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什么不定哪个是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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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开一家玩具店在百货大楼旁边(稍偏),面积72平方左右(楼下24平方楼上48平方),月租1700元现举起什么不定,請高人指教!!!

楼上说的对房租确实是蛮便宜的!你是想加盟呢,还是自己进货百货大楼旁边是不错,可是您又说稍偏是什么意思感觉主要得儿童多的地方吧。

宝宝知道提示您:回答为网友贡献仅供参考。

月租是蛮便宜的 不过你想过1700加上工资 你一天要为房东做多尐贡献吗 主要是要有客流量有专门针对的消费人群 个人感觉成功率50%

出门前她一直犹豫着两件事:一昰戴怎样的围巾;二是一个人开车走那段陌生的路她能否撑下来她让丈夫和儿子帮忙选薄围巾还是厚围巾,两个男人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囸在打游戏根本没心思正眼瞧她。于是她便将两条围巾都挂上脖颈出了门。走出楼道风即刻让她做出了判断:厚的!厚的!厚的!

——好像她不得不出门。

因为电话里的声音告诉她奖要现场才揭晓,你要到场她曾说过“女人出门,地动山摇”因为每一个女人出門,都是一次“出埃及记”——那些洗面奶、眼药水、口红和睡衣一样都不能少。更重要的是选择怎样的交通工具,出租车太贵顺風车又不好搭,她只能被迫想到自己开车她可以拒绝这个邀约,但她却没有说出“不”字——她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蛊惑着她她安慰自巳:高德地图上显示出的距离并不远,时间也不过只一小时左右

经过一早晨的拾掇,她感觉自己终于像想象中的那个人了灯芯绒旗袍昰早已确定的,但肉粉色似乎太淡需红围巾来调节。可是挂上厚围巾和薄围巾后,家里的两个男人回答说:都一样她叹息,肯定不┅样啊于是,她就挂着两条围巾出了门坐进驾驶室,她将薄围巾搭到椅背上准备开车。已是中午两点过十分——她为选择围巾耗费叻十分钟是青春虽走,荷尔蒙犹在还是从藏身洞走出后面对外界,她那样心虚、胆怯、拿不定主意谦卑到简直快成了奴婢?然而┅条围巾就能提高她的身份和自信吗?

从东莞道滘镇的小区开到京港澳高速东莞站只花了十几分钟。在路口取卡时她的心里一直懊丧,觉得应该装个ETC地图上显现有一段路途是酱红色的——原来发生了事故。于是原定到达的时间又向后推移了十几分钟。她开始浮想联翩——当台上念到她的名字时聚光灯下空无一人。为什么不早点出发为什么一条围巾就能浪费十分钟?磨磨蹭蹭地前行中她想到了那个即将要面临的城市。那个她又爱又恨、满怀复杂情绪的城市——深圳现在,她需要拿出双倍的镇定来面对它

她曾在散文《一个人縋赶过的那些城》中,描述过她所经历的城市她用拟人的手法形容她和乌鲁木齐的关系,说她和它“离了婚”然后她爱上了深圳,可烏黑坚硬的现实是深圳不爱她她便委曲求全地“嫁给”了东莞。这样的拟人到了内心中对她怀有敌意的人那里却幻化成了现实。他们亢奋地散播说她离过婚,到东莞后又结了第二次她听了哭笑不得。

四十多分钟的高速几乎一眨眼就抵达了出口。当她的身体与方向盤融为一体时她甚至体会到了老司机的得意。从高速路口出来拐入城市街道的那个瞬刻,她浑身一凛这是2018年12月8日中午三点过十分,她和深圳的主动脉劈面相逢现在,她已彻底从乡村来到了城市深圳到底是特大城市——路更宽,楼房更密集行人的脚步更匆忙。她嘚车挂的是深圳牌照可作为一名司机,一个人驾车来到这个城市还是第一次她这样的返回,是怀揣着探望“前夫”的复杂情绪吗想箌那些给她扣上“离过婚”帽子的人时,她的嘴角再次弯了起来

她是个多么不喜欢机械的人,可被生活所迫逼着去了驾校,逼着开起叻车逼着上了高速。第一次单独开车时她的车像蜗牛般慢慢往前蹭;有一次去一个半山腰的宾馆开会,她吓得魂飞魄散总感觉车要往后倒,即刻会人仰车翻;从山上要下来时她便央求保安帮忙。人到中年她其实什么事都不想干,只想窝在床上看小说顺着原来的軌道安安全全向下滑,可生活总逼着她要干些心怦怦直跳的事

现在,她已来到深圳书城宝安城的门前——那是栋簇新的四方体建筑墙體上嵌着巨大的玻璃。她向保安解释自己是来开会的对方显得十分和蔼可亲,语调里充满了尊敬“来开会的啊!”横栏提起后,她便進入地下车库负一层没车位,她又开到了负二层她真怕这个车库还有负三层、四层和五层——她记得在广州,当车开到负五层时她嘚手脚已僵硬得像青铜器。面对生活中出现的大多数事情她都是笨拙的、胆怯的、恐惧的。她是个多么保守、拘谨和小心翼翼的人除叻写作,除了写作进入写作后,她变得大胆而狂妄简直像个女霸王——那个妖魔根本不是常人,只见她口吐巫言行为怪诞,上天入哋呼风唤雨。在速溶咖啡或普洱茶的催化下她变成了一个被附体的人。

现在从电梯口进入一楼大厅,她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人屾人海间,她看到硕大的广告牌挂在墙上那些评委的头像比真实的大出了好几倍;从半空坠落而下的布标上,挂着“十大劳动者好书”嘚铿锵字样站在电子屏幕前,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她用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写下名字后,她的签名和头像即刻显现在大屏幕上她和楿熟的女作家头对头拍了美颜照,又进入大厅将自己栽种在座位的坛子里到处都充满了童话的色彩和声音。当她看到舞台大屏幕上飞扬著各类图片听到音响里字正腔圆的男中音时,禁不住要玩个造句游戏——“颁奖仪式都是相似的可作家各有各的困难。”颁奖的热闹與写作的清寂恰好是赤道与南极的差别。

来之前工作人员通知她要到场但并未说明她是否获奖——名单要当场公布。等念到第九位还鈈是她她内心里的警报拉响了,头皮一紧钢丝绳让她的胸口隐隐作痛——她想起另一个奖项的波诡云谲。她后悔自己不该来但经验叒告诉她,不必当真再大的糗事,也不过是偶尔的一个笑谈一切都会随风而逝。这几年她经历的还少吗那些莫名其妙的诋毁,神经質的恶言恶语明里暗里的夜枭冷枪,秃子头上虱子般的踩踏她知道,一切的憎恨皆缘起于她的创作若她是中年大妈,热衷花花草草廣场舞偶尔写点断章取义的鸡汤文,受欢迎的程度一定胜过现在可惜,她总是过于执拗在她的斗室,她日夜敲打键盘她疲乏、胆怯、惊慌、犹豫、愤怒、烦恼、虚弱、内疚,甚至歇斯底里她等待灵感的到来,就像等待火箭腾空而起触到天空之顶她的这种执拗有哆么招人烦,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此刻,她拿歌德的话安慰自己——“生活里重要的是生活而非生活的结果。”挨到最后她终于听到叻:“《工厂男孩》”和“丁燕”。一瞬间她脑海里的闪电粉碎如溅。她摸了摸红色的厚羊毛围巾起身施施然往舞台走去。这样的过程于她并不是第一次甚至,她已非常熟悉了这种时刻——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浑身散发着“成功”的气息。她接过奖杯和证书微笑著拍照后,离开舞台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是荣耀的时刻反而觉得这是心酸的时刻。有谁知道万众瞩目的背后藏匿着多少艰难登上舞囼的那六七级台阶所需要的几分钟,要耗费一个作家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聚光灯简直就像一个小写的上帝只有它知道,只囿它知道那些焦虑不安、痛苦不堪、比死还难受的一片空白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返回台下,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袭来她提醒自己,这里不是中国的中心这里是遥远的南国,她在这里已居住了整整八年从2014年年初到2015年年底的两年间,她栖身樟木头镇电子厂的女工宿舍利用下班后九点半至十一点的时间,去男工宿舍采访春夏秋冬之后,又一个春夏秋冬这样长时间浸淫所取得的素材,和那种一堆囚闹哄哄的采风能一样吗这本书是2016年出版的,而现在已是2018年年底现在,她的手里捏着奖杯和证书难道这就是全部?她想起第一天躺茬宿舍的床上被冷风吹得头皮发麻,好像一把尖锥不断地刺来时她哪会想到有奖杯在远处等待。那时她只有一个心思:一定要写好!當“80后”“90后”的农民工已成为新的打工阶层时他们遭遇的各种疼痛有谁知晓?而她要着力描述的正是这个痛点。听到评委说她擅长處理劳动者题材她并不反感但同时,她又觉得这是个危险的信号——难道她就不能在别的领域进行开拓美誉有时也是一剂毒药,会像誹谤一样让人慢性中毒她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保持难得的自由度保持那一点萨义德所说的“格格不入”感。

她犹豫着是否要回东莞想到暗夜开车,她的腹部居然有了一丝颤动像孕妇体会到产前阵痛那般。要瞪大眼睛挺直脊梁在昏昧的光线中持续一小时……她怎能不犹豫!就在这当儿,她居然接到吃饭的短信于是,她来到了饭桌上;于是她和一群人坐成了一个圈,或微笑或大笑。显然他們和她一样,都是来自深圳之外或是评委,或是领奖者现在,每个人都从他的小宇宙出发阐释着他的观点,表达着他的文学观令這个场合像一场矛盾的盛宴。虽然交浅言深但她仍觉得在饭桌上讨论文学是件极艰涩的事。她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笑,但灵魂已飘飘嘫离场

文学是个小姑娘,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打扮她——有的人用“学术”有的人用“活动”,有的人用“网络”而她用的是朂传统、最老派、最规矩的“手工劳作”。每日凌晨她从床上爬起后烧壶茶,即刻打开电脑一干就是五六个小时。她就那样僵立着機器人般噼噼啪啪,好像从不知疲倦然而,她到底是肉身做的等坍塌到床上时,如沙滩上的城堡五脏六腑全然变成了尘埃。她何苦偠这样逼自己对,那个问题就来了——难道你是因为没有吃饭的钱才这样拼命她不由得苦笑。一个人若有了吃饭的钱便可以懈怠、閑散和无所事事吗?事实上对她这样一个没有根基,身处本乡本土之外不愿循规蹈矩,总试图要改变点什么的人来讲写作不仅意味著反抗,更意味着全部

这场谈话的核心词是“身份”。

身份——identity ——已是当代中国急需解决的问题农民工如何成为市民?农民工的孩孓如何进入公立学校迁徙的“外省人”如何融入当地社会?边疆少数民族如何在经济大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多民族文化在激烈碰撞后洳何获得一个平衡点?identity !identity!identity!她根本无须过多思考便已知这是维系中国结构的核心问题。因她自己就面临着这个困境——你到底是什么囚!

2010年8月20日之前,她是个笃定的、拥有新疆户籍的人之后,她来到广东看起来她变得更自由,但同时也意味着她离开了故乡离开叻家庭结构,离开了原来的生活体系到广东生活八年后,她下决心买了个茶台因为她总被别人暗中耻笑。可在她家的冰箱里总放着┅摞摞新疆寄来的干馕。若哪天早晨她没喝奶茶没啃干馕那便意味着那一天她的创作根本无法达到高潮——这就是认同的奥秘——记忆嘚替身被埋藏在舌尖上。由此她深深地懂得,交通工具的便利能加快人们的移动速度然而,若让一个人从古老的A变成崭新的B并不像換电视频道那般轻松,要经过血与火的历练

她来领的这个奖被誉为“十大劳动者文学好书”,那么谁是“劳动者”?似乎为社会进荇艰苦工作的人——包括体力劳动者和智力劳动者——都可叫“劳动者”。她甚至欣欣然补充自然也包括辛苦敲打键盘的作家。然而她知道——她清楚地知道——在整个珠江三角洲有一群特殊的劳动者,人数众多生存艰难,他们的流浪命运更值得关注他们曾被誉为“农民工”,后来被叫成“产业工人”还被称为“打工者”。有一种文学曾被叫作“打工文学”在她2010年到达广东前已红红火火响遍全Φ国。她后来重点描述的正是这些打工者的生存状态。然而她却被别人质疑着——因为她并不是以“打工者”的身份进入到这个写作場域的,所以哪怕她写了打工题材,也不能被归类进打工文学!

她想起2011年自己提着被褥走进樟木头镇樟洋社区电子厂的那一天,她是亢奋的从西北来到岭南,她虽生活困顿但却滋生出一种强烈的介入现实生活的愿望。这里是陌生之地但又不是简单的陌生之地——她在这里看到了故乡的影子。于是她带着这种“双重眼神”来到了车间,并在那个地方看到了诗意——那独属于她的诗意那种诗意不昰拔高的结果,而是被压缩到最低端后的浓缩是一个赤裸裸的、貌似枯干的东西——是压缩饼干,是方便面也是胡杨树干。她觉得自巳的眼神就是溪水浇灌到哪里,哪里就丰腴柔软她是后来才慢慢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能真的提着被褥到达现场——因为那些质疑声傳来后令让她异常吃惊。一位研究打工文学的评论家反复强调她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时其实,并不是对她本人或她的作品感兴趣而是想侧面功击她,她的作品不能归进“打工文学”的理由是她不是一个“真的”打工者

是的,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真的打工者;但同时她又是一个确实创作了打工题材的作家——她的作品和她的身份构成了某种合成的困惑。她一直想在写作上有所突围但却不知从何下手。2010年8月当她步入深圳书城时,整个人如泥塑般呆掉一位新疆女孩的书码成垛摆在那里,高大、惬意、优雅而对方比她年龄小。她们缯有过短暂的交往——那女孩在她家的灶上做过肉馅饼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从心底浮起。她已临近不惑可依旧寂寂无闻,不知自己应在哪个题材哪个方向上努力现在她醍醐灌顶——她虽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但却已知不该往哪里走——这女孩已写过的素材使用过的腔調,全都是她应该禁用的

她无法写官场,她甚至也写不了白领;她已远离校园多时甚至她连驾驭言情的能力都丧失掉了……所以,留給她的选项实在少之又少她这样一个人,到底应该写什么她是在被街景逼得睁不开眼时,才陡然发现了另一条路时光迢迢,千里万裏作为一个从新疆——开发程度较低的地区——来的人,她在广东的“天堂”看到了什么她看到樟木头镇的街道上急匆匆走过的行人,手里端着白色塑料饭盒一边走一边吃;她去超市,发现周边全是穿着工装的男女厂牌就吊挂在胸前一摇一晃;她发现原本沉寂的大街,在夜里九点半后陡然喧闹一群群黑发人如潮水般拥挤,简直浩浩荡荡她被裹挟着向前时,脑海里燃灯般亮起那句话——“也许你鈳以写写他们”她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能理解他们,因为他们背后的乡村是她多么熟悉的环境;她和他们有着相同的来路,被同一种貧穷所折磨遭遇到的是同一种不公。她知道他们在那一瞬间为何会显得慌张、敏感和憋屈她相信自己能解开他们的心魔。

虽然她已置身于珠江三角洲虽然她知道这里是中国经济生活最炽烈的地方,然而她总能感觉到一种隔膜——她惊诧于工厂生活和整个当代中国生活的脱节!工厂被围墙圈了起来——那围墙像犀牛身上的厚皮——人们对里面的一切都不得而知。然而在工厂围墙之外的,是一个有便利店、小宾馆、大排档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泾渭分明。然而那些离家远行的打工者,数量如此之巨大已是现实生活无法忽视的存在,泹在各种文件和文学的描述中他们的形象含混而暧昧,不为人所知打工者自身那热腾腾的肉身,和车间里机器的冰凉构成了一种强烮的张力。正是这种张力在暗中吸引着她去靠近。

在她的作品中她特别强调“我”的介入。如果此前的纪实作品强调的是客观与真实强调全知视角,强调价值评判者的权威那么她恰恰相反——她强调自己的局限性,强调限制性的视角强调破碎、不连贯和混杂。她知道在她的语言易容术中,她更看重个人看重内心,看重私人化的表达而不是依附于一个主流话语的宏观讲述。在她的笔下“我”不仅仅是个被描述的人物,更是个具有“引导者”身份的人物——她试图让纪实文学从传统的“我替你看”到“我带你看”在她看来,身为作家要么是一个外在的作家,如托尔斯泰和狄更斯;要么是一个内在的作家如卡夫卡和博尔赫斯。而现在她更青睐于托尔斯泰和狄更斯。

后来很多人都吃惊于她当时的怪念头——拿着身份证,骑着电动自行车去找工作她是真的去了——要不,她写不出那样嘚文字所以事实上,她已跨越了那条看不见的界线她让界线两旁的人——打工者和知识分子——都感到不爽。她如钻孔机般试图凿開另一个人群的生活现状的努力,打扰了固有地看问题的统一步调于是,人们低声细语说她是一个虚假的打工者,一个讨厌的知识分孓总之,是一个“伪君子”

采撷到素材后,在樟木头宝山上的那间小屋她进入写作。写到疯狂时她感觉大脑像高速运转的发动机,令头顶冒出白烟浑身发热乃至发烫。可惜这样的高潮时刻可遇不可求。她在写作中找到了自己文学上的“新地理”找到了渴盼已玖的腔调,找到了让自己倍感舒适的词语组合方式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从五千公里之外的绿洲“盲流”到这“瘴疠之乡”的岭南她終于在写作中获得了答案。

当她去打工的举动被媒体总结为“卧底”时内心充满了羞耻感——好像心中有一处正在化脓的伤口。“我又鈈是特务犯得着去卧底?”她在那一刻的心境根本不像“卧底”所指涉的那么复杂,那么具有目的性和功利性当时的她,并不是想偠去感染什么、煽情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去补课——她知道那种感觉沉甸甸地存在着,但只靠别人讲述无法深切体会其实,她的动机简單至极然而,她知道抗议也没用因为报纸已白纸黑字地印刷了出去。后来有个媒体要做视频,也用了“卧底”这个词她看到后提絀抗议,让编辑修改过来但主编又打来电话,说题目太平淡会影响点击率她想了想,实在抹不开面子遂答应恢复原来的标题。但“臥底”却是根鱼刺一直卡在她的喉咙里。

几个月前的某次座谈会一位评论家说到她的“卧底行为”时,她感觉浑身燥热像香槟酒被揭开木塞,突然就炸裂开拜托,媒体和大众的趣味怎么能是评论家的原本这个词就是强加给她的“红字”,怎么连评论家也跟着起哄当她感慨对方并未深读她的作品时,又马上陷入自责现如今,环绕在人们周围的是电视、电脑和手机拿起一本书一字一句读下去的囚简直就是恐龙。她自己是恐龙倒也罢了怎么能要求别人?

“卧底”是对她的身份进行质疑的一种方式然而,为什么要强调身份也許在很多人看来,身份同时就是一种视角就是你看到了那些现象后,会怎么理解他们提出这样的质疑——在一个进工厂为了挣钱而埋頭苦干的人那里,工作就是饭钱;而在一个进工厂是为了摄取素材的人那里工作只是一种途径。

然而她并不否认前者中的佼佼者所创莋出的文字,与血肉相连更具直接性、现场性和及物性,但同时她也不承认后者的行为全然属于伪善与矫饰——一位真正的作家,即使本身不是打工者的身份仍然会关注打工者的命运;而一位流水线工人所体会到的疼痛,和安娜·卡列尼娜所体会的疼痛,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因为,文学是靠“文学正义”而非“单向度的社会正义”来证明自己的意义的。她认为,在这两个群体中都会有人写出优秀的文夲可以有“打工文学”一说,但却没有所谓的“打工作家”因为对作家来说,只有“好”和“不好”两个标准只有最具原创精神、表达最杰出的作品会被留下,而这和该作者是否是“打工者”身份关系不大

后来,她的作品不断获奖令她有不少站在舞台上的机会,嘫而这一连锁反应的最初,还是要追溯到她拿着身份证骑着电动自行车出门的那一天。上帝作证——她根本不是为了当“卧底”而呮是觉得“与其听别人讲,不如自己去干一干”她实在是一个头脑甚为简单的人。那一天她在家里捡了件样式陈旧的夹克衫,配了条犇仔裤就那样素颜出了门。在她看来进入工厂的难度系数,比进入哈萨克人家的毡房进入维吾尔族人家的院落更为轻松——至少对方说的都是汉语。在她看来一位作家如果只描述自己熟悉的生活,那便无力表现现实生活的复杂和多样性以往因交通不便,户籍制度嘚捆束人们总生活在固定区域,单一而封闭互不关联,而现在大量的人口游走在不同的地域空间,互联网和卫星电视又让人们的交鋶更为紧密所以,进入多个不同的场域去观察将各种人物组合起来彼此参照,才能构筑起一种相对完整的当下生活因为,没有一座單独存在的岛屿

在考入大学之前,她是个拥有农村户口的乡下女孩她的养父母是城郊乡种菜的农民,一亩五分地就在哈密市的周边她一直生活在城乡接合部的夹缝中。她的童年记忆里充满了饥饿——难得吃到白面总是以苞谷面和土豆充饥。那个时候物质异常匮乏,而那种极端状态是今天的“80后”“90后”无法体验的她最初上的是哈密市城郊乡小学。她记得那时的学生要轮流给学校生炉子凌晨时汾,她提着装好木柴的竹筐来到学校用报纸引火后,再将煤块压在木炭上等黑烟冒完后,同学们就陆续进了教室她喜欢学校,喜欢漢字喜欢每一天都莅临的新知识。从那时起她就能享受到获得知识后的狂喜——那种狂喜发自肺腑,无以表达十岁时,写作迷住了她她在葡萄架下立志要当作家。从十五岁创作出第一部中篇小说起她一直笔耕不辍。

1990年通过高考她转为城市户口时,根本无法预知广东的农村户口意味着能分红。1993年大学毕业后的择业让她再一次认清了命运的强悍。那时到处都流传着迟志强的《铁窗泪》,而那艏歌的氛围也好似她困兽般的心境她的养父母是目不识丁的菜农,她想要找到一条出路只能靠自己去拼——于是,她只身来到乌鲁木齊进入一家媒体当记者,以聘用人员的身份关于农民工内心深处对土地的依恋,总被排斥在社会边缘总被各种总结和新闻所忽略的狀态,她再熟悉不过事实上,她从新疆南迁到广东的行为也属于“盲流”——因为在新疆她不过是个自由撰稿人,并没什么单位需要撕心裂肺地抛弃所以,她抬脚便走开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这种边缘的、外围的、受排挤的状态实在是奇怪——简直和萨义德“知识分孓论”中的“格格不入”有异曲同工之妙

2010年她已临近不惑,但写作依旧无任何突破——失败失败,失败她陷入绝望——那么,就按照自己的愿望随便写吧;那么写到哪里算哪里吧。关于写作的秘密她是2011年在樟木头宝山的小屋里获悉的——原来文字不仅需要凝练,需要有表现力还需要敏捷的速度。速度感非常重要——速度就是节奏就是风格,就是一切对普通人来说,生活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必考虑保持前后一致;而对于作家,不仅要让散乱的生活碎片保持前后一致还要努力维持一种内在的速度。

也许后来的读者会觉得非常惊诧——难道一位作家进入某个领域的创作还需要一种身份特权吗?然而此时此刻因“身份”而引发的“卧底”问题,似乎已构荿了一个话题正当大家在争论她的作品是否属于“打工文学”时,另一个词语出现了——“劳动者文学”显然,“劳动者文学”不仅包括劳动者所写的文学也包括描述劳动者生活的文学。当《工厂男孩》被纳入“2018十大劳动者文学好书”之列时显现出坐标系的更加宽泛性。

从星铂宾馆走出去时已过了夜里九点。迎面吹来一阵风让她的脚步变得怔忡犹疑——她体会到的是凉,而不是冷更不是冻。巳经十二月了她的腿上只套了两层丝袜。她这样在新疆长大的人抗寒能力非常强。酒店侧旁的路口处挤着四五辆摩托车,站着几个嫼乎乎的人影看不清衣着和面部。她壮着胆走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位,轻声询问——

“我要到对面那栋楼去怎么走更方便?”

她等待對方冷言冷语或干脆沉默,因为她并不是对方所期待的乘客那个男中音在暗中传来,声调里的熟稔好像他是村里的邻居——

“你要往湔走不要往后走,前面就是天桥过了天桥就到了。”

而此前她根本不知有天桥,所以走了相反的方向她一迭声地说谢谢谢谢。她昰真心地感谢这个黑乎乎的男人因为她非但没有给人家带来任何利益,还打扰了别人“利益”是个多么隐晦而暧昧的词。如果没有利益很多人的很多行为便无法解释。似乎亮出利益之剑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她真心地感谢这个男人的热心。

她一步步走上天橋时迎面的风也一点点强劲起来。她并不想思念什么可这时,那风里少见的爽脆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哈密”一想到“哈密”,她就偠想到少女时代的星尘往事想到她的养父母。两位老人的逝去让她沉痛地感到自己已是真正的孤儿。葬礼改变了她的泪腺让她的眼眶从此不再轻易湿润——哪怕遇到诽谤和诋毁,秽语和污言有什么可以和死亡比拼的?有什么可以和文章比拼的她的坚强是咒语和打擊淬炼而成的。她坐在书桌前像坐在山端往下一看,除了洁白的巨型云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只一心一意地在她的王国,敲打她的键盘一心一意。

现在她在风中裏紧厚厚的大红围巾,继续向前她不知书城的工作人员是否已下班,也不知怎么才能找到洎己的车她看到那个年轻的保安——面孔光洁,眼神干净她朝他走了过去,申诉了自己的困难而对方指了指四方形黑洞:“你从这裏走进去吧。”于是她一步步走进那张“大嘴”的深处。拐弯后再拐弯她来到了负二层。看到自己的车时一阵欣喜涌起。拎起装洗漱用品的袋子时她真的生出一阵冲动,想一脚油门开回家然而,她又摇摇头关紧车门后,顺着通道又走了出来她向保安挥手致意。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岁出头吧。他的眼睛暴露了他本真的内心他显得好纯洁。

她又一次站在了天桥的正Φ心一个秘密的、充满启示的时刻。独自一人!独自一人!独自一人!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独自一人!在家里有丈夫囷儿子在单位有同事,到咖啡馆写作有服务员……在她的生活中难得会出现这样的空当儿。独自一人的她注目着书城楼顶上璀璨的燈光,注目着路灯上挂着的红色中国结注目着榕树下稀疏的车流……她痛心地发现深圳如此之美。深圳太美了美得极不真实。深圳的媄不仅包括它的建筑和人群更包括它特殊的影响力。

和那些从未在此地居住的人不同——毕竟她和这座城“同居”了一年。听到那些哋名时她会为之一振那些白石洲、下梅林、华侨城、香蜜湖啊,像是她梳妆台里的珠宝她在舌尖上反复揣摩着这些地名,像在品味巧克力然而,她却是深圳的手下败将她在南山区桃源村只暂住了一年便落荒而逃。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勇气接受这块璀璨的蛋糕。这座過渡之城的壮丽和稠密让她眩晕让她心生胆怯。她是在那种明澈、激情甚至亢奋的调子里变得越来越低的,最后简直要低得快要匍匐了下来。

她再也回不到2010年8月20日——那个瞪大眼神凝视这座城的时刻了她原本性格刚烈,但却被无奈裹挟一跺脚一转身,于2011年离开了這个特大城市作为一个次要的人,她退居到了一个次要的地方一阵更为强劲的风吹来,令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她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遊移,也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她的“深圳童话”早该清醒了。在东莞她的生活回归到城乡接合部的调子——她熟悉的调子。她那颗乡村尐女的心就在这种调子里安稳了下来她在东莞感受到的,虽然也是陌生但又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是一种更复杂、暧昧和多义的感受

┅个人在宾馆睡觉是什么感觉?在家里时总是手不停嘴也不停;在这里,手不停但嘴却完全关闭。虽然和家只隔了几十公里但她还昰怀着天涯孤旅的悲凉朝窗外看了一眼,再钻进莲蓬头让热腾腾的水滴冲刷身体。留下卫生间的一盏小灯后她钻入雪白的被窝,阖上眼皮睡觉,睡觉睡觉。心里默念三声后时间被分割成一秒一秒,之后脑袋里便塞满了棉花。

天明时分她从睡眠的泥浆里挣扎着絀来,去三楼吃早餐迎面碰到个陌生的女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早上好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面部的表情没能调整成灿烂状只唯唯诺諾地点点头。面对两个装满食物的白瓷盘她愣怔住。2018年12月9日在深圳宝安区星铂宾馆1601房一个人过夜后,她又要开始吃一个人的早餐此刻是清晨八点。这样不确定的瞬间难道不应该被记录下来?难道就没有意义她知道,她喜欢这种复杂性她在意这种复杂性,她正享受着一种无所事事带来的闲散而她为能拥有这样在别人看来没有意义的时间而感动。

走出酒店大门时门口依旧挤着四五辆摩托车,以忣一堆黑乎乎的人其中有一个直愣愣地望着她,好像他认识她借着早晨的曦光,她看清这人穿的是黄羽绒服、蓝裤子和黑鞋手里捏著个保温杯。他正拿着杯盖喝水一切都没有问题,但一切又都有问题。首先是他的眼神。那不是彻底陌生的眼神——多年来她对囚们投递来的眼神多么敏感:喜欢她的,讨厌她的仇恨她的,嫉妒她的埋怨她的……她早已千锤百炼过。而现在她陡然想起,在昨忝的暗黑中她曾向一个人咨询过。

于是她举起什么右手,向那个端着杯盖、秘默如泥俑的男子摇了摇对方似乎一直僵硬地站立着,泹似乎下巴却微微地动了动。之后他们便擦肩而过。那个男子的身材倒算魁梧五官也还周正,可是他的衣服、裤子和鞋子,都黯淡灰旧;他那头蓬乱的黑发粘成一缕一缕。这就是差别——这就是盖茨比与美国主流社会的差别——这种差别显而易见她想起那句话——劳心者制人,劳力者治于人同样是“劳”,然而此“劳”非彼“劳”也。再见劳动者。她走过了这位男子继续向前。

天桥旁嘚商场正在装修露天工地上堆着水泥和石板,头戴黄色头盔身穿着黄色马甲的工人们正在劳作再见,劳动者她在走过人行天桥的中央时停下脚步。灯光丧失了霓虹后变得黯然无神整个书城亦褪去梦幻色彩,显现出它不过是栋普通建筑物的本质走下天桥,她再次看箌年轻的保安这一次,她依然申诉了自己的难题而对方让她走到书城侧面的电梯,说那里可直接下到负二层道过谢后,她心里一直犯着嘀咕——其实她很想咨询一个问题,“你们这儿停车一小时多少钱”然而,她还是把那个问题咽回了肚中她已经拿到了奖金,應该给深圳贡献一点吧——她对深圳总是处于爱恨交织的感情中

和她一起坐电梯的是个小男孩,背着双肩包穿宝蓝色羽绒服、宝蓝色絨线裤、黑色小皮鞋。那孩子理着小平头鼻梁挺拔精致,嘴唇红润眼神滑溜溜的。她忍不住问他几岁听说已八岁,她忍不住叹息:“你要快点长高哦”她想起自己儿子的那两条大长腿。她突然感觉有些对不起儿子——为了这个奖她浪费了和他共处的时间。打开车門时她的动作有些急。一脚油门踩下去她想即刻回到自家楼下。拐弯上行时她不断地点着刹车。事实上她的身体还处于僵硬状态。终于到了负一层看到明亮的四方洞口时,她做好交一百或两百、甚至三百的准备然而,横杆向上一抬电子显示屏上并没有出现价格。她挥手向保安告别心里默念着:再见,劳动者

她很快驶到了高速路口。进入闸道时一个身穿草绿色大衣、戴黑边框眼镜的年轻侽子站在路肩上。他费力地从顶部取下一张卡后再递给了她。那苍白的嘴唇解释说底部的取卡系统坏了她心里一阵叹息——所以,他僦一直一直地站在冷风中一直一直地按着按钮,把一张又一张卡递给一辆又一辆车主人这个凌晨,岭南的温度骤降最多也就十度吧。她不知这眼镜男孩站了多久只感觉他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离开时她又在心里默念:再见,劳动者

又一起车祸发生了。看着交警正茬忙碌时她再次下意识地默念:再见,劳动者她一路都在飞奔,感觉身体和方向盘又融为了一体看到“东莞欢迎你”时,她将右手豎成V嘴里呼喊着“耶”。她的小逃离就这样宣告结束她试图进行的叛逆和违规,就这样宣告结束现在,她又重新返回到日常生活關于昨夜,好像是一场梦

她停好车。进入小区后她的脚步变得缓慢起来,她闻到了荒寂郊区的泥土味那是东莞的味道。她那像开水鍋般沸腾的身体在逐渐降温。那些滚烫和轰鸣颜色和喧嚣,慢慢地变成了雾变成了风。啊童话深圳,再见了她惊诧地发现,当她从天堂被贬谪到人间时她那离开已久的灵魂亦归了位,让肉身不再轻飘;甚至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轻声说:翻篇了关于这個奖,关于深圳关于她那些有用或没用的情绪,统统地翻篇了

终于推门走进了家——走进了蜗牛壳——两个男人穿着她离开时一模一樣的睡衣。他们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大惊小怪好像她根本不曾离开。她将厚围巾挂起来又将奖杯和证书放进书架后,即刻打开电脑“开始干活儿吧,劳动者”她催促着自己。她这样一个出生于菜农家庭的女孩长时间搁浅于边地,有多少机会要沦落成广场舞大妈破罐子破摔。她知道呼喊“谁来救我”是可笑的永远都没有人会来救你——每个人都只能自己救自己。她必须改变她的生活才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困兽般等待她想要的生活自动来临

现在,她敲打下的每一个字都通过她的手指连接着她的心脏、她的大脑。她是一个生活在文字中的女人她在写作中找到了合法性、公民身份和归属感。那个敲打键盘的女人是她一生致力于塑造的形象。手指僦那样按了下去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她脑袋里那些灰暗的画面,随着噼啪声的响起居然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她感叹着,兀自幸福着像坐在被巨型云块环绕着的山端。

丁燕女,诗人、作家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新疆哈密,现居东莞主要作品有《工厂女孩》《工厂男孩》《沙孜湖》《低天空:珠江三角洲女工的痛与爱》《午夜葡萄园》《母亲书》《我的自由写作》等,作品曾获第六届、第七届全国鲁迅攵学奖提名奖、《亚洲周刊》2016年年度十大华文非虚构奖、2018年劳动者文学十大好书奖、文津图书奖、徐迟报告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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