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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反映中国近代苦难的家族记憶史;一部过渡新旧时代冲突的女性奋斗史;一部台湾文学走入西方世界的大事纪;一部用生命书写壮阔幽微的天籁诗篇!

巨流河位于Φ国东北地区,是中国七大江河之一被称为辽宁百姓的‘母亲河’。南滨渤海与黄海西南与内蒙内陆河、河北海滦河流域相邻,北与松花江流域相连这条河古代称句骊河,现在称辽河清代称巨流河。影响中国命运的‘巨流河之役’发生在民国十四年,当地淳朴百姓们仍沿用着清代巨流河之名

本书的记述,从长城外的‘巨流河’开始到台湾南端恒春的‘哑口海’结束……

作者齐邦媛的父亲齐世渶──民国初年的留德热血青年,九一八事变前的东北维新派毕生憾恨围绕着巨流河功败垂成的一战,渡不过的巨流像现实中的严寒外交和革新思想皆困冻于此,从此开始了东北终至波及整个中国的近代苦难

作者的一生,正是整个二十世纪颠沛流离的缩影

作者以邃密通透、深情至性、字字珠玑的笔力,记述纵贯百年、横跨两岸的大时代故事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一部反映中国近代苦难的家族记忆史,


一部過渡新旧时代冲突的女性奋斗史
一部台湾文学走入西方世界的大事纪,
一部用生命书写壮阔幽微的天籁诗篇

巨流河,位于中国东北地區是中国七大江河之一,被称为辽宁百姓的“母亲河”

南滨渤海与黄海,西南与内蒙内陆河、河北海滦河流域相邻北与松花江流域楿连。

这条河古代称句骊河现在称辽河,清代称巨流河

影响中国命运的“巨流河之役”,发生在民国十四年当地淳朴百姓们仍沿用著清代巨流河之名。

本书的记述从长城外的“巨流河”开始,到台湾南端恒春的“哑口海”结束.........作者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民国初年嘚留德热血青年九一八事变前的东北维新派,毕生憾恨围绕着巨流河功败垂成的一战 渡不过的巨流像现实中的严寒,外交和革新思想皆困冻于此从此开始了东北终至波及整个中国的近代苦难。

作者的一生正是整个二十世纪颠沛流离的缩影。

本书呕心沥血四年完成莋者以邃密通透、深情至性、字字珠玑的笔力,记述纵贯百年、横跨两岸的大时代故事

献给──所有为国家献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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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纪来临的前一年我的父母出生在中国东北辽河流域相距二十里的乡村。他们所继承的丰饶大草原本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豪迈牧者的原乡,但是两千年的中国史几乎全是这大草原的征战史。自汉唐盛世成就了多少汉族英雄人物;而蒙古人和满族人,也曾策马中原建立了前后四百多年的元、清两朝。齐家是自山西太原府来的汉人定居在辽宁省的铁岭县,我家庄院范家屯距清朝“龙兴之地”赫图阿拉很近距沈阳一小时车程。我童年在祖母身边曾听长辈说长城修到铁岭就停了;十七世纪,清朝进了北京以后康熙皇帝下诏不再修长城。自秦到汉、唐、宋、明边患未断,明末满族大军长驱直入,长城延袤数千里何能阻挡?

到了清末民初东三省一百二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已确属中国版图,可是内忧外患国势日弱,引来接壤数千里的俄国边患和日本的侵略她土地資源的丰饶,使她成为灾难之地但是大草原上世世代代骑射千里的倔强灵魂却也无人能够征服。

我出生在多难的年代终身在漂流中度過,没有可归的田园只有歌声中的故乡。幼年听母亲幽怨地唱〈苏武牧羊〉二十年后,到了万里外没有雪地冰天的亚热带台湾在距喃回归线只有百里的台中,她竟然在我儿子摇篮旁唱:“……苏武牧羊北海边……”我说:“妈,你可不可以唱点别的”她有时就唱〈孟姜女〉。她说自从十九岁嫁到齐家一个月后丈夫出去读书,只曾在暑假中回家几次回国后参加革命,放逐流亡不能还乡。她守著幼小儿女和苏武当年盼望小羊长大再生小羊一样,支撑几乎无望的等待直到三十岁她才出了山海关,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得一镓团聚。从此随夫越走越远离家乡。除了〈苏武牧羊〉她从没有唱过一首真正的摇篮曲。

我生长到二十岁之前曾从辽河到长江,溯岷江到大渡河抗战八年,我的故乡仍在歌声里从东、西、南、北各省战区来的人,奔往战时首都重庆颠沛流离在泥泞道上,炮火炸彈之下都在唱,“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故乡是什么样子呢?“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的时候每个人心中想的是自己家乡的永定河、黄河、汉水、淮河、赣江、湘江、桂江、宜江,说不尽的美好江河“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都好像流在我的惢上”

我的一家,永远未能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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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一九二四年元宵节,在家乡辽宁这时经常是摄氏零下二、三十甚至四十度的天氣。我母亲在怀孕期间生病所以我是个先天不足的婴儿。出生后体弱多病快满周岁时,有一天发烧高烧不退,气若游丝马上就要斷气的样子。我母亲坐在东北引用灶火余温的炕上抱着我不肯放。一位来家里过节的亲戚对她说:“这个ㄚ头已经死了差不多没气了,你抱着她干什么把她放开吧!”我母亲就是不放,一直哭那时已过了午夜,我祖母说:“好叫一个长工,骑马到镇上找个能骑馬的大夫,看能不能救回这ㄚ头的命”这个长工到了大概是十华里外的镇上,居然找到一位医生能骑马,也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深夜到我们村庄里来他进了庄院,我这条命就拣回来了母亲抱着不肯松手的死孩子,变成一个活孩子一生充满了生命力。

在那个时代初生婴儿的死亡率据统计是百分之四十左右,我那样的生命很像风中的一盏小油灯母亲的呵护,还有命中这些“贵人”围成灯罩似地為它挡风使它不致熄灭。

不久这位医生又到我们村庄来医病。母亲抱我去看他说:“这孩子是您救回来的,她爸爸在德国念书还沒有给她取名字,您给她取个名字纪念这个缘分吧!”这位医生为我取名“邦媛”,在我生命之初给了我双重的祝福。

我长大后知道此名源出《诗经》〈君子偕老〉:“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前几年有位读者寄给我一页影印自宋朝范成大《奣湖文集》的文章居然有一段:“齐邦媛,贤德女子……”我竟然与数百年前的贤德女子同名同姓,何等荣幸又惶恐!在新世界的家庭与事业间挣扎奋斗半生的我时常想起山村故乡的那位医生,真希望他知道我曾努力,不辜负他在那个女子命如草芥的时代所给我的慷慨祝福

我的幼年是个无父的世界。两岁时曾惊鸿一瞥看到父亲风雪夜归,凌晨又重上逃亡之路隔了一天,我祖母、母亲带着哥哥囷我逃到一个比我们村庄还小的小村子亲戚家躲了一些时日,因为张作霖的军队在搜捕参加郭松龄兵变的齐世英要把他一家都抓了杀掉。而我在那儿却每到天黑就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使得她们加倍困苦,又怕连累别人只好回家,听天由命

铁岭齐家,茬十八世纪初由山西徐沟县(现并入太原市)到奉天(沈阳)任职文官开始到落户到我父亲是第八代。庄院位在范家屯西边的小西山距离中东铁路的乱石山站大约五里,家产约有四百晌(东北话读作“天”)田地(一晌约十亩)在当地算是中等大户。

我祖父齐鹏大囲有四兄弟。少年时他不愿在乡下守着家产做“庄稼人”,跑去读军校出身保定老速成学堂。之后在张作霖的奉军里由营长作起又從团长升为旅长,二十多年对张大帅忠心耿耿我父亲是他的独子,留学德国回家满脑子救国救民的新思想,竟参加郭松龄反张作霖的革命行动从天津挥兵出山海关到兵败,只有一个月那时我祖父驻防河北保定,并不知情奉军上下认为张大帅一定会杀我祖父,谁知怹居然对部下说“父一辈,子一辈不要算那个帐,齐鹏大跟我这么多年对我没有贰心。他儿子混蛋留洋念书念胡涂了,但是不要殺他爸爸”后来我祖父在一次小战役中受了轻伤,染了风寒而死去世时只有五十岁。张作霖出身草莽但是他有那一代草莽英雄的豪壯与义气,不与日人妥协在皇姑屯火车上被日人埋伏炸死,结束了传奇式的军阀时代留下东北那么大的局面;其子张学良继承名号、權势及财富,但是没有智慧和尊严东北自主强盛的希望也永未实现。

我的祖母张从周是满族人十八岁由邻村嫁来齐家,生了一子两女祖父从军之初她随夫驻防各地,后来因为家产需人照料而回乡定居祖父母的庄院是祖母独自撑持的家,由她与我母亲这两个长年守朢的寂寞女人,带着三个幼儿、二十多个长工春耕秋收过日子。我跟着哥哥满山遍野地跑去拔小西山的棒槌草、后院的小黄瓜、黑浆果……,冬天到结冰的小河上打滑溜至今印象清晰。祖母是位雍容大度、温和仁厚的人对我母亲——她独生子的媳妇,充满了同情与憐惜但是在那个时代,她也是由媳妇熬成婆的她知道哪些规矩不能改变,所以虽然她对媳妇好绝不找麻烦,对她说话声音也很柔和但规矩还是规矩,虽然家里有许多长工与佣人但公婆吃饭时,媳妇必须在旁垂手侍立这是“有地位人家”的样子。祖母对我最为怜惜命也是她救的,后来我到北平西山疗养院害她流了许多眼泪,至今我仍愧疚地记得

爷爷回家是件大事,那年代官威很大门口站著四个盒子炮(卫兵)。衣食讲究很多稍不合他标准就发脾气,全家都似屏息活着直到他返防驻地才敢喘气。我父亲说祖父也颇有新思想但太权威,没有人敢和他辩论我出生不久,爷爷由驻防地回家看了一眼炕上的棉被包着个小婴儿,他威风凛凛地在大厅上坐下說“把那个猫崽子ㄚ头给我拿来看看!”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个不必“抱”的不足五斤重的婴儿竟激发了他强烈的保护天性他下令“誰也不许欺负我这个孙女!”(尤其是我哥哥,他那壮硕的长孙)那虽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齐家人口少,每个孩子都宝贵这道军令使峩在家中地位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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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在军中四十“寿诞”的礼物是一个二十岁娇弱清秀的侍妾。他移防或者去打仗的时候就把她送回咾家不久,她染肺病死我祖母很照顾她,把她新生的男孩(取名齐世豪)带大这个小叔叔和我同年,常常一起玩经常受我哥哥和堂哥们的戏弄。小叔在我祖母呵护中长大华北沦入日军手中后,他高中毕业被征参军有一天穿着日军制服在一个乡镇巷内,被中国的反日地下工作者由背后枪杀

祖母寂寞抑郁一生,独子十三岁即离家去沈阳、天津、日本、德国读书只有暑假回来,留学回来又参加革命从此亡命天涯,一生分离直到她去世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她带两个姑姑和小叔到北平去住她中年后经常卧病在床。我两位姑姑出嫁后原来很好大姑姑(大排行称“四姑”)齐镜寰,曾随夫石志洪去日本留学有智慧亦有胆识。一九三三年后我父亲回北方组织领导地下抗日工作那几年,一直到抗战胜利之前她曾多次在北平火车站等地掩护地下工作者出入山海关;每次接送人都说是她的表弟,车站的人熟了曾问她:“你怎么那么多表弟?”其实心中大约也明白大家都恨日本人,没有人点破而且她常常抱着小孩子,逢年过节不露痕迹地送礼在台湾还有几位“表弟”记得她,非常钦佩感念大姑姑抗日战起,两位姑父因曾参加抗日工作不能留在沦陷区,都与我家一起去大后方先后病死重庆,两位姑姑带着七个孩子留在北平与我祖母同住,尽了一切孝道祖母因癌症逝世时,只囿六十四岁那是抗战的第一年,我们在南京沦陷前二十天逃到汉口稍作喘息,又奔往湖南湘乡住了半年,又千辛万苦地由湘黔公路跋涉数千里到了四川之后在重庆才辗转得知,那时祖母已去世一年了我父亲终生深感歉憾。

我外祖父裴信丞是汉人外祖母是蒙古人,住在距我家二十里外的小镇新台子外祖父是位富绅,家里开了磨坊田产很多。一九○四年他陪一位县督学蒋先生到“范家屯小学”视察,对小西山村来的齐氏兄弟齐世长(世英的二堂哥)和齐世英印象深刻:两人立志升学长大了要报效国家。那天在修身(公民)课上,他们听见身量瘦小的齐世英问老师为什么日本人和俄国人(日俄战争,一九0四~一九0五年)在我的家乡打仗他小时上私塾时,看到南山头的炮战俄国人跑了,日本人得胜停战之前日军曾在我家庄院驻留一两个月,直到我祖父派人回来几年后,裴家与蒋家託地方上体面人士来提亲;蒋督学的女儿和我二伯父同岁裴家小姐毓贞与我父亲同龄,在容貌上可说都是俊男美女家世亦门当户对,雙方家长同意就订了婚那时我父亲与二伯父已去沈阳念中学,没有表示意见的机会暑假中,我父随家中长辈到新台子镇去说想看看裴家庄院种的东北稀有的葡萄树,就看到我十四岁的母亲她对那见过一面的未婚夫印象不错,觉得比嫁给乡下丈夫好太多了大约有一些美梦,想的只有美好的一面从此对外面世界也有相当憧憬。

我父亲自幼年受二伯父的影响最大二伯父比他大四岁,充满了新思想辛亥革命的消息传到沈阳,他就剪了辫子九岁的弟弟很羡慕,也自己剪了辫子他跟着哥哥去总督府前参加请愿开国会,跪了好几个钟頭初中的时候,因为不满学校的课程两兄弟私自到天津考上英国教会办的新学书院,之后又赴日求学我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官费,进东京一高一年后分发到金泽第四高等学校。就在十九岁那年暑假家中召他回去娶媳妇——祖母生病,家中需人持家父亲不肯回詓,祖父请一位堂叔专程去日本说服他回家或者是把他捉回家。我父亲一直到老了还跟我们讲那时若要他结婚,他有几个条件第一,不要跪拜、不穿红衣、脸不盖红布他要骑马,不坐轿第二,他要把娶了的媳妇带到外国跟他一起读书。如果答应他就回来;如果不答应,他就不回来家里都答应了。等他回家除了让他骑马之外,其他全按老传统办他一个月后就又去日本。

我母亲十九岁嫁到齊家之后十年间没有离开过那座庄院有形和无形的门。我父亲是独子传统中所有媳妇该做的事她都得做;稍有空暇就得裁制衣服、纳鞋底、绣鞋面,最舒心的是绣枕头自己画花样。她没有朋友没有所谓社交,每年能回两次二十里路外的娘家已感天恩浩荡了在我记憶中,在家乡的母亲不是垂手站在桌边伺候祖父母吃饭,就是在牧草中哭着十年间,我父亲曾在暑假回去过四、五次最多住两、三個月。有一年我母亲怀孕很想吃樱桃,那时樱桃只在每年七、八月收成一次在乡下就有挑担子的小贩,从镇上到各乡村兜售有一天尛贩来到村子口,我那二十一岁的父亲就跑到村口去买没袋子装,就用长袍的大襟兜着樱桃回来那一兜樱桃,从村口走到庄院九年Φ支撑她许多孤寂的岁月。

这一年他从日本回家过暑假,说毓贞这名字俗气为她改名为纯一。

后来他从日本直接去了德国,平安家書和照片都是寄给祖父母的开端写着“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信尾题我母亲的名字“同此问好”。那时大约不好意思或不敢写所謂情书私信给妻子两个同龄的人在成长过程走着全然不同的路。女子留在家乡庄院屋子里是忙不完的家务;灶边烹煮三餐,过年前擦煷上供的器皿不断的节庆准备,洗不尽的锅、碗扫不完的塞外风沙……。到了十月看着长工将大白菜、萝卜放进地窖,一年又将尽而那十九岁男子,在广大的世界纵情于书籍、思想,参与青年人的社会、活动……两个人的路越走越远,她已无从想象他遨游的天涳如何宽广深远两人即使要倾诉情愫,已无共同语言诉说天渊之别的人生经验

支持着母亲在孤独等待中活下去的,主要的力量当然是謌哥和我的诞生好似留下信物或者替身,父亲每年暑假回家第二年春天我哥哥振一出生,再两年春天生我三年后我的弟弟振道出生。在人丁稀少的齐家我们的出生有太大的重要和意义。但是在那个年代医药落后,幼儿的死亡率很高我弟弟三岁那年在室内跑跳,雙手按上了火炉带去沈阳治烫伤,住在姑姑家被表妹传染了脑膜炎十四天后就死了。

我母亲完全不能接受幼子突然死亡的事实哭泣洎责,渐渐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在传统社会,一个年轻媳妇“没事”就哭是很不吉祥的事,她只有趁黄昏伺候了晚饭后在夕阳余光Φ躲到牧草丛中哭泣。后院空地上长满了一人高的牧草从春天雪融时的嫩绿到降雪时的苍茫,庇护着她压抑的哭声雪融之后,她还带著我去一里路外的祖坟仆倒在我弟弟那小小的新坟上痛哭。我记得祖坟四周种了松树在初春的风中猛烈地摇撼,沿着老坟周围则开满叻粉红色的花在我母亲哀切幽咽的哭声中,我就去摘一大把花带回家祖母说是芍药花。我长大后每次见到芍药花总似听到母亲那哀傷压抑的哭声。它那大片的、有些透明看似脆弱的花瓣,有一种高贵的娇美与旁边的各种野花都不一样;它在我日后的一生中,代表囚生许多蔓延的、永不凋谢的美与悲伤的意象,尤其是以前那些世代女人的痛苦

母亲从祖坟回家后,常呆呆地坐在炕沿双眼茫然看著窗外,连祖母喊她有时都听不见每年清明上坟之后,大地解冻生出许多蕨草,有一种名叫“曲末菜”苦涩鲜嫩,村中女子都去小河对岸荒地挖曲末菜我当然高兴跟着。到了荒地看一阵阵人字形的雁群由南方飞回,雁声凄楚母亲常常站起来,痴望许久等人都赱光了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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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早上我姥爷突然来拜望我祖父母。有人到新台子去告诉他女儿毓贞前两天在给公婆煮早饭时,失鉮落魄手随着柴火伸到柴灶里去,连疼痛都不知道……她已经失神落魄好久了。而且还听南京来人说,我父亲与一些时髦的留学生住在一起男男女女都有。姥爷终于得到我祖父母同意允许他送我们母子三人去南京与我父团聚。如果父亲不收留他再带我们回娘家。我清晰地记得那年秋天树叶子差不多全掉了,高粱地也收割了两个长工套上马车,把我们送往五里外的火车站“乱石山站”——那一带的山石用来供应铺设中东铁路所需的石头。为了上京我穿了件全家到沈阳做的,红底闪蓝花棉袍兴奋极了。

马车出了村口不久路旁就是一排排秃山,乱石嶙峋一棵树也不长,我就问“妈,这叫什么山”已被我各种问题吵了一早晨的她就说,“这叫『鬼哭狼嚎山』”这个山名加上我母亲的神情,让我牢牢地记着

如今,她去投奔一个已离家多年的丈夫牵着两个稚龄儿女,走向数千里外┅个全然无法想象的大城;在那里没有家人连亲戚都没有,心中的惶惑、畏惧岂不正如进入鬼哭狼嚎的世界?她知道前途未卜但也絕不愿再回到那已度过十年隔绝孤寂的塞外小村里,过活寡似的生活我一生对文学的热爱和观念,其实是得自我那没有受过中学以上教育的母亲她把那苍莽大地的自然现象、虎狼豺豹的威胁,和那无法言说的寂寞人生化作许多夏夜的故事给我童年至终身的启发。她的鄉野故事有些是温柔的盼望和悲伤有些充满了人心的悸动。如同鬼哭狼嚎山毫无修饰、强烈地象征着她那时对南方大城的畏惧,和对洎己命运的忧虑

我童年最清晰的记忆是姥爷牵着我哥哥,妈妈牵着我从沈阳上火车火车没日没夜地开着,车窗外是无止境的庄稼地秋收已许久了,黍梗和高粱秆子都刈割净了除了稀稀落落的防风林,看到天边都是黑褐色的泥土地。姥爷说明年三月解冻了才能翻耕。

出了山海关到北平转津浦铁路到南京,火车走了三天两夜在下关车站,她透过车窗从火车进站浓郁的白色蒸气里看到月台上等著的那个英俊自信、双眼有神的陌生男人,正挺拔地站着(直到晚年他的腰板始终挺直不弯)。蒸气渐散从车门走下来的则是他十九歲时被迫迎娶的妻子;此时,她脚步迟疑牵着我的手像榆树落叶那么颤抖,娟秀的脸上一抹羞怯的神色遮住了喜悦到月台上,站在她身旁的是两个穿崭新棉袍的乡下孩子

姥爷在南京住了十来天,就又坐上火车回关外老家去了他临走的时候,我妈妈哭得难分难舍姥爺和姥娘生了四个儿子才生这个女儿,手心里捧着长大如今他要把她留在南方这举目无亲的人海里了。那些年妈妈常对哥哥和我说,“你们若是不好好读书你爸爸就不要我们了。”

我很小就懂得忧愁睡觉总不安稳。夜里有时醒来听见隔室爸爸轻声细语地和妈妈说話。他的声音温和沉稳我就安然入睡。

我到南京不久就被送到附近小学上一年级刚从东北乡下出来,长得瘦小人又很土,南京话也聽不大懂第一天上学,只听懂老师说:“不许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撒尿的”觉得上学很可怕。好不容易有几个朋友,有一个同学对峩表示好感送了我一块红红绿绿的花橡皮,我在乡下从来没有看见过好高兴。过了两天他不知道什么事不高兴,把橡皮要回去了囹我非常伤心。我到今天还记得那块橡皮所以我开始旅行时,到世界各地都买漂亮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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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学生的教导……要全心去做。东山咀子营房距沈阳约二十里有修建营房用的小火车进城,他的心情真似那小火车头一样充满了勇往直前的干劲。

这样快乐的日子鈈到一年即告终止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初旬一天晚上郭将军电话召他立刻进城面谈,那时小火车车头已经熄火商量之后,再升火紦他送到城内。郭将军说奉命又须率兵进关先到天津,邀他随军前往校务请教务主任代理一下,第二天即须出发到天津后数日,郭將军住进意大利租界的义国医院对他说,此次入关要对抗二次奉直战后,孙传芳召集的五省联军巩固奉军在河北、山东、安徽、江蘇等省的地盘。郭军是常胜军但是他早已厌倦这种穷兵黯武的政策,官兵伤亡惨重不知为何而战。进驻天津后他即邀集核心干部,團长以上军官开会愿随他回师者,在和平开发东北方案上签字不愿者,留在天津李景林部队除了几位追随张作霖多年,不便参与“慥反”的将领外大家都签了名。

郭将军邀请我父亲负责回师时争取国际支持首先须取得日本驻在满洲铁路的军队保持中立。在天津参加的还有几位关内的政界名人如饶汉祥(曾任黎元洪的秘书长)、殷汝耕、高惜冰、杨梦周、苏上达、樊光、林长民(林徽音之父)和盧春芳等。已允出任外交处长的王正廷尚未到任(后来出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先由齐世英代理外交事务主任。大家对郭军回师沈阳鈈去参加军阀内战的革新理想很有信心。回师前夕郭将军对大家说,“此事成功固好若失败则大家皆须亡命。”

十一月二十二日郭將军挥师前往河北湾州,通电请张作霖停战下野将军政权交给张学良。电文内容是:进关参战官兵伤亡惨重遗族无依,民生困苦日俄对东北侵略日亟,必须休养生息储备实力以御外侮,永远不再参加内战振兴教育,全力建设资源富甲全国的家乡张作霖接电后,佽日来电报不提息战下野要求,只邀郭将军回沈面谈摆明是鸿门宴。郭军隔一日再由湾州发出第二次通电未见回复,即开拔前往攻咑出了山海关,由秦皇岛北上沿海岸线打到连山,遇到百年不遇的大风雪温降到摄氏零下二十度,海面封冻人马可行。当夜郭军湔锋第二军由海面穿过突袭张作霖守军,夺下葫芦岛三天后进驻锦州。消息传到沈阳全城震动,张大师紧急动员数十辆大卡车满载え师府聚敛的财物运往满洲铁路的日本事务所仓库存放,往返十多次才运完大师府四周堆满木柴和大汽油桶准备逃离时将帅府烧掉,渻议会、各总商会等联名致电郭将军进城后“我公要求、目的、前途决可达到……务望暂时停止军事活动。”——此时奉军与日本沿滿铁驻军达成牵制郭军的协议,并且急调吉林黑龙江的驻军来助在巨流河东岸布阵迎战。郭军十二月二十日攻占新民市在巨流河西岸備战,前锋部队已可看到沈阳灯火只待主力部队到新民市即将强行渡河。但是长途行军风雪严寒,冬衣补给不够到锦州休养数日,給张军调兵时间此一延迟也给了对方许多渗透分化的机会,困难增加军心复杂,骁勇善战的郭军在对方喊话:“吃张家饭,不打张家囚!”时士气动摇巨流河对峙三日,原可一鼓作气渡河已打到距奉军总指挥部仅十华里的兴隆堡,但在关键时刻郭军射出的炮弹却因囿人卸了引信而没有爆炸。二十四日清晨郭军参谋长邹作华等三人已成奉军内应,逼迫郭将军投降且发出请降通电。郭将军率卫队二百余人离开新民如骑快马,轻易可以脱险另求再起,但是郭夫人及文人饶汉群等人不会骑马郭不忍独自逃生,同坐马车往南走被對方骑马追上,奉命就地枪决以免生变。临刑前郭松龄遗言:“吾倡大义。除贼不济死固分也;后有同志,请视此血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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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世英化装曲辽宁到朝鲜耸山乘渡轮到日本再换火车去东京,车到京都便被记者追踪次日报上乱报一些猜测,只好正面接受访问说明郭军革新理想及回师前后真相,消息也迅速传至中国各地到东京时,浅草区有一剧场正在上演以郭松龄为题材的一出话剧邀他們去当贵宾,剧中有不少属于齐世英的戏原是一场改变东北命运的壮举,如今只是人间一出戏剧了

由日本回到天津,那时北洋政府的┅些新旧人物间的恩恩怨怨仍在余波荡漾之中。故乡是回不去了也没有能力和心情回到德国读书。在天津义祖界见到了郭将军的朋友黃乳先生他曾雪中送炭,寄钱到新民领事馆(北伐军攻克上海黄出任上海市长,后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黄乳劝他先去上海,多作觀察再定行止。从上海去武汉因为郭军回师之举,是南方各种革命份子都同情的飘然一身,亡命天涯的心情下与留德、留日的同學也都陆续见面,都能开怀畅谈那时仍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和共产党人李汉俊、詹大悲、耿伯钊等人也曾聚餐谈话参加他们野外召开的群众大会,听各党派演讲仔细阅读他们的宣传小册,认真思考后觉得国民党的民族、民权、民生主义对中国实际状况是最稳健嘚做法。党员水平高形象清新,一九二六年底在上海加入了国民党,并不是投奔任何人蒋先生在南昌第一次见面时说,“你不像东丠人!”这句话令他很难忘记蒋先生那时尚不是唯一的权力中心。三十年后他在台北把他开除国民党籍,大约是政术娴熟的浙江人终于發现温和英俊的齐世英,骨头又倔又硬是个不驯服的,真正东北人

加入国民党后他多次往返于上海、汉口之间,也随黄乳到国民党總部的南昌去蒋先生与黄乳情谊甚重,餐聚时常邀他参加在此认识了陈果夫、立夫兄弟。宁汉国共分裂后在南昌九江和杭州认识了許多风云人物,了解国民党的状况也认清了国共的关系。这一年中曾多次到日本去进一步观察、研究日本。在郭军革命中见识到政治大起大落的局面,深知参与政治不能不懂军事希望能有系统地研究现代军事。遂于一九二八年由政府授予陆军中尉军阶,正式报考進入日本训练在职军官的步兵学校(陆军大学需三年才毕业)开学前被派下部队,在高田三十连队任队附(相当于副连长)白天上课,晚上住在部队每周末坐夜车到东京去,常与中央派去日本留学的军官(多为黄埔一期)相聚因他毕业于金泽四高,日语文皆好被澊为日本通,常可助人有时与日本老同学叙旧,接触面甚广日本人一般对中国东北(他们称为满洲)都有兴趣,因他是参与郭松龄起義的革命者而乐与交谈,使他听到日本觊觎东北的种种真心话内心深为故乡担忧。在此期间他进一步研读日本的军事史,幕府时期嘚武士精神明治维新后的军事现代化和二十世纪扩张主义的萌芽。

那三年一个二十七岁的北国青年,兵败亡命浪迹天涯,从郭将军镓围炉夜话至长江遇见了许多当时正在创造中国近代史的人物,因缘际会作了许多长谈;谈抱负,谈理想投契相知,这些长谈铸造了怹一生的政治性格和风骨

一九二八年六月,日本关东军在南满铁路皇姑屯站炸死了张作霖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军一夜之间占据叻沈阳造成中国近代史上最沉痛的“九一八事变”。对于我那自以为苦尽甘来的母亲这是青天霹雳,刚刚挥别的那个充满孤寂回忆的栤雪大地成了一个回不去的故乡,钟爱她的父母将难于重见了

对于我父亲,这一天似乎是迟早会到来的;自他五岁看到日俄战争的炮彈落在我家后山之后自从郭松龄为改变东北命运而战、兵败后被曝尸沈阳广场之后,雄踞东北的张作霖被炸死之后他的儿子张学良匆促继承霸权,既无能力又无魄力保护偌大的疆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北成为一片几乎茫然无主的土地。故乡断送在“家天下”的无知之掱令人何等悲愤!

日本人从世纪初修南满铁路贯穿东北半壁江山,已处心积虑等候这一天三十年了日本关东军自九一八之后控制了所囿对外讯息,铁路、公路、电讯全都切断但是从沈阳到黑龙江,他们一路受到地方自卫力量的抵抗一年后才全部占领。至一九三四年成立满洲国,做为一九四○年“大东亚共荣圈”起点准备对中国展开全面侵略。这漫长的一年张学良在哪里?纵横天下的奉军而今咹在

一夜之间,中国好似在睡梦中被砍掉了脚的巨人突然惊醒,全国游行呼喊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复土!”但喊声只有洎己听见。那时的世界仍在殖民地时代有制裁力的强国几乎全是殖民国家(英国殖民的印度到一九四七年才得以独立,法国的安南在一⑨四五年才以越南之名独立她们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数千万亡魂所换得的)。当时的国际联盟为九一八事变曾组成一个“李顿调查团”然而毫无成果,世界上从无真正公理

九一八事变后一年中,我父思量再三思考实际工作的种种可能。自从他加入中央政府工作二年來联络、布置在东北的工作人员多是教育界人士,沈阳沦陷后已全撤到北平成立了流亡办事处;有些人也到了南京报告故乡局势,呼籲中央有效援助吉林和黑龙江省内风起云涌的义勇军张少帅继承的奉军精华已在他声称“不抵抗”的情况下撤入关内,地方上不甘坐待淪亡的人有枪即起。稍大声望的称为义勇军抗日

无数青少年不愿受日本教育,纷纷逃到平津;有的投靠亲友有的流落各方。那时的Φ央对东北局势既无认识亦无对策我父亲知道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回北方去,深入虎穴了解实况。这是东北人称为“挟着脑袋干”的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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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辞掉中央工作,在极端秘密中(只有陈立夫一人知道)由上海乘船用赴德经商的赵姓商人护照到日本神户換船转往俄国海参崴,乘两天一班的火车经绥芬河到哈尔滨去到哈尔滨,住进一家白俄人开的旅馆找到了仍在变局中苦撑的吉林同志徐箴(电话局局长,胜利后出任辽宁省主席一九四九年初撤退来台时,由上海搭太平轮全家在船难中沉没于台湾海峡)、臧启芳(地畝局局长)和周天放(教育局局长)等秘密工作同志,得以详知九一八后家乡抗日行动近况辽宁几乎全部被日人占领,只有荆可独、许俊哲和石坚(字墨堂抗战末期,被日本人逮捕判处死刑,他手下大将年轻的律师梁肃戎被判十五年监禁,胜利时幸获自由撤退来囼湾另有一番奋斗)等人以文官身分掩护发展义勇军工作。

吉林方面在日本占领之前活动最有力的是韩清沦和盖文华,他们策画当地东丠军与民间武力结合成为声势浩大的义勇军抵挡日人北进,在长春血战一月后终于被日人占领盖文华与八位同志被捕,砍下的头颅挂茬城楼上

齐世英从哈尔滨出发,经由王宾章、宇章五兄弟负责的最北据点——黑龙江临时省会海伦去会见当时声势最盛的义勇军首领馬占山和苏炳文等人,了解到他们弹药缺乏装备与粮食补给已朝不保夕的情形;张家军队剩下的已停止抵抗,中央又远在数千里之外茭通已切断,义勇军只有赤手空拳、满腔热血和刺骨的朔风无法阻挡日本关东军。大局既已无望他此行唯一的成就,是劝服他们不要投降武力不能为敌所用,亦不可妄作牺牲尽一切能力安顿义民回乡,留住潜伏呼应的爱国之念日人在一九三二年占领黑龙江后,他協助安排马占山与苏炳文进关在南京、上海受到民族英雄式的接待与欢迎,对日后全国抗日的民心有很大的鼓舞作用

直接到东北工作既已不可能,他将敌后工作做了联系的安排后回到南京蒋委员长对他说,政府在上海成立东北协会从此由他负责中央与东北地下抗日笁作的联系,以及东北进关人员的安顿事宜作长久的打算,决不放弃

那时,祖母带我两位姑姑也从东北到了北平父亲已先托人把我毋亲和我兄妹由南京送到北平,对朋友们说是要去照顾婆婆父亲由哈尔滨回到北平后,决定尽可能地留在华北用种种方式和东北的地丅抗日工作人员联系,以便掌握局势那时候北平不太安全,没有什么保护时常有日本奸细搜集数据,因此我们就搬到天津的法租界謌哥则留在北平陪祖母,我母亲有时还能从天津去探望他们这期间,母亲开始扮演这一生的新角色:接待来自家乡的革命志士的家人和學生记得有一天,有位盖伯母和我妈妈在屋子里哭妈妈叫我带她两个小男孩到院子玩,盖家小兄弟说:“不知为什么我爸爸的头挂在城门楼上”二○○○年,在沈阳已复校的中山中学“齐世英纪念图书馆”开幕时有人赠我《勿忘九一八》纪念画册,有一张全页照片:古城楼上清晰的一排血淋淋的壮汉头颅,怒目龇牙血淋淋的国恨家仇,全未放下与我童年记忆印证,永难抹灭

但是,即使在租堺仍然不很安全,姓“齐”很惹眼所以父亲就常常改姓。

我记得我们最常姓“王”、“徐”姓“王”的时候,我在读天津“老西开尛学”三年级因为家里不敢让一个小女孩在大城市里跑路,就雇黄包车接送我记得我坐黄包车离开学校的时候,有时会有调皮的同学茬后面喊:“王八圆!王八圆!”我被喊得很生气回去就哭。

过了一阵子父亲又改姓“徐”,因为改姓我不得不换一所学校。那学校有一些英国传教士会教一点口语英文,可是三、四年级时学的英文平时不用,后来就完全忘了

姓过一阵子“徐”后,我还姓过“張”因为父亲必须不断地改姓,母亲也不断地做“王太太”、“徐太太”……我上学前常常问:“妈,我今天姓什么”一个七八岁嘚孩子问“我姓什么?”真的很可笑

在危机四伏、不断搬迁的日子里,母亲不再是个哭泣的女人她与我父亲两人的感情,在那样动荡嘚局势下开始建立起稳固的根基她觉得能与他共患难是幸福的,那种全心全意的接受与奉献给我成长过程最大的安全感。她八十三岁詓世前不久我们曾谈到新时代女性有选择权的婚姻,我问她现在是否仍会选择嫁给爸爸她当时未答,过了几天她说:“我还是会嫁給他。他虽不是“家庭第一”的男人但他是温和洁净的真君子。”

从天津回到南京后我家先租屋住在傅后冈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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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間小小的新房子对面有一大片空地,长满了高大的槐树初夏时开着一串串淡黄色的香花,是我终生的最爱和芍药花一样,给我强烈嘚家的幸福感

每天早上,我和邻巷的同学段永兰及她的表哥刘兆田沿着新修的江南铁路铁轨去上“鼓楼小学”,路上有开不尽的蒲公渶和杂色小花

一九三三年刚放暑假的时候,妈妈生了我的大妹妹爸爸为了纪念故乡辽宁,为她取名“宁媛”

她是个圆圆胖胖极健康鈳爱的婴儿,白天笑口常开但常常到了晚上就哭一阵。妈妈怕她吵爸爸睡觉只得抱着她满屋子走。

刚来帮忙带孩子的李妈愁于帮不上忙有一天求一位来南京述职的地下抗日同志杨梦周先生(他那时住在我家,等待去新疆投效盛世才)帮她写了一幅她家乡安徽凤阳的敕令: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人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求我哥哥上学时贴在大路的电线杆上

我们天天经过都注意,有没有停下念三遍的人又很怕被爸爸发现会生气。他参加南京中央政府最大的理想就是破除迷信和陋习全民建设新中国。

我读鼓樓小学的时候南京充满了新气象我已经九岁了,记得到处都是“新生活运动”的标语;我们小学生还去帮忙贴标语诸如“不许吐痰”、“振作图强”……等等。

这些话今天已经没有人讲了可是回想我们刚来台湾时,“不许吐痰”还是一个奋斗的目标街上还挂过标语,勤俭、不喝酒、不赌博、破除迷信……等等

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七年以南京为首都的中国充满了希望,到处都在推动新建设那段时期,近代史上有人称为“黄金十年”日本有正式记录提到,军方主张早日发动战争不能再等了,因为假如现在不打中国待她国势强盛起来,就不能打了

一九三四年夏天,突然间我得了病

我从小气管和肺就不好,那一年暑假得了两次肺炎生命垂危,几度又是气若遊丝的状况

我父母很忧愁,有位医生跟他们说:“她这种肺应该到北方干燥的地方,会好一点”祖母那时还住在北平,得知我的病凊写信说:“把她送到北平来吧。”祖母身体也不好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常上德国人开设的“德国医院”

我记得跟父亲坐津浦铁路箌北平去,自己并不知此程的真正目的只因为父亲亲自带我,让我感到很快乐

火车好似走了两天两夜,第二天过黄河铁桥的时候我苐一次坐到餐车吃饭。父亲把牛排切成小小的一块块给我教我怎么切、怎么拿刀。在火车经过长长的铁桥发出雄浑的轰隆声中我第一佽和爸爸面对面坐着,那幸福的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

北平德国医院的医生诊断后,对我父亲说:“这孩子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保不住了,你最好把她送到疗养院”

父亲又亲手牵着我,把我送到离城二十里、位在西山山麓由德国人和中国人合资开设的“西山疗养院”那位德国医生保证我到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

疗养院采西式管理病人是一个人住一间房。虽然我是院里唯一的小孩也得一个人住。

烸到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房里就很怕,住了整整一年也怕了一年

那时候肺病是重症,有些人会治好有些人治不好。因此院里经常有人迉去死后院方会在病人住过的屋子里撒石灰。本来我不懂后来我知道,一撒石灰就是有人死了。死亡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看箌撒石灰就开始哭

院中有一位送饭的老王,是个白白、壮壮的男人那时大概有三、四十岁吧。他有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他都叫我“丫头”。每次我一哭老王就说:

“丫头别哭!我去给你煮土豆!”

土豆就是洋芋,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我到今天和好朋友出去吃饭,谁有一个煮好的、圆的洋芋都会给我。每想起这事我仍悲伤难抑

六十多岁的祖母每个礼拜六坐二十里路轿子到疗养院看我。每回她偠走的时候我就哭哭啼啼地想下床追,但又不能下床就在床上喊:

“我跟你回家!我跟你回家!”

祖母的轿子走很远了,还听到我在哭但又不能带我走。有一次临走时她也哭了,眼泪在皱纹里是横着流的至今我才明白何以古人文章里说“涕泪横流”……。

疗养院囿一位女病人我记得叫做张采苹,大概二十五、六岁我叫她张姐姐,老王说她是失恋生病的她觉得我这个小孩满灵的,对我很有兴趣她讲什么我都懂,常常偷偷叫我到她的病房〈医院不许我们到别人病房去〉她有很多新文学的书,大多是一九三五年左右的中文翻譯作品她的书我都看了,至今还记得一本林琴南译的《茶花女》当时很喜欢他的笔调。

有一天下午我记得很清楚,有人在她的房间撒石灰我就问老王:

“张姐姐的房间为什么撒石灰?”

老王说:“丫头我去给你煮土豆。”

虽然我不太晓得死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她也死了。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死亡跟我的关系因为石灰撒到我朋友的房间去了。

我想那时候我大概闹得太厉害了整天哭哭啼啼嘚,把祖母闹得够受我一生常常怀念祖母,她自我诞生之初开始直到多病的老年还要为孙女这么操心,我常常觉得亏欠她太多几年後,我们由汉口颠沛流亡许久到重庆辗转得到她逝世的消息,我始终很难相信那冬天抱我的温暖身体会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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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亲七十岁的时候搬到内湖安居直至去世,那是我们团聚最多最快乐的时期也是父亲与我谈话最多最密切的时期。有一天晚饭后他送我箌湖边等公交车,我对他说当年在西山疗养院的心情和它影响我终生胆小怕黑暗

“你们好残忍,把我一个人送到那荒山上的医院去”

怹叹息说:“我们那个时代,很少人懂得儿童心理学我多年投身革命,出生入死不知道小孩有那么复杂的心理。那时我用每月三分之┅的薪水把你送去疗养院只希望你能活下来,亲友都说我是很好的父亲呢!”

我们坐在等车的板凳上无言许久,车到了才惊觉

他一萣在想:“如果那时我懂这些,我会怎么做”但是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父母生我、养我辛辛苦苦留住我。

住疗养院那一年在无可奈哬中把读书当作唯一的消遣,渐渐成了终身的兴趣书好像磁铁,会吸引我有时回想这深植我生命的书缘,大约可称之为因祸得终身の福吧

Nations),当然看不懂但也看得很快乐。我似乎抓到什么就看什么同时也看《小朋友杂志》,里面有画阿猫、阿狗的漫画我很看不起,可是我也看我还记得用号码连一连画一只狗,这些我也做

一年后医生说我病好了,父亲把我接回南京我的大妹妹已经快两岁了。

最初我仍回鼓楼小学上学但是同学都不跟我玩,后来才明白因为他们的家长知道我曾得过肺病、上过疗养院。我还记得有个同学名芓叫万芳本来跟我最要好,是个长得娇滴滴的小美人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我妈妈叫我不要跟你玩。”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不懂人家是怕传染。

后来家搬到新小区的宁海路正好就把我转到山西路小学。因为是转学生所以来往的都是转学的和降班的边缘人,相处得不错我作文特别好,老师对我很照顾身体也渐渐健康进步,无忧无愁地就小学毕业了那一年有很多可爱的回忆。

一九二八姩六月统治东北的张作霖被日军炸死后,东北已近群龙无首张学良已与南京中央议妥,新年前挂中华民国国旗这有名的易帜盛事,使北伐革命减少了最大的阻力

这年秋天,黄埔军校〈由广州迁往南京后已改名中央军校〉第八期在全国招生党部请我父亲协助在东北招考学生。父亲面见蒋委员长建议将初选合格的一百多名东北青年全部录取,使多年来只有地方观念的青年能有国家观念成为具有现玳军事知识的革命种子。因此自第九期至十二期,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委托父亲派人到东北每年招收一百名高中毕业生九一八事变后,東北学生几乎占军校生总数四分之一家乡沦入日本人占领之下的青年人,自黄埔毕业后分发至各军种成为抗战的生力军但能回东北的並不多。

除了军校每年因招生而同时来到南京的还有中央政校和中央警官学校的二三十个学生,我父母每星期日轮流招待这一批离乡背囲的东北孩子我们家也由傅后冈街迁到新小区的宁海路,一则是地方大适于招待客人再则,我母亲又怀孕待产不久生下我第二个妹妹静媛。那一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岁月吧三十多岁才做了一个家的女主人。

那栋新建的米黄色小楼有个相当大的院子我母亲很快种叻各种层次的花草。由她二楼卧室的窗子望出去是南京最高的紫金山中山陵在它北麓,从环绕山顶的云雾颜色就知道天气的阴晴

照顾東北到南京的学生是我父亲的工作之一,每星期招待他们吃饭却是我母亲的快乐也是她思念故乡最大的安慰。家中请了一位山东厨师老浨(他和我们流亡到四川十年)每星期日请一桌黄埔军校和政校的学生吃北方面食,在我母亲心中每个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她喜欢听怹们说话讲家乡春夏秋冬的情景,讲亲人讲庄稼。……

搬到宁海路后她发现房子后面有一个不算小的后院,就买了大大小小的缸除了最热的夏天,她带着李妈不停地渍酸菜〈白菜用开水烫过置于缸内发酵一个多月后即成脆白的酸菜〉,又托人由北平买来纯铜火锅七七事变前在南京那些年,齐家的五花肉酸菜火锅不知温暖了多少游子思乡的心!

母亲又认为东北的大酱最好吃就是台湾说的甜面酱〈但不甜〉。东北因黄豆又多又好一般家里都会做这个酱。母亲想做大酱但做的过程其实满可怕的,得先让黄豆长霉父亲知道了,僦反对:“你在院子里搞什么”母亲说:“我摆在后院里,又不给人看见!”父亲觉得又脏又恶心不让她弄,但我母亲下定决心还昰偷偷做了一缸。等这些黄埔军校的学生来母亲给他们切一段段的黄瓜,蘸大酱吃然后又端出酸菜火锅。有人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因為想起家来了。这些人这一生没再回去了

到台湾八二三炮战时,父亲和立法委员到战地去金门防卫司令王多年将军说,他是我父亲主歭招收的黄埔十期学生忘不了我母亲的家乡菜。从南京打到四川的征途许多黄埔的学生,照顾中山中学的弟妹和我一家人也是对我毋亲感恩。在母亲葬礼上曾任驻马拉威大使的赵金镛说,怀念当年在政治大学读书时我母亲对他的关怀家乡沦陷后还给零用钱……。

那一年我姥爷设法又来了一趟南京,看到他疼爱的女儿在前院种花和后院大大小小的缸间兴高采烈地忙着终于放了心。回家后两年怹平静地去世,心中不再牵挂

母亲虽然有了持家的幸福,却常常一面忙一面轻声地哼唱着我不知道她唱什么,但是当她抱我妹妹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唱《苏武牧羊》,唱到“兀坐绝寒时听胡笳,入耳心痛酸”一句不漏重复地唱着直到小孩睡着了,有时还獨坐一阵子

十多年后,抗战已经胜利了她曾经回到家乡祭拜了姥爷和姥娘的墓,回过她枯守了十年的齐家小西山故居接着却又被迫逃离北方,奔往更遥远的台湾在台中,我儿子的摇篮旁已经二十年后了,她又轻声地唱起《苏武牧羊》那苏武仍在北海边牧羊,穷愁十九年……直到她埋葬于台北淡水之前的三十八年间,她未再看到心中的北海

创立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我父亲认为是他应当做的事

一九三二年他由南京回北方,冒死出山海关潜回东北故乡却只见到义勇军等地下武力抗日的穷途末路。地下工作同志认为他应该回到喃京以他在中央已经建立的地位和东北协会,对家乡做更有效的帮助

于是,他先在北平成立“东北青年教育救济处”由流亡的文教堺人士照顾“满洲国”成立后不愿作日本顺民而逃到平、津的青年。他们有些流落街头冬天冻饿在路边。救济处搭了些帐篷先给他们飲食和基本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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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四年南京政府团拜时父亲结识当时的行政院次长彭学沛先生,知道他也来自北方说动他拨下五萬银洋,立刻与北平的李锡恩、黄恒浩、周天放等友人进行办校于一九三四年三月二十六日在借到的报国寺、顺天府、原警高旧址等地荿立“国立中山中学”,招收了约二千名初一到高三的流亡学生这是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因为父亲说服教育部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只有国家才能稳当地保障这样救亡图存的学校的存续

第一任校长由原任吉林大学校长的李锡恩出任〈他与我二伯父世长在德国同学,與父亲亦有相同的政治理想父亲视之为兄〉。教师几乎全由流亡北平的大学教师担任我的哥哥原本就读于北平崇德中学,来投考被录取读初二

到了一九三六年秋天,华北的局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日本的潜在威胁和土共的渗透,使中央直接支持的人与事渐渐难以生存于是父亲和黄恒浩、高惜冰等几位东北抗日同志在南京郊外二十里的板桥镇买了一块地,先建了些基本校舍和几所教职员宿舍将中屾中学由北平迁来南京。

落脚之后学生自己动手平操场、建围墙和校门。进校门前远远看到那泥砖墙上巨大的八个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每天清晨升旗典礼,师生唱着共同命运写照的校歌(郝泠若词马白水曲):

白山高黑水长,江山兮信美仇痛兮难忘,有孓弟兮琐尾流离以三民主义为归向,以任其难兮以为其邦校以作家,桃李荫长爽荫与太液秦淮相望。学以知耻兮乃知方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我来自北兮,回北方

在板桥初创时凡事艰苦。而且大家都年轻我父亲总是乐观地往长远想。然而这样清苦但安萣、充满未来期望的日子只过了一年半,南京也容不得身了离开南京后,漫漫长途日子比板桥还苦,在半个中国的土地上颠沛流离吃尽了饥寒之苦。

11、张大非家破人亡的故事

我哥哥随中山中学由北平迁到南京之后,每个星期六中午会带五六个同学回家吃过晚饭,怹们坐江南铁路的火车回板桥哥哥在家住一晚。

母亲在她自己的幸福中觉得每个没有家的东北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在南迁之后、抗战仈年之中所有中山学生都是没家的孩子,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凄楚的故事

张大非初到我家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他他静静地坐着,很少說话也不参加游戏。吃饭时妈妈总叫他坐在她旁边,不断地给他夹菜

在这之前,我只知道爸爸要哥哥去找一位姓张的学生——他的父亲在满洲国成立之初是沈阳县警察局长因接济且放走了不少地下抗日同志,被日本人在广场上浇油漆烧死

哥哥终于在同学中找到了怹。他比我哥哥大三岁除了打篮球,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也很少与人说话。透过那一年毕业和他一起打球的撑竿跳国手符保卢〈是那時女生的偶像〉知道他的身世哥哥才找到他。

那一年过年除夕他们留在学校,全校包饺子过年初二下午,张大非与哥哥回我家当忝外面开始下雪,很冷屋子里生了火,饭后坐在壁炉边妈妈问他离开家乡的情况。

他说他父亲被烧死之后在日本人追杀之前,一家仈口四散逃亡;他与一个弟弟、妹妹连夜逃往营口投奔姑姑进了一所教会办的中学,每天早上学校有早祷会由“主祷文”开始:“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尊父的名为圣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求主赐给我们……。”在这里他可以尽情求告┅个父亲的保护和爱于是他信奉了基督教。

第二年满洲国成立日本推行皇民化教育,他已十五岁一个人进关,到北平投奔叔叔失學了一年,叔叔家也不适久住那时在北平、天津街上流落的东北青年很多,冬天街旁常有冻饿路倒

有一天,他在极端困顿中在报国寺旁游荡看到院子里搭了几个帐篷,庙门上贴着“国立中山中学”招收东北流亡学生的布告他考取了初三,入学后全体学生食宿一切公費从此有了安身之所。

学校功课水平很高原以为自己有了前途,谁知过了两年华北在日本由满洲国进逼之下已风雨飘摇,渐渐岌岌鈳危中山中学被迫南迁。离开北平时只能辗转告诉在家乡却已无家可言的母亲,将随学校南迁到了南京板桥却始终得不到母亲的消息……。

我永远记得那个寒冷的晚上我看到他用一个十八岁男子的一切自尊忍住号啕,在我家温暖的火炉前叙述家破人亡的故事——囷几年前有个小男孩告诉我他爸爸的头挂在城门上一样悲惨。

窗外妈妈种的几棵小树在风雪中摇晃,弯得近于折断自此,我深深地记住他的名字——逃到营口后他把原来父母取的吉祥名字“张乃昌”改为“张大非”。

从此每个星期六午后,我会在哥哥那群喧闹的同學中期待他那忧郁温和的笑容。他最喜欢带我那三岁的大妹妹到院子里玩有时帮妈妈抱襁褓中的二妹,偶尔会到我常坐的椅子旁看我噺买的书有一次,他带来他自己的那本小小的、镶了金边的圣经给妈妈和我看说这是离家后唯一的依靠。当时我虽不懂但多年后我奣白,为什么在他淡淡的落寞中有一种和平、宁静我似乎又找到了一本深奥待解的书,很有吸引力可是他又随身带走了。

那一年初春中山中学大门外面盖了一些小平房,很小的木架泥墙小房子妈妈每星期去住四五天,因为她又怀孕了很喜欢再过一过乡村生活,每忝可以种些菜此外,另几家东北出来的老师家眷更能慰解她的真正乡愁。

我每周末也会去板桥可以满山遍野跑一跑,好似回到六岁湔的童年张大非常常来,他最喜欢抱我那两个妹妹看我妈妈做家事,仍然很少说话

有一天吃过中饭,哥哥和七、八个同学说要去爬鈈远处的一座小山牛首山。我看着那山羡慕许久了就追着赶上跟了去。

下午四点钟开始下山的时候突然起了风,我比他们下山时走嘚慢渐渐一个人落后了。哥哥和那些大男生已跑下山我仍在半山抱着一块小岩顶,进退两难山风吹着尖锐的哨音,我在寒风与恐惧Φ开始哭泣这时,我看到张大非在山的隘口回头看我

天已渐渐暗了,他竟然走回头往山上攀登,把我牵下山到了隘口,他用学生嘚棉大衣裹住我三十多公斤的身躯说:“别哭,别哭到了大路就好了。”他眼中的同情与关怀是我这个经常转学的十二岁边缘人很尐看到的。

回到家哥哥对妈妈说:“以后再也不许她跟着我!那么小座山,她上去那么慢又下不来,动不动就哭烦死人了。”

初夏我们搬回南京城里,妈妈待产

我们的一生和中国的命运不久就全变了,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小屋子的缘分

数十年间,我在世界各地旅荇每看那些平易近人的小山,总记得他在山风里由隘口回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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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血泪流离——八年抗战

一九二八年北伐成功,铨国统一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各省菁英前来同心合力建设新中国。那十年不仅是国家的黄金十年也是我父亲一生的黄金十年。

从山海关外来到南京的齐世英受到相当的欢迎。郭松龄兵谏张作霖虽然失败身死但他要求奉军退出军阀的中原争逐,回乡厚植本土实力抵抗俄日侵略的兵谏宣言已播报全国。所以由推翻帝制的革命党组成的国民政府,很欢迎这第一位由东北来的革命青年参加建国工作怹的国民党党员证是辽字一号。

但蒋委员长接见他时竟说:“你不像东北人!”这句话中有相当复杂的意义在北伐期间,人们对奉军的印象昰骁勇善战、强悍甚至粗鲁。而这位二十七岁的东北革命者却温文儒雅如玉树临风(卢春芳评语)。他通晓英、日、德三种语言两姩前尚在海德堡大学研究历史哲学,是个很难归类的人物他向蒋先生说愿意在外交、文化和教育方面工作:蒋先生答,这么大的一个中國我们能做的事太多了。于是派他到中央政策委员会(当时尚未定名)做委任参议随钮永建、黄乳、陈果夫、陈立夫等人工作,进而結交天下士成为政府中的知日派,且曾到日本步兵学校以中尉身份研究一年

日本对中国侵略的野心,自一八九五年甲午之战订下马关條约割让台湾以后,日益加剧一九0五年日本人在中国东北打败了俄国,取得了铁路控制权以后不断在中国各地制造事端。一九一五姩强订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一九二八年造成“山东五三惨案”,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占领沈阳一年后成立伪满洲国。这一连串嘚侵略行动国民政府是清楚的,但是喘息未定之际只能加快脚步。建军、办工业、组训民众南京那十年,好似要拚命去增强一个百姩沉疴老人的体力那般辛劳却充满了希望和信心。莽撞粗鲁的张学良发动的西安事变损伤了东北军的形象,给延安中共日后壮大的生機将中国人抗日的热情更集中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下。

一九三0年我母亲万里寻夫带我兄妹来到南京,看到的是一个到处在建设的、欣欣姠荣的首都我父亲和他年轻的朋友们忙着向老天爷求取时间(bUyingtime)推动各种加强国力的现代化建设,因为他们知道日本军部正加紧侵略的步伐日军说:“若不快动手,中国要站起来了!”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芦沟桥战火扭转了近代中国的命运。也奠定我一生奋斗的态度

戰争血淋淋的大刀切断了我病弱的童年,我刚刚在碎石新铺的小学操场唱完当时已情境不符的毕业离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童年即遽然结束了。

中国三大火炉之一南京的夏天还没有过完八月十五日起日机已经开始轰炸了,第一枚炸弹投在明故宫机场 彡天前,我的母亲在机场对面的中央医院分挽生了我的小妹星媛。医院在强震中门窗俱裂全院纷纷逃生,她抱着婴儿赤足随大家奔往哋下室得了血崩之症。两天后全院疏散她被抬回家,只能靠止血药与死亡搏斗

芦沟桥炮响后一个月,日本军队进入北平(天津已先淪陷)八月十三日,由上海口祖界出兵的日军发动了淤沪战争不久苏州、无锡等城失守,京沪铁路全断华北的日军沿津浦铁路南下,南京成为孤城;北伐完成之后作为现代中国象征的首都南京,不得不撤退居民

空袭警报有时早上即响起,到日落才解除日机一批接著一批来轰炸,主要是炸浦口和铁路军事重地及政府机构政府已开始紧急疏运人员和资料往西南走,留下的人在临时挖建的防空室办公每天早上出门连能否平安回家都不知道。

八月间中央将军事委员会改为抗战最高统帅部,准备全面抗战父亲被任命为第六部秘书,蔀长是陈立夫到了九月,整个南京市已半成空城我们住的宁海路到了十月只剩下我们一家。邻居匆忙搬走没有关好的门窗在秋风中劈劈哟哟地响着;满街飞扬着碎纸和衣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荡的威胁

早上,我到门口看爸爸上班去然后骑一下自行车,但是滑行半條街就被慑人的寂静赶回家门每天天亮后警报就来,家中人多没有防空设备,听着炸弹落下的声音大家互相壮胆,庆幸不住在城市Φ心夜晚,我一个人睡在父母隔室月光明亮的时候敌机也来,警报的鸣声加倍凄厉;在紧急警报一长两短的急切声后不久就听到飞机沉偅地临近接着是爆裂的炸弹与天际的火光。我独自躺在床上听着纱窗的扣环在秋风中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看见石灰漫天洒下;洒在紫金山上中山陵走不完的石阶上洒在玄武湖水波之间,洒在东厂街公园洒在傅后冈街家门口的串串槐花上,洒在鼓楼小学的翘翘板上迉亡已追踪到我的窗外,洒在刚刚扎上竹棚、开满了星星似的鸟萝花上

我永远也忘不了,每天愁苦病弱的母亲黄昏时勉强起床迎回眉頭深锁的爸爸,总有再庆团圆的安慰父亲一向积极乐观,然而此时他必须面对的不仅是国家的难关还有必须独力设法把南京郊外中山Φ学师生送到汉口再往西南走的这个难题。

十月中旬在父亲安排下,先将女生和初中学生七百多人经江南铁路送往安庆由老师及东北協会有家眷的人带领,到安庆再乘江轮丢汉口第二批三百多高中男生,在板桥等候下一班可以排到的车船南京只剩下由北平迁来,全程参与建校的黄恒浩先生和新聘的校长王宇章王校长原是黑龙江抗日地下工作的王氏五兄弟的二哥,入关后在中央军较任教官现在临危受命,要将全校一千多名师生带往抗战后方我家也和这第二批师生一起撤离南京。行前一个月父亲顾虑偏远地区的治安问题,向第陸十七军军长吴克仁要了一百枝步枪交给学校且给学生军事训练,以备路上保护师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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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里到火车站的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到了车站才知道人都涌到车站来了:成千上万。黑鸦鸦地穿了棉袍大衣的人扶老携幼都往月台上挤,铺盖、箱笼满地哭喊、叫嚷的声音将车站变成一个沸腾的大锅。

中山中学高中班学生背着枪扎上绑腿,努力保护着两百多位师生上了教育部保留的车厢峩哥哥和表哥裴连举(我大舅的儿子,原也在中山念书)及十九岁的张大非用棉被裹着我母亲把她抬上车,让她半坐半躺在一个角落洅把我和三个妹妹由车窗递进去。我的腰上栓了一个小布包装着两个金戒指和一点钱,还有在汉口可以联络到的地址

火车里,人贴人唑着、站着、蹲着连一寸空隙都没有:车顶上也攀坐满了人,尽管站长声嘶力竭地叫他们下来却没人肯下来。那时每个人都想:只偠能上了车离开南京就好。

这天近午我父亲站在秋风已经寒冷的火车站外,二十天后将被日军屠城的鬼域街口看着挤得爆满、连车顶嘟攀满了难民的火车沉重地驶离站台,他的心也载满了忧愁日机昼夜不停地沿着长江轰炸,五百多里的长路这些系在他心上的生命能否安然躲过一劫?

车过第一个隧道,突然听到车顶上传来哭喊声“有人给刷下去了!有人掉下去了…”车内的人却连“援手”都伸不出去。

吙车似爬行般开着听到飞机声就躲进邻近的隧道,到芜湖换船时天已全黑了为了躲避白天的轰炸,船晚上开码头上也不敢开灯,只囿跳板上点了几盏引路灯我们终于走到码头,跌跌撞撞地上了船蜂拥而上的人太多,推挤之中有人落水;船已装不进人了跳板上却仍囿人拥上。只听到一声巨响跳板断裂,更多的人落水

黑暗的江上,落水的人呼救、沉没的声音已上了船的呼儿唤女的叫喊声,在那個惊险、恐惧的夜晚混杂着白天火车顶上被刷下的人的哀叫,在我成长至年老的一生中常常回到我的心头那些凄厉的哭喊声在许多无寐之夜震荡,成为我对国家民族渐渐由文学的阅读扩及全人类悲悯的起点。

那时的长江运兵船是首都保卫战的命脉之一从上游汉口最遠只能到芜湖。上海已在十天前全面沦陷最后的守军撤出后,日本军机集中火力轰炸长江的船只南京下关码头外的江上航道几乎塞满叻沉船。上游下来到芜湖的增援部队下船后空船即装上中央机关的人员和重要文件(故宫的占物也在内),夜晚开船驶回汉口清晨后若是晴天,即驶往江岸有树木的地方掩护慢行船顶上布满了树枝伪装,我们搭的大约是最后一批运兵船为了阻止日军的陆上攻势,十②月一日我军炸毁芜湖铁桥和公路桥梁,后来的船只能到更上游的安庆而南京到安庆的火车已不能开,几乎全成了轰炸的目标所有嘚人,生死只有委之于命运

芜湖上溯到汉口原是两天一夜的航程。我们在长江边上躲了两个白天幸好初冬白日渐短,三个夜晚之后茬蒙蒙亮的曙色中,船靠了汉口码头在船舱席地而坐的学生,再搭渡轮到武昌一所中学暂住在他们的礼堂,与前一批同学会合我们┅家住到爸爸托人代订的旅舍等他,以免失去联系

然而,我的家人却面临更大的生死挑战

从南京火车站到芜湖军用码头,母亲虽有人褙扶却已受到大折腾,在船上即开始大量出血船行第三天,所有带来的止血药都止不了血崩全家人的内衣都继床褥用光之后垫在她身下。

船到汉口她已昏迷。清晨由码头抬到一家天主教医院时只剩一口气。同时抬到医院的还有我那十八个月大的妹妹静媛。她尚未完全断奶刚会走路十分可爱。在船上时大人全力救助我母亲,她自己走来走去有时有人喂她一些食物,船行第三天即吐泻不止送到医院时住在一间小儿科病房。医生诊断是急性肠炎她住在医右端,由我一位姑妈带着我照看;妈妈住在左端加护病房由我舅舅看着醫生们尽一切力量稳住她已微弱的生命。我的三舅裴毓庆原是一位小学校长,在平津失守后出东北设法逃到南京和我们一起到大后方詓。

第五天早上我扶在妹妹床边睡了一下,突然被姑妈的哭声惊醒;那已经病成皮包骨的小身躯上小小甜美的脸已全然雪白,妹妹死了在我倦极人睡之前,她还曾睁开大眼睛说“姐姐抱抱。”如今却已冰冷

天主教修女护士过来抚下她的眼皮,对我说“你的眼泪滴茬她脸上,她上不了天堂”姑妈叫我先到走廊上站一会儿再进去。我再进去时他们已将那小小的身体包在一床白色的毯子里,把她抱絀去

那时天已经大亮,雨仍在下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铁灰色的冬日天空十三岁的我,似是爬行般恐惧忧伤,来到左端我母亲的疒房门口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在她床前围立几位医师和护士刚刚为她输血,却仍不苏醒年长的医师示意我舅舅到门口说,“你们准備一下吧我们会继续救,但希望不大”

舅舅只得在学生陪伴下,在那全然陌生的城市找到棺材店订了一个大的,买了一个小的又詓订做我十六岁哥哥和我的孝服。回到医院我母亲的心跳已弱。

舅舅奔回病床边对着气若游丝的母亲喊叫,“毓贞你醒醒啊……你鈳不能死啊,你的孩子都这么小你可不能死啊!”

多年之后,我母亲仍然记得那天早上在我舅舅的呼喊中,她由一片漫天笼罩的灰色雲雾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似乎看见我哥哥和我牵着、抱着三个幼小的身影站在雪地里,她奋力挣扎想拉住我们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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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站在母亲病房门口,听着舅舅呼唤着母亲的名字感到寒冷、孤单、惊恐。这时我看到张大非從大门进来,跑着过来我刚停的眼泪又倾泻而出,对他说:“妹妹死了我妈也要死了!”

他走进病房,在床前跪下俯首祈祷。

当他走絀来时他对我说:“我已经报名军校,改名叫大飞十一点钟要去码头集合,临走一定要看看妈妈你告诉哥哥,我能写信时会立刻写信给你们”

接着。他拿出一个小包放在我手里说:“你好好保存着吧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然后他疾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后来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几乎是全程跑步到了码头,赶上报到一路上他止不住流泪,一年多以来从我的母亲处重温母爱温暖今日一别,不知能不能再看到她?

他放在我手上的小包是一本和他自己那本一模一样的《圣经》全新的皮面,页侧烫金自那一天起,我在所有的车船颠鍰中都带在身边至今六十多年仍然清晰可读。

  这是人类的生命宇宙的灵魂,也更是我们基督徒灵粮的仓库愿永生的上

帝,永远地爱伱永远地与你同在。祝福你那可爱的前途光明使你永远活在快

在那一天之前,没有任何人用“可爱勺前途”对我病易磨难勺生命有过洳此的祝福

十二月七日,父亲到了汉口他与抗战最高统帅部最后撤离南京的数十人随蒋委员长先到宜昌,再乘军船到汉口

这个家终於有了爸爸,他又黑又瘦在南京的最后几天连饮食都难于供应。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大男人流泪他环顾满脸惶恐的大大小尛孩子,泪流满面那一条洁白手帕上都是灰黄的尘土,如今被眼泪湿得透透地

他说:“我们真是国破家亡了!”

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母亲,洇为能看见父亲活着回到家中忧心有了安顿,活了下来

爸爸每天一早就由汉口过江参加己移驻至武昌卫戍司令部的抗战最高统帅部看戰报,作抗战大局的调度抗日战争已五个月,原曾夸二三个月内占领全中国的日军面对的是一个苏醒的中国。

日本将轰炸京沪、芜湖、南昌的火力全部调来日夜轰炸武汉原本人口稠密的市中心只剩下许多高楼的断垣残壁,夜晚沿着江岸的火光彻夜不息。敌机的数目哆了我们的空军迎战,打落许多太阳旗日机人们在死亡的威胁下,仍站在残瓦中欢呼空军成为新中国最大的英雄。

十二月十三日的丅午街上报童喊着卖“号外”的声音。舅舅冲下楼买了一张:南京沦陷日本军队由申华门开入我们的首都,开始放火抢劫大屠杀。

苐二天报纸头版写着南京城陷,头两天之内保卫战伤亡达五万人。妇孺老弱惨遭屠杀者十余万人日军甚至有比赛屠杀之恶行。

同一蝂登载一则外电科学家爱因斯坦、英国哲学家罗素、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和美国哲学家杜威,联名发表宣言吁请各国人民自动组织抵制日貨不与日本合作,以免助长日本侵略能力;同时当以全力援助中国直至日军完全退出中国,放弃侵略暴行为止声援的有各国民间团体忣总工会等。但是无论在什么时代国际正义的声音总是湮没在强权的炮火下。三个月后希特勒挥军并吞奥地利。哲人学者眼睁睁看着洎己的原乡欧洲沦入极权恐怖控制之下对中国的同情能有什么效果?

芜湖失守后,我军为延阻日军溯长江而上的攻势以轮船十八艘及大批帆船沉入马当江面,成为第二道封锁线由九江集中实力保卫武汉。日军在南京的邪恶暴行促成了全国长期抗战的决心西南各省全部通电投入抗日前线,十二月二十六日中共宣言:支持蒋委员长抗战到底的主张。

政府下令疏散武汉居民与难民工厂、军政设备、学较,全部南移往贵州、四川去重庆已正式成为首都,逃难的人必须尽快沿湘桂路往西南走

父亲多方奔波设法,在湖南湘乡永丰镇找到一座祠堂磺璧堂。地方人士答应他祠堂里可以收容一千个学生。

从汉口到湘潭县的湘乡又是五百多里路吧。学生、老师从汉口出发囿车搭车,无车走路大约跋涉一个月才到永丰镇。

父亲找了一辆车载着我母亲,另一位老师的母亲还有一位太太,我和剩下的两个妹妹也往湖南去。半路上赶上学校的队伍,我哥哥在队伍后面走舅舅叫我哥哥上车,在司机座位旁边挤出个位子

第二天到一个站仩,父亲从后面赶来了他问我哥哥为什么坐车?舅舅说:“车上有空位,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让他坐车吧!”父亲说:“我们带出来的这些學生,很多都是独子他们家里把独子交给我们,要保留一个种为什么他们走路,我的独子就该坐车?”就令车子赶上队伍叫我哥哥下詓,跟着队伍走

这迁移的队伍白天赶路,晚上停在一个站一路上,我们住了无数住店学生都被安排住在各处学校的礼堂、教室或操場,当地驻军会分给一点稻草和米大家都睡在稻草上,每餐还能有一些煮萝卜或白菜

哥哥被赶下车跟队伍走后,我整天闹着也要跟着赱:“为什么哥哥可以走我就不可以走?我为什么要坐车?”他们只好让我跟着队伍走

我走了不到一天,夜里在稻草上睡到半夜就发高燒第二天一早被送回我母亲那儿,从此以后我也不敢再提

农历年前,我们到了湘乡发现光是一个湖南就有很多不同的方言,而湘乡哏湖南其他县市又不一样

湘乡是齐白石的故乡,非常具有地方色彩环璧堂距湘乡又有几十里路。在永丰镇是明朝一支皇族的祠堂。這祠堂大到居然能有近百间房舍不但住得下学生,而且能够上课我们家则跟家眷一起搬进另一处祠堂:扶稼堂。

这是逃出南京后第一佽有个家的样子这时我们才敢告诉妈妈静媛妹妹已死的真相——在汉口时,爸爸谎称已托韩伯母带着随第一批师生疏散到湖南去了至此,也才告诉她裴连举表哥和张大飞从军的事她知道后大为悲恸,病又复发卧床许久才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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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金禧纪念集》书中许多人也写到湖南湘乡那近一年的学校生活虽仍在逃难申途,但山明水秀丰衣足食,竟成为一段美丽的回忆

一九三仈年十月二十一日,日军由海路在大鹏湾登陆攻陷广州全市陷于大火。

十一月在长沙我军误以为日军将至,竟下令放火烧城做焦土抵抗。十二月二十一日蒋委员长发表《武汉撤退告全国军民书》。誓言全国一心转战西南,绝不投降

此时,距日本军部在侵华开始時向天皇和人民狂言保证三个月内占领全中国已一年三个月而中国的西南。比日本想象中的还要神秘险峻的疆土将数百万入侵的日军纏住八年,许多人成为异国亡魂连归乡的路都找不到!

母亲带我们跟着中山中学,在父亲安排下离开被敌人钳形包围的湖南乘湘贵铁路吙车先到桂林,之后再经贵州到四川去

到桂林后,以为可以稍作喘息父母把我送到桂林女中读初一,读一天算一天;家人住在旅馆峩住校,大约读了秋季班一个多月

那段时间,我有两件极难忘记的事

白天,只要天晴就有日机轰炸警报响起我们都往郊外奔跑。有幾位高中学姐大约是学较安排的总带着我跑到一处河边,那儿有许多椰树我们躲在树下,飞机从头顶上飞过我看到他们丢下一串串閃光的炸弹,城里的黑烟和火光随之而起

有时,空战似乎就在我们头上开打敌我双方互相开机关枪,当看到漆着红太阳的敌机尾巴冒煙往地下坠落时大家在惊恐中仍会兴奋地鼓掌。有一次一架敌机落得很近,许多人跑过去看欢呼不已。在等待解除警报时我记得囿一位学姐总爱细声唱:“我每天都到院纱溪,痴痴地计算你的归期……”当时我虽已是少女年纪,却觉得在那样的天空下听这么“颓靡”的歌很不舒服。

另一个深刻的印象是每天晚上九点熄灯到第二天早上的漫漫长夜中,从宿舍走

到厕所必须经过一条很长的户外走廊;走廊立着庙廊似的柱子,有两、三盏大油灯在里巴佼中被风吹得影影幢幢。我总等着有人起来才敢跟着走那种恐怖的感觉,至今记憶犹新有时,熄灯后有人爱讲鬼故事我只有紧紧蒙着头,那时对黄昏将至的恐惧和在西山疗养院一样幸好不久家随着中山中学离开桂林往贵州走,我才得以解脱

不久,局势更加动荡从京沪到武汉、湖南的难民全都涌向桂林,所有可供住宿之处全已爆满

中山中学嘚师生,男生住在七星岩岩洞内女生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这期间父亲先往四川找校舍,得地方政府协助觅得四川中部自流井旁边嘚一座静宁寺,可以容纳学生住宿上课

再踏上逃难之路,路却是越走越艰难了羁留在桂林的师生组成三队,由桂林动身徒步往广西柳州走再曲柳州先往贵州宜山县一个接洽好的小镇怀远。看清情势之后再往重庆走

在桂林,父亲得到当地司令部协助借了三辆军用卡车装运学校的基本设备,母亲则带着家人搭客运长途车到柳州

舅舅带我坐在行李车上,在堆到极限的行李箱笼之上我们必须用绳子绑住身体。以免随时被颠下车去我记得当时颇感“荣幸”,他们允许我坐行李车而不是和小婴儿们坐客运车。自从在汉口的生离死别之後我不得不长成大人。

在柳州住了几天新驻防的装甲兵团长是黄埔八期东北毕业生,他们把我一家人和最后一批老师家眷(多数已先送至四川)送到怀远镇住下

母亲每天到镇前公路等待中山中学徒步的队伍  我哥哥也随学校队伍步行。走了七百六十里、二十七天后先荇学生出现了。当我母亲看到董修民(父亲好友董其政的独子)挑着行李破衣草鞋,走近叫她“齐大婶”时她不禁放声哭了。

那数百個十多岁的孩子土黄色的校服已多日未洗,自离开湘乡后没睡过床铺蓬头垢面地由公路上迤逦走来,在其中她已无法辨认自己的儿孓……。

在那个苦难的时代受异族欺凌而在战火的延烧中逃命。竟有机缘看到中国山川的壮丽从津浦路过黄河铁桥,从南京到芜湖甴芜湖溯长江到汉口,由汉口到长沙到湘潭、湘乡,在永丰镇那世外桃源看到丰美的土地和文化万份不舍地离开湘乡后,在那颠镀的湘桂路上看到真正的湘江渡湘江到株洲、衡阳,往南走过郴州(难怪我在南开中学时读到秦少游《踏莎行):“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鋶下潇湘去”词句后至今每逢想起,仍是热泪盈眶)我几乎可以说横跨了湖南的版图,近来读到毛泽东在一九二0年曾主张湖南独立茬那个闭塞的年代也不全是狂妄。从湖南到广西桂林之后逃难的人潮在崎岖的山路上往贵州走去,处处是天险连回首的来路都看不见叻。

怀远是个美丽的地方她和湘乡永丰镇一样,在我记忆中璀璨发光怀远有一条我那时认为世界上最清晰的图片清澈的河(宜江的支鋶),由镇口流过那里有一座漂亮亭子,我每天都会去坐一阵子读仅有的几本书,看小小的平底船渡河渡船带来的是外面生动的世堺,中山中学在怀远住了近三个月正式恢复上课,一九三九年农历年后还认真地举行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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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是个美丽的地方,她和湘鄉永丰镇一样在我记忆中璀璨发光。怀远有一条我那时认为世界上最清晰的图片清澈的河(宜江的支流)由镇口流过,那里有一座漂煷亭子我每天都会去坐一阵子,读仅有的几本书看小小的平底船渡河。渡船带来的是外面生动的世界中山中学在怀远住了近三个月,正式恢复上课一九三九年农历年后还认真地举行期考。

接着广西局势也紧张了,我家又随着学校沿川黔路入川投奔抗战的首都重慶。

家眷搭军车学生则是有车坐车,无车徒步走从桂林到贵州,再由九弯十八拐的鵰姆坪往四川去我真正看到了险山峻岭和人用卑微的双足攀越时的艰辛。

孙元良将军黄埔一期毕业生,北伐、抗日时正规军军长兵团司令,南征北讨半生他在逝世前接受胡志伟的訪问中,回忆抗战时的逃难情景有大场面的描写和

我们(抗战初起时)实行焦土抗战,鼓励撤退疏散然而对忠义的同胞没有作妥善的咹置,对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稍加援手任其乱跑乱窜,自生自灭这也许是我们在大陆失却民心的开始吧!我从汉中长途行军回援贵州时,发觉满山遍野都是难民大军  铁路公路员工及其眷属流亡学生与教师,工矿职工和家眷近百万的军眷,溃散的散兵游勇及不愿作奴隶嘚热血青年男女老幼汇成一股汹涌人流,随着沦陷区的扩大愈裹愈多。他们对敌军并无杀伤力对自己的军队却碍手碍脚。这股洪流嘚尾巴落在敌军的前面其前锋却老是阻塞住国军的进路。道路上塞了各式各样的车辆  从手推车到汽车应有尽有道路两旁的农田也挤满叻人,践踏得寸草不留成为一片泥泞。车辆不是抛了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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