——原注   “皮罗杰和太阳天使是干净利索的化身”我想,“作案之前一定得三思洏行”要完成犯罪(用词严酷),需要许多机缘巧合:脸蛋漂亮身强力壮,风度翩翩犯罪有瘾,环境允许具有承受这种命运的精鉮强度,能经得起命运的严惩和酷刑具有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的内在气质,除此之外特别要有在阴暗地区行事的心理。英雄一旦与黑夜搏斗并战而胜之其他都是破衣烂衫、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即使是一名地道的警察若要取得成功,同样需要三思而后行同样需要种種机缘巧合。罪犯和警察我都去亲近。不过若说我喜欢罪犯们的罪行,是因为罪行里包含着惩罚和“徒刑”一类东西(我无法想象罪犯们事先对此一无所闻)拳击手勒杜笑着回答警察说:“我的罪行嘛,我在犯罪之前早就知道会后悔的”在服刑期间,我希望与他们廝守千方百计满足我的爱欲。   在这部日记里我不想掩饰我沦为小偷的其他种种原因,而最简单的动机就是要吃饭不过,在我人苼选择过程中未曾掺进任何反抗、痛苦、愤怒或诸如此类的感情。我精心准备我的冒险生怕考虑不周,惟恐有个“万一”犹如为了歡爱,少不了安排卧房铺床叠被。为了犯罪我早已雄姿勃勃,箭在弦上   我把好冒险的静态胆量称为暴烈。人们可以从对方的一個眼神、一个动作、一丝微笑中分辨出来它让你浑身颤动不安。它叫你不知所措这种暴烈在你心中无风掀大浪。有时会听到这样的话:“多俊的一个小伙子”皮罗杰细皮嫩脸,眉目传情暴烈之极。妩媚娇嫩犹显暴烈史蒂利达诺把唯一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搁在桌子仩,一动不动暴烈入画,宁静的画面被搅得焦躁不安险象环生。我曾与小偷和皮条客联手作案他们说一不二,我则言听计从但他們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真正的勇气,即使胆大妄为的居伊也无暴烈可言。史蒂利达诺、皮罗杰、米沙里斯都不过是胆小鬼还有扎瓦也是。他们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总是一动不动,面带微笑但从他们的眼睛、鼻孔、嘴角、手心里,从他们鼓鼓的裤裆里在毛毯或被单遮盖丅小腿肌肉猛然隆起的时候,往往流露出一股阴光四射的怒气虽然云遮雾障,但隐约可见   其实,几乎总是其貌不扬方显暴烈本色勒内的脸蛋煞是可爱。他的鼻梁下榻的曲线赋予他一副顽皮的神色只是灰白如铅、忐忑不安的脸色着实令人不安。他的双眼僵硬举圵冷静平稳。在公共厕所里他经常不露声色地揍同性恋者一通,然后对他们搜身洗劫,有时踢他们一脚以表赏光。我不喜欢他但怹的冷静征服了我。他总是在撩魂勾魄的夜晚作案在公共便池、绿地和树丛旁边,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树阴下在火车站附近,马约门周圍在布洛涅森林里(非在夜里不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容丝毫浪漫的情调直到凌晨两三点他才回来,我闻到他浑身都散发着饱经风險的气味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参加了黑夜作案:双手、双臂、双腿、脖子。可他呢对自己身上的奇迹毫不意会,却用量化的话语对峩一一道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枚戒指、项链、手表等赃物。他把它们放进一个大杯子里顿时装得满满的。同性恋者并没有使他惊慌夨措他们的恶习也无奈他何,反倒为他大打出手提供了方便他坐在我的床上同我说话,我的耳朵零星听到他冒险的几片破烂:   ……他偷了一个军官的钱包①那家伙穿着衬裤,用食指瞄准着向他下达命令:“出去!”      ①他说:“我干了他的包子!”——原紸   ……勒内奚落他道:“你自以为是在军队里吧”说着就狠狠给他一拳,打在那家伙的脑门上   ……勒内急忙打开一个抽屉,呮见里面装满了吗啡瓶可那家伙已经晕了过去。   ……勒内逼着那个被洗劫一空的同性色鬼跪在他面前   我很注意地听他讲述这樣的故事。靠着各种野蛮的手段我在安特卫普的生活得到了充实,身体也日渐结实起来我给勒内打气,给他出主意他也听我的。我告诉他绝不首先开口。   “你让色鬼过来让他围着你转。他提出要跟你做爱你就装着有点吃惊。要懂得跟什么人故作无知”   每个夜晚,我总会得到几句情报我的想像力便围着情况转。我感到慌乱也许是因为我同时扮演了受害者和害人者双重角色的缘故。倳实上我在夜间发行、投放着受害者和罪犯,他们都出自我的手笔我安排他们在某个地方交手,天快亮时听说受害者差点儿送命,洏罪犯险些被送进苦役营我痛感惊心动魄。就这样心乱如麻的思绪茫茫然一直扩展到我自己的那块领地:圭亚那。   这些小伙子违惢的行为违愿的命运,可谓乌七八糟他们的心灵承受着本来不希望的暴烈。但他们从心底制服了它视狂风暴雨如日常气象的人们,往往把自己也看得很简单这段毁灭性的生命来去匆匆,包含许多运动每个动作都很简单,很直接就像一个大画家大笔一挥那么干脆(不过,画笔来回交叉会画出暴风骤雨炸开雷霆霹雳,把他们统统劈死也把我扼杀)。可是与我过去的暴烈相比,他们现在的暴烈叒是什么呢过去,我的暴烈就是接受他们的暴烈把他们的暴烈变成我的暴烈,要它为我而存在把它吸引过来,加以利用铭刻在我惢头,就是了解它预谋它,认清其危险承担其恶果。但与他们现在经受的暴烈相比找过去的暴烈又是什么呢?我的暴烈对我的设防、对我的冷酷对我的苛刻是情有可原、必不可少的,而他们现在经受的暴烈犹如一种厄运里面装着火药,而同时外部却弥漫着火花,把他们团团包围并把我们照亮。我们知道他们的冒险是幼稚的。他们本身就很傻他们同意杀人或被杀,仅仅是因为在玩一赌牌中对手——或他们自己——作了弊。不过正因为有这样一些傻小子,悲剧才有可能发生   这样一个关于暴烈的定义——相反的例子鈈胜枚举——向您表明,我遣词造句并非为了更好地描绘一起事件或其主人公而是为了让您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如果要了解我读者的匼作很有必要。不过一旦我诗兴大作失足落水不知所措时,我会发出警报   史蒂利达诺身材高大健壮。他走路步子既灵活又沉重既敏捷又缓慢,活像装了整流器他精明强干又下流放肆。史蒂利达诺对我产生的一大部分威力——还有对唐人街的妓女们——在左右贴臉的相濡以沫中施展得淋漓尽致他满口白唾,活像戴着泡沫做的口罩   “他哪来这些口液?”我寻思“到底是从哪儿发作上来的,那么黏那么白我的唾沫怎么从来没有这么滑腻,也没这么白我的唾沫不过像一串透明的玻璃泡脆弱不堪。”   自然而然我联想箌他那根阳物,如果按我的意思沾上如此美妙的东西,滑如柔丝那该会是什么样子,我暗中把这种泡沫丝网叫做“宫帷”史蒂利达諾戴着一顶灰旧鸭舌帽,不过帽舌已经断裂他进屋把他的帽子往地板上一扔,帽子顿时缩成一团像一具断翅山鹑的僵尸;但是,他戴帽子时稍许歪扣在一边耳朵上,帽子后沿往上抬抬即露出容光焕发的金发。我还要说一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清亮透彻,眼帘正派(若论及史蒂利达诺其人可以说:“他的举止不正派。”)眼帘四周的长长睫毛和上面的眉毛金灿灿地发亮,浓眉下阴森一片不是夜銫朦胧,而是邪气笼罩   每当我来到海港码头,看到一条船的桅杆徐徐升起一面风帆一阵一阵地,一节一节地费劲儿地舒展着,仩升着开始犹犹豫豫,尔后当机立断我便感到心慌意乱。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正是这阵阵运动,预示着我对史蒂利达诺的爱慕益发噭动吗我是在巴塞罗那认识他的。他当时与乞丐、小偷、男妓和娼妓为伍他很漂亮,但尚未确定是否由于我的堕落才使他有如此倾国傾城的美貌   1932年。当时的西班牙虫害成灾叫花子成群结伙。他们从一个村庄乞讨到另外一个村庄或去安达卢西亚,因为那里天气暖和;或去卡塔卢西亚因为那里生活富裕,但整个西班牙都对我们有利我简直就是一个虱子,尽管有人的意识在巴塞罗那,我们经瑺光顾梅迪奥达街和卡门街我们有时六人同睡一张床,没有毯子盖天一亮我们就到各市场要饭。我们成群结队离开唐人街来到帕拉勒洛广场就分散行动,胳膊上挎一只篮子家庭主妇们一般不给我们钱,只施舍一根韭葱或一个萝卜中午,我们回到住地用一路所得莋成浓汤。这就是我要描写的丐俗在巴塞罗那,我看到男子成双成对其中一个正如胶似漆地对热恋伙伴说:   “今早我拿篮子吧。”说着他挎上篮子走了。   一天萨尔瓦多轻轻地从我双手中夺过要饭篮子,对我说:   “我替你讨去”   外面正下雪。只见怹出了门来到冰冻的街道上,身上裹着撕得破烂不堪的上衣(口袋已经开裂悬吊在空中),衬衫藏污纳垢结得死硬他一脸可怜兮兮嘚穷酸相,脸上阴云笼罩脸色惨白却布满了污点,因为实在太冷了我们谁也不敢用水洗脸。快到中午时他带回来一些蔬菜和一点肥禸。这里我已经提到一起撕坏衣服的事,后来又撕开了好几个口子破得很厉害,是我铤而走险故意造成的我因此得以领略衣不蔽体嘚美。一片爱的大风(还是兄弟手足情谊)鼓起我体内的风帆向着萨尔瓦多驶去。他出了旅店我稍后也跟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他向妇奻们乞求施舍为别人也好,为自己也好我已经乞讨过,我知道要饭的套话:把基督教与慈悲混为一谈;把穷人和上帝相提并论这是惢声谦卑的流露,也许是太低三下四了以至于我觉得,叫花子们絮絮叨叨正面吐露的轻盈雾气顿时染上了蝴蝶花的芳香在整个西班牙,当时到处这么说:   “看在上帝的分上!”   虽然听不见他说话但我想象得出,萨尔瓦多正在对一个个摊主对一个个家庭主妇,挨个儿唠叨着这句话我跟踪监视着他,像皮条客盯住妓女一样只是心头充满脉脉温情。就这样西班牙和我的行乞生涯使我饱尝低賤的辛酸,因为为了美化这些蓬头垢面的被人蔑视的人物,必须要有许多傲气(也就是爱的傲气)才行我还得有许多才气。我心想事荿才气逐渐来了。虽说我难以给你描绘它的机理但我至少可以说,我逐渐强使自己把这种悲惨的生活看作是一种需求我只是要创造苼活的本来面目,绝不为它改头换面我不会刻意去装饰它,掩饰它相反,我要在千真万确的污垢中表现这段卑贱的生活对我来说,朂扎实可靠的手笔才是大手笔   这真是一个难堪的场面,事情发生在大搜捕(我说的是本书开篇之前的一场故事)之后一天晚上,警察在搜我的身时大为惊讶除了从我口袋里掏出别的东西外,还发现了一管凡士林原来是一管薄荷味的凡士林,大家斗胆开起了玩笑听了下面的对话,在场所有的书记员无不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我也哭笑不得:   “你用这玩意儿抹鼻孔”   “可别着凉了,当惢让你的男人染上哮喘病”   西班牙人冠冕堂皇恶毒攻击人的俗语,我很难用巴黎下流话翻译出其中冷嘲热讽的味道他们说的是一管凡士林软膏,下端已卷了好几回这说明它已经被使用过了。在这次搜捕中从众男人口袋里搜出来的大都是精致宝贵的东西,这管凡壵林倒成了精心掩盖着的卑鄙下流的象征同时也成了一段秘密风流的标志,这段风流韵事竟很快把我从千夫唾骂的处境中拯救了出来峩被关进了牢房,我一旦恢复了足够的理智克服了被捕的痛苦,那管凡士林就与我形影不离警察们洋洋得意,老在我面前晃动着它借以兴师问罪,发泄他们心头的仇恨和蔑视哦,就这小小的埋汰东西对社会(指警察社会精英荟萃的代表团,首先是指西班牙警察特種乌合之众他们浑身散发出大蒜、汗臭和油腻的气味,但从外表上看很是神气肌肉发达和道德定势说明其强大)来说其用途简直是微乎其微,但对我却极其宝贵与我的脉脉温情相得益彰的许多东西相反,这玩意儿并没有带着绚丽的光环;它只不过是搁在桌子上一小管凣士林灰铅皮暗淡无光,已经破裂毫无生气,同监狱审讯室里所有不起眼的东西(椅子、墨水瓶、规章、身高测量器、气味)相比咜显得格外突出,似乎有重大的干系因其无动于衷令我感到极其沮丧,但是也许因为管内装有黏性的东西,不由使我联想到一盏油灯而很难把它比作一支葬礼用的蜡烛。   通过这么一刻画我重建了这件小宝贝,就在这时一幅画面展现在我眼前:在我现在写作的這个城市一条街道里,在一盏罩式路灯下一个矮小老太的苍白面孔出现了,这是一张干瘪的圆月般苍白的脸我说不清是满面愁容还是虛伪。她走近我对我说她很穷,求我给她一点钱月亮鱼般的脸和蔼可亲,我顿时明白:老人刚从监狱出来   “她是小偷。”我自訁自语离开她时,内心(而非下意识)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梦幻栩栩如生,顿时萌生这样的念头:我刚才碰到的老太很可能是我母亲。我对母亲一无所知她抛弃我时,我还在摇篮里可我多么希望,她就是这个摸黑乞讨的女贼   “会是她吗?”我离开老太时不禁洎言自语“啊!如果真是她,我要用鲜花、菖兰、玫瑰和亲吻簇拥她!我要对着月亮鱼的眼睛贴着又圆又笨的老脸,娇声娇气地大哭┅场!”   “何必呢”我又问自己,“我干吗要对她哭呢”不消多少时间,这些人之常情的亲情表示转念即逝代之以最下贱最卑鄙的胡作非为,借以表现或亲吻、或眼泪、或鲜花一样丰富的意义   “我只要能在她身上痛哭流涕就心满意足了。”我反复想心里充满了爱。(“菖兰”的发音与“畅然”不是很相近吗)我要对她抱头痛哭,或者埋在她的怀抱里一吐为快我疼爱她,这个女贼她昰我的妈妈呀。   这管凡上林其用途您可想而知,似乎让我进入一种梦幻的境界沿着城市漆黑的小街小巷,冒出了一个女人的面庞那个女人就是我最亲爱的母亲。这管凡士林曾为我在各种与其下贱地位相称的场所暗中寻欢作乐做了大量的准备竟然成了我获得幸福嘚前提条件,我那块污迹斑斑的手绢就是证据在这张桌子上,像是有一只喇叭向无形的宪兵团宣告我对警察大获全胜。我身陷囹圄峩知道,我的凡士林将整夜遭受一帮警察的蔑视(长恋的反面)他们英武、健壮、强硬。他们个个都是大力士即使最差劲的人也只要鼡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就会把凡士林挤出来当然首先要放一个轻声短促的脏屁,接着一股软膏便扭扭捏捏地悄悄流出来不过,我坚信这个微不足道而又如此卑贱的东西会硬着头皮顶下去,它仅靠自己的存在就足以让世界上所有的警察草木皆兵它会把所有的蔑视、仇恨和恼羞暴怒统统吸引到自己身上,也许还有一点讽刺意义它像一位悲剧英雄以激怒天神为乐事,而它自己则坚不可摧对我的幸福忠惢耿耿,并为此感到骄傲我真想在法兰西语言中花样翻新,寻找鲜活的辞藻来歌颂它我甚至想为它去战斗,   以它的名誉搞几次大屠杀叫暮色苍茫的荒野染上殷红的鲜血①。      ①我确实打得头破血流死也不抛弃这可笑的用具。——原注   语言表达美取决於心灵活动美说它美就已经决定了它必然美。然后就是证实它确是美形象责无旁贷,也就是说形象要与物质世界的壮丽相符合如果荇为能激起歌唱的欲望并从我们的喉咙里流露出来,这种行为就是美的有时候,我们意识到某一种行为卑鄙无耻必须大声疾呼才能达意,于是不得不临危而歌如果叛逆逼我们歌唱,这说明叛逆是美丽的我想,背叛窃贼不仅可能使我回到道德世界而且有可能使我重歸同性恋行列。自强起来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帝,我说了算在我看来,美一词用于男子汉就是指男性优雅的体貌令人赏心悦目的特质。美往往伴随着妙不可言、作威作福、至高无上的动作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十分独特的道德态度才决定有这种种动作而且我们总企望通过我们自身对这种道德体验的文化为我们苍白的脸面、病弱的身躯注入活力,其实我们的情夫们自然拥有这种活力可惜呀,他们本身並不具备的这种种道德正是我们的弱点   我现在正在写作,我思念我的情人们我想给他们涂抹凡士林,带点薄荷味的软膏;我真想讓他们的肌肉浸泡在这种腻滑的透明体里没有这层透明体,他们哪怕是最宝贵的表征也会逊色   有人告诉我说,人体如果有一个部位受了伤残其它部位便会得到加强。我希望史蒂利达诺断臂的活力已在他的性器官那里东山再起我早就向往阳刚之躯,棒得像挥舞大棒的运动员可以厚颜无耻胆大妄为;还有,开始时史蒂利达诺让我领略到的东西真让我惊讶:他的蓝色工装裤只有一个皱褶,恰好在咗腿上也许这个细节本不该让我想入非非,但史蒂利达诺不时把他的左手摸到那块皱褶上而且总像贵夫人行屈膝礼那样,用指甲轻轻拈着那角皱褶我不认为他从来没有心动过,但在我面前他特别冷静他看见我钟情于他,稍许露出一丝非礼的微笑但又显得若无其事嘚样子。我知道他会爱我的。   萨尔瓦多挎着篮子还没有跨进我们旅店的大门我早就激动万分当街拥抱他,可他却挣脱了我:   “你疯了!人家会把我们看成男妓!”   他的法语说得很溜那是以前在佩尔皮扬收葡萄时学的。我受到了伤害甩了他。他气得脸都發紫了那脸色就像冬天拔的紫白菜。萨尔瓦多没有笑容他不高兴了。   “够辛苦了”他一定会这么想,“我一大早起来在冰天雪哋里要饭让这小子真不知好歹。”   他的头发又乱又湿玻璃窗后,有人注视着我们因为旅店底层是一间大咖啡厅,门窗开向街道要上房间去非穿过咖啡厅不可。萨尔瓦多用袖口擦了一下脸就进去了我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进去了我当时仅20岁。进门时我的鼻孔挂著摇摇欲坠的鼻涕简直像眼泪一样透亮,流的泪可以热乎乎地吸进嘴里吞下去鼻涕难道就不能热乎乎地咽下去吗?我非为此丑陋正名鈈可我也不怕惹萨尔瓦多生气,就在咖啡厅堂而皇之吸进嘴里而萨尔瓦多则是把鼻涕吸回鼻孔里,我猜他吞了下去他挎着讨饭篮子,在乞丐和流氓堆中穿过朝厨房走去。他一直走在我前面   “你怎么啦?”我说   “你丢人现眼。”   “有什么不对吗”   “不该在人行道上就这样拥抱接吻。今晚如果你愿意……”   他嘟嘟哝哝地撅着嘴,很难看而且还带着蔑视。我不过想向他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用我的绵薄温情给他一点温暖。   “可你想到哪去了”   有一个人不客气地挤他,硬把我与他分开我没有哏他到厨房去。我向一条板凳走去靠着火炉的一头有一个空位子。尽管我狂热追求精力充沛的美但我真不知道怎么会爱上这个叫花子,他其丑无比浑身长着虱子,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胆小鬼难道我迷上了他那尖瘦的屁股不成……莫不是千不该万不该,他长着一个美妙的阳刚之物   当时的唐人街区下九流麋集,西班牙人少外籍人多而外国人大都是浑身长虱子的流氓。我们有时穿一件巴旦绿或水仙黄丝绸衬衫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旧的草底帆布鞋,平整的头发油光可鉴我们没有帮主倒有带头人。我也说不清他们是怎样出人头地的很可能是在一连串的拍卖零星赃物活动中表现不俗才鹤立鸡群吧。他们管我们的所作所为指点我们从何一一下手,然后从我们所得中匼理分成我们尚未形成好赖有组织的帮派,但在这又脏又乱的大世界里在到处弥漫着油腥、尿臊、屎臭的社区中间,一个摸不清东南覀北的新手往往得依附一个行家里手就在这藏污纳垢之地,我们中许多小伙子青春闪光有的人本来就萤火闪烁,现在开始放射神出鬼沒的光芒他们的身体、目光和动作都充满了磁性,把我们变成吸引的对象就这样,我终于被其中一个小伙子弄得神魂颠倒为了更好哋说说史蒂利达诺这个独手神偷,我将在后面不吝笔墨首先应当知道,史蒂利达诺根本不讲基督教道德他的锋芒,他的威力无不源於他的两腿之问。他的阳物及其附件整个器官是那么完美,而我只能一言以蔽之日生殖器您信不,它平常死气沉沉难得激动起来,洏且来得很慢:但它到晚上分外精神夜里,它从扣得严严实实(尽管只用一只手)的裤裆里光芒毕露顿时蓬荜生辉。   我同萨尔瓦哆的情爱持续了六个月虽不能说如痴如醉,但也丰富多彩我到底爱上了他那娇嫩的身体、灰暗的面目以及稀稀拉拉乱栽种的怪胡须。薩尔瓦多对我很关照但一到夜里,在烛光下我则在他的裤缝里找虱子,它们已经是我们的老主顾了虱子成团成伙在我们身上安家落戶。它们不时在我们衣服里面蠢蠢而动抛头露面,而一旦偃旗息鼓、深居简出就是死到临头了。我们很想知道和体验这些半透明的小爬虫的繁殖情况他们虽然没有经过驯养,但肯定是属于我们的宝贝只要发现有一个外来客,我们就感到恶心我们把它们驱逐出境,哃时又希望白天里新虱子能破卵而出我们用指甲把它们一个个摁死,既不反感也不怀仇恨。我们也不把它们的尸体(或遗体)扔到垃圾堆里我们只是弃而不管,让它们任意用我们身上汲取的鲜血染红我们破烂的内衣虱子是我们繁荣昌盛的唯一标志,也是我们穷困潦倒的象征有理由认为,当我们根据我们的现状重新对这一标志做出正确的评估之时也就是对我们的现状作出正确评价的时候。犹如珠寶可以识别所谓成就虱子有助于认识我们的破败,虱子可是宝贵东西我们拥有虱子既蒙受耻辱又享受光荣。我曾经长期住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通气口开向走廊。夜晚五张小脸汗涔涔的,有的凶狠有的温和,有的微笑有的因窝得难受而抽搐,但都在尋找这些与我们同伍的道德败类就在这苦难深渊中,我恋上了处境最惨长相最丑的人我因此享有特权。我曾经很难受但每次得手——我那埋汰的双手骄傲地一亮,也骄傲地抹亮了我的胡子和长发——不是使我浑身是劲就是使我筋疲力尽不过在这里都是一回事,那就昰取胜当然,在你们的语言里自然而然称为堕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生活需要亮和光,在我们的阴暗角落里有一线阳光透过污垢斑斑的玻璃窗,有薄冰有白霜,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因为这些东西,虽说意味着苦难但也带来了欢乐,多少在我们房间里留下了欢樂的迹象我们对圣诞节及圣诞夜前的狂欢节的印象,只知道伴随节日降临的无非是冰冻给过节的人们增加温暖的也仍然是冰冻。   叫花子们顺应创伤文化这种文化对他们来说也是讨钱谋生的手段,如果说软弱使他们陷入悲惨的境地那么傲气则可使他们摆脱蔑视。傲气是一种男子气概有如中流砥柱,迎头打穿、劈开蔑视的浪潮最后把它击个粉碎。在卑贱中混的时间越长傲气就越强烈(如果这個乞丐是我的话),因为我多少懂得如何利用这种命运苦难的麻风病在征服我们,我必须征服这种麻风病必须成为征服的赢家。我也許因此变得越来越厚颜无耻成为日益令人厌恶的对象,直到终点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终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应当像重视道德那样重视媄学研究来加以控制我把我们的处境比做麻风病,听说麻风病会使表皮结构发炎病人不得不挠痒,导致阳勃经过手淫之后,麻风病症得到缓解唱一唱痛苦的歌。苦难造就了我们我们浪迹西班牙,偷香窃玉历尽风流却不张扬,也不得意忘形正当我们的生命死灰複燃,越烧越旺之际我们的举动却越来越低三下四,奄奄一息了于是,我的才气大增善于赋予如此下贱的外表以崇高的意义(我且鈈谈文学才能)。这门功课让我终身受用面对垃圾堆中的渣滓,管他(它)是人还是物哪怕是呕吐出来的污秽,哪怕是我留在母亲面頰上的口水甚至是你们排泄出来的粪便,我都嫣然一笑一笑了之。我将在自己的心灵深处保留自己的乞丐观念。   我曾希望自己潒一个妇女深居简出,在家里看管着自己的闺女一只丑恶、畸形、蠢笨、嗷嗷乱叫、到处爬行的白兽。分娩之际她肯定失望至极,鉯致失望成了她生活的主旨她下定决心爱这只怪兽,爱那在腹中孕育成形后才爬出来的丑八怪并虔诚地对她进行塑造。于是她在自巳心中私设祭坛,保守着怪兽观念妇人对怪婴虔诚呵护,用一双温暖的双手(尽管因日常劳作磨出了老茧)以失望者自发的热情,与卋界相对抗用怪物对抗世界,因为怪物可以与世界比高低赛威力。许多以怪物为出发点的新原则从此被一一提了出来这些原则尽管鈈断遭到与其争锋的世界力量的诋毁,但面对妇人封闭女儿①那栋楼房的铜墙铁壁气势汹汹的反对者也只好望而却步了。      ①我從报端得知这位母亲耗费了40年心血后,终于乘女儿熟睡之时在她身上和整个屋子浇上汽油(一说煤油),然后点火自焚怪物(女儿)烧死了。老太太(75岁)被人从火海中拖了出来居然得救了,也就是说她上了重罪法庭。——原注   不过有时难免要行窃,我们吔领略到胆大妄为的冠冕堂皇之美每次入睡之前,我们的头目或骑士都要嘱咐一番比如,叫我们持假护照到各领事馆去要求把我们遣返回国。领事先生也许同情我们的疾苦也许讨厌我们的邋遢和纠缠不休的诉苦,就发给我们一张火车票把我们送到某边境站我们的頭头就到巴塞罗那火车站把车票转卖掉。他们还教唆我们到各教堂作案(西班牙窃贼无此胆量)或去豪华别墅当梁上君子。他们甚至亲洎出马为我们拉皮条不时引几个英国或荷兰水手来寻欢作乐,以换取几个比塞塔   我们就这样且偷且盗,但每次盗窃之后得浮出沝面喘一口气。只是每次夜战之前必有枕戈待旦的不眠之夜。恐惧、烦恼引发的神经紧张很容易使人进入与宗教情绪邻近的状态于是峩开始迷信吉凶问卜之事。凡事吉凶有相我要向似乎暗中保佑我冒险成功的陌路神仙顶礼膜拜。为了让冥冥中的主宰喜欢我我想方设法多做好事,先从行善开始:我对乞丐的施舍尽量多一点好一点主动给老人让座。让路扶持盲人横穿街道,等等我在行窃时似乎感箌吉星高照,天神对我的行善积德怀有好感我企图撒开一张大胆的网,让天神束手就擒可我对天神却一无所知,我为此费尽了心机弄得我筋疲力尽,精神恍惚更增强了我的信教心态。这种种企图又把偷盗行为与郑重的圣礼行为联系在一起仪式确实大都是在夜黑星稀、人们酣睡之时,在一个封闭的角落里举行甚至也可以用黑纱围起来实施。踮起脚尖走路悄不做声,大白天也需要隐形匿迹双手必须偷偷摸摸完成一套复杂的万无一失的动作,仅转动门把手就需要一连串讲究可以说一转一动,一推一关都闪耀着珠光宝气——(仿佛发现并挖出了黄金似的:我在几个大陆、几大洋中的海岛中到处搜寻黑人们手持毒矛把我团团围住,威胁着我可我手无寸铁,但黄金壮胆的药性大作我浑身是劲,激动万分致使毒矛丧气垂头。黑人们认出了我原来我是部落里的人)——蹑手蹑脚,低声耳语竖聑倾听。同谋神经质地在现场幕后操纵他只要一个暗示便心领神会。这一切紧揪着我们的心把我们压得无地自容。我们缩成一团只知道一味进行自卫。居伊对此有精彩的描绘:   “自我感觉还活着”   但在我心灵深处,整个作案现场变成了一枚威力强大的炸弹我对此感到可怕,行窃活动因而具有严重性、独特性和最后一赌的色彩——每次撬门压锁时总有这是最后一次的悲壮。这不是说真的鉯后洗手不干了谁也没这么想,只是说浑身解数已消耗殆尽再不可能重整旗鼓了(当然不是指现实生活中,一旦偷盗成性身不由己,游离在生活之外)——但一种独特的行为也会发展(如玫瑰开花)成自觉的行动对作案的可靠性、脆弱性乃至种种行动造成行为的暴烮性心中有数,所有这一切都使偷窃行为具有某种宗教仪式的神圣价值我常常把作案作为向某人的献礼。史蒂利达诺第一个享此殊荣峩以为,正是他把我引人旁门左道的也就是说,他的言传身教消除了我畏缩不前的情绪我把行窃生涯的处女作献给史蒂利达诺之美,獻给他风平浪静的厚颜无耻也要献给独手神偷之神奇,他的手是从手腕根上切断的据他说,手掌落在中欧某森林的一棵栗子树下也許已经腐烂了。行窃时我便全身暴露在作案现场,因为我的一举一动都使我感到我浑身都在闪光世界正关注着我的成功,因为他们恨鈈得我失手败露我稍有闪失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但我会急中生智加以补救仿佛觉得是在圣父家里做客,自当其乐无穷要不然我一頭栽倒了,祸不单行只好去服苦役。尔后是一次又一次逃亡苦役犯侥幸干得“漂亮”,也不可避免要遭遇上土著黑人的包围就像我湔面描写的心灵历险那样。逃犯穿过森林如果他一旦发现了原始部落看守的金矿,他不是当场被杀就是死里逃生。我选择了一条漫长嘚道路重返原始生活我首先必须谴责我的血统。   萨尔瓦多并不值得我骄傲他偷窃得手的东西,无非是橱窗内的小玩意儿晚上,峩们常挤在咖啡馆里在美男子堆中,他每每相形见绌只好形容沮丧地悄悄溜走。这种生活使他萎靡不振我回到房问顿时为他感到羞恥,只见他缩成一团窝在板凳上肩上紧裹着黄绿色的棉毯,那是他出门行乞抵御风寒用的棉毯呀他还围着一条陈旧不堪的连我都不愿披戴的黑毛料技巾。说真的虽说我的精神尚能承受甚至希望谦恭卑贱,但我年轻暴烈的身体不受屈辱萨尔瓦多说话简短而且伤心:   “你想回法国吗?我们可以到农村干活去”   我说不。他不理解我对法国的反感(不是仇恨)也不明白我的内心世界。即使我的曆险从地理概念上说在巴塞罗那结束了但在我内心,在灵魂深处的穷乡僻壤我的冒险还要继续深入下去,而且越来越深远   “只偠我一个人干活就行了。你就逛去”   “不。”   我让他独自坐在板凳上保留他那副闷闷不乐的可怜相。我来到炉子旁的柜台边拿出白天捡来的烟头抽了起来。我的身边是一个安达卢西亚青年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白色粗毛衣很脏倒显得他上身魁伟,肌肉发達萨尔瓦多像老年人那样搓了搓手,起身离开了凳子他肯定是到公用厨房去烧汤做饭去了,还要烤一条鱼有一次,他要我到胡尔瓦園子摘一些橘子回来这一晚,他受了多少委屈他为我去要饭忍气吞声,挨了多少嘲讽和辱骂现在终于忍无可忍,指责我在克里奥拉那地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发誓你拉客,到头来得你花钱”他对我说。   我们当着老板的面就争吵起来老板气得要把峩们赶出旅店的大门。萨尔瓦多和我只好决定第二天去偷两条毯子然后偷偷爬上一辆开往南方的货车。可我的偷盗伎俩已经到了出神入囮的程度当晚竟然带回了一件警察的风衣。我从有警察站岗的仓库经过时一个警察把我叫了过去。我在岗亭里干了他硬要我干的事情也许他不敢明说,他要去水池子那里洗洗干净;他让我一个人呆了一会儿于是我抓起他的黑呢风衣就逃之夭夭了。我堂而皇之披着警察风衣回到了旅店我有一种不明不白的幸福感,不仅仅是反叛的喜悦还混合着狡诈的成分,百感交集倒把耿耿于怀的对立情绪消除叻。我推开旅店咖啡厅大门就看见了萨尔瓦多他是叫花子当中最凄惨的叫花子。他的脸就像木屑抹成的咖啡厅地板上到处是这种渣滓。忽然我认出了史蒂利达诺,他就站在轮盘赌赌徒们当中我们的目光交上了火。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顿时脸红了起来。我刚脱下嫼风衣就有人上来讨价还价。史蒂利达诺还没有插手只是站在乱哄哄的市场外围冷眼旁观。   “快点吧如果您真想要。快下决心吧海关警察肯定要来找我的麻烦。”我说   赌博的人又围近了些。大家早就领教过诸如此类的理由有一个人挤了过来,把我向他嶊去史蒂利达诺用法语对我说:   “你是巴黎人?”   “是的干吗?”   “没事”   虽然是他先问我话,可我答话时却潒一个同性恋者勾搭一个小伙子无望那样灰心丧气,举止失态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我本来就来不及喘口气现在索性故意气喘吁吁起來。只听他说:   “你自卫得不错嘛”   我清楚,这声赞扬话中有话别有打算,但史蒂利达诺(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长得真漂亮!在叫花子堆里可谓鹤立鸡群他的一只手臂腕上裹着一大团绷带,仿佛挂着三角巾其实我知道绷带里面没有手。史蒂利达诺不是旅店咖啡厅的常客也很少光顾这条街。   “给我风衣你开个价吧?”   “你肯定付我钱吗”   “为什么不付?”   “拿什麼付”   “你怕啦?”   “你哪来的”   “塞尔维亚。我来自外籍兵团我是逃兵。”  

  我顿时失重了被摧毁了。激动給我内心造成一片空白一场婚礼的美梦随即填补了真空。舞会上战士们一起翩翩起舞我看着他们的华尔兹舞姿。我当时似乎觉得有兩个看不见的外籍军团士兵淡入占据了整个画面。由于激动他们又淡出不见了。如果说从《拉莫娜》舞曲开始他们的舞步仍是庄重无邪的话,那么当他们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互送秋波(好比交换戒指)从而结为伉俪时,他们跳舞还能那样规矩吗……一位教士在画外频頻发出指令军团上下一呼百应:是!他们俩都披着婚纱,又都穿着笔挺的军礼服(白色的武装带红绿相配的绶带)。他们彼此雄情脉脈互相传递着新婚燕尔的羞涩。他们的激情居高不下舞步更轻盈,更舒缓了尽管经过长歌曼舞疲于奔命的跋涉,阳刚之气开始减弱但在粗糙的布堡垒里面,却又肆无忌惮地互相逞强和挑逗他们的大盖帽顶顶撞撞互相摩擦着。我意识到我已被史蒂利达诺征服了但峩还是要耍耍滑头:   “这并不证明你能付钱。”   “相信我吧”   如此刚强的脸,如此健美的体态如何叫我不信任他!萨尔瓦多一直看着我们。他知道我们一见钟情知道我们已铸成了他的失败,他被抛弃了多么残忍,多么单纯我是一处变幻莫测的仙境。華尔兹舞一曲告终相拥相抱的两个战士只好分开双手。他们刚才还是端庄体面、如醉如痴的整体现在却一分为二,各自恋恋不舍地走開却又庆幸逃脱了无形的婚礼,随便邀请一位姑娘跳下一曲华尔兹舞了   “我给你两天时间付清,”我说“我需要钱。我也一样在军团呆过。我开了小差同你一样。”   “一言为定”   我把风衣递给他。他用独手接过风衣但又还给了我他笑了笑,武断哋说:   “把它卷一卷”尔后又挖苦地补充说,“等以后给我卷一卷”   我知道他话中有话:“溜一溜①。”我没有顶嘴照他說的做了。风衣转手不见了被藏进了老板看管的寄存柜子里。也许是这小小的赃物给了我不少面子要不就是史蒂利达诺想表示一下亲熱,他又对我说:   “你不请我喝一杯邀请一位贝拉贝斯的老战友?”      ①法语“rouler”兼有卷东西和溜冰的意思而溜冰在俗语裏又有用舔舌亲吻的意思。——译注   一杯酒要花两个苏我口袋里只有四个苏,而且必须交给萨尔瓦多他正注视着我们呢。   “峩身无分文”史蒂利达诺说,有点洋洋得意   玩牌的人重新组合,有一阵子萨尔瓦多看不见我们我嘀咕道:   “我有四个苏,峩悄悄给你但得由你出面付钱。”   史蒂利达诺笑了我忘乎所以。我们靠一张桌子坐下他开始大谈特谈外籍兵团,突然他刹住話题,盯着我看:   “不过我觉得你很面熟。”   我呢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务必牢牢抓住无形的吊绳不然就要咕咕咕咕发嗲了。我说的话我的声调不仅仅要表示我的热情,也不仅仅唱唱歌我喉咙要发出的正是发情的野鸟求欢的鸣叫。说不定我的脖子上已支起了洁白的羽毛一场大祸可能就要降临。我们逃不出变态的盯梢惶惶不安反而使我得到保护。   我惶惶然不可终日生怕发生变態。为了使读者对我最惊心动魄的心情有所体察我得承认爱情已展翅(有如大隼,当然这并非是唯一的修辞比喻)向我猛扑过来我顿時有了斑鸠的念头。我当时的感受现在已难以描摹但如果用猛禽与受害的小鸟的关系来形容史蒂利达诺的出现给我造成的狼狈相的话,那是再恰当不过了(即使我当时并没感到脖子里充满了咕咕咕咕的柔声细语,但起码像只红脖子鸟)   要是我一激动就会变成受刺噭的飞禽走兽,那么每当我心血来潮时就有一只怪兽出现:我暴跳如雷,脖子就像眼镜蛇而同样的眼镜蛇又会在那不好明说的地方勃嘫兴起;当我肆无忌惮时,就有万马奔腾、木马飞旋的景象……至于一只斑鸠我只保留了发嗲的咕咕声,史蒂利达诺已经觉察到了我於咳了起来。   在帕拉勒洛街的后面有一片空地,是流氓玩牌聚赌的地方(帕拉勒洛街是巴塞罗那一条林阴大道,与闻名遐迩的兰咘拉斯大街相平衡在这两条宽阔的大道之间,小街小巷纵横交错阴暗而且肮脏,构成了唐人区)他们蹲在地上下赌布阵,把牌摔在┅块方布上面或者索性就在尘土中厮杀。正好一个茨冈小伙子坐庄摆局我便凑过来,掏出口袋里的几个苏碰碰运气我并不是赌徒。富丽豪华的夜总会吸引不了我各种吊灯耀眼夺目,明晃晃的气氛令我生厌赌徒们一个个风度翩翩,装模做样、潇洒自如的样子让我恶惢对各种赌具如滚球、轮盘、小木马之类又不能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实在使我泄气,不过我喜欢尘土世界埋汰地方,流氓迫不及待嘚模样或由于怒不可遏,或因为利欲熏心我俯身压在扎瓦身上,发现他脸上有硬枕压出来的痕迹他脸上痛苦、恼怒的表情和千虑一嘚的容光焕发,我不时可以在那些成天蹲趴在地上、头发蓬乱的顽童脸上观察到这帮赌徒个个千钧一发紧张地关注着输赢。每条大腿不昰因为疲劳过度就是因为惶惶不安而发抖这一天,天气预报有暴风雨我也焦躁万分,大发西班牙少年的少年狂我下赌而且我赢了。峩弹无虚发百发百中。我一进入赌局总是一言不发。何况茨冈那小子并不认识我按照惯例,我可以把赢的钱揣进口袋里然后一走叻之。小伙子脸色好极了以至于我于心不忍就这样扬长而去,否则真对不起他那张饱经暑热、多愁善感的俊脸我客气地把他的钱还给叻他。他颇为惊讶接过了钱,只向我简单道了谢   “你好,佩佩①”一个鬈短发、黑脸膛的瘸子路过时喊了一声      ①法语“pepe”在俗语中有“娃娃”和“姑娘”的意思。——译注   “佩佩”我自言自语,“他叫佩佩”我明白了,因为我刚才注意到了他嘚手纤巧细嫩,很有女人味我刚在小偷、妓女、乞丐、男妓群中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人拍我的肩膀原来是佩佩。他刚从赌局中退了出來他用西班牙语同我说话:   “我叫佩佩。”他说着把手伸给我   “我,让”   “过来。喝几杯去”   他不比我高。刚財他蹲在地上我居高临下,看他的脸好像被压过似的现在再看好多了,更显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脸。   “莫非是个姑娘”我不由聯想到他的嫩手,以为他来奉陪没有好事他肯定是要用我赌赢却还给他的钱两人喝光。我们形影不离从一家酒店喝到另一家,他显得鈳爱动人他没有穿衬衫,只套一件蓝色紧身衣领口开得很低。粗大的脖子从领口裸露出来同他的脑袋一样宽。当他扭头而上身保持鈈动时一股粗壮的肌腱绷紧鼓出。我不由对他的肉体想入非非尽管他纤手柔嫩,但身体一定很结实只见轻薄的长裤把两条大腿裹得緊紧撑撑的。天气很热暴风雨即将来临。我们身边的赌徒们神经质狂热越发高涨姑娘们益发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嚣尘滚滚骄阳似吙,闷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我们没有喝含酒精的饮料,不过灌了点汽水我们坐在流动摊点边上,难得对上几句话他总是面带微笑,稍囿倦意我觉得他挺大度。他是否猜出我喜欢他的那张小白脸我不得而知,因为他毫无表示何况,我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敬他韬光养晦,含而不露随时准备同这位衣装得体的闲汉较劲,他青春我也青春;他身上有污点,我也不是没有而且我是法兰西人。傍晚时分他又想赌,但开赌局已为时太晚赌场已座无虚席。我们在赌徒们之间晃荡了几下佩佩与妓女们擦身相碰时,他总要调戏她们几句囿时候,他也拧她们几把热气蒸人,越来越沉闷天低云暗,步步紧逼着地面赌徒群情激奋,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茨冈小子早已耐不住性子,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的手在口袋里乱摸着钱币突然,他拽起我的胳膊   “走!”   他拉着我朝离赌场不远的一间公共厕所走去,这是帕拉勒洛街唯一的方便之所由一个老太看管着。他的冒失令我吃惊我不由问他:   “你想干什么?”   “你等着我”   “为什么?”   他回答我一句西班牙话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听不懂他哈哈大笑,当着老太太的面做了一丅摇晃的动作,老太太正等着向他收两个苏呢他从厕所出来时,脸上泛着光彩还是那副嬉皮笑脸。   “现在好了我已准备就绪。”   我这才明白这里的赌徒们凡有大博,事先通常采取一些预防措施以使头脑更加冷静。我们又回到那片空地佩佩选择了一组赌局。他输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我本想阻止他但来不及了。按照惯例他有权要求庄家在抽头中借出一笔以便接着下注。但莊家不干此时此刻,我似乎觉得风云突变茨冈人一改满脸的和颜悦色,像牛奶发酸似的顿时怒气冲天,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抢过了庄家的钱。那人一跃而起正要给佩佩一个飞脚。佩佩一闪躲过他把钱递给我,我还来不及装进口袋他就亮開了他的短刀。他一刀捅进了那个身材高大、脸色黝黑的西班牙小伙子的心口小伙子应声倒下,只见他脸色由黑变白浑身抽搐,来回滾作一团浑身都是尘土,上气不接下气我第一次目睹一个人当场毙命。佩佩已经逃之夭夭我不忍再看死者,抬头却看见史蒂利达诺他正瞅着死人,嘴上微微一笑夕阳奄奄欲坠。我似乎觉得死人和天下第一美男子在金黄色尘埃中竟然厮混在一起了,周围混杂着一夶群世界各国的水手、大兵、流氓和小偷地球不转动了,它因为要载着史蒂利达诺围绕太阳转而发抖我在同一时刻见识了死亡和爱情。此情此景转瞬即逝此地不可久留,惟恐有人发现我同佩佩在一起也害怕死者的朋友把钱从我口袋里夺走。不过当我远离这个地方時,那辉煌的场面仍然历历在目并回荡着我的画外音:   “一个翩翩少年成了杀人犯,一刀捅死了一条成年大汉大汉的脸色竟会由黝黑变成惨白,最终落得个死人相一个金发伟岸的小伙子在冷眼旁观,而我却暗暗对他情有独钟”   我只朝史蒂利达诺身上一瞥,僦把他健美的肌肉看得体无完肤只见他嘴巴微微张开,口里滚动着一团白沫又黏又稠,像一条白蚕在蠕动他挑逗着白蚕上下翻滚,弄得双唇白花花一片他光着脚站在尘土上,他的两条腿紧紧裹着一条磨旧褪色的蓝牛仔裤他穿着绿衬衫,袖口向上翻卷其中一只袖ロ露出断掌手腕的嫩皮细肉,愈合的伤口仍然留有一块微微泛白的玫瑰色疤痕   史蒂利达诺微微一笑,奚落了我一通   “你瞧不起我?”   “有一点”   “你可以从中渔利。”   他仍然笑眯眯的但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你知道你年轻又漂煷。你以为你可以无视所有的人”   “我有这个权利,我讨人喜欢”   “你敢肯定?”   他哈哈大笑   “当然。错不了峩这人跟谁都见面熟,弄得老有人缠着我不放为了甩开他们,我不得不对他们耍点无赖”   “什么无赖?”   “你想知道吗等著瞧吧,你会看到我如何行动的来日方长,你会弄明白的你住在哪里?”   “就这里”   “不可久留。警察马上就要搜查这裏首当其冲。跟我来”   我告诉萨尔瓦多,今夜我不住店了有一个军团老战友为我安排了房问。萨尔瓦多脸色刷地变得煞白他委屈痛苦之极,令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为了在离开他时不留下怨恨,我得臭骂他一通我可以这样做,因为他爱我爱得发狂看着这个可怜嘚窝囊废悔恨交加的眼神,我的回答只用了一个词:“鸡奸犯!”我转身找史蒂利达诺去了他就在外面等我。他住的旅店位于本区最阴暗的死胡同里他已经在里面住了好几天了。走廊开向人行道有楼梯通向各个房问。路上他对我说:   “你愿意呆在一起吗”   “如果大家愿意的话。”   “说得对大家同舟共济嘛。”   到了走廊门口他又说:   “给我火柴。”   我们两人早已共用一盒火柴了   “空空如也。”我说   他骂了一声。史蒂利达诺拉着我的手走因为我在右侧,他的手得从我背后搭过来   “跟峩来,”他说“轻一点,楼梯爱唠叨”   轻轻地,他带着我一阶一阶往上登我被弄得晕头转向。一个动作极其敏捷的竞技运动员帶我进行夜间训练一个更为古老更有希腊味道的安提戈涅①领着我在耶稣受难的陡峭而黑暗的髑髅地里攀登。我的手有了信心可我感箌羞愧,不时被一块石头或一个树根拌了一脚甚至失足落空。      ①安提戈涅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俄狄甫斯和伊俄卡斯忒的女儿,她为双目失明的父亲导盲——译注   史蒂利达诺在黑夜中牵着我的手,在布满愁云惨雾的天空下跑遍了千山万水,领略了世界上朂美丽的风光是一股什么激流从他身上传到我的内心世界,使我如释重负我在险象环生的岸边行走,两岸是凄凉的荒原我已经听到夶海的咆哮。我刚触摸到扶梯楼梯就变了样:它就是上帝。就这东鳞西爪的回忆我本可以大书特书,描写悠闲自得的漫步气喘吁吁嘚逃亡,在我未曾涉足的世界各地周游   拐骗者把我劫持走了。   “他要叫我发疯了”我想。   然而他却客气地耐心地帮助峩,一再嘱咐我不要做声今晚他把我们的初夜搞得如此神秘,以至于有一阵子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呢屋子比起唐人街区其他房子来也壞不到哪儿去,但房屋糟糕透顶的气味对我而言,不仅是永远的洞房而且是温柔之乡,信任之地史蒂利达诺的气味,他腋窝的气味他口腔的气味,我的嗅觉对此津津乐道回味无穷,突然如获至宝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理,这些气味使我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有时候,晚上我遇见某个小子陪同他到史蒂利达诺的房问。由于这类小流氓住在不三不四的旅店里所以他一到楼梯口就拉我的掱。同史蒂利达诺带我上楼时一样机灵)   “小心。”   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听了感到温柔极了。我们抱臂的姿势使我嘚以贴近他的身体有一阵子,我感到他灵活的屁股在扭动出于尊重,我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们一步一步向上爬着,狭窄的楼道碍手碍腳薄薄的隔板里面,寄店的妓女、小偷、掮客和乞丐们正迷迷糊糊睡大觉呢我简直像一个由父亲小心带领着的孩子。(今天我却成叻孩子爱护的父亲。)   到了第四道楼梯口我进入了他那寒酸的小房问。我的整个呼吸节奏被搅乱了我在爱。在帕拉勒洛的许多酒吧间里史蒂利达诺曾给我介绍他的小伙伴们。他们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喜欢男人因为在唐人区同性恋司空见惯。我同他一起干了几起沒有风险的小偷小摸勾当也就是混混日子罢了。我住在他房间里睡在他床上,但这个大小伙子还挺洁身自好我竟然未能窥其全豹。峩若能从他身上得到了我孜孜以求的东西史蒂利达诺在我眼里必是富有魅力的坚强主人,但他的力量和魅力满足不了我追求的所有男子漢气概的欲望:战士、水手、小偷、罪犯由于他无动于衷,他成了我所称道的基本象征那些人至今令我丧魂落魄,哑口无言我当时還是纯贞的。有时候他凶狠地要我把他的腰带解开,可我的手却发抖他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自得其乐罢了(我后面会谈到我嘚双手的特征和颤抖的感觉。有人对印地安人说神圣的或超凡的人和物是摸不得的,这似乎不无道理)史蒂利达诺很高兴有我鞍前马後听他调遣,但当他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时则把我当做他得力的右臂。原来他的右手被截肢我一再痴心妄想,不用说我就是他的右臂膀我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据说在卡门街有几个妓女做他的情妇但我并不认识她们。他夸大了他对同性恋的蔑视我们就这样生活了幾天时问。   一天晚上我正在克里奥拉街闲逛,一个妓女叫我快走她告诉我说,有一个海关警察来过他正在追查我。肯定是那家夥开始我满足了他的要求,后来我顺手牵羊偷走了他的风衣我回到了旅店。我告诉了史蒂利达诺他说他负责处理此事,然后就出去叻   1910年9月19日,我出生在巴黎作为公共救济院收养的弃儿,我无从知道我户籍的来历直到21岁,我才得到一个出生证我母亲叫加布裏埃尔·热内。我的父亲仍然是个谜。我是在阿萨斯街22号问世的。   “我兴许还能了解到我出生的一些情况”我自言自语。于是我来箌阿萨斯街22号是一座妇产科医院。院方拒绝向我提供情况我是在莫尔旺地区由农民抚养大的。正好是黄昏我在参观完吉尔·德·雷斯①退居的迪佛日废墟返回的路上,恰巧在荒野里看见了“热内”花我对这种木本染料花表示深切的同情。我满怀珍重温情脉脉地把“熱内”花看了又看。整个大自然都使我触景生情惆怅茫然。我虽在世上孤苦伶仃但我并不肯定我就不是百花之王——也许是花中仙子。花团锦簇夹道欢迎我点头而不哈腰,但对我一见如故它们知道我是它们活生生的代表,灵活机动反应敏捷,是风的征服者而它們则是我在自然界的化身,我依靠它们在法兰西土地上扎根吉尔·德·雷斯曾在这里烧杀成性,多少青少年尸骨成灰酿肥了这片土地。      ①吉尔·德·雷斯(1400-1440)法国元帅,圣女贞德的同僚1435年退避迪佛日,痴迷于炼金术手段残酷,致使众多儿童丧生——译紸   正是通过塞文山区②这种浑身长刺的植物,我才参加了瓦歇的犯罪冒险活动也正是通过这种与我同名的花树,整个植物世界才与峩亲密无问我看重这一朵朵鲜花,可以不带悲天悯人之心因为它们与我同属一个家族。倘若也通过它们的引导我加入了低等植物的荇列,我毕竟照样远离了人类③我心甘情愿沦为乔本蕨类及其赖以生存的沼泽和藻类。      ②就在让·科克托碰见我的同一天,他称我是他的“西班牙热内”。他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已把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原注   ③植物学家还发现了“热内”的变种,并命名为“翼状热内”——原注   据说,天王星上大气极其沉闷导致蕨类植物只能爬地蔓生;动物也迫于大气重压而慢吞吞地爬行。我宁可与肚皮终日贴地匍匐爬行的卑贱野兽为伍倘若灵魂转世允许我到一所新居再生,我必选择这个受人唾骂的星球与我的苦役犯同类在那里廝守。我混在这群青面獠牙的爬行动物里追逐着一种悲惨的永恒的死亡,度着暗无天日的时光树叶一片漆黑,沼泽水深叵测寒冷刺骨。睡眠与我无缘相反,我头脑更加清醒我认清了钝吻鳄笑里藏刀卑鄙无耻的手足情谊。   我横下心来当小偷很难确定是在我一苼的哪段时刻。只是出于懒散和想入非非我才被送进了梅特勒轻罪教养所,我本来要在那里一直呆到“21岁”但我从那里逃了出来,然後参军入伍服役期限为5年,不过是为了领取入伍补助罢了但没过几天,我就拎着黑人军官私人的行李箱开了小差   有一段时间我鉯盗窃为生,但我更乐于出卖色相这样可以更加逍遥自在。我当时20岁我跑来西班牙之前,已经体验过军队生活的滋味一身军装给我帶来的尊严,被强制远离尘嚣的隔世感以及当兵职业本身,都给我带来一点安宁——虽然军队紧挨着社会——和自信我天生就受人欺淩的童年窘境得到几个月的改善。我到底品尝到了受人欢迎的温暖然而我在西班牙悲惨的生活,是一种慢性蜕变和羞耻的堕落我已经墮落了。但这不等于说在军队的日子里,我是一个纯洁无假的战士遵守为维护等级制度而制定的严厉的军纪条例(仅同性恋一项就足鉯使我遭到谴责),其实在我的灵魂深处仍然旧习不改,终于有一天突破了规范很可能是因为当兵精神空虚——我成天呼吸空虚的空氣——使我欣赏背叛行为,并爱上了叛徒爱好孤独恰好是我孤傲的标志,而孤傲又是我有力量的表现使用孤傲,则是这种力量的证明因为我似乎把与尘世间最牢不可破的种种联系——爱的联系——统统粉碎了。我从爱中汲取力量来摧毁爱何爱之有,千不该万不该呀!就是在军团我第一次(至少我认为是第一次)目睹了被我偷窃的士兵的绝望情绪。当兵的偷当兵的这分明是背叛行为,因为我切断叻我同被盗士兵之间友爱的纽带   普罗斯特内英俊、健壮而且轻信。他爬上床去翻开背包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又看,就是找不到那张100法郎的钞票那是我在一刻钟之前就偷走的。他慌乱的动作简直像一个小丑他自己犯糊涂起来。乱七八糟的旮旯都怀疑到了:刚用过的飯盒牙刷袋子,肉罐头盒子他昏头昏脑十分滑稽可笑。他说:   “我没疯呀我没把钱放到哪儿吧?”   他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没囿昏了头他到处搜寻,毫无结果明知找不到,但总希望能找着自认倒霉吧,于是他一头倒在床上但突然又起来把刚才看过的地方洅搜索一遍。不论从双腿强健从肌肉发达而论,普罗斯特内向来具有男人不可动摇的自信但现在我却亲眼看到他的自信在粉碎,在破滅眼看着他身上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脂粉,这种娇柔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就连他那尖锐的指甲也磨得圆滑了。我静观这种无声的变化我裝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我觉得这位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年轻战士是何等的可怜可悲:他不谙世事,他遇事惊慌失措他在一场不明来曆的恶作剧面前大惊小怪——万万没有想到,首次以他为牺牲品的恶作剧竟然敢在他面前进行充分表演——还有他找不到钱的恼羞所有這一切实在让我感到于心不忍,差一点就要痛下决心索性把那张面值100法郎的钞票还给他算了,我早已把票子反复折叠偷偷藏到军营晒衤场附近的围堵墙缝里。人若被盗容颜必丑。如果有几个被盗者的脑袋围绕着小偷转小偷反而会增加一种孤傲感。我冒昧对他冷言冷語:   “你好难看呀好像你闹肚子了。上厕所蹲一蹲拉一泡就好了。”   说完这风凉话我反倒得到了自我解脱。   我躺在床仩舒服得不得了有一种逍遥法外的感觉,浑身上下特别轻松灵活难道这就是背叛?我猛然挣脱了可恶的战友情谊的束缚是爱的本性誤导我陷入战友情谊之中。我不胜惊讶事到临头竟然有一种这么大的力量。我终于同军队一刀两断也把友谊的锁链砸得粉碎。   有┅幅名为《独角兽妇人》的挂毯总搅得我心神不安其中原因我在此无须赘述。不过我记得从捷克斯洛伐克越境进入波兰国界之时,正恏是夏天的一个中午这是一条理想的路线,穿过一片金浪翻滚的熟透了的黑麦地麦浪恰似波兰金发少年,一片天真烂漫温馨甜蜜的凊调颇有波兰风味,尽管我知道波兰历史上曾饱经沧桑,怨声载道与我同路的还有一个小伙子,跟我一样是被捷克警察局驱逐出境的但我很快就看不见他了,也许他躲进了一片小树丛里或许他故意甩开我,总之他已无影无踪黑麦地波兰一侧连着一片树林,树林的邊沿镶嵌着亭亭玉立的白桦树捷克一侧也有一片树林,不过是枞树林子我久久地蹲在地边上,陷入了冥思苦想:这片麦浪滚滚的田野窩藏着什么秘密我若穿过麦地,会不会有海关稽查员埋伏其中肯定有野兔在地里奔跑,只是看不见罢了我不安起来。正午时分天涳明净清纯,整个大自然给我出了一道不可名状的谜   “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寻思着“就是出现独角兽了。”因为此时此地只有独角兽才会降临。   在翻越边境时我总感到害怕,坐立不安待到中午烈日当空,诚惶诚恐的心境首次幻化出海市蜃楼我壮著胆子扑向金浪滚滚的麦地,就像真的投进了海洋的怀抱我挺起胸膛,在一丘又一丘黑麦田里穿行我慢慢地稳步向前推进,俨然进入叻纹章人物角色因为有了这个人物,整个大自然才得以形成大纹章:蔚蓝的天空金黄的田野,火红的太阳碧绿的森林。我尽情想象置身在梦境之中,我的波兰之梦因此显得更加绚丽多彩   “白日中天,必有白鹰翱翔!然而人们却看不见”   到了桦树林,就意味着我已进入了波兰的领土别有洞天的奇迹即将在我面前出现。对我而言《独角兽妇人》恰好表达了我在中午时分跨越边界的高雅境界。因为害怕我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然界的神秘产生某种迷茫,而我特别喜欢夜游的法国乡村则到处游弋着瓦歇杀手的鬼魂,多尐牧羊人惨遭毒手我一边漫游,内心听着一定是鬼魂弹奏的风琴曲精神上竟然把众多儿童请来,让他们自投刽子手的怀抱不过,我仩面所说的只是为了告诉您,到底从何时开始大自然就令我惶惶不安,因为它激起了我内心自发创作一只怪兽的灵感或者说,它启礻我创造种种条件制造多起事端,使我沦为令人畏惧又惹人喜欢的囚徒①      ①我写的第一首诗是《收获吁吁喘息的人》,连我洎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写到这里才想起旧作。——原注   翻越边界以及由此在我内心引起的惶恐很可能直接使我对所进国境的民族本質产生疑虑。我不是进入一个国家而是进入一幅图画。当然我想拥有这幅画,而且还要对它产生影响鉴于军事机器把它表达得淋漓盡致,我便要对军事机器加以歪曲身处异国他乡,除了搞间谍活动别无办法也许其中还掺和着杂念,企图通过背叛来玷污一种以忠诚(或效忠)为根本品质的制度也许我还想远走高飞,离我自己的国家越远越好(我的自圆其说,乃是我思想本能的流露似乎只符合峩个人的实际。人们接受我的解释也因为它仅仅符合我自己的情况。)但不管怎样我想通过某种天然仙境的渲染(仍然洋溢着我面对夶自然的澎湃激情,并且具有人类公认的能力)准备采取行动,不是从道德规范出发而是遵循小说美学的某些规律往往把间谍塑造成┅个惟恐天下不乱、神出鬼没而且法力无边的人物。再说我除了被另外一个邻国驱逐出境的理由外,到底凭什么进入一个对我没有任何強制的国度总得处心积虑作出实际的辩护吧。   在写到我面对大自然触景生情时我才提到间谍活动。但当我被史蒂利达诺抛弃时這个念头又涌上心头,对我进行安慰仿佛要把我深深地扎在你们的土地上,殊不知在你们的土地上孤独和贫困逼得我走投无路,只能鉯偷盗为生因为我一贫如洗,人家早已指控我偷盗成性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仍然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跟着脚走出卧房,惟恐在窗帘或帷幔上面留下漏洞我不知道史蒂利达诺到底掌握了多少军事秘密,也不知道他从军团某上校管辖的各个办公室能刺探到什么东西但他早有充当间谍的念头。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从事间谍活动会给我带来什么危险,这些并没有诱惑力惟有背叛的念头挥之不去,顯示越来越大的魅力死死地纠缠着我不放。“把情报卖给谁”   “德国。”   不过他考虑了片刻,断然决定:   “意大利”   “可你是塞尔维亚人。他们是你们的敌人”   “没完啦?”   要是我们一鼓作气干到底间谍冒险说不定可以给我一点转机,帮我摆脱无以自拔的卑贱境地对间谍活动这类把戏,各国无不以为耻但正因为它太可耻了,各国只好欲盖弥彰益发加以推崇。我們完全可以从间谍的荣耀中受益只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事关叛变问题后来,我在意大利被捕军官们一再审问我有关我国边境防御嘚情况,我摇唇鼓舌雄辩地证明我的供词没错。若是现在史蒂利达诺必可助我一臂之力。我当时只不过想通过泄密一举成名煽动出┅场可怕的灾难。史蒂利达诺可以出卖他的祖国而我出卖我的祖国是出于对史蒂利达诺的爱。下面我要谈到扎瓦我将向您披露类似的性格,甚至与史蒂利达诺的面目也大同小异他们俩就像一个大三角的两条边,顶角的交点在高空史蒂利达诺和扎瓦交会的顶点是一颗詠远熄灭的明星:马克·奥贝尔①。   ①马克·奥贝尔的相貌与另外一个叫拉斯内尔的盗贼极其相似,1936年我曾同他一起干过。我刚从《偵探》周刊得知拉斯内尔被判处流放。也就在同一周内一批作家联名上书共和国总统,要求赦免对我的流放刑罚拉斯内尔的出庭照爿被安排在文件的第二页上。记者报道时讥讽说拉斯内尔被判处流放似乎很得意。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在桑特监狱时,他就是一个小國王后来在里奥姆,或在克莱沃他也是一个小头目。好像他是南特人他也对男嫖客进行过敲诈勒索。我从一个伙伴那里得知有一個受害者驾着一辆小车找了他好久,跑遍了全巴黎企图故意制造车祸轧死他。同性恋者因受骗上当而进行报复的事件屡有发生——原紸   如果说,这件从海关稽查员那里偷来的蓝风衣已经给了我预感归根结底,法与不法彼此混淆互相掩盖,而且彼此不无眷恋地论證反面的道德那么这件风衣促使史蒂利达诺进行了一次冒险。谈不上什么高明美妙之举不过更深入日常生活实际,家常便饭而已也還谈不上背叛的问题。史蒂利达诺是一个强者他的自私划定了他的天然边界。(史蒂利达诺对我来说是一个强者)   史蒂利达诺夜裏很晚才回来,他告诉我一切都办妥了他见到了海关稽查警察。   “他让你放心事情过去了。你可以像以前那样随便出门”   “可风衣怎么办?”   “我留着呗”   我已经猜到,这一夜肯定熬出了一锅怪味粥低三下四,勾勾搭搭无奇不有。我是局外人还是少说为佳。   “行了!”   他用那只活动的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要脱衣服了。我同往常一样跪在地上为他解下葡萄串。   他事先在裤裆里挂好一串工艺葡萄葡萄球薄皮内塞满了棉絮。(葡萄球颗粒硕大如意大利李子当时当地风流女子喜欢在翘边草帽仩装饰这种工艺品。)每次在克里奥拉街,总有某个男嫖客被他鼓鼓囊囊的裤裆搅得神魂颠倒不由伸手去摸。受宠若惊的手指一旦碰箌那假玩意儿顿时畏惧起来。敢情那串货真价实的宝贝东西枝头上挂的果也太多太离奇了。   克里奥拉并不光是男妓们出没的夜市也有几个穿裙子的小伙子在那里跳舞,还有一些家庭妇女助兴娼妓们带来自己的掮客和嫖客。史蒂利达诺本来可以赚许多钱只要他鈈唾骂男色鬼就行。他蔑视这些鸡奸客他挂上葡萄串是故意挑逗他们恼羞成怒寻开心。玩笑开了好几天我把那串用保险别针牢牢挂在藍色牛仔裤里的葡萄摘了下来,可我没有像往日那样笑嘻嘻(因为我们行动时经常哈哈大笑互相取乐)地把葡萄串搁到炉子上而是情不洎禁地把它捧在手里,贴到我的脸上史蒂利达诺居高临下看着我,脸色可怕极了   “扔掉它!下流胚。”   我得蹲下才能解开他嘚裤裆史蒂利达诺暴跳如雷,超出了我往日热情的承受能力吓得跪了下来。这一姿势是我下意识造成的正好面对他。我一动不动史蒂利达诺用他的双脚和单拳狠狠地揍了我一通。我本来可以挣脱逃跑但我留在那儿不动。   “钥匙就在门上”我想。他的两腿疯誑地夹击我我从他的裤裆间看见钥匙挂在门锁上。我真想再转两圈关上保险索性把我和打我的凶手一起关在里面。我不打算对他如此絀格的暴怒及其原因进行追究因为我的思想对心理活动不感兴趣。至于史蒂利达诺打从这天起,他就不再挂葡萄串了天快亮时,我先回到房间等着他。在一片寂静中我忽然听到发黄的旧报纸发出神秘的沙沙声,那张报纸代替玻璃贴在出气窗孔上   “真见鬼。”我自言自语   我发觉许多话语特别耳新。房间里一片寂静我心头上也无声无息,在等待史蒂利达诺之际低声细语弄得我坐立不咹,我当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心烦意乱紧张了好一阵子。是谁——或什么东西——在一个穷光蛋的房间里鬼鬼祟祟瞎捣乱   “这昰一张西班牙文报纸,”我又自言自语“怪不得我听不懂他弄出来的声音。”   我顿有流落他乡为异客的感觉我的神经质后来使我具有我称之为诗的渗透力(实在找不到别的词)。   在灶台上的那串假葡萄令我恶心一天夜里,史蒂利达诺特地起来把它扔进厕所里身挂葡萄串的时候,他的美貌外观并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夜幕降临时下面塞得有点鼓鼓囊囊,致使他的双腿稍有弯曲走路稍显摇擺圆滑不便。特别是或前或后挨着我走路的时候我就感到一阵美滋滋的骚动,因为是我亲手为他准备披挂上阵的正是通过这葡萄串的鉮通圈套(我至今还这么认为),我才同史蒂利达诺形影不离直到有一天我才得以解脱,那是在一个风琴舞会上我同一个水兵跳舞,峩的手不知不觉地摸进了舞伴的衣领里表面上纯洁无邪的动作往往会暴露致命的德行。我的手平贴着年轻水兵的后背知道会受到水手身上天真标志的掩盖。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不由以为是扎瓦在拍打翅膀。但在这个时候谈论扎瓦未免为时太早   我还是小心为妙,不对葡萄串这个神秘的港湾妄加评论不过我在史蒂利达诺身上高兴地看到一个自怨自恨的男妓形象。   “他故意为难和伤害那些向怹求欢的人非要让他们感到恶心不可。”每当我想他的时候我就这样自我宽慰。特别是好梦难圆辗转反侧之时这种念头更搅得我心鉮不宁(我可以加以利用得大头):史蒂利达诺曾买了一块人造伤疤贴在最尊贵的地方;我知道他那块伤疤妙极了;他的目的是要清洗因斷手而受到的蔑视。于是经过一番胡思乱想的自我安慰后,我又重弹乞丐及其苦难的老调在现实或伪装的肉体痛苦背后(这种痛苦一目了然,但也因此容易被人遗忘)往往隐藏着更加隐秘的心灵病痛,我不妨把这些难言的内伤和毛病罗列如下:   牙齿蛀蚀   呼吸恶臭,   手被砍断   脚臭熏人,等等   如果要掩盖以上伤痛,也为了激发我们的自尊我们有自己的招数:   断手,   瞎眼   假肢,等等   我们一旦带有失足的印记,就只能在倒霉中堕落我们自己心里清醒得很,伪装欺骗的伎俩再高明也是不管鼡的惟一可以使用的武器就是我们的高傲,苦难要求我们高傲我们要经营最恶心的伤痛来博得别人的怜悯。我们落到这般田地已经構成了对你们幸福生活的谴责。   然而我和史蒂利达诺生活得极其悲惨。有时候多亏嫖客开恩,我带回了一点小钱但他总是显得盛气凌人。我有时不免寻思他在我记忆中,是不是因为他自我吹嘘才显得高大而我恰恰成了他吹嘘的借口和主要心腹。我的爱情真谛偠求他表现出男子汉气概假如他是那只可爱的斗兽,凶狠使他阴险也使他闪光,那他就应当投身到无愧于凶狠的命运大赌博中去我噭励他去偷盗。   我们决定偷一家店铺他也一起去。电话线安装得很随便就从店铺门边通过,只要用钳子把电话线剪断就行巴塞羅那五金商店很多,我们随便进了一家:   “你看我使招时千万别乱动。”   “那我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你留点神”   史蒂利达诺脚上依然穿着草底帆布鞋。他上着土黄色衬衫下是蓝色工装裤。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奥妙可当我们出门时,我才夶吃一惊看见他衬衫口袋纽扣盖上,有一样类似小蜥蜴的东西沉着冷静地张望着牙齿紧咬着纽扣钩。这是一把我们正需要的钢钳子史蒂利达诺刚刚偷到了手。   “让他耍猴子玩逗男人和女人开心,还可以”我这么想,“他身上吸引人的磁性来自那镀金般发达的肌肉、环状鬈发和琥珀般晶莹透亮的皮肤若用这些魅力来吸引目标,那该是什么性质的吸引力”不过,我并不怀疑无论什么东西到怹手里,总是言听计从服服帖帖的。换句话说他对它们了如指掌,如身便臂他太了解钢的本性了,这段特殊的钢材大家叫它钳子,你看它紧紧勾搭着他的衬衫不知疲倦,千依百顺恋恋不舍。别看它尖嘴猴腮却死死地咬着布扣,那么准确无误而且丝丝入扣,無论怎样也掉不下来不过,有时偶尔一个拙笨的动作也会惹恼这些小家伙从而使他本人受到伤害。史蒂利达诺也有切肤之痛他的手指头轻伤累累,指甲有的断裂发黑但这反而增加了史蒂利达诺之美。(据物理学家说落日绯红是因为只有短波光线穿透较厚的大气层所致。中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我们的心头也更显风平浪静但只有到傍晚才能看到无限好的美景。傍晚是一天中最悲怆动人的时刻夕阳西下远道,为追逐神秘的命运而亡命天涯某些物理现象可以给万里长空带来绚丽多姿的辉煌,而最能激发想像力任意翱翔的时刻乃是最灿烂天体的失落。)不起眼的日常事物都可以美化史蒂利达诺他的(卑劣行为)慵懒本身就化解了我的艰难困苦。我爱他的好懒莋风有人说他是可以从密封容器中偷偷溜走的气体。我们弄到钳子以后他就勾画了一条退路。   “很可能有狗看门”   我们考慮在牛排中放毒干掉这只狗。   “富人家的狗不是什么东西都肯吃。”   史蒂利达诺突然想起流浪吉卜赛人的传奇把戏据说,小偷裤子涂上狮子油可以防狗史蒂利达诺知道这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弄到狮子油但这个主意激发他触类旁通。他顿时刹住了嘴他無疑进入情况,夜里他穿着一件油彩裤,在一片小树林子里窥视着猎物的动静他本来就猛如雄狮,野蛮无比随时准备投入野战,随時准备赴汤蹈火随时准备受红烙刑具的煎烤,随时准备走进坟墓他浑身油彩武装,极富想像力真是帅极了。我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意識到年富力强之美胆大浪漫之美,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这样深入社会领教三教九流的秘密。


  三   “愿意当茨冈人吗”有一天怹问我。   “问我”   “正是。”   “谈不上不愿意只是我不该呆在大篷车里。”   他有时候也想入非非我以为已经发现叻裂缝,我的温柔体贴好像开始从裂缝处点点滴滴渗透进他那披坚执锐的甲壳里面他对黑夜冒险太没有激情,以至于我同他在一起行窃不管是跟着他贴墙闪躲,小巷观风花园张望,还是翻栅栏跳篱笆墙,都没有真正如醉如痴的感觉我至今没有留下惊心动魄的回忆。在法国同居伊一起偷盗,那才叫刻骨铭心我将有深刻的披露。   (有一次我们关在一间小储藏室里,等待夜幕的降临等待着B市信贷银行办公室人去楼空我们可以乘虚而入的时刻。居伊突然脸色一沉露出神秘莫测模样。他可不是寻常小伙子不是随便什么地方擦个肩碰碰肘就可以遇见的,他是某种毁灭天使他似笑非笑,甚至硬把笑声咽回去然后他双眉紧锁。在这个小同性恋者的内心小流氓已不成气候,一个果敢的大小伙子冒了出来叫别人畏惧,而自己则肆无忌惮如果有人胆敢阻挠他的行动,他不惜铤而走险成为杀人犯他笑了,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笑里藏刀,首先冲着我来他愈是朝我看,我就愈加感到他发现我的眼神里,也有一股同样果敢的意愿跟他作对于是他板起了面孔。他的两眼更显苛刻太阳穴金鼓齐鸣,脸上肌绞肉横我也不示弱,以蛮横对蛮横炸药库一触即发,就等我的一把火了我窥视着他。如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闯进一个人来说不定我们惟恐对方先下手为强而吃亏,因而互相厮杀起來)   同史蒂利达诺在一起,总是形影不离我也干点偷偷摸摸的勾当。我们认识一个巡夜警察他经常给我们通风报信。多亏有他嘚帮助我们才得以长期以盗窃为生。如果没有史蒂利达诺在我身边鼓气壮胆那么小偷生活的胆大妄为及其绚丽光彩就毫无意义。我的苼活困人而异变得妙不可言,完全是因为我有一个漂亮的朋友他的美源于豪华的观念。我是一个小小奴仆本该精心保管价值连城的珍宝,为它拂尘擦亮,上蜡而友谊的奇迹竟让我独获至宝。   “如果我在灯红酒绿的街上招摇过市就是绝代佳人也会忌妒我吧?”我这样想“她大概正在嘀咕,到底是哪位淘气的王子竟然会同一位衣衫蓝缕的公主一起漫步这位公主到底又是什么人,竟然有一个這么漂亮的情人”   每当我提起这段生活,内心便激动不已不由对它赞不绝口,但我还是要说动人的话语在我思想深处所隐含的魅力远远超出它本身的意义。对我而言也许它们所表达的苦难,也即是我亲历的苦难这种苦难的本身就是奇迹的源泉。我要为这段生活平反昭雪用生花妙笔把它写出来,冠冕堂皇为其正名我的胜利纯属口舌笔墨功夫,应当归功于华丽的辞藻但我依然要为苦难祝福,正是苦难迫使我作出如此的选择我当时本只能低三下四地生活,但有史蒂利达诺在身边我不再沉湎精神的糜烂。我憎恨精神堕落的種种标志:身上东躲西藏的虱子破衣烂衫和蓬头垢面。也许对史蒂利达诺而言,他本身的魅力就足以作威作福不必有什么胆大妄为の举,但我还是愿意跟他更光明正大地一起生活尽管我在他的身影(阴暗如黑人的影子,但却是我的寝宫)里沐浴着千金小姐及其男伖们羡慕的目光,心里感到格外舒畅当然,我有自知之明我们俩不管是谁,都不过是可怜的小偷我一再激励他铤而走险,越危险越幹   “我们应有一枝手枪。”我对他说   “你会用?”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干他一家伙。”   既然我是他的右臂当然昰我来开枪。他下达命令说一不二我对他更是言听计从,我与下令者的关系也就益发亲密无问不过,他总是面带微笑在团伙(坏蛋聯合组织)里,年轻小伙子和同性恋者最为胆大包天他们往往鼓动干危险的勾当。他们扮演浑身长刺的亡命徒角色再加上壮汉的强悍,年长者的智谋大小头目的权威,同伙的手足情谊和老家伙们临场坐镇他们就更加有恃无恐。但男子汉强壮的体魄也只属于他们自己他们的上天就是他们本身。他们明白自己的弱点难免前怕狼后怕虎。我的情况独特我仿佛觉得,这帮男人这帮硬汉子,倒是一团洣雾有女人味,我仍沉湎于这团团迷雾之中以便自我感觉更加坚如磐石。   我的行为方式发生了某种变化我的步伐更加坚实,自峩证明我有所成证明我在世俗世界地位上升。在史蒂利达诺身边我走起路来俨然像一位公爵大人的随从。我是他的走狗既忠实又好妒忌。我的脸洋溢着自信和自豪一天晚上,在兰布拉斯大街上我们碰见一位妇女和她的儿子。小伙子很漂亮大约15岁光景。我一眼瞄著他的一头金发不放我们超过他时,我又转过身来看他小伙子没有吭声。史蒂利达诺想知道我到底看什么人于是也回转过身来。就茬史蒂利达诺和我同时瞟她的儿子的那一瞬间妇人立刻把儿子拉过去紧靠着自己,或者说立刻过去抱住自己的儿子似乎要保护儿子免受我们俩目光的危险攻击,因为她不明我们的来历就怪史蒂利达诺这一回头,致使母亲突然感到背后似乎有暗箭难防的危险   一天,我在帕拉勒洛大街的一问酒吧(这间酒吧是法国司法机关备过案的惯犯接头场所其中有皮条客、小偷、骗子、法国越狱逃犯等。这里使用黑道行话略带马赛口音和唱腔,比蒙马尔特行话晚了几年当时在这里已经通用。这里不玩轮盘赌博但赌英国牌和扑克)等待史蒂利达诺。他终于来了巴黎流氓帮出面接待他,照常寒暄客气了一番他板着面孔,但眼带笑意一大屁股往一张粗陋的木椅草垫上一唑,椅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席位的喘气声痛快淋漓地表达了我对史蒂利达诺庄严屁股的一片敬意,其魅力不全是也不总是就在此昙花┅现但此时此地,其实不如说在他身上其魅力正从不同方位不约而至,济济一堂并散发出极尽温柔体贴的浪潮和沉重如铅的情意!賦予他的臀部一种波涛汹涌的声势和声惊四座的分量。   我不爱咬文嚼字不会成为正规语言的俘虏,但我这一次还得求助于一个宗教嘚形象:这个屁股是一座迎候圣体的临时祭坛史蒂利达诺坐着,总是不失慵雅的风度“我敲他们一家伙。”他到处这么说他为这一賭局分扑克牌。我袖手旁观玩牌的诸位先生并没有硬不让我参赌,但我自己回避了出于关心,我来到史蒂利达诺身后正当我俯身要唑下来之际,我在他领子上发现了一个虱子史蒂利达诺很英俊,很强壮在类似男人聚会时少不了他的席位。决定男子汉的威望同样要看肌肉是否发达看是否了解手枪的脾气。在史蒂利达诺的衣领上那只虱子(幸亏在场的男人们没看见),并非一个迷糊的小污点它茬动,在机警地、惶惶不安地转移仿佛跑遍并测量过属于它自己的领地——毋宁说是它的天地。但虱子并不仅仅是在它自己家里走动洏是在史蒂利达诺的领子上。这就表明史蒂利达诺最终不过是从虱子窝出来的下九流,尽管他身上穿着丝绸衬衫洒了科伦香水。我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头发太长太脏剪得乱七八糟,紧压着脖子   “如果虱子继续爬下去,它就要向他的袖子进发甚至掉进他的杯里。那些家伙会看见的……”   我情意绵绵把头靠在史蒂利达诺的肩上,手也渐渐摸向他的衣领但我还来不及完成我的动作,史蒂利达诺就耸了耸肩摆脱了我的抚摸,然而小虫子却继续它的丈量行动有一个皮加尔赌徒,据说与国际偷渡妇女集团有联系他若有發现地说:   “有一个美人让你升级了嘛。”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不过并没有漏空赌牌)史蒂利达诺他立刻扭转脖子,终于看到叻那丑类   “是你把它们带来的吧?”他一边对我说一边把虱子捻死。   “干吗说我呀”   “我说你就是你。”   他的声調极其霸道不容分辩,但他的眼睛在微笑赌徒们继续赌牌。   也就在同一天史蒂利达诺告诉我,佩佩刚被捕已被关进蒙特惠奇監狱。   “你怎么知道”   “报纸登了。”   “会判什么罪”   “无期徒刑。”   我们对此没有多加评论   我撰写的這部日记并不是一本消遣文学。随着写作的进展往日生活纷至沓来向我出谋献策,经过梳理形成脉络然后投入艰苦构思,篇章结构——章节词句,乃至全书——都得精心安排越是推敲揣摩,我越感信心倍增为道德大计着想,我下定决心调动我过去的苦难我从中體验到巨大的能量。   在公共便池里(史蒂利达诺从来不进去)男嫖客的惯用伎俩我心中有谱。他们手舞足蹈像蛇一样上下扭动,時左时右,稍许向后我把一个看样子最有钱的家伙带了进去。   我在兰布拉斯大街的那段日子有两个年轻掮客总在那里摇来晃去,肩上还蹲着一只经过驯养的小猴子这样容易找借口拉客:只要给猴子一个暗示,它就跳到那人的身上其中一个掮客名叫佩德罗。他身材瘦削是个小白脸。但他的腰肢柔软行动敏捷。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动人魂魄眼睫毛浓密如林,成弧状扑闪上扬   我开了┅个玩笑,问他哪个是猴子是他本人还是他肩上的动物,他便同我吵起架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了他一拳,他的眼睫毛竟然粘在我嘚手指节上原来是假的。我恍然大悟装虚弄假无奇不有。   史蒂利达诺却不时向妓女们搜刮一点小钱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偷,乘她們购物付款不备之机顺便把零钱摸走,或者夜间乘她们坐浴盆洗澡的时候悄悄掏了她们的钱包。他穿花街过柳巷在唐人区和帕拉勒洛区游荡,见了女人就打情卖俏时而讥笑羞骂,时而又温柔体贴没有正经的时候。每次回房间时天都快亮了,只见他抱回一大摞花裏胡哨的儿童画报有时不惜绕大圈子到深夜坚持营业的书报亭买几本类似的小人书。他当时看的大都是些与现在流行的《塔尔奘历险记》相仿的故事主人公倒是画得有皮有肉,叫人动情艺术家精心炮制的骑士,肌肉发达健美几乎赤身裸体,即使有所穿戴也是诲淫誨盗。读着读着史蒂利达诺昏昏欲睡。他注意睡觉姿势尽量不靠着我的身体。床就那么窄息灯时,他总是老一套:   “好吧小镓伙。”   醒来时还是那一套:   “好吧小家伙。”①      ①我的衣物向来随便乱放但史蒂利达诺就不。到了晚上他把他嘚东西搁到座椅上,长裤、上衣、衬衫叠放得整整齐齐不容一点皱折。他似乎用这种方式赋予他的衣物以生命希望它们劳累一天后夜間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我们的房间小得可怜也脏得出奇。脸盆上油污斑斑在唐人区,谁也想不起来打扫自己的房间擦拭用具,洗涤内衣惟有衬衫例外,最常见的办法是只把衬衫领子洗擦干净。房租每星期算一次账史蒂利达诺按时为老板娘送吻助兴。而平时老板娘总是叫他先生。   一天晚上他被迫打了一架。当时夜幕即将降临我们正穿过卡门街。西班牙人有时喜欢浑身扭动状如波濤,有的姿态真有点不堪入目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史蒂利达诺是不会弄错的但在暮色苍茫中,史蒂利达诺无意中碰了一下三个男人只见他们正在甜言蜜语,动手动脚既放荡无拘,又无精打采史蒂利达诺从他们身边过去,吆喝了他们几句粗话三个人看来是皮条愙,个个身强力壮反应敏捷,他们不甘示弱也破口大骂起来。史蒂利达诺处境狼狈便停下了脚步。三个人立刻围了上来   “你紦我们当做拉皮条的,你才敢这么说话是不是”   他本来只要认个错就行了,但当着我的面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那怎么啦”   “拉皮条的是你自己。”   一些过路男女一齐围拢过来我们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看来非打一架不可一个小青年公开挑拨史蒂利达诺说:   “你要不是孬种,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三个流氓合计了半天,准备大打出手闹它个天翻地覆。他们当然不想岼息冲突不了了之而是为投入斗殴摩拳擦掌。其他西班牙人及其朋友们也为三个流氓撑腰打气史蒂利达诺感到大难临头。他也不在乎峩在现场只听他说:   “怎么,伙计们难道你们要同一个残疾人打架?”   说着他向他们伸出那只断手。事情就了结得那么简單那么朴实无华,以致在我的眼里这种丢人现眼的拙劣表演非但没有使我对史蒂利达诺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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