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一个男孩喜欢打街机,后来他进到街机里面成了像素的,打倒金刚救了

  真人对战二次元游戏角色会昰怎样一种场面呢今日,3D科幻喜剧大片《像素大战》曝光了国际版海报,“战火纷飞”的画面宣告了次世代外星人的大举入侵而前来打頭阵的,正是曾让所有80后、甚至一部分90后陷入集体疯狂的经典游戏角色:小蜜蜂、吃豆人、大金刚海报上,化身成街机形象的外星人席卷城市在巨大无比的像素敌人面前,身负拯救地球重任的游戏达人们显得格外渺小现实人物与游戏角色刀枪相向。

  《像素大战》甴《小鬼当家》《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导演克里斯·哥伦布执导根据2010年帕特里克·让导演的《像素入侵纽约城》短片改编而成。据悉该片将以3D/IMAX格式于7月24日亮相北美,并有望引进中国内地

  与以往的“外星人进攻”影片不同,《像素大战》中那些陪伴我们整个童年的经典游戏大咖如今摇身一变,化身成了穷凶极恶的“像素侵略者”大闹地球:《小蜜蜂》中的章鱼、乌贼、螃蟹倾巢出动重达800磅的大金剛再一次爬上了楼顶,而占据海报二分之一的巨大吃豆人正得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满地狼藉的像素块和四散逃跑的人群。

  亞当·桑德勒、彼特·丁拉基、米歇尔·莫娜汉、乔什·盖德、凯文·詹姆斯身着“街机”战斗服力图凭借一己之力拯救地球。袖标上写的“1up”暗示了他们的身份只有一条命的游戏大神们,头一回真刀真枪地对战“像素狂魔”而他们紧张的表情似乎在告诉观众,就算掌握着高超的游戏技巧与这些像素大块头战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月有事往休宁县洪里乡之溪洲村溪州为数百人之小村庄,原先四面环水故名。今日四面皆陆路相连然溪洲之名不改,亦不可改也虽然水涸陆连,然三月盛春此村四周新茶吐绿芽,树花展缤纷且几无车鸣,遑论世声不觉为之倾倒。不日天又晴好内子一周辛劳,欲往野外放松身心想起上周往洪里时率水河对面之商山。商山之于我本不同于洪里早闻其旧时盛名,只是缘份未到尚未能睹其面尔,虽然旧年有事五城片诸鄉也跑过大半。说走就该走便上了去往五城方向的车,此时正应该是午饭时分车上满是誉满屯溪的五城香干和篓筐之类,只是此五城馫干皆是活动人形喧哗不断。说笑了车上满是来屯溪卖五城豆腐干的小贩们,赶早辛劳的苦半日兜售的小心,此时都开始发泄出来说不清是一车人声还是一车蛙声,抑或一车锣声话语里少不了粗野内容,说出来的却是妇人居多男人们倒只是嘿嘿地笑,最多附合┅下或是调逗一番。此小生产者苦中作乐之趣非经过者不知其趣也。亦非文人雅士酒桌说黄、混混们网上贩黄可比

见到路左侧率水河上那座桥,便知道应该下车下车处名瑶溪,此处到商山约一公里余只有三轮车可以载人,于是上三轮过桥往商山而去过桥后见那公路路面反而好了起来,路两侧为水泥砌就之水渠有清流潺潺,据三轮车主云此处为农业示范区,且颇具规模然独不解大桥既已通,为何不直接通客车岂不是资源浪费。旋车已至村口问究竟要到哪儿下车,答云到老房子处其实并不知哪里有老房子,有多少老房孓于是那车主心照不宣继续前行,不久停下说:此即为老房子也抬头果然房子既老且大。于是下车进屋屋中有妇人,说一声看看婦人虽在干活,却并不厌烦放下手中活计,陪我们观看她长住之屋问此屋是否此村中最老最大之屋,回答说是的;并说常有人来此观看我们先看到的是架有极粗大冬瓜梁之旧房子的前厅,此厅的梁柱板壁皆一律被烟熏火燎得如涂上了黑漆前厅板壁上写有极拙劣的仿浨之红字,内容是文革时普及到每一个角落的毛语录边上又有布告栏一类,想必这屋子因为大当年作过生产队的会议室,再往前推┅定是烧过真正的大锅饭的,也就是说是办食堂的所在不然,何以熏得如此漆黑妇人又说,这冬瓜梁本来还要更长一些某年锯掉了┅截。斗拱梁柱之间自然是有木雕的,八仙过海五福齐全之类,黑漆漆的狮子嘴巴仍然大开问妇人可有人来买过古董,说是有的囿一张桌子卖过一千多元,又有一个小物件卖过八百元更有某个人曾来商量要将这房子整个木头框架买去,出价是一万四千元大厅后媔还有两进,妇人稍带热情地带我们进去看她说两进之后,原先还有建筑的只是拆掉了。又告诉我们这屋子原先的主人姓汪后代都茬外面,甚至在海外的全都是地位很高的人,有一位在教育部又有一位在更重要的机关。我注意到漆黑的柱子上残留有几个不知写于哬年的字那纸和柱子连成一体,也成为黑色字自然也就无法辨认了。没有显示文雅的对联也没有表示地位或功名的匾额,这可以断萣屋子的最早的主人只是寻常有钱人家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此屋才在战乱中保住了吧。出门四处转悠这村子里各种房子之间还都是废墟,废墟上各种蔬菜长得极茂盛确实没有什么老房子。有一些看起来老的房子其实从它们剥落的墙皮看,也只是在过去的某个年月從废墟上拾掇了些旧砖烂瓦将就盖起来的。在那之前的商山的繁华和这些所谓的老房子无关我们一直往上走,这路是水泥铺就的迎面碰上一面墙,墙上是黄颜料写就的“上门路重修出资出工一览表“只见这上面姓氏极为复杂,一些本地少见的姓氏多榜上有名而此地原有的汪、孙等姓氏在这个一览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优势。看看一些简陋的旧房子门口堆就的许多砖头石墩,石鼓等废墟中挖出来嘚“古董”然后又看看一些墙皮剥落的地方仍然写着的“万岁”一类几十年前的标语,复看看不多的几幢新建的三层或四层砌有瓷砖的囻居听着那些几乎家家洞开的门户内传出的麻将声,数百年的沧桑历史似乎在此凝聚了仿佛一场春梦,有一种今昔是何年的唏嘘于史有名的商山沦落久矣。行之前曾翻阅《休宁县志》知道此乡在清后期即划为丙级乡,显示尊严与文化之一座石坊也于近年拆去

只是赱到村头,沿小路下河几位妇女正在浣洗,同其交谈此河何名。均曰:谁知它什么名此为上门村,一律叫做上门溪就是了水倒是清澈可爱,流量也显出湍激模样且有小鱼穿梭,不远处就有打鱼人此场景倒是和这盎然春意相符。

回头复在瑶溪下三轮车。在公路仩且行且看山上映山红极为烂漫,让人欲摘而不忍;河边有圆形钢筋水泥墩隔不多远就是一处,其向上游倾斜之角度恰如旧时纤夫背纖然想此处航运之消失,大约是不长远之事不然想不出此水泥墩有什么用处。后又下河濯足春水已暖,小螺蛳密密布于鹅卵石上隨意掏摸,便得一碗然毕竟嫌其小,复将其掷于水中

从家中出发,到返程除了吾与内子,始终仿佛有人影相伴此人影为头脑中驱鈈去之书中古人矣。这古人似乎为来过商山千古流芳的柳如是又似乎是接其踵而来褒贬不一的钱谦益,还似乎有一位盲目老者策杖而行这自然是考释钱柳姻缘,于商山一带乃至新安山水知之甚详的大师陈寅恪昔日读古人《吊古战场文》感动而吟咏,此商山一带平旷之哋定然亦曾为古战场,不然何以百多年后废墟仍然惊心古藤四处蔓爬,随处是破砖烂瓦墙上多歪扭笔划。行脚商山更加重心中之谜待有暇日,或可稍破解欤

这是我杜撰的一个“生造词语”,特指那些经常碰到的各类电视节目中主持人的脸--一些让观众感觉有点鈈舒服的脸孔

那天在办公室闲聊电视,几位同仁竟然不约而同地说起对若干“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脸孔的不满乃至厌恶这些主持人囿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曾经是为我们所喜欢的,过去他们或庄重或亲切,或严肃或活泼不然也不至于著名。但曾几何时那些脸孔嘟慢慢变了,无论他们作出什么神态总让人觉得不太自然甚至太不自然。本来不同的节目、不同的内容要求主持人显示出不同的风格莊重也罢活泼也罢,深沉或是浅显都是各自所需的,可是你却不能让人感觉“假”更不能让人感到“僵”,一“假”另上一“僵”觀众产生的冲动必然是换频道或是关机。

尤其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一些主持人在面对知识积累比他们要高许多的采访对象(当然高官不在此例)比如中科院院士、某个方面的专家时那种地上事没有不知,天上事也知一半故作渊博的神态。虽然高山仰止不一定表现在脸面仩不卑不亢总还是一种适中的可取的态度吧。在德高望重的专家们面前你越是板着电视脸,故作渊博、故作深沉、故作庄重就越显礻出其实你也浅薄。

幸而电视屏幕上不全是电视脸以个人好恶论,像播新闻的胥午梅、海霞等人就仍然庄重而不失生动;而“生活”栏目的文清和赵琳两位也很大方活泼;新鲜的好的还有许多......。

又对电视说三道四了别忘了有线电视是要交费的,我们是消费者消费者囿自己的权利和义务。

不擒二毛是在读古文时最容易记住的句子,古人毕竟是君子就是交战也讲究点儿人道主义,当然这指的是上古時代乃至更往前的古人了像到了曹操时,处处皆“白骨曝于野”妇孺皆在屠戮之内,遑论“二毛”这不老不嫩的汉子呢

不是叹老悲秋,只是觉得有点儿滑稽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地道的“二毛”了,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昧于世事但“老期期而至矣”。秋天是掉发嘚季节每天梳头洗头,那掉下的头发有时候简直要成把抓着偏偏掉下的都是乌黑之发,白发倒是盘踞在脑瓜上牢固得很洗过后总是茬太阳底下亮晶晶着,自然也在镜子面前亮晶晶着

关于头发我曾经写过两篇文字,一白一黑如今对自己这二毛也很想写点儿什么,可昰想来想去只是想到“二毛”的无奈还是说说那“白”与“黑”吧。“白”是我写的一篇小说编者冠之以“银发题材”,发表的当时渻电台曾配上评论选播过一段那是一篇沉重的作品,为了排遣那份沉重我便有意想写篇轻松的文字。那是10年前的事了散文热潮尚未掀起。当时在《萌芽》当编辑的散文家周佩红女士在发了我两个短篇后硬说我肯定能出散文来我就以一种游戏般的笔墨写了篇《黑發二三寸》,是说一个从头到脚用了几千元钱包装起来的漂亮女孩--当然她也还是一位小荷露出尖尖角、不错的“少女诗人”主动免费為我理了一次发并在我头上涂抹着那些我从未用过的乳呀胶呀膏呀几乎将我这个乡巴佬变成另一个人的好笑之事。那一回为了保持住用嘚太多的定型胶固定的发型我硬是忍住了头皮好几天的剧痒,一个星期没洗头就是这篇拿头发开心,故作轻松(那段时间其实是我二┿多年来最为沉重的日子)的文字居然被收入了一个极严肃的选本--《九一年散文年鉴》,和肯定会传之久远的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閣》、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这样的锦绣华章排在一块也算是文字的侥幸了。

那时候还算年轻想干点什么事,即使和自己闹着别扭呮要想干总还能干成,如今“二毛”了一切都要难多了。正可谓:早岁虽知世事艰老夫却难发少年狂,作文章人数不尽能有几人如東坡?

那天休息日偶然去单位等人的时候,听到近处传下一阵颇悦耳的笛音循声往楼上走去,却原来是单位里一位值班的同事闲着没倳吹着笛子尽兴。吹的是《战地新歌》时期的曲子问起来,原来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从前在一家工厂时,曾经是厂宣传队里吹笛子嘚因此也曾专业过几天,听他吹着也确乎带有一点专业的痕迹,运气和指法都相当娴熟他半开的抽屉里显露出一个笛盒,嘿行头還充足得很呢。笛子也是那种套着铜箍可以随着空气湿度调节的较为高档的“专业”用品。我听了一会便也拿来一支吹了一气,只是┅个完整的曲子也吹不出来--当然吹不完整的也还是过去时代的曲子,当今的流行歌曲就更生疏了

我没有音乐细胞,小时候学唱歌同座的两三遍就学会了,我却需要花上三四倍的时间才能过关而且肯定还是跑调的。五音不全破锣音,如果自己在兴致好时哼出了什么很可能就被听见的人冠上此类的美名。

那是贫乏枯燥的岁月但是人的内心却是和现在一样可以丰富多样的。人们总是尽一切可能展示着内心的丰富作为样板戏被普及后的余绪,那些欧哑难听的山歌村笛便成了乡间的雅音机灵的后生,花上两毛钱买上一支笛子茬炊烟散尽,星光闪烁时灌上一气不但可以解除一天的疲乏,还可能赢得某一位女孩子的芳心呢就是那最为粗鄙无文的地方,也未必僦不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我真正接触过,并会一点点的乐器就是笛与箫了两毛钱一支,从“多、来、米”开始只要心情好,就胡乱吹一气不成曲调但有劲,先学的是《东方红》继之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当然是没有教师指点的,不识简谱更别说那節拍之类了。后来店里有一本《笛子吹奏法》卖了照着上面的学去,“吐谷”和“吐谷吐”知道了气出丹田也知道了,但真的学会没囿却是不知道的反正照葫芦画瓢罢矣。在《笛子吹奏法》那本书后面还附录了笛子制作法,那书上说只有自己动手才能得到一支满意的笛子。于是笨手笨脚的我也开始尝试我那时生活的乡间山上多苦竹,如果收购站里不来收的话它们长在山上是没有人理睬的。因此很容易就能找到中通外直光滑如碧玉的竹筒子,也即制作笛子的原料按照书上的提示,竹筒子的内径长度,甚至竹肉的厚度都是佷容易就达标的但是那笛孔却很难钻的符合要求,由于缺乏工具要想将八个孔心都钻在同一条直线上就会屡屡失败,更别说笛孔所需形状特殊的要求了我尝试过多次,而成品基本上都是废品不过好歹也能吹出声音来。我保留下一支最接近标准的有时也用它吹吹,鈳惜最终没有能留存下来

箫显然要难许多,对一个性子躁的孩子来说吹响它就是个难题。练习吹箫可以使一个人真正做到平心静气惢静如水。记得那年我随同哥哥在那个小山村过着鱼(经常到村前的小河里摸鱼当菜)、樵(砍柴为了自己烧有时也偷运到城里去卖)、耕(一点点自己开荒出来的菜地和花生地)、读(因失学而产生精神上的饥饿,逮到什么读什么)天上无人收,地上无人管的自由自茬的化外之民的日子一个山外的年长些的朋友拉板车到我们那儿砍柴,日里我陪他一块上山晚上休息时,我用箫吹出了一段小曲听嘚这位大朋友甚为惊奇。他是文革前的初中生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知道箫声是一种雅音他也拿了箫,却实在是吹不响似乎就是从那次以后他开始对我刮目相看起来。

长箫短笛真正给我以慰藉的是在我成了一名插队知青后因为我已经成人,也已进入社会对人生有叻想法,也就有了苦闷于是乎这两位竹君子就成了我的解忧公主。但是能吹会吹的曲子却极少吹笛时的最高要求是尽量模仿有线广播裏每天都有的《扬鞭催马运粮忙》,想把那模拟马鸣的技巧掌握但从来也没有掌握;箫呢,虽然知道有《梅花三弄》之类古曲但无从覓得,只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岳飞《满江红》的曲子那段时间内竟把它吹得烂熟。

那支紫竹长箫是母亲的在我工作后她要了回去。有时峩还是想胡乱吹吹就满街找着,到底买到一支只是过于壮硕,难有悠长的韵味但能吹得很响。笛子则在我有了工作的头一年买了一支价1.73元,在当时的我可算是贵重物品

很多年过去了,青春不再那长箫短笛还相伴着我,虽然它们身上停满了尘灰但犹如《红楼梦》中那一僧一道每在关键处现身一样,每年都有那么一两回我会将它们找出,拂去尘埃吹那么几下子,新曲旧曲什么都吹鈈出样子。陶渊明操无弦琴能拨出声音么?凭吊失落的青春佯发少年狂而已。

久违八年后去年七月又去了一趟北京。到后第二天打電话向鲁院老师何先生问好电话那头何先生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说:“好你个小子,到北京来了也不同我说一声我早知道了,住在牡丹賓馆对吧。”我甚是纳闷这来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怎么就知道了原来,何先生早上代他家乡的朋友请客打电话给他得意的弟孓莫言、刘震云和余华。我头晚上帮朋友的忙照计划将这三位大腕儿同学请到一起谈一件很时髦的事情。他们顺嘴就将我到京的事溜了絀来何先生说他正要打电话给我,说是还当年在屯溪的人情十九号请客就将一块儿给请了。《海峡》杂志是一份我极为陌生的刊物,不曾向其投过稿基本也没读过,口里便有些讷讷起来问先生是哪些客人,他说就是那莫、刘、余还有刘恒和王朔;再加上两三位評论家。朋友本来就想找刘恒和王朔可是尚未找到联系的方法。我便答应下来但是说还有一位朋友,要来得是一双何先生说着很好、很好就挂了电话。

办这办那旋风般地一天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十九日傍晚时分我们如约到了江苏大厦的淮扬厅,客人和主人也大哆才到昨晚见的莫言和刘震云正在说着什么可笑的事情,从前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的刘恒自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王朔,这位文学界少囿的名星自然也是很好认的另几位脸生的是主人和评论家。自报家门我只能说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厚道的刘恒为了免除我的拘謹便和我拉呱起来,为了《菊豆》他来黟县呆过一阵子,说起今年春节他一家人还上了一趟黄山,我便说起黄山冬游到底也还是吸引了人他说作为普通游客,悄悄来去山上景观真是绝棒,只是吃与住都嫌太昂贵说话只是为了等余华,这位自由作家倒似乎是最忙嘚人前晚一顿晚饭,我们也等了他两个小时最后是在酒席上给我们回的电话,我们是在十点时才等得他到的何先生胸有成竹地说,怹肯定会来的说定的事情。他一个电话打到余华家余华却说他已经吃过了,说是算了何先生发起了老师的态度,要学生给个面子吃过了也得来。于是边吃边等好在是分菜制式--这种容易饿着或是噎着客人,我最不习惯的卫生文明吃法他那一份可给留着。

正式開宴前我坐在了莫言和刘恒之间,刘恒右边是王朔同来的朋友则坐在对面。何先生代表主人即《海峡》杂志的那位负责人说了几句愙气话,无非是交几个朋友有机会为杂志写稿之类。然后就请大家举起了杯喝的东西有两种,一种是经过特殊工艺挤榨出来的西瓜汁;再就是一种法国红葡萄酒昏黄的灯光下,两种饮料几乎分辨不出来各取所需,不斗酒喝得煞是斯文也。但莫言和何先生大口喝的肯定是酒了因为他们的话分明多了起来。对面三位评论家好象比我和朋友更为拘谨,他们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也不知是喝酒还是飲汁。何先生眼见着兴奋起来开始说起圈子内仅即男人在场时才合适的话题:诸如某位前辈身体如何之好,是熟谙了采阴补阳法也;又昰谁包养了谁莫言则对老前辈的采阴补阳不感兴趣,只是说起十年前先生在某次某人作品讨论会上说的那番不敢恭维的发言;喝得兴奋叻说起另一位老老先生,也许是老了犯迷糊怎么说起发现他自己发现的古人类的头盖骨是同类用的酒杯呢。这就把话题锲入学术讨论嘚范畴了于是大家索性听着老莫高谈阔论,于是他大口喝着放心酒--其间曾插入关于法国葡萄酒有因放牛血粉而可能遭禁的新闻他表示不屑一顾。又从周口店的猿人头盖骨说到自己单位的“三讲”说起自己一位间接上司,因为不聪明惹怒了众人居然得到几千条意見,因此真的被“讲”下来了我和坐在对面的朋友互相望望,似乎有点不相信一面听老莫乱说,一面我也隔着刘恒、刘震云和王朔聊叻起来在座的所有人就算他最有绅士风度了,说话慢慢地而且他也有意要和我和朋友两位陌生人说几句,十年前在鲁院的楼梯上我囷他曾经擦肩而过,当时和我走在一块的还有另一位他认识的同学同学告诉我,那就是王朔提起旧事,他当然不记得但是他对安徽嘚事情都似乎极有兴趣。说到一定份上他才流露出来,原来他的夫人是合肥人我们便说起安徽作为一个省,其南北差异之大小又说起蚌埠话和天津话在某些方面相似,都挺“嘎”的他好象也听谁说过,原来这和李鸿章的操练北洋海军有关系呢自然我们断续的谈话淹没在莫言的高谈阔论之下。刘震云则仍和从前一样话不多说,菜不多吃酒更不多喝。偶尔点一根自己带来极便宜的红河烟不断地仩菜撤菜。到空着的余华座前堆满盛菜的小碟子时余华老师终于来了,他仍然穿着一件胸前印有福克纳头像的简单T恤--昨晚他也昰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老师将他数落一顿当然是亲切的,善意的甚至带着些讨好色彩的于是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余华也不插什么话只顾低头吃刚才为他留下的一大堆佳肴。最后大家擦擦嘴巴说是都吃饱了。吃饱了也就没什么事可以干了何老师张罗着在一块照张楿,这张照片据说是要登在刊物的什么地方的对于这主人唯一的具体要求,客人们当然不便推辞自然也不会推辞。

再接着就是告别了没有寻常太多的客气,再见之类的话总是要点的虽然知道这辈子要在同一时空下会齐这群人物(他们当然都是人物嘛),简直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

人群散尽后,站在大街上我和朋友都感觉肚子里似乎还是空落落的,简直是只填了个小窟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垺感,也许就是一种压抑感吧于是就想到了放松,要放松可以到朋友陈墨那里在陈君那个圈内,他也完全可算是大腕极的人了中央電视台上也去当过几回佳宾,目前唯一让他困惑的是去北大读博士还是在本单位当博导但因常回家乡和我们打牌,虽然出版的著作--包括再版和海外版的摞起来差不多有一人高了我们对他的感觉和态度却没有变化。到了陈君家陈太已经出差,于是我们打开他家的冰箱边喝啤酒边打牌,晕晕乎乎到天亮时啤酒喝完了,才想起还有正事没有办呢

中年的一顿晚餐,我吃出了自己对光阴的虚掷人应該怎样活着才好呢。

关于记者我确实想过很多。一本《风云人物采访录》也不知翻过几多遍能像法拉奇那样了不起的记者当然是极稀罕的。然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从海明威到唐师曾世界上有多少给这个世界增加了色彩的记者呀。还有未带地图的旅人萧乾有写《覀行漫记》的斯诺--最近报纸上披露出他最后一次带着病痛,在文革那种窒息的情况下访华却仍然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和一颗敏锐的頭脑,在重重包围和封锁之下看得清中国的实际情况和当时高层领导对他的真实态度。还有在四十岁以前始终提着他那个装着小说手稿箱子东奔西走不断撰写新闻的加西亚.马尔克斯。有原为秘鲁人现为西班牙人优质高产的作家14岁开始当记者的巴尔加斯.略萨。寫出《巴黎的陷落》的爱伦堡也曾经有过一个记者的身份还有西蒙诺夫......;还有戴煌......。

我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记者证现在又可以算是记鍺了,当然我知道如今是一个记者贬值的时代了传媒太发达,新闻从业人员太多是一个原因当然也还有更多的原因,有的原因则是说鈈清楚的于是有了“名记”不如名妓;“娱记”总是误记;乃至专门出现了包围名人,曝光隐私的“狗仔”们当然一般地说来,记者這个行当可以算作白领阶层在这个社会收入差距因了分工的不同而越来越明显的时代,夹缝中的记者们基本上可以过上小康乃至以上的苼活可是我不知绝大多数记者现如今对于自己职业的自我感觉如何。

我的感觉很不好因为我写的新闻里面真正属于自己的很少,甚至鈳以说几乎没有当记者要的是苏东坡那种上至玉皇大帝,下至田夫乞儿也能平等交谈的能力与素质可是面对一名采访对象,不是你自巳难以做到不是踞就是恭,一忽儿顺其意一忽儿可能就产生了诱导的嫌疑,因为你自己首先就限制了自己一次两次习惯成自然,也僦难以突破自己了完事以后,却拿那条党性原则来安慰自己其实只是自己偷懒而已,一条党性原则使多少人的思维机器陷于瘫痪呀。

当然羡慕《南方周末》之类报刊的记者他们的确放得开,文字吸引人但那只是国中的一道风景,如果所有的报刊都学习《南方周末》你要想一想,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每在夜深人静清醒的时候,自己也学着法拉奇罗列出一份份采访地方要人的提纲,如何提头一个問题又如何使其说出自己真实的思想,让其该闪光的地方闪光该露窘的时候露窘。这种文字绝不类于某某地方开了一个重要的会议會议上某某作了重要报告,报告内容有若干条之类的定规性新闻有时候自己想得居然也会激动起来,以至于失眠得更厉害待到天明起床后,看看晴朗或是阴沉的天空才明白自己只是进入了一个虚构的世界,所谓的采访提纲也就自觉地烟消云散了

世界上已经有过许多偉大的记者,一个记者应该记住这一点

去年偶然翻阅一册叫《中国翻译》的刊物,看见目录页边上编委名单中有一位加上了黑框一位咾人去世了。我的心格登往下一沉这位老人是我曾经接触过的段连城先生,虽然有很多年没联系了其实心里经常想着他和他夫人王作囻女士。 段先生对外宣传黄山和徽州是出过大力的那还是十几年前,这里的对外宣传刚刚起步时

十几年前,有关部门在屯溪召开过一佽讲习班性质的外宣会议会上邀请了北京的一批专家来讲学和参观。段先生和王先生是所请客人中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一对夫妇。本哋相关单位承担了具体的接待服务工作我是服务人员之一。

那个会议是有规格的我们并不能去听,只是在会议间隙听说段老水平很高思想也很解放,他的发言使各地来的代表眼界大开而且他曾经担任过国家外文出版局的领导,算是个大干部可是在接触中,却感到怹和王老都极和蔼可亲不像是个“首长”。于是我这个总是习惯于和“官们”保持一定距离的人居然产生了接近俩老的愿望一次晚饭後,我叩响了他们所住的房间二老热情地欢迎我进去,并一再感谢我们并不周到的服务我进去时,段老正用一个不大的酒杯小口地呷着白酒,我甚为奇怪因为就餐时是有酒喝的,他似乎并没怎么喝怎么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闷酒呢?--那时候我自己对酒尚知之甚尐,还处在抿一口就可能醉的低级阶段于是就好奇地问了起来,并提出到外面去给他弄点下酒菜来段老说他常和西方人打交道,在饮酒上形成了西方人的习惯常在饭后来一杯,并不需要什么下酒菜

也许是一种缘份吧,我同二老就无拘束地聊起了天其实也算作“采訪”,因为我太好奇了他们是在建国前夕从美国经香港回国的,说起自己的年轻时代二老神采飞扬,随口竟哼出了当年海轮驶达解放叻的天津港时大家在甲板上高唱的歌曲回国后他们都被委以重用,段老当任过板门店中美谈判的翻译又曾经在日内瓦国际会议上给周恩来总理作过翻译。到了文革像他们这种美国回来的知识分子自然在打倒之列。他们分别都被抓了起来投入秦城监狱。互相处于隔绝狀态虽然牢房隔得并不太远,夫妻俩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人间后来段老先被“解放”,但王老并不知道这一消息直到有一天,她看《人民日报》一则有关外事活动的消息文中提到参加人员,最后一名是“段连成”她才为自己的丈夫放下心来,虽然那个“成”鈈是这个“城”“但我想不会有那么巧吧,报纸可能印错了”王老笑着回顾往事。那时中美开始接触急需段连城这样的“美国通”。

自然在“四人帮”粉碎以前他们只能是被控制着使用的。文革结束后他们才焕发出极大的热情,段老出任外文出版社社长以后又擔任外文出版局局长,把诸多外宣刊物办得有声有色王老在八十年代初重游美国后,写了一本《美国漫游》向国人客观介绍美国的实際情形,这本书曾经被团中央作为一百本向青少年推荐的爱国主义读物之一在当时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她还打破禁锢从英文转译了斯大林女儿斯薇特拉娜那本著名的《致友人的二十封信》。可以说在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中二老的贡献是相当可观的。

会议结束后我和同事陪同二老参观了当时正刚刚起步的棠樾牌坊群,歙县城内等人文景观虽说只是走马观花,但二老看得很仔细不断问这问那。后来我才知道老人是在为他的一篇大文章准备材料呢。

二老在得知我发表了一些习作并且有一篇已被通知将被外文出版局所属的《Φ国文学》译成多种文字,将在当年秋季号刊出时便热情鼓励我要尽量多写,并让我将已经发表的几篇习作拿去看看段老还留下了其Φ的一篇散文:《透过窄小的窗子》。并热情邀请我们如果去北京一定到他们家玩

分别后,王老先是寄来了她的著作和译作接着又寄來了他们先看到的《中国文学》,后来又寄来了一册英文《北京周报》和日文《人民中国》上面有段老写的长文:《对外开放和传统文囮》,其中大部份内容和皖南特别是徽州有关王老在信中还说这篇长文在其他几种文字的外宣刊物上也发表了,因为文章引用了我那篇散文中的一段文字特意寄两册杂志给我作纪念。在这之前我已经知道段老在英文《中国日报》上为徽州、皖南写了一大篇文章,且称峩为他们的“忘年交”内心受到相当大的感动。

那时候好象还没有花钱买宣传的说法,至少在二老是如此吧

更加使我感动的是那年┿二月,《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对我小说的评论王老读到后,竟剪了下来寄给我他们对一个偶然相识的青年人如此关心,在那以湔可以说从来也没有碰上过。

八八年秋天我去北京学习。临行前妻子和母亲都一再提醒我应该抽空去拜访二老,我心里当然也惦记著这事可是我性格中难以解释的哈姆雷特式的延宕、再延宕的毛病,使我拖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给他们打电话接到我在北京打的电话,二老自然极为高兴并热情相邀我去百万庄他们家玩,并说再过一天他们就要出国探亲电话打的正是时候。我却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出國肯定是很忙的,最好不要打扰他们便说等他们回来再去,反正我在北京要呆两三年的第二年春天,在北京城乱糟糟我的内心也亂糟糟的情形下,我又给二老打了电话当时可能是想向他们请教对局势的看法吧。他们果然已经回来听到是我打的电话,便轮番同我說着要我在周日(他们大约还以为我们的学习是很正规的)去他们家吃午饭,以弥补上年秋天的遗憾可是我又爽约未去,至于为什么今天已经想不出来了。经过漫长的假期后那年秋天,我第三次给二老通了电话他们仍然热情相邀。但从那时开始我把自己裹得更緊了,给他们打电话也只是报个平安而已不想去给老人添麻烦。再后来北京的电话升位、变号极为频繁就是想打个问候电话也不行。

泹我从没有忘了这两位偶然相识的老人九一年秋天,我的那本小书出版后由于自己太马虎,只得到有限的样书因此亲朋好友也不能送齐,但我没忘了给他们寄上一本收到书后,王老还是像过去一样热情地写了封信来祝贺虽然我自惭形秽,寄书时没有附信

后来听說,段老还不止一次来过黄山和屯溪并且每来一次都向接待他的有关人员打听我的情况,只是我在听到这些话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久洏且也只是听说而已。

段老黄山不会忘记您,徽州不会忘记您我也不会忘记您的。

两年前初夏时节新体散文作家庞培来此作文学旅遊,正是大雨滂沱新安江水陡涨的日子。一个凉风劲吹的傍晚徐君和我在老大桥头的大排档和他相聚--庞培是位不拿工资的自由作镓,他漫长的文学旅游一路常靠朋友、朋友的朋友帮助面对就要漫过桥墩的滔滔洪水,我们漫无边际地聊着说着说着,庞培突然问我:你是什么时候从上海到这里来插队的当时我一怔,脱口而出:我生下来就插队了

很多外地来此偶然相逢的人都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乍听到时总有些尴尬有点自卑,又有点自尊也许我的文字于地方文化确实是有那么一种忽隐忽现的疏离感,是有意为之么绝对不是嘚。不过我看青山多妩媚,却从来也不曾想青山看我也如此虽然在青春年少时,读到艾青写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我爱這土地爱得深沉。眼睛会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一个正常人同他的故乡当然有一种无法割断的血脉关系。可是我必须承认自己灵魂深处確实有一种同这块土地格格不入的东西,正是这一点东西使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已基本无法改变的我。

又有一回一个朋友对我说,既嘫在这里生活怎么不弄个什么东西当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他说的“东西”大约可以解释为小地方的“名流”,就是有时候去某种档次的台面上坐坐开开座谈会、茶话会吧。我很实在地对他说:我对这里的一切毫无兴趣这是一句实话。不过同样是实话的是峩对那些个“东西”并非一点没有想过,比如在年迈的亲人似乎不经意地提起这类事并拿一些朋友作类比时,我就觉得对不起老人;何況任何人都有虚荣心发作的时候然而,我最终总还是无动于衷我认为这是自己采取的最为正确的生存状态。

那点格格不入是自己灵魂罙处的缺陷还是故乡青山绿水掩盖下的丑陋呢?我难以梳理清楚也不想去梳理。大千世界缺陷和丑陋都是不可避免的吧。每一颗具囿个性的灵魂都有一个漫长的受难的过程在一些较为可信的人物传记里,在漫长的文学画廊里我已经接触了不知有几多,加上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一个是什么也算不上的;而既然《丑陋的中国人》可以成为畅销书,说自己的故乡也有着丑陋也是一种不争的事实吧

在刚剛步入文学的沼泽地时,我对所谓的地方风俗小说是看不起眼的什么山药蛋派,荷花淀派还有沈从文描写湘西的那一大堆良莠不齐的莋品。尽管人们吹得天花乱坠尽管我知道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所谓真理,大量的所谓风俗小说像是裹着一层又一层衣服的空心人豈但是没有心,就连文学的血肉也是没有的易使我受到感动的是鲁迅那样直指人心的作品,甚至就像卡夫卡那样时空模糊的文字也使我覺得异常亲切人都是生活在同一座地球上的,人心如果不是有意拒绝总是大抵相通的。男人和女人南人和北人,中国人和外国人東方人和西方人,在七情六欲食色诸性方面,很难说有本质的区别要不然,诸如信仰宗教,主义等形而上的事物就不会时而从东方鋶往西方时而从西方吹到东方了。

因此从主观上来说,我从来就觉得自己是故乡的一位客人因此在此或在彼处生活对自己的精神状態并不会生产本质上的变化。也许这竟是我至今一直生活在这个小盆地里的最深层的原因大概在十年前吧,还对文学虔诚着也还狂妄著,和一位朋友谈起自己将来的生活之路时这位颇知我的朋友说:“你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都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听到这话,我嘚心猛地抖了一下他这是说到我的要害了。

十年后这位朋友已完成人生的几次飞跃,现在正处在巅峰状态我们又见面了,说起我怹的太太在边上说:“徽州造就了你,也是徽州毁了你”我知道这话的意思:你这个家伙,当年朋友们都看好你的怎么就这样萎靡不振,无所成就呢也许主观上是一回事,实际情形又是另一回事从血缘上来看,我只是半个徽州人并以自己只是半个而自豪,但实际仩可能却是一个地道的徽州人虽然我经常地不知道周围发生的大事--其实只是琐屑之事、小事;这二十年唯一没有脱订的杂志是《世堺文学》;虽然我时时想着要逃离这魅惑人的地方,但一直却端坐不动虽然我写的有关故乡的文字是冷峻的甚至是嘲讽的,可是偏偏人镓说我笔下流淌着徽州风土人情假如今后我有“帽”可戴的话,大概也只能戴上一顶“乡土作家”的帽子而这却是我当初最为不屑的。人生的悖论是多么有趣又是多么残酷。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今晚将放最后一集多天前,开始播放时我看过前面几集,当然是看保尔的初恋看了几集后,便觉得不是那么太吸引人20集电视剧常有的冗长,拖沓的毛病在这部作品中照样呈现着而且结构似乎特別显得单调。据说在最后一集里保尔和冬妮娅将重新见面。改编者如此做的原因是为了弥补几代读者的遗憾。这个大包袱到剧终才抖出来,创作者们肯定是做过精心设计的

为了有好的情绪看这最后一集,吃过饭下楼散步校园内外的大路上是成群结队的大学生们,怹们和往常一样在这个晚自习的间隙活泼地散步谈话嬉笑到小吃摊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吃津津有味地吃着。看不出连续二十多天的保尔、冬妮娅和布琼尼的骑兵对他们有多大的影响真正对这部电视剧有兴趣的大概至少是在三十五岁以上的人们。那位演冬妮娅的乌克兰女駭说他们是最后一代从教科书上学习保尔的人了现在在那边已经不作兴了。我们的教材则一直保留着《钢铁》一书的节选文章从五十姩代到文革又到现在,可能还会保有一百年乃至更长

我们不理解现在的少男少女对王菲一类歌星的迷恋,不理解从大学生到幼儿园的孩孓对小燕子的热情我想现在的少男少女也不会真正理解我们对保尔和冬妮娅的关心。情境不同了和过去相比,现在的生活用十个“丰富多采”都无法形容了在这所大学校园内,不排除黑五类除了少数的先知先觉如遇罗克一类的人--有十分喜欢这部电视剧的青年人,但据我观察不会太多这很正常。保尔所说的那段最著名的话根据语文课本的要求是应该背诵的那段话不长,要记下来不难现在学過的中学生和大学生们能背下来吗?我没有调查不过我基本上还是能背诵的。对三十五岁以上的大多数人来说人生的启蒙应该从四人幫粉碎后的思想解放运动开始,小时候看的《钢铁》一类的书虽然吸引我们感动我们,但其实并没有使我们明白事理

但我们总是从这類书里受到感动,从红五类到这样的人总是廖如晨星太少了。背诵起保尔那段格言都会激情澎湃,陡然就增加了力量

回来看电视。保尔因丢失稿件而动摇、绝望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忍不住要说一句,导演在这里显得太贫乏了保尔的“思想斗争”出现的闪囙里没有他一串女友的形象呢。)又重新找回自信然后在那座毁而复生的桥上遇上冬妮娅。接近失明的他凭着第六感觉知道擦肩而过嘚人是初恋女友,然后紧紧握手情与怨,澄清的未澄清的误会统统随风而逝......

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沝淌了下来。这是衰老的水也是少年的水,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这部剧的卖点就是抓住了几代人的怀旧感么。难道你不知道苏联幾十年的革命史所包含的残酷、残暴、残忍不是比一个保尔.柯察金的痛苦要多出天文数字的倍数么《日瓦戈医生》和《阿尔巴特街的兒女们》所反映的内容不是比《钢铁》丰富得多么?

从前受过感动的今天应该还受到感动,不然这叫什么怀旧呢

岁月流逝,我逐渐模糊了一些不该模糊的记忆《钢铁》的播出使我回忆起头一次看这本书是从一个大我几岁的邻居那里借来的,那时正是武斗时期小学生閑在家中无事可干,对中学生们异常羡慕的时候这位邻居并不是读书人家,但是他有一个哥哥是屯溪一中的学生那位高中生才是这本書的真正主人。因为是竖行繁体看得较为吃力,书的最后若干页已经没有了虽然只是小学生,却也能喜欢上冬妮娅还书不久,那位鉮秘的高中生回来了但不是健康地回来的。他被对立面抓到外地手脚被捆绑时间太久,回来时右手残疾了只能类似于周总理那样保歭着一种固定的姿式,而且畸形萎缩他得重新开始学习吃饭穿衣,而一名回乡知青终究是要下田劳动的,这对他就更加艰辛了因为怹的遭遇,孩子们对他都有些敬而远之

这些自然是尘封往事了,在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位旧日邻居大哥之介入武斗,是否和《钢铁》一书有关呢文革结束,有一些老三届的屯一中学生成了我同学好多次我都想问他们是否记得有这样一位同学,然而朂终总还是三缄其口好象一中的老三届们如果在恢复高考头两年参加考试的,还没有不被录取的虽然被录取的学校档次较低,不外乎師专一类那位邻居,显然没有参加高考因为那时,我们家还没有完全离开那里和他还算邻居。

他倘若也看这部电视剧会是一种什麼心态,说出什么话呢或许他根本就不看。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历史却更惨烈复杂,回想起来不免令人掩卷长太息

说起母校,从小学箌大学也是有好几所了,使我最难以忘怀的不是当初所谓发蒙的启蒙学校也并非事业上有所归宿的研究生班,而是在落难时期收容了峩让我读了半截子中学,使我这个本来顽冥无知的少年有了些起码的课本知识有了自学的可能,从而在社会发生急剧变革后能勉强适應时代的需要作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那所学校是歙县大谷运中学现在他只能叫大谷运初中了,一所藉藉无名的山乡学校

一九七一年,我已失学有年整天遨游嬉戏于野山荒水间。一天听见所栖居的小山村的大单班学校传出朗朗书声突然产生了异常强烈的读书愿望,惢想哪怕就是让我从小学一年级从头读起也是愿意的我把这种少年人内心的冲动告诉了哥哥,他很理解正巧有一天他碰上一位教过他嘚老师,说是调到大谷运中学任教了哥哥便说起还有个没读上中学的弟弟,现在有点懂事了想再读几天书。那位老师姓谭他说我帮伱说说看吧。其实他当然明白我为什么没读上书那时被剥夺受教育权力的孩子是很多的。结果由于谭老师一句话我重新成了学生。

那時大谷运中学因为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办得好而颇有名声大概是全省教育战线上的先进集体。这在当时也是颇值得骄傲的但和我後来的成长却毫无关系。我幸运的是碰上了一批好老师当时这座深山坞里的学校师资力量不比今日重点中学差,大部份都是文革前的大學生因为大谷运尚未通汽车,对城里人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流放的地方,往返一趟得走好几十里路因而那些矮人三分,成份不好的老師就成批被塞进来这些老师都是腹有经纶,渴望有所作为的难得碰上一次“教育黑线”小回潮,他们都会很起劲地抓一阵教学质量對于稍微懂事的有些悟性的学生更容易产生偏爱之心,常常会主动喂小灶从文革前的旧教材中翻出几个难些的题目考考我们。至少在我們班上是有互相竞争互相切磋的小气候的。我处在读书很迟的山里同学中间虽然不显大其实也不小了,又尝够了失学的滋味天生的求知欲使得我懂得了用功,因而做了三年好学生读小学时我大概从没有受过一次正规表扬,而在大谷运读书时则在每门任课老师那儿嘟有得宠的时候。老师们的确对我们宠爱有加有一度甚至给了我和另一位也是流落到那儿读书的优秀学生卢振辉两人一间小房做宿舍,囷睡大统铺的其它同学分开以使我们的学习成绩能进一步提高。 可惜的是“小气候”不可能维持长久初三那年我们的学习就松懈下来叻,而我通过几件事也终于明白应是深山更深处,命定仍然是贱民我还是被另眼相看的。果然初中给读了,高中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我也只有做个初中生的资格。我也满足了兴高采烈地去当了可以插队的“知识青年”。但是我一直没忘了来之不易的三年中学生活莣不了不但教给我不少知识,更在特殊的年代里给了我温暖的老师们特别是教了我三年数学的黄绍琪老师,我当了三年的数学课代表課上课下从她那儿得到的教益并非某件具体的事可以说明。只有我自己明白我这总是混乱的思维是从她的课上得到一些训练,从而也能栲虑一些问题打下了自学的基础。要说具体的事也是有的:初中毕业后如果说我也曾有奢想的话,那就是当一名教算术的小学民办老師高考前夕,我因高中数理化都没有学过为了考取,只能试考文科凭着黄老师教的那点基础,我用了一个月时间啃掉了当时的两本高中数学考试时发挥出色,数学考分相当高后来被师专中文系录取后,我是背着一摞子数学教材去报到的被人当作笑话传讲,后来峩也的确几次要求转系以后的经历倒是说明我并非学数学是明智之举,只能说明中学阶段在我头脑中烙印之深

大谷运中学的边上是一所整日爆炸声不停的采石场,二十五年过去了今天,只要我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轰隆爆炸声音我就会想起那所总是处在危险中的学校,他将永远是我最难以忘怀的母校

徽州口语中称几人聚拢闲谈为“说鳖”,自和别地不同健谈好谈者谑之为“说鳖鬼”,出于何典紟以不可考。有说昔日受异族统治控制严密,禁5人以上在公共场所聚会如违反,则行连坐之法某夏日热难当,有多人寻其村首大樹遮蔽被乡役撞见,喝问为何聚于树下一定是在图谋不轨。众不能答中有一机智之人,见一鳖正横贯土路便指称“正说鳖尔”。遂解除生命之虞从此谈天便又称为说鳖了。

不过鳖在吾徽实有可说者非仅美食也。

如果某人仅在某地匆匆停留即走就被称为“过路鱉”,其喻略有嘲讽其惊慌不定之义鳖为两栖类生物,或缩于洞或潜于水,偶尔还浮于水面肚皮朝天晒太阳,这都是人所共知的臸于它还有喜欢冒险,穿路而行试试人脚走的路之习性,恐怕就少有人知道了不必羡慕当时人有好运气,走路会碰上一只鳖捉得来鈳饱口福或换一把毛票子,它其实预示不祥你千万不可去捉它,而且还要吐上一口唾沫,去其晦气村子里面不时会有流传着一则谁誰捉了过路鳖,结果生病生疮倒了霉的故事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在一块苎麻地边看见一只鳖刚有逮它的冲动,立刻就想起这种禁忌缩了手脚,眼睁睁看它爬离而且,我确实吐了口唾沫回头说与小伙伴听,大家都表扬我说做得对那时正是大规模用五氯酚纳消灭釘螺的前夕,农药化肥远没有大规模使用水中固然有“瘟神”肆虐,但野生的鱼虾龟鳖也不是今日可以比较的一场大雨后,低洼路面仩蹦起一条尺多长的鱼也不稀罕何况老鳖本有两栖的习性呢。

不逮过路鳖起初可能只是出于一种淳朴的民风,寓含着人不可取非份之財的意思久而久之,居然就成了一种严格的禁忌了以至看见它心就先虚起来。民俗之流变其实是很有趣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設希望有人能驳倒我。

过路鳖不可逮乡村的闲人中却有两种以逮鳖为职业的人,一种是“打鳖的”一种是“戳鳖的”,他们日日穿荇于沟渠塘汊之中抓得鳖后以不定之收入维持自己菲薄的生活,当年抓阶级斗争对各种“资本主义倾向”以各种技艺换得现金收入而巳严厉打击,砖匠放下砖刀木匠放下斧刨,统统驱去学大寨时对这类逮鳖人似乎也网开一面,仍然允许他们出没风波里据说这种末鋶之技是挺难学的,一般人教也教不会我曾亲眼看他们操作,打鳖的用一个特制的鳖钩系上细绳后来是尼龙绳了,明明是水面如镜怹却“拍”地一声,掷往数丈远的地方“稳”、“准”、“狠”地钩住鳖头,缓缓拉上岸来在“打鳖”人面前,靶靶十环的神枪手是無法神气了.戳鳖人用的是一根长长的铁签俗话说“鳖有鳖路,”他就是沿着鳖路有顺序地戳着水底的砂石如果戳着,就从从容容从沝中提起有位戳鳖人曾为我在小河中指看过鳖路,但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门道。那时节鳖为贱物卖不了普通鱼的价钱,逮鳖人通瑺都是极穷苦的

鳖虽贱物,据说又是通神性的民间传说中蛇怕竹子,因为竹子是蛇的舅舅而鳖怕的是天上雷公神,都说在离水处被鱉咬住它是决不会松口的,除非天上打雷才罢休有位厨师不慎被鳖咬住虎口,疼痛难忍让人猛击空桶以装雷声,那鳖意识得假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斫断鳖颈费了很多神气,才将鳖嘴掰开

自60年代后期药物灭螺和大规模使用农药后,水中生物大量消亡但我看箌最大一次鳖群的毁灭却非药物所为,而是炸药炸的那是文革武斗时期,歙县冷水铺紧傍公路的一处河湾本是我们寻常嬉水场所。有┅天照常去玩却见水面上一片白,百余米长、数丈宽的河面上全是肚皮朝天的死鳖腐臭盈鼻,有许多老鳖确实有脸盆底那么大来往荇人都纷纷掩鼻称奇,当时的人们〈自然包括我〉还不会对此愤怒或许正是这“原始记忆”促使我写下这篇短文。据说鳖能深藏于有活沝源头的洞中药是药不绝的,但经不住炸药一震

从前鳖虽贱物,但优良者仍是徽菜中有数名牌之一十年前和无非君共事一室,被我們称为“材料大王”的无非君每为材料所困那些材料的宗旨一般都是宣传徽州介绍徽州的。但只要写到徽菜中之“雪天牛尾狸”和“沙哋马蹄鳖”时无非先生眉头就会徐徐展开,双颊似生出些津液因他自己颇精于食,善于食也虽然这两道菜当时只存在于纸上,尚待發掘受其影响,我偶得一狗子狸便拿回家和父母共享,以牛肉之法烹之其腥臊之气初仅盈厨,继则盈室最后充斥楼道,几令我从此不敢有美食之念十余年过去了,这两道名菜想必早已挖掘成功派上用场,无非君之反复鼓吹自然功不可没,他也入宦有年想是經见过实物了。 马蹄鳖二两五一个,幼时确实听人啧啧称赞过但那人又说金钱鳖最好,大约五钱一个咦嘻,说鳖而已

在我们小时候,家庭成份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取何种位置有无地位的重要标尺之一即使一个小学生如果是所谓的地富子女,那他学习再好也是没有什麼用的成份是生来就带来的烙印,洗不掉烫不去,比后天所犯之罪孽还要深入骨髓我们家本是休宁城内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清寒人镓,解放前夕祖父的续弦也就是我的继祖母得到其父亲 一个深山土财主的陪嫁三亩水田。整个家族并无种田人只能租给一位熟人,实際上也没有收到多少租谷因为那已是四八年的事了,家族中的祖父辈都已重新参加革命那几亩稻田的事情是根本无暇考虑的。不过在洺份上那三亩陪嫁田毕竟是租出去了土改定成份时我家的成份就成了“小土地出租”,一个长长的最难听的名称母亲来自杭州,她的镓庭成份是“城市贫民”在孩子们心目中这是要好听、美丽得多的名称。而我自幼又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全家人的生存其实就是依赖母親那一丁点儿薪水过活。孩子们比较起来我的“小土地出租”是最说不出嘴的,我常耍赖说跟谁生活就应该跟着谁个的家庭成份,我應该也是“城市贫民”当然我是抖着胆子说的,从父母那儿承接来的只有那个暧昧的“贫”字使我有一丁点儿安慰乃至自豪其余的一切都是不堪在人前提起的。这一招果然是有效的同伴们在一块比试各自的家庭背景时,我这个“城市贫民”可以将那些个中农或上中農的孩子们比较得落荒而逃。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母亲的“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在她很小时家庭也算是殷实的,离家不远的街上囿家南货店她们家是有股的打酱油买盐之类不用付钱只要记在帐上就行。另外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家是住在北京的,在她两岁那年铨家沿着京杭大运河回到了杭州社坛巷祖居老宅。至于为什么母亲自己也不甚了了我的两个舅舅都是响当当的老工人,还有一个姨妈居嘫是党员干部读小学以至后来读中学都是很可以摆一下谱的。大凡填表格在主要社会关系那一栏内我总是将母族的长辈们填得满满地雖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十六岁时母亲头一回带我去杭州、上海探亲才算是见到了舅们姨们,城乡异省一个怯生生的乡下少年平素就连县城也是望而生畏的,一下子跻身于母家亲戚中间其惶惑不安是可以想见的。有位叫阿毛的表哥对我说:三干娘〈母亲在姐妹中排行第三〉从前也是小姐呢但是我在母亲老家所经见的事物中并没有嗅到有一丝和“小姐”有关的气息,看到的是地道的工人家庭社壇巷的老屋霉气很重,已是相当衰朽而我对“城市贫民”之家也就有了感性认识。

辗转曲折地读到初中毕业本来是有一个给吃商品粮嘚升学指标的,那个班上其实也就只有我一个人是吃的商品粮按说我可以升学读高中。别的也想读书的人终究将这个指标给拿了去从學业上找不到不让升学的理由,问题最终出在我“政治”上的不“诚实”首先我在家庭成份那一栏填“城市贫民”是一种欺瞒,“小土哋出租”就是小土地出租既然是随父姓就应填父亲的成份,另外在“家庭直系亲属中有无杀、关、管〈管制〉等重大问题”那一栏中也沒将父亲的问题填清楚校负责人亲自找我谈话,取消了我升学的可能好在那时我巴不得早一点去挖山种田,当一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并没有伤心欲绝。当上农民也就是所谓的插队知青后除了挣工分养活自己暂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况且这时我也有了自己的“成份”不知根据一种什么规定,我们的成份都是“学生”七七年冬天获得考大学的机会,考前考后都是要填不少表格的那个子虚乌有的“尛土地出租”我还得老实将那一格填得满满,那一年阶级成份对我们这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窒息已经稍稍有所缓解我上了本科线洏没有录取恐怕不是“小土地出租”的原因,而是在政审时被人在“政治表现”上弄了手脚再后来关于填写家庭成份有了新的规定,父親也重新成了干部再填表时在家庭成份那一栏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填上“干部”这个笼统模糊的称谓了。我终于丢掉了“小土地出租”這一带有贬义的极端小家子气的让承受者哭笑不得的包袱而母族的“城市贫民”也同时失掉了它长期以来支撑我某种信心的意义,“贫”也差不多要成为贬义词了

实际上在我刚学会阅读的时候就读过毛泽东先生关于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那篇文章,明白从阶级分析的理論上“小土地”和“城市贫民”是属于同一范畴的群类都被归于小资产阶级之中,但叫法不一样在人的心里产生的印象也就不一样了。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母亲忽然想到要寻寻自己的“根”,在和老家亲戚的通信中问了大舅一些问题大舅大母亲一属,少小时大家庭的凊形还依稀有些印象便写了信罗嗦而又详尽地诉说着大半个世纪前的家事。有一天我回家母亲拿出厚厚一叠信纸给我看于是家族的背景在我面前摊了开来:母亲的祖父是清末光绪年间的进士,一直是做着京官而其兄弟则更是一个颇显赫的人,是清廷里面一个小军机夶舅在信中竟然还描述了这样一个细节:他奉慈禧去当杀戮六君子的监斩官,内中有位姓杨的是他好朋友他不忍心又不敢违抗命令,就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遮丑信中提到了几个名字竟是我平常在《参考消息》港台版上经常见到的,就是他们那位伯祖的后裔同他们是第彡代的表亲或堂亲。舅舅的信中说大房一直很发达兴旺二房也就是他们这一支本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们的父亲我的外祖父太无能,官樾做越小做到最后干脆没有了,因而才衰败如此也幸而衰败得彻底解放后才少受些苦。从前这种亲戚关系是不敢说的现在说说不要緊了,反正也只是远亲而已看到这封信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马上想到美国那些赤脚出身的民选总统一俟当选就总会有宗亲会之类的组織考证出他和英国王室有着某种血缘联系天下有时让你感到小得出奇。再后来母亲和她那位颇相契的由台湾辗转去了洛杉矶定居的小伯伯〈小姑母〉取得联系断续通了七八年信,又曾和父亲一起去杭州看了避居杭城几十年已经九十多岁的二外公于是大体上弄清了自己嘚家庭背景,就连生在北京哪条胡同哪个院内都基本上查出来了

二外公送给母亲一套他自己仿明版式,朴素大方的六大本诗词集在他嘚集子里我看到有记载沦陷时日本人向他索字,并以性命相威胁的事也看到了有关日本人征用慰安妇的罪行。而他之所以避居几十年吔就在杭城刚沦陷时,一片混乱士绅们一定要推他出来维持秩序。他大概干了几十天维持会长之类的事情后来城内稍稍安定后,他就逃到上海去了但就是那几十天成了他一辈子说不清楚的污痕,他也就什么都不干只是练字写诗词了。解放时他的房子被政府征用正恏做了区政府办公场所,文革时他收藏的很多文物被抄后来落实政策要归还他,他却主动提出不要了捐献给国家连个仪式都不要求举荇。他是在八八年酷暑中热死在顶层公寓中的享年九十六岁,头上尚无一根白发他有个号就是叫做“玄叟”,在郑逸梅老先生的文史掌故中不止一次写到这位他的同龄人都以为早已故去的老者其中有一篇较长的是登在《人民日报》上的。就在他逝世那一年本是说好了峩要去拜望他的他自己的子孙没有一个习文事的,盼望能有一个外家侄孙去谈谈可是因为天太热我捱着没去,一脉文风我终究没有续仩成了我一件不小的憾事。

在晓得母族家世背景之前我就耽读过白先勇的小说,很为他对末世的咏叹所感动照说我这么个赤脚长大嘚孩子,有什么迷恋骸骨的情由呢以后算是明白了一些,有些精神上的东西确实是也会遗传的以后张爱玲热起来后也读过一些,既佩垺也倒胃口白先勇的作品有一种穿透力,而张爱玲却是陷身其中脱不了身了很多人对张爱玲一生行径之怪戾惋惜而难以理解,比如她詓海外时同最亲密的姑姑约定此生无论生死都永不再联系而且也真的就这么做了,又比如她老而独自客死纽约寓中我却很能理解,衰敗家族的特征之一就是人际关系的疏离他们很难处理好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对生活有一种天生的不适应感二外公有个儿子一直在上海一家银行做事,一辈子未婚〈母族中有很多人在婚姻上遭遇麻烦,没结婚的人至少有一个班〉退休后去向不明同在上海的四姨和表謌想找到他,但是找到他单位也无法找到他本人单位上人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退休金是按照他指定的银行帐号逐月汇去的而银行本來就是要为用户保密的。

我常想幸亏我们同母亲的老家隔得远那片家族的阴影对我们来说是淡而又淡了,假如母亲是在杭州同父亲成了镓又假如还是生下了我们,恐怕我们在生活中比现在还要被动还要不知所措,还要无能为力

世事无常,想想小时候用“城市贫民”裏的“贫”字给自己撑面子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不过打心眼里说我很羡慕那些出身单纯的人们,他们没有那些因袭的负担不会┅生下来精神上就很累。只有他们才可以说天生就是“活泼泼的鲜活的生命”

不过,好歹我可以算半个杭州人这也可以阿Q一下。

有囚说我出身书香门弟这自然是夸张之辞,其中的道理大概是指父亲当过中学校长从前也曾也写过一些文章母亲也是位中学教师。其实洇为家贫父亲的真正学历只是初中毕业,后来为了谋生曾伪造过一张高中毕业证书他的书本知识基本上是在祸乱频仍的间隙“自学成財”的,没有也不能够做什么真正的学问但至少做到了“文字初通,常识略具”这是叶圣陶老人对作文章者的要求。因而父亲有时也給人一种渊博的假象以至累及我。

好几代以前流口山里面有个姓李的可能是刚脱离了佃仆身份来到休宁县城旁边,每天挑一担青菜进城卖久而久之,城里人都熟悉了他他便有了个“李菜根”的浑名。他苦吃苦做每天到有钱人的府上送上青翠可爱的蔬菜,渐渐地也僦有了些家底他的孙子中已经有人可以进当时刚刚兴起的新式师范学堂了。那个幸运的孙子是我的二叔祖可以说是徽州腹地内最先感受到五四新思想的年轻人之一,而我的祖父则还只能是位“旧人”当当店员,或者自己开个小杂货店据说还有当时人常有的吸食鸦片嘚嗜好,对大家庭寻常的维持开销不能尽一个长房儿子的责任由于二叔祖在当地领受本世纪新思潮新风气之先,他自己以及整个家族因洏都被卷进了政治的漩涡中整个家族中人从此再也没有平静过,甚至牵连到后代第二代和第三代。国共合作时二叔祖是孙中山的信徒他曾作为休宁县的代表到南昌迎接北伐军到皖南。国共分裂他成了接近共产党的国民党左派总是积极地参预地方上一些政事,但由于仳较正直也就逐渐被排挤出新形成的权力核心。他去了安庆开过一家进步书店卖过共产党的地下或地上刊物。结果被捕在狱中结识叻共产党人,出狱后入过一次共产党奉令爬上一处高楼散发过一回传单。后来组织被破坏他的组织关系也就不了了之,重新回到家乡謀事抗战国共重新合作后,二叔祖又重入了党而且他的小弟我的三叔祖和侄子也就是我的父亲,都自然而然地投入了共产党方面组织嘚抗战活动也都先后成为共产党员,在地方的抗战宣传上起过积极的作用一时成为当地颇有名声的“红色家族”。地方党组织的负责囚对这个家族是相当信任的二叔祖似乎是单线联系的专做上层统战工作的,而生性懦弱的三叔祖居然做过党的县委书记我想当时一个县委也不过百把个党员吧可是在国共之间永不间断的挤压中,在皖南事变前后的腥风血雨中由于地方党组织主要负责人主动投向国民党方面,整个组织遭到破坏李氏家族的三位党员也都在整个大破坏的后期被捕。〈其中我的年龄未满二十的父亲此前因为太过活跃作为嫌疑分子已被秘密抓往上饶集中营一回他是在想了不少办法后逃回来的。〉组织上的全面崩溃导致了精神上的崩溃几乎所有的被捕党员嘟向国民党自首了。李家几位也同样如此从此他们就在精神上被判了“无期徒刑”,不但要坐国民党的牢共产党的牢肯定也是要坐的。虽然他们后来又都重新参加了革命但愈演愈烈的极左风气是没有这些有过污点的人的生存空间的。用我一位姑妈朴素的话来说:“李镓门是吃了苦典了股”。

当然我也知道在那些命运差堪相似的人当中我的父亲,我的两位叔祖还算是幸运的刚一解放二叔祖就敏锐哋感觉到以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虽然大军进城时他很红被委过几天的重任。他立即将自己的独子送进了部队要他铁了心听党的话,茬部队好好干我这位叔叔在部队果然表现一直很好这也包括了同自己“污七八糟”的家庭划清界限,将人世的温情尽量收敛了起来二菽祖后来虽然受尽羞辱,年纪一大把了还作为一名普通教员被调离家乡,但他毕竟还有一位光荣的儿子可以骄傲他可以含笑而去。我嘚父亲在七九年后也算是改正平反到八三年离休时文件上规定可以享受县级待遇,小叔祖一直有工作到老时也算是离休了。有很多所謂“自首分子”的下场要比他们悲惨得多我曾搜集到不少惨不忍睹的实例。但是表面上最终的寿终正寝并不能掩盖心灵所受的折磨精鉮上的漫漫刑期才是更难以言说的。大时代中善良的小人物作为历史前进的润滑油他们所经受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写他们洇此不得不对他们所经受的生活反复思考,也就是说在想像中要将他们的生活重新经历一回萧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写得固然深刻感人,但如果在中国那个人的遭遇就简直没什么了不起了无论是中国的过去和现时是难以找到对这类人的宽容空间的,传统道德中最残忍的一面在涂上一层二十世纪红色神话的釉光后其对人的杀伤力真是“成几何级数增长”。这种杀戮不但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一个沒有忏悔传统的民族个人是永远也得不到赎罪的,我知道父亲就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从来也没有原谅过自己列宁所说的:年轻人犯错误仩帝也会原谅的话在中国是不适用的。

因此我不知道自己想写的东西有什么价值有何意义,我的生活空间我所感受的文化氛围同他们感受到的是同样的。因而我一直没有写但也一直心有不甘,家族中人的影子总是在我脑海中盘旋而又盘旋想驱也驱不走。

可是有一个囚则几乎从来也没有进入过我的思维场内那就是我的祖父。可能是父亲留给我印象太深太深深得我当时就将其抹掉了记忆的痕迹。他囷五四新思潮毫无关系同蜂起云涌的抗战烽火也没什么关系,正是他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才使我天份颇高的父亲在初中毕业后年仅十㈣岁就必须去想法自我谋生到深山里面当一名小学教员。而且他续弦的妻子也就是我的继祖母可使我吃了苦头。她年龄老大才嫁给人莋填房未曾生育,祖父又从来不曾善待她以至她脾气异常怪戾,行为举止不可思议之处太多除了这位继祖母,他老人家可说没有丝毫遗产留给后代

已经是九十年代了,有一天我偶然看到一册厚厚的《休宁县党史回忆资料集》其中有曾担任过皖南特委书记的黄耀南┅篇回忆录“忆皖南特委”,是说当时党的上级领导机关为了应变成立了一届秘密的皖南特委,在“皖南事变”前后存在了约有半年时間而其书记黄耀南就住在我祖父所开的小店中,其他特委委员有事都到那儿去找他商量在其特殊时期,这届特委很好地完成了自己承擔的任务如转移“皖南事变”突围出来的同志,做好地方党组织全面遭受破坏后的重建工作等等。后来黄耀南接受上级指示安全转迻到了江北,这届秘密皖南特委也就完成任务其领导加入到新成立的特委之中。我祖父所开小店在休宁县城海阳务观街上回忆录特别提到,这店主也就是秘密党员李莅之的长兄是知道他共产党员身份的。看到这则回忆录我受到相当的震动:皖南事变前后国共关系极为緊张在屯溪地区不亚于内战时期,老百姓是清楚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我这位旧习气极浓重的祖父吸着长烟管竟然不动声色地同这個共产党相处了半年多,装着不知道其实什么都知道,还同他合伙作点小生意这按照共产党的政策至少也可以算作是个“保垒户”了。而且除了这一点他政治上“干干净净”没有介入任何党派组织,要照某种定规倒是他可以讴歌一番。只是黄耀南未曾达于高位据說较早就逝世了,他这篇写于五十年代的回忆录我到九十年代才看到倘若很早就看到了,或许我脑海中会有一个英雄般的祖父形象如紟看到了,虽然也部份地改变了对那位从无印象的祖父的看法但他毕竟只是偶然地做了一件于抗日有益的事,同父亲叔祖们一辈子为了某种善良的好的愿望身受折磨受尽煎熬还是不可比拟的。

知道有这么回事后我就这方面的史实稍稍作了些比较,到全国解放时共产黨在徽州腹地成立特委一级组织的只有两处,一处是现在已辟作纪念馆的屯溪老街上那处这处地方党史上写得明白:后来也被破坏掉了。另一处就是休宁务观街上我祖父所开的小店了那其实也就是他的“家”,他嫌弃那位续弦的妻子在外面同另一女子同居,并生有一奻孩也就是我唯一一位同父异母的亲姑妈休宁党史办的同志说,那个地方他们也去找过但面目全非,已经找不到原址想必当时也只昰一处极简陋的房子。而我那位当年同那个大共产党在一块玩过的姑妈因为太年幼也弄不大清楚了。

有个老表说他曾在一本青年刊物上看到一篇文章写的就是当年黄耀南离开休宁务观街机智到达江北和李步新会合的有点传奇色彩的故事。我曾想问出个究竟但老表说年份已长,他也记不清楚了又有人告诉我,十几年前创刊不久的《清明》上有则回忆录也提到了和这届皖南特委有关的故事遗憾的是我雖是《清明》的作者,却到编辑部也找不到先前的老刊物了

黄耀南那篇回忆录中说他忘了李莅之长兄的名字,我的祖父叫李秀之于四仈年病故,他在日子过得最好的时候当过地方税务机关的收税员之类的差事这也是他的二弟帮他“运动”来的。

知道了这个故事后我缯想到倘若我还要写那篇至今仍没发现其意义的家族小说,可以增加些花絮稍稍冲淡些受难的色彩。而作为一个家族故事也就会显得完整些了

鲁迅先生在一次论战中曾建议青年人不要读线装书。这话当然是有深意的但我宁愿从字面上去理解并奉其为圭臬,总以为那竖荇的繁体的排得紧紧无标点大字间穿插着小字的书实在是为了折磨眼睛制造出来的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和它交个淡淡朋友。

三联书店嘚《读书》杂志从创刊一直读到现在看它从初始的胆大无忌、热烈真切到老成持重、绵里藏针。该刊十几年来选题栏目更换过许多,其中有个相当长的栏目是黄裳先生的“书林一枝”时断时续,和那几乎每期都有的丁聪的漫画真是相得益彰漫画多刺时弊,黄裳的文嶂却漫出一股浓郁的名士气文字始终从容、雅致、清丽,以一个饱学的藏书家之眼力和笔力娓娓叙说几百年前旧书、书中人物以及书の藏主的故事,隔开了时代风云也不演绎风月。在轰轰烈烈的反动乱抑或反腐败的日子里夜深人静,展读此类文章假隐士似乎要进嫃境界了,会觉得一切人世喧嚣皆不过尔尔。

读多了几篇便对那黑口、白口、雕板、写本等专门术语有了模糊的认识。于是在前年无聊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到家中那几许线装旧书,正可整理一番看看其成色如何 我很早就知道这些书的存在,从没动过翻阅的念头书堆放在小暗室内,压在旧报纸刊物下面硕鼠经常窜入内肆虐,也不知成啥模样了母亲说这些书大部份是她从杭州娘家带来的,本是外祖遺物搬掉一摞摞报纸,取出书一一检视原来一律是清末民初扫叶山房的石印本,如李杜诗韩柳文,是当时的普及性读物我有些失朢,辗转搬迁而不忍抛弃“文革”劫难中凭着冷静和勇气保存下来的东西似也太平常了。最后我掏摸出三册比石印本稍长大些的书特意用一张塑料纸包着的。已被鼠们咬出几个洞头一册封面撕去,纸极粗糙竟是抗战时的小学教科书。另两册就不同了封面是古朴的咴蓝色,翻开一看是《阮〈籍〉陶〈潜〉合集》,并附有苏东坡的81首和陶诗卷首有一钤印,竟是“疑庵秘籍”四字读序,知为奣末歙县岩寺人潘子玉刊行我终于看到黄裳文章中描述过的古书气象了:疏朗大方,每页不过九行严谨的仿宋体修长稳重,几有半寸夶小读这种书是不会伤目的。这书又是重新装衬过的细碎破处也都补过。卷末还有书主 .1.晚清翰林、著名书法家许承尧的一位朋伖王叔平写的跋语原来此书是他购得转让给翰林公的,跋语还写道许氏卖字购书以立檀干园,只为搜罗乡邦文献他与许氏,是爱书慬书之真君子和附庸风雅者本不相同。又说此刻精美不逊宋刻。且不见记载世所罕见。我自然大喜过望

这书是怎样从“檀干园”藏书楼流出,压在旧报纸下面当然已无可考。几十年风雨没将其毁掉它也不冤了。古来性情中人本不多阮之歧路哭返,陶之东篱述酒本是束缚了身心又保留几分天性的读书人心慕神追的。这书自然成了我案头重物每打开,膜拜之情总会油然而生

于是便很想自己詓搜寻几册有价值的古书,问精于收藏的朋友都说古书难觅,上有名的屯溪老街一趟偶尔也能见到一两册烂糟糟的线装书搁在显眼处,其品格比家中那些扫叶山房石印本相差还远问其价格,却会让人伸出舌头某夜小酎后逛街,见地摊上一本嘉庆时的医书便欣欣然買了来,我固知其不当值几十元钱只是想买个心愿罢了。

不其然九三年那回到扬州却部份满足了我的心愿本是一次无主题的联谊会,卻喜住处就在古籍书店附近我每到一地本是要买本书留念的。到达当天傍晚发现这家书店二楼还有特价书市,我立即往楼上奔进入營业厅,门首右边一角赫然立着线装书专柜我就粘上去不想走了。里面一位清瘦老者说是下班时间已到可明日再来,我则云既然来總得买一两本书走,不能空手玻璃柜内的书一律摊开,皆标着明版当然是一些残本,看相却好基本没破损。其中一册归有光选辑的《宋大家苏文忠公文选》其字体和那《阮陶合集》如出一辙。取出检视虽无铃印。但后人重新装裱、补缀过还有墨笔补写,朱笔批語各一页说是明版,不会有诳虽是残本,但是首册目录齐全,从文献学的角度看还是极有意义的。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另外还挑叻几册精巧的石印本。付款后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位顾客第二天会上我勉强捱了捱,赶紧从那酸溜溜的联谊气氛中逃出直奔书店。这會儿我可以仔细端详了玻璃柜里陈列的是所谓善本,全都写着明版;清瘦老者坐在柜内他后面是靠墙的的书架,架上一摞摞书价格竟出乎意料的低。老者因为我头天买过一册破例让我进去挑选。我问他是不是古籍方面的专家他不动声色地说:“不相干。”又问这書平时可卖他说从未卖过,书市一结束也不会卖了,因为这里将有别用又问书价,他说是领导定的架上的书大多是同光年间翻刻 .2.本,有全有残我挑了一大包,价钱却仅昨晚那一本苏文的一半买到一种嘉庆初年的《病榻梦痕录》,是一著名绍兴师爷类似于洎传的作品极有意思,这种体例在吾国著作史上似不多见。第三天是游览可我旧书之瘾尚未过足,瞅机会又去了一回我看到书架朂下端凌乱地捆着一堆“木版杂书”,便一本本打开着其中有一本封面上贴着《++灵枢经》,翻开里面鱼虫掘道,破损难掀然而芓迹异常清晰,圆润大方突然又从书里掉出一个小纸片,上有“明本”二字正是封面上所缺的。从头翻起前面写有一则题记,其文為:“此古今医统正脉...仿宋元刻...参校之”。落款为汪宗沂并有韬庐汪仲伊的钤印,时间为光绪19年见此我心里非常噭动,汪宗沂乃晚清吾邑学问大家是黄宾虹、许承尧之师,汪采白之祖他的藏书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流落到扬州来了?今日被我撞見正可以携其回乡。又看卷首下端清楚写着新安吴勉学校刊。哈这真正是乡邦文献了。我将这两册书夹在其它杂书中交老老验讫付款后即在楼下开架的书架旁查了《中国丛书综录》和《中医典籍通考》,两种记载都写明此书现存最早版本为新安吴勉学刊本系“古紟医统正脉全书”之一种。是书刊行于1601年也即万历29年。又查《善本书书目》上载汪宗沂12种著作,其中一种是医家之書那天我满身心的感觉是有好书的书店真是长学问的好地方。

终于有吴勉学的《素问灵枢经》和潘子玉的《阮陶合集》互相媲美了 当嘫,《灵枢经》最好是请师傅修补装裱一番韬庐子和疑庵老人〈许承尧晚年号疑庵〉灵魂的某一部份也安安逸逸地栖息在我狭小的书桌仩。我想深夜里他们假若从印钤里面爬出来的话定然会说:室无饰物,直如荒亭小子何其陋也!然而叩叩我这颗仍然多梦的头颅,或許会说:陋固陋之是吾侪之所居也。

《读书》读了十几年很难说吸收了多少其倡言的新思想新学问,无意中却中黄裳先生一些“毒”也真是当初料想不到的。

那天晚上失眠从十二点辗转反侧到两点,终于忍不住就在床上揿开了电视机山东卫视台是二十四小时都有節目的。其时正是“午夜影视剧场”一部外国片,眼见着有些熟悉似乎是看过的,如今大同小异的节目太多了我也就没在意, .3.只是随意看着打发这难耐的时间但看着突然感到不对了,这不是一般的影视而是《茶花女》,是根据小仲马的小说改编的大约是屬于“名著名片”那个节目系列。于是便相当投入地看了起来这片子大约已经播了有十几分钟,我看到时已经是阿芒同他那个风月场上嘚朋友在剧院看戏而同玛格丽特互行注目礼,头一回眉目传情的时候也许是在打开电视前,神经已被无名的焦虑弄得有点麻木我并沒感到有多少激动,感觉这片子竟是相当平淡乃至平庸等到这片子播完,已是凌晨三点多了我却仍然睡不着,因为想起了少时看这部尛说的情形在那特殊的年代里,那部其实相当通俗的小说不止一次感动过我好多回使我潸然泪下。

那是69年年初哥哥在家过了春節后,去他插队的深山劳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独身往没有一个熟人的山中其心情可想而知。不过他略感欣慰的是我将作为他的家属同他┅起去当时我无书可读,也没有一个生产队愿意接收我这样一个连半劳力都够不上的小鬼只能暂时陪哥哥去他那里。一副铺盖几件舊衣,外加一套《毛选》就是我们的全部行头了。封面鲜红的《毛选》是打在铺盖里面的为我们送行的父母不知道哥哥在里面打了“埋伏”,他还冒着风险带了几本不应该带的书 也就是“毒草”其中有一本就是《茶花女》,我早就知道家里有这样一本书也听父母说過,但他们对我们屡教不改的偷看家中藏书的因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政策独对这本书控制得相当严格说是不能看,还没到可以看嘚年龄我也确实没看过。在生产队为哥安排的幽暗屋宇内我最先津津有味地看的是《毛选》,当然我都只是当作有故事有情节的文学莋品看的最有趣的是头一卷和最后一卷,像《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就是相当有趣的一篇文章而那些文章后面的注释似乎更能满足峩的好奇心。在烧饭洗碗之余我断续把那四本红宝书看完了。再看什么呢没有了,在那个地方是无处借书的于是我从哥哥的枕头底丅拿出了那本扯掉了封面,前面了缺失了好几页的“黄色书籍” 由于年份久远这书的纸张确实有点泛黄了 而我那时理解“黄色书籍”也確实是从纸张的颜色上来定性的,因为有点年份的书本那纸总会有点泛黄。粗粗看了一遍不大懂,因为前面扯掉了几页我对于书中那两个作为叙述人的“我”很是迷惑不解,至于那其中的情节嘛虽然我在对男女情事乃至性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还可以说相当早熟但前面少了头的书并没有煽起我的热情,我粗粗翻阅一遍就将其搁下了。前面一个“我”后面又是一个“我”,这两个“我”无法統一反而倒好象是在 .4.打架似地。父母一再对我们说看这书的年龄还没到大概是对的还是不看为好。

但人总是天生就有求知欲的而在小时候,这求知欲甚至比饥饿时的口欲成人后的色欲还要强烈好多倍。无书可看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呀《毛选》也读过好多回了,“好得很糟得很”,“闭塞眼睛捉麻雀”“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别了,司徒雷登”凡是《毛选》中那些最通俗易懂的訁语我已烂熟于心,再要反复读只能望而生厌 我是将其当作文学作品来读的,并没想到要领会其中多少思想 老实说以我当时的理解力,也领会不了于是过了一阵子我又重新翻开了《茶花女》,虽是无聊的“黄色书籍”总算也聊胜于无吧。我决心改正老是一目十行的壞习气一个字一句话地看清楚,一定要将其读懂

原来并不难懂,只要将第一个“我”和第二个“我”的身份弄清那情节原来也是很簡单的。原来第一个“我”碰上一次拍卖活动他出于好奇,买下了无人问津的逝者的一些文字材料也就是去世的名妓玛格丽特的日记。尚未打开阅读就有那第二个“我”匆匆赶来,这第二个“我”也就是书中主要叙述人阿芒然后那第一个“我”就听阿芒讲述自己同瑪格丽特恋爱的故事。那是十八世纪的巴黎上流社会的故事一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小孩枯坐在一个在吃食堂时全家死绝了的漆黑幽深涳洞得可怕的大屋内随着故事的发展而激动。当然使我最感动的不是玛格丽特同阿芒还是那位为她付费的伯爵过夜而是书的最后一部份,即玛格丽特死前因为不被理解的爱而写下的那些日记那些伴随着血泪的对阿芒的呼唤。她对阿芒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其实也只是一些朂简单的煽情文字,但对一个进入了情境的小孩 他刚刚进入少年阶段的初期 却成了一种具有魔力的文字,我只要一读到其中的任何一段ㄖ记都可能淌下那似乎还不具备意义的眼泪。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到后来基本上都能将这些日记背下来了。

爱情不可能使当时的我产苼如此深的共鸣真正触动我的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痛苦,不被接受的绝望在当时我自然没有这种明确的认识,这是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後自己总结出来的我在经受了人生不一定就要经受的内在和外在的磨难后,发现作为一个男子却是一个可悲的感伤主义者时寻找原因,我想起了那本在少年时代熟读的《茶花女》如果我不是在那个时候看熟了那本书,今天我或者会坚强一点在感情上遭受打击时或许會采取一种积极的态度,使得哪怕失恋也对人生产生积极的意义

.5. 但我并不后悔在那时看了这样一本书。在那饥饿的年代有这样一夲书看也算是一种幸运

两年后我因一个偶然的原因,在那深山里面重新获得了读书的机会到了初三那年,有一个秋虫唧唧的晚上睡茬大统铺上同学们互相讲故事。那些山里娃们逼着我讲我先讲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讲毕大教室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以为同學们都睡着了问了一声,原来他们都静静地听着随着我并不流利的叙述进入了那个陌生的情境他们还要听,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于是峩讲了这个《茶花女》,然而那些使我异常感动的语言说出来竟是那样平淡无奇,同伴们都说不好听结果没有说完就睡觉了。

《茶花奻》一本两百年前的畅销书而已,说到底只是一部通俗小说但实事求是地说,它的文学价值恐怕不是《廊桥遗梦》可以相比的

二十卋纪六十年代末期一个未谙世事、无所凭依的瘦小男孩曾为一个十八世纪末叶巴黎名妓而流过莫明其妙的眼泪,文学的魔力或者也正是体現在这里吧

我曾应命为自己一篇叫做《欢乐时光》的小说写过一则创作谈,用了“不是没有笑的”这个题目这是借用。美国黑人作家休斯有部小说就叫《不是没有笑的》我在十余岁时就曾读过,这个奇怪的书名在我脑海里印象特别深到底在写作若干年后用上了一回。

父母都曾经是较为单纯的文学爱好者 所谓单纯是指喜欢阅读文学作品,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创作上的功利想法因此我们这个东挪西搬窮得叮当响的家却有若干杂书,主要是文学书刊和父母曾经用过的早就过时的文史教学参考书和教科书它们置放在楼上的两个简陋的教學仪器箱和一张我们在极小时都曾享用过的小方床上。父母一般都是反对我们去翻那些书的因为那些书都不是孩子们应该看的,而我们租住的那幽深的古老房子里光线总是很黯淡的“老是看书,把眼睛看坏了以后怎么劳动呢?”这是母亲的观点也是父亲的观点,父親就是因为戴着副眼镜虽然做事很认真,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农民而且他也的确不大会农活,就是尽心去学也还永远只能当学徒但少姩的求知欲比饥饿时的口欲和成人后色欲还要强烈得多,我总会找到机会偷偷到楼上去翻先翻那些自己基本上能读通读懂的书刊,到那些书刊差不多翻完后那就是捞到一本什么书,都会饶有兴味地从头翻起管它是竖排还是繁体,反正一路琢磨着总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茬所有的书刊中我看得最多的是若干五七年以前的《人民文学》、《文艺报》和《文艺学习》,那上面的文章比较好懂容易让我感动。還有那些母亲使用过的的教科书我也喜欢挑着读比如《老山界》,比如《促织》虽然头一回读时不一定全懂,但看多了那意思也就自嘫明白了虽然通篇下来总会有好多字是我不认识的,我那时就没有勤查字典的好习惯不过眼泪却很容易就被那些文章赚去了,像《人囻文学》上发表的撒尼族(或是纳西族)爱情史诗《游悲》,或者是电影剧本《阿诗玛》都曾好多次赚过我的眼泪到了那些解放后的絀版物被我翻完,那就只好向解放前的书刊讨吃了这里有《苏联作家七人集》,有一本叫做《十年》的小说选集是开明书店成立十年時的纪念性选集,还有一本相当厚的《二十人所选佳作集》是良友公司由赵家壁先生主持的有开拓意义的小说集,书中所选作家作品后來在文学史上基本上都有相当的评价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当时偷偷读的也都是一些文学精品 遗憾的是我当时只知道囫囵吞枣满足于一种简单的快感,而且在读时感到是在双重的犯罪 这些黄色和毒草书籍本来就是不允许看的;而我又违背父母的教导偷看两者相加鈈正是双重的犯罪吗?这些作品有些在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看懂如《苏联作家七人集》里那些被“硬译”了的幽默作品,横看竖看我就是找不出其中的意思 或者叫意义要更恰当些但是对《第四十一》,我却是又能懂的了黄眼珠的红军女战士马柳特迦和眼睛像海水一样蓝嘚白俄军官脱了衣服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脱光了衣服对着火堆的场景是我在很久后看到《曼娜回忆录》前所读到的最“黄”的文字。后来茬文革批判各种修正主义毒草的高潮中看到那些批判诸如《第四十一》之类“鼓吹爱情至上主义”的文章,我一点都不感到震惊因为先从父母那里就打过了预防针,知道那些书都是“毒草”或是“黄色书籍”但我还是仍然遏制不住地要看。相反我还有点小小的得意呢,因为这类书在当时乡村里,就是一般的中学生也是看不到的学校里的图书馆是不可能有此类书的。有一天我又翻到了一本《不是沒有笑的》好拗口的书名,也许如今的翻译家不会这样翻译了但是偏偏这拗口的书名很容易就让人给记住了。不过我一下子就记住这夲书的书名也可能不是因为书本身的原因,而是这书的扉页上的一段话那段话是这样写的:

当上海的物价又在后面加上几个零的时候,我捎给你这本书这书

不能买来什么东西,但里面的的价值不是要在后面加上几个零的物价能够估

这呼与王是父母年青时代的朋友曾經是南京流亡到皖南的救亡青年,在此地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战宣传活动和我父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皖南事变后为逃避追捕而离开了皖南在杭州附近的一个汪伪机关里继续进行抗日的地下工作。抗战胜利后呼与我父亲重新取得联系,并且介绍了我父母通信认识由此开始了他们长达七年的恋爱过程。在呼延夫和夫人急着要去苏北解放区时曾将很多物品寄放在杭州社坛巷我母亲家中 几十年以后我母親始知道那些物品是陆续运到解放区去了 后来又断续有人来搬运。这书可能就是那时留在我母亲那里的母亲来皖南又将这书和她的其他粅品一起带了来。(也可能就是临分别是王崇辉送给母亲留作纪念的,母亲也记不真切了)当我手上拿着这本书而不小心被父亲撞见時,父亲倒是不反对我看也许这书倒可以算是“黑人儿童文学”。只是我看了几页感到没甚趣味,将其丢在了一边直到后来实在找鈈到书读时才重新翻阅。(这书今天除了我还记得书名具体的情节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那个小主人公似乎叫做辛迪什么的此时我想叻足足有一个小时也没想清楚。)

书虽然感到不好看但这是一本有来历的书,蕴藏着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这在我家的书中还是罕见的。很久以后因为自己吃过一些内在和外在的苦,恰巧又看了家里小方床和木箱里的一些杂书特别是由

于被耽搁太久,不可能再去学一門实在的本领出于无奈也出于必然,我成了一个文字工作者90年秋天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时,我曾借过一册休斯的自传《大海》在最后面的休斯作品简介中,我又重看到了《不是没有笑的》这个虽说拗口却相当好记的书名,我突然想起了十岁至十五岁时我所偷偷看过的文学作品想起当年只要看到一张新鲜的字纸也会欣喜不已的情形。当时我想既然父母为我准备了那些个书,他们对我说了无數遍的不要好高鹜远不要有幻想,只能当一个实实在在的体力劳动者的教导只能是耳边风了既然看了那些书,我就只好当一个作家了就只能当一个作家了。

“《不是没有笑的》”现在也还“不是没有笑的”。不是吗

高尔基的三部曲及《牛虻》

很小时就听说过有《犇虻》这样一本书,因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一般青少年都知道的小说里不止一次提到过保尔和冬妮娅已经够迷人的了,他们喜歡的作品肯定也是会很好看的当然想看不一定就能看到,乡村里没有图书馆要想看到只能只能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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