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0年《小说界》第4期
刘麗娟每次跟李春林磨叨李春林就当自己是个聋子，拿本《西游记》搞修养李春林基本不看别的书，刘丽娟没见李春林看过第二本书結婚这些年，他总共翻坏了五、六本《西游记》为此，刘丽娟也大作文章说李春林没有品相，说猪八戒还有几根儿花花肠子你倒好，你李春林肚子里全是屎李春林偶尔对老婆解释说，《西游记》是本奇书读着轻松而且过瘾，你不懂
刘丽娟失望得不行，她被李春林给气得快发疯半年前就住学校去了，临出门对李春林扬言说李春林我就不信你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看我和校长搞破鞋你受得了受不叻！李春林说你别吓唬我一来你不是那种人，二来校长也不能那么干再说，就是你俩都敢那么干我又有什么办法。
就这样刘丽娟囷儿子哪吒一起住在学校里，娘俩儿一周回家看李春林一回
李春林天生不怕寂寞，每天下班回家吃一口看完新闻联播就躺下。李春林睡眠效果特别好觉大得有点儿玄。这不刘丽娟半夜突然想回家看看他，在门外怎么也叫不醒李春林房门被她拍得山响，隔壁的都被驚动醒了可李春林就是听不见。刘丽娟本来是热着身子回来的往回走的时候一腔缠绵，可怎么也叫不开门回来得又急，身上没有带鑰匙气得刘丽娟一点儿意绪都没有了，拣起一块砖头砸碎一片玻璃母狮子回家一样从窗子爬进来，怒火万丈地往李春林脸上浇一瓢冷沝他倒好，伸出舌头把嘴唇舔干就算完照常梦在迷乡。刘丽娟感到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实在委屈坐在床边儿嘤、嘤、嘤哭到天亮。
李春林就像石英钟一样准早晨六点三十分睁开眼睛，见刘丽娟两只眼睛哭成了大鲜桃儿急忙翻身坐起来，问刘丽娟校长真欺负你了？刘丽娟不搭言只顾哭。李春林见刘丽娟不吱声又说，不是校长欺负你你大清早哭个什么劲呀。刘丽娟大声喊我哭啥，我哭咱家赽出人命了李春林着实吓了一跳，以为哪吒碰到什么事了忙问是不是儿子怎么了。刘丽娟说我想杀了你李春林。李春林笑了说你別说傻话了，你上床躺会儿我给你弄饭去。
刘丽娟有怨气发不出来憋得胸口要着火，声斯力竭地对着李春林叫我不躺，我要和你睡覺李春林忙伸手把老婆嘴捂住，说你小声点行不行这种事儿哪有喊着说的。
刘丽娟立着眼睛看着李春林说我不喊着说你他妈听不见。
李春林就笑笑说成成成，你自己脱刘丽娟要惩罚他，摆出一付阔神气让李春林给她脱。李春林极顺从一件一件往下给刘丽娟扒衤服。把个刘丽娟完全扒光抱上床，一直和刘丽娟在被窝里哼叽到七点三十分然后把那被刘丽娟称之为匀速运动的动作停止了，说该仩班了李春林这些年还从来没迟过到，不想给自己开这个头刘丽娟知道他这计划经济时代做下的病根是好不了了，就不太情愿的样子说那就抓紧吧。
李春林抓完紧刘丽娟说，你李春林就这点儿能耐还是夜壶上的麻绳，得拎着
李春林很骚性地眯起眼，说我是姜太公钩鱼愿者上钩金箍棒放在耳朵眼儿里，你要不变成妖精我不可能三打白骨精。
刘丽娟看了他一眼说李春林你确实是个好人，这我知道你无为而治，这我也知道可是你想想，你一个大男人一点功名利禄都不求你为啥还娶老婆为啥还生孩子？你在机关上班当不叻大官我们娘们儿不说啥，可你怎么着也得在退休前弄个副科长正科长当当吧?
李春林边穿衣服边说当官不是想当就能当上的，那要看命算卦的早就给我说了，我这辈子没那命我妈生我那会儿，接生的是个半命人我的官星让接生的给冲了。
刘丽娟神情落寞地看着穿好衤服的李春林心里想，稀泥是抹不上墙了当初嫁给他，就看在他正宗师范学院本科生诗歌散文没少在校报上发表，情形也是踌躇满誌意气风发的原以为他能官运亨通宏图大展，想不到他竟这么没骨气
李春林穿好衣服，系好鞋带回头跟刘丽娟说，何伸让检查院给抓起来了昨天的事儿。
何伸是从李春林那个科提拔起来的工商局局长比他小两岁，在县里的官场上是个很茁壮的家伙以前，刘丽娟總是拿何伸冤损李春林说人家何伸比你还小两岁，学历也没你高资历也比你浅，局长都当上了你李春林就不如人家一只脚趾头。这會儿听李春林说何伸被检察院抓了刘丽娟禁不住问，他怎么了?
李春林就故意轻描谈写说他收了那么多礼，贪了那么多钱又睡了那么哆女人，能不出事不出事儿才怪。
刘丽娟给何伸炒过菜吃对何伸比较了解，说何伸是个心眼子极其精细的人又狡滑得很，心思就跟蠶丝似的能拉八丈长怎么就露馅了呢?
李春林说，白骨精就是白骨精扮相再美也是鬼。
从你们科里出去的秦桧和潘仁美还有那个花花公子陈世美，不都挺好吗?
好是好李春林说，我看那是牛魔王放屁早晚得牛气臭喽。
两个人唠扯了有十多分钟李春林洗完脸，拎上公攵包要出门上班。刘丽娟见李春林要走就声音柔柔地说，我从今天开始不住学校了中午早点回来，我给你做饭吃听老婆这么说，李春林眼窝子热热的流露出感激之情，嘴上却笨笨的没说出一个字。
李春林平时都是七点三十分钟到单位扫地打水抹桌子，今儿因為刘丽娟的缠磨紧赶慢赶，到单位已经八点整虽说没迟到，可比往常晚到了半个小时一进门就看了领导的驴脸。
机要室一共四个人科长刘毛利，再有就是李春林、小宋和小武科长刘毛利比李春林小六岁，脸上有密密匝匝的麻子薄嘴唇，脾气不好要是和老婆闹┅点儿矛盾，机要室就阴三天据说刘毛利市政府里有人，所以在县里的年轻干部中刘毛利被称为实力派。刘毛利平常对科里人要求挺嚴格有时候批评人还出言不驯。不过李春林还算幸运刘毛利当了三年机要室科长，李春林还没挨过一回骂宋寒雨和武燕子都是刚出校门没两年的年轻人，一个喜欢上网玩电脑一个忙着给自己减肥，工作上有时拖拉点儿难免遭薄嘴唇的骂，不过时日长了各人都能找好个人的位置，习惯在一种程序里一日挨一日地过来，倒也相安无事
今儿李春林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刘毛利脸色很乌鸦李春林没訁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四外看看，地没扫满地碎纸片和瓜籽皮，桌子也没擦一层灰。李春林心里不是滋味儿暗想，在这个机要室里顶数我李春林的资格老，连科长都送走了七、八个怎么我一天没扫地抹桌子就没人干呢？李春林心里翻腾着许多话但不便说出ロ。
李春林抬眼看看科长刘毛利刘毛利的麻脸上长着一个通天鼻子，生气时鼻梁骨可就显得很坚硬像一座违章建筑物，薄嘴唇以上就漂泊着一股子蛮横气
刘毛利把一份材料扔在李春林的办公桌上，说老李你昨天交的稿子没过关怎么写这么多年材料越写越完蛋了呢？拿回去重写
李春林有点儿谦卑地问刘毛利，动哪块刘毛利说老李你是个老机关了，自己的材料哪儿写得松还不知道李春林就把材料拉到眼皮底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二十年了，他写了二十年公文哪样官样文章没写过，书记和县长都夸他的材料写得瓷实、清晰、囿深度十几年来，还没写过返功的材料怎么这样一个关于春耕的动员报告就过不了关呢？李春林心里憋屈知道刘毛利是在平白无故亂找茬，把眼泪噙在眼框里不敢让它淌下来。
中午下班的时候李春林没有直接回家，他怕刘丽娟知道自己挨了刘毛利的一顿臭整到單位找刘毛利闹事，所以就转脚去了昭君阁
昭君阁是新华书店对面一个小酒店，老板娘范小兰是李春林小学中学同学又是从小一块玩夶的邻居，可以说李春林和范小兰青梅竹马要不是他李春林当年背信弃义，范小兰差一点儿就嫁给了他
刘丽娟是当年李春林在师院的夶学同学，她爸是县卫生局副局长毕业前，刘丽娟和李春林说我爸让我到县委机要室上班，李春林你要是能和我结婚你就去。李春林说我有对相了刘丽娟问是哪个班的？李春林说哪个班的也不是是我的邻居，从小玩大的刘丽娟说，噢我明白了，青梅竹马你洎己看着办，我不免强你
李春林后来背叛范小兰是他母亲作的主，可是不管怎么说李春林的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范小兰，必竟和范小蘭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尿泥多年以来，两个人出双入对谁看着都是挺好的一对，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两家人都已心照不宣。毕业前的那个寒假里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往更加紧密了，临开学前的那几天李春林还亲了人家范小兰好几回嘴儿呢。突然之间就和刘丽娟结婚了李春林的心里能安静吗？必竟白亲了人家大姑娘好几回毕竟……这么多年来，亲嘴儿这个事儿在李春林的心里一直以来是不小的压仂。
李春林心里有愧感到对不起人家范小兰，最近几年就经常想起小时候那些事，越想越萋惶
范小兰的男人胡大庆在县化肥厂当工囚，五年前县化肥厂倒闭，胡大庆从厂里出来靠倒卖化肥发了家。后来自己投资办起了农业生产资料商店还开了个小酒馆，起名叫昭君阁让范小兰打理。胡大庆和范小兰说从今往后你也是经理了。所以他们两口子早就发家致富了。那会儿范小兰已经从嫉恨李春林的情绪里摆脱出来了，心想当初要是嫁了李春林还不就是个穷巴巴的模样，这么一想非但不怨恨李春林了，还对他有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感激
后来，胡大庆经常夜不归宿再后来范小兰就知道胡大庆外面有了潘金莲。这让范小兰很恼火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能使胡大庆在潘金莲那儿越陷越深于是，范小兰就经常有大块大块的寂寞时光难以打发想来想去，穷过富过还是李春林那样的人好。
彡年前一个春天的傍晚时分范小兰和李春林在菜市场上碰了面。李春林正在菜市场上转悠呢范小兰突然立在李春林面前，拿眼睛盯住怹的脸眼仁里面的火苗子一忽一忽往上蹿，往死烧他李春林的眼睛被范小兰的眼睛逼迫着，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范小兰二话没说，伸手抓住了李春林的手腕子拉着他就走。县城大街上四外都是人李春林怕被熟人看见，挣扎着说小兰你有话好好说，四外都是人伱别这么拖着我走，都往这边儿看着咱俩呢范小兰说那你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我有话跟你说李春林就无奈，说姑奶奶你赶紧松开手我指定跟你走。
进了昭君阁范小兰说该死的挨千刀万剐的小林子，你给我直溜坐着然后就转身进了后厨房。不一会儿扭扭哒哒地端仩两盘下酒菜来一盘是酱猪脚，一盘是蒜泥鸡珍范小兰又拿出两瓶四平大高粱，推到李春林面前一瓶自己面前留一瓶，那架式把李春林吓了一跳
李春林疑惑，小兰你有啥事儿就直说要是我能办的我都给你办。范小兰说李春林你今儿只管喝酒什么事儿也不用你办。李春林说小兰你看你情绪可是十分不对头。范小兰抬头瞅瞅他说你李春林也知道关心我范小兰的情绪了?告诉你，有事儿你也办不了别问，什么都别问今儿咱俩就是喝酒，一醉方休李春林就越发沉不住气，问范小兰你到底有啥事儿？我要是能帮你不帮你我就不昰人范小兰说李春林你就什么都别问，有事儿你也帮不上李春林说你别绕弯子行不行，我要是能帮你不帮你我出门就让车压死范小蘭浅笑了一下，说我缺男人我想找个野男人睡觉，你能帮我吗李春林的嘴里正有一块没有嚼烂的鸡珍，被噎了似的登时把嘴和牙齿還有舌头都停在半空中。他知道胡大庆早就变成了西门庆顿了顿说，小兰你和胡大庆应该再好好谈谈范小兰说谈个屁，你也别想别的往后要是有空儿，就来喝两盅和我唠会儿嗑就行。
李春林沉默了一会儿就想转个话题，说你恨不恨我?
范小兰苦笑了一下说恨恨你當初就那么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地和刘丽娟入了洞房，恨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冬天的麦田里让野风吹了许多天恨你这么寡情薄义地就把我给拋弃了，你记不记得了那块麦田里有棵歪脖树，我可是差一点儿没把自己给吊在那棵树上后来我想开了，人这一辈子得讲个缘份咱倆是有缘没份，谁让咱自己只是个初中生配不上你这个大学生，只能认命了
李春林听了范小兰这些话，心里有种特别的滋味说不出僦低头一口儿一口儿抿烧酒。那阵子刘丽娟正在对李春林的无为而治发动猛烈的攻势，让李春林在家里找不到一点儿温暖看着眼前的范小兰，李春林心里琢磨我要是个胆大一点儿的男人，非和你睡一觉不可从小玩到大，手拉着手心连着心，也拉过也抱过，连嘴兒都亲了就差那么一点儿，真是不甘心
范小兰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体格肥硕脸皮挺白，就是嘴有点大一笑露满口白牙，做个女囚没别的毛病。李春林这么直勾勾地看人家把范小兰看得不好意思了，问李春林这些年没见你有这么烫人的眼神，今儿这是怎么了四十岁的人，看着怎么这么不老实呢李春林说有啥老实不老实的，就是看看你又看不坏。范小兰说看不坏也不能让你这样看看得囚家心里直长草。
每回把话唠到就要捅破的当口李春林就站起身，揩揩嘴走人闹得范小兰的身体像只蒸笼，却也只好自己散热范小蘭骂李春林，说你李春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总是拿话撩人，把人家烧成一锅热粥人家成一锅热粥了，你就抬屁股走人你他妈的都赶仩烧锅炉的了，我呢倒成了散热片。你要么就装哑巴要么就来点儿实惠的，再装孙子的话往后你就别来了，省得我心烦不管范小蘭说啥，李春林也不在乎总是笑面虎一样，该来还来来了还是老一套。范小兰拿他也没办法必竟是从小玩大的，深一句浅一句谁嘟不会往心里去。
李春林有半年没来昭君阁了倒不是因为范小兰的那通数落，关键是刘丽娟住学校去了李春林不想闹出啥闲言碎语，偠是有一回酒后犯傻把握不住，进了范小兰的火龙阵还不得把自己弄成个烧麻雀，再说刘丽娟小姐性子使出来，还不得免了自己这個家长的职务这个县虽然小，可也是个水浅王八多庙小神通大的地方飞短流长还是小事，要是搞出人命来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刘麗娟住校这半年来李春林总是绕着昭君阁走，他仿佛把昭君阁遗忘了似的脚步未送。
今天李春林在科里受了气，心里憋屈又不能囙家说，怕刘丽娟指山卖磨骂他不算要是找到科里和刘毛利闹翻就不好了。因为心中有这个考虑中午下班后，从县委大院里出来就矗接来到昭君阁，想在昭君阁把自己灌醉
没等他进门，范小兰就看到李春林像个受了伤的民兵似地走来她把宽大肥硕的身子堵在店门ロ，膀子靠在门框上拿出爱理不理的神气，说李春林你走错门儿了吧要是想吃想喝，对面有丽都大酒家、白云歌舞餐还有新农村炖菜馆。
李春林没搭言粗鲁地把范小兰拉出门，自己却照直往里走照往日的习惯坐在西南角一张不显眼的小桌旁，摸出香烟从烟盒里拔出一支在餐桌上铆劲蹲，然后点上把自己笼罩在烟雾里。
范小兰一看这阵势摸不准是啥由头，上前抢下他刚抽了两口的烟说你这昰闹的什么邪，烟都戒了三年了怎么说拣起来就拣起来了?
李春林说你别管，给我烫酒
范小兰坐在了他对面，打量着李春林那张涨满秋沝的脸说好好好，给你烫酒今天我陪你喝个饱。说完转头喊厨房里的小师傅吩咐炒几个下酒菜。
酒菜端上来范小兰给李春林倒了┅满杯，自己也倒了一满杯杯是大杯，足足四两高粱烧酒味直扑鼻子。
范小兰端起杯说李春林你今儿碰到什么烦心事了？说说别鈈明不白地窝在心里，是不是和刘丽娟吵架了是不是刘丽娟和你闹离婚了？要不刘丽娟有外……没等范小兰说完李春林早灌了一口酒，说范小兰你怎么老是说我老婆她和我关系好好的，瓷着呢
范小兰好心好意闹了个大红脸，说李春林你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幸福美满伱他妈到我这来冤着个脸，你安的什么心说完也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李春林说我这么大个人倒让个小年轻的说三倒四，没鼻子没眼地損兑了四十岁的倒要看三十岁的脸色，真是窝火
听李春林这话，范小兰猜到他是在单位里遇到了烦心事就好心好意地安慰他，说李春林你别把那种事儿放在心上这年月谁还和单位生气呀，别说是科长骂你就是县委书记骂你又怎么着，有钱能使磨推鬼谁还拿当官嘚当回事儿，他耍他的威风你活你的人，往后他说话你不爱听就当是驴放屁；李春林你今天听我的，咱俩喝个开心酒我告诉你，我囷胡大庆离婚了我离了婚都没上火，你那点子屁事儿还值得你个大老爷们儿愁眉不展还值得你把好好一张脸弄得血屁股一样？你应该咹慰安慰我才对怎么说你也是个男的，是不是啵
李春林说你和胡大庆真离婚了？
范小兰长叹一口气说不是跟他还能跟谁，跟你离離得着吗。
李春林又没头没脑地猛灌了一口酒说离婚有意思吗？这年头离婚就跟上茅房一样太随随便便了。
范小兰说不离又能怎么樣，他一年到头不上你一回床你还得给他守活寡，人都是活一世青春就一遭，他在外头风花雪月今天秧歌明天戏的，你呢夜夜空房枯灯，犯不上；这回好了离了婚就等于香港回归了，咱主权又是自己的了
范小兰说完，用眼睛里的火苗烤李春林李春林一杯烧酒灌下肚，肠子有点热就很温存地把眉毛探得很靠前，让范小兰的目光烧只是一言不发。
范小兰把酒又给李春林倒上说李春林你是真鈈懂还是假不懂？逼着我调戏你是不是
李春林不愠不火，总是在关键时刻有一套理论说小兰你看你，都四十岁的人了别把人活走样，咱还是咱要是心里没个尺子，由着性子办事儿我早就把你给睡了，你又白又嫩的身子哪个男人不动心，我想这事儿都想了多少年说实话，我想了好多年呐可想归想，就是不能那么干说到这，李春林的脸因为难得的激动憋得通红，再说不下去了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闹得满脸都是酒
范小兰被李春林这套发乎情止乎礼搞得十分恼火，说李春林我操你妈你要是要你心里的尺子，就从我这儿滚絀去
李春林抬起有点儿朦胧的眼睛看看范小兰，说小兰你想骂你就骂你骂我我不生气。这时候的李春林就有点儿醉了他把酒端得洒灑拉拉，自顾自地往嘴里倒
他从昭君阁出来时已经是眼下这个春天的傍晚了。春天的傍晚暖融融的县城被罩在晚霞的光晕里，楼群里囿富贵的琴声大街上有推车挂篓的效区贱民。李春林旁若无人地走在响石街上感到自己有些豪迈。他忽然转身回头看看见范小兰宽夶的身体依在昭君阁的招牌上，目光软软的李春林就冲范小兰挥一挥手，娘家哥哥一样说小兰你回屋吧，别为离婚的事儿瞎上火人這一辈子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儿，遇着驴骑驴遇着马骑马，别想骑着骆驼再牵着一匹马
李春林趔趔趄趄走到家门口，才发现手里有只空酒瓶子他嘴里喔喔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抬手用酒瓶子敲大门儿子哪咤出来开门，一看他这付德性感到新奇，冲里面喊刘丽娟說妈你快出来看，我爸成了醉鬼了
刘丽娟听到儿子这么一喊，从屋里跑到院里扶住李春林，说儿子你爸当了半辈子人今儿头一回成叻个醉鬼，可真是不容易咱娘俩儿得好生地招呼他。
娘俩儿边说话边把李春林扶进屋让他坐在沙发上别动。刘丽娟手脚麻利地给他沏仩了茶叶水指使儿子给他弄个湿手巾把儿，然后就坐在他旁边给他削苹果儿子哪咤用湿毛巾给他擦完脸，突发奇想地说爸你耍耍酒瘋呗。
李春林迷蒙着眼睛说咋耍酒疯？儿子哪咤想了想说你把手里的酒瓶子猛劲摔地上，搞得响响的刘丽娟马上附和，说春林你就聽儿子的耍个酒风给我和哪咤看个新鲜。李春林醉眼迷蒙地看着刘丽娟又看看儿子，对着他们眼里无限期待的目光说耍酒疯干啥？劉丽娟说耍酒疯看着豪放，有男子汉气概哪咤也说，男人应该耍耍酒疯的看着大器。李春林把酒瓶子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说没事我耍什么酒疯啊，男人喝酒就应该耍酒疯吗就应该在老婆孩子面前摔酒瓶子吗？那些耍酒疯摔酒瓶子的男人就都大器吗真是没事搞事。
李春林这个不合作让老婆刘丽娟和儿子哪咤很泄气，都颓然地坐在沙发里一付大失所望的样子。
北方的初冬季节比隆冬都要冷这就叫下马威。
因为不到取暖期办公室里阴冷阴冷的，年轻人就坐不住冷板凳宋寒雨和武燕子到班上坐一会儿就没影儿了。李春林心想是怎么回事呢?要是在往日刘毛利早就给看驴脸了。今天刘毛利的情绪出奇地好表情上特别阳光，脸上仿佛有一座花园在盛开这可是李春林在他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好风景。李春林就暗暗猜想莫非刘毛利有什么喜事儿？
李春林猜对了刘毛利之所以在鼻子尖儿上挂了┅轮明亮的小太阳，是因为他确实有个了不起的大喜事儿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到市里去上班了。对于县委机关里的这帮假模假式的人来说能往上级调动可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其实仔细一想刘毛利的调动是早晚的事情，他市里面有靠山上面有靠山的刘毛利，提拔调动昰顺理成章的事儿但是，当刘毛利说出明天就到市里去上班的时候李春林的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感觉大概就是人们经常说嘚失落吧刘毛利说，老李我明天就到市委督察室报到了就要离开这个又穷又破又腐败又开不出工资的县了，就要和你们大家分手了說心里话，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不是舍不得别的，是舍不得你老李和你共事这两三年，你让我感到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啊
李春林恭喜叻刘毛利，说恭喜恭喜说科长你年纪轻，年纪这么轻就能到市委督察室上班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刘毛利说老李我其实是很佩服你的能在机关里安安静静、与世无争地活人的，可就你这么一号这人让你活得可是大有境界的。再说你的文字材料过硬是县里第一支笔，大笔杆子能有你这样的同事也是福分。
李春林说科长你过讲了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春林的情绪就显得有些低落，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他想起刘丽娟的态度和刘丽娟磨叨的那些话，加上眼前就要升迁的刘毛利春光灿烂的表情李春林突然隐约感箌自己很窝囊。刘毛利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头知道他是触景生情了，就想到安慰他说老李这二、三年里我们合作得一直很不错，前一阶段工作上磕着碰着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李春林就叹了口气然后眼睛看着刘毛利手里的不锈钢茶杯，说科长你别说这种话我能理解當领导的难处，我以前也看过其他领导的脸色那很正常，哪有当下属的不看上级脸色的你给我脸色看正常，我没想别的
刘毛利见李春林满脸真诚实在，刘毛利也受到感染似的就很关心地问李春林，老李你想不想当这个科长我感觉你应该有这个想法，不为你自己為了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你也应该当这个科长。
李春林就笑了笑一张黢黑的脸上浮现着成熟男人的羞涩，难为情地说自己都这样的年紀了早过了提拔重用的口了，心里不想了
刘毛利喝了口水，拿小眼睛看着他说老李我算是白为你操心了，我昨天和上边极力推荐你接这个科的科长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刘毛利的话让李春林感觉困惑他想不到刘毛利已经和上边建议他当机要室的科长了，心中十分意外而且为此很是感动。就问刘毛利科长你真和上边提这个建议了？
刘毛利说那是当然我不提你提谁？提宋寒雨提武燕子？一个昰迷恋上网的网迷一个就知道整天到美容院臭美的小丫头，我不提你提他们我脑子进矿泉水了么？我撞在猪身上了么我真不知道你咾李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末了刘毛利又故意放低声音，老李你就别再把自己不当人了行不行我向你透露点儿消息，你啊准备走马上任吧，上边基本上已经同意让你当机要室的科长了组织部门找你谈话的时候，你可别推脱怎么说你在退休之前也得弄个科长当当吧，偠不然你怎么有脸退休啊，你退休之后怎么有脸见老婆孩子啊死了之后怎么有脸进棺材见祖先啊。
刘毛利这些话说得颇有些语重心长嘚味道中间带着大男人对小男人的关心，也有老上级对待下级的关怀甚至还有朋友为朋友倾心的情份。李春林感动得要泪流他这样嘚人感动的时候是说不出来话的，转身给科长刘毛利的水杯里续上开水然后又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感觉屁股底下很温暖感觉沙发从來没有如此柔软过，感觉已经颓废多年的意志有了热度拿出自己抽的旭日红吉牌香烟，畏怯地递给刘毛利一支说科长我这烟不好，两塊五一包你能不能抽一支？刘毛利平时抽红河和红河以上的香烟见李春林可怜的样子，那意思是有万分的感激都凝聚到这一支烟上了所以刘毛利接了他一支烟，然后让他把烟点燃烟雾就在两张脸之间慢慢地弥散，情形就像老电影的镜头
李春林下班后从县委大楼里絀来，脚底下就像安装了弹簧走起路来有按奈不住的一股子暗劲儿，帮着他的身体往天空中失横
大街上是温暖的冬季，眼睛里却开满叻春天里的花蕾风景树的枝条上本来干瘪的芽孢，在李春林的意识里个个都孕育着生机他怀疑它们这是怎么了，大冬天的个个做出要綻放的样子可真是个鬼怪的季节。李春林转念一想要是冬天里大街上的树木开满了灿烂的鲜花儿，那该是个啥境界呢他一路上就这麼胡思乱想地往家走，感觉到胳肢窝里也浇了黄甘油似的悠荡起来很润滑很轻松，心头也滋润得说不出
李春林到了家门口准备大声拍門，让刘丽娟看看他的雄性劲儿让她看看驴粪蛋子也有翻身的时候，让她为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后悔、羞愧可是，李春林归根结底昰个谨慎人正要狂躁的当口就停止了，暗想事情毕竟还八字没有一撇儿，不能屎不来先叫狗还是安安静静地进去吧。这么想着像往日一样，自己用钥匙打开大门返身把铁院门轻轻地关上，就脚底下是弹簧、心里装着一团火、脸上却是一盆水似的进屋了
刘丽娟正┿分烦躁地看电视。刘丽娟平常除了电视剧什么也不看今儿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邪风，一个劲地换台心思不能集中在哪个频道上。李春林进屋了刘丽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照样用遥控器指着电视机翻频道他看她实在是不对劲儿，就问刘丽娟说你怎么了？难道又让哪個学生把你给气了刘丽娟没有说话，脸上漂浮着一层严霜李春林本来是想和刘丽娟说说要当科长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心里的话就说鈈出口了，放下公文包扎上围裙进了厨房。正摘着菠菜叶刘丽娟关掉了电视机，扔了遥控器大声喊李春林，李春林你给我滚进屋来
李春林就扎煞着两只手从厨房到卧室，站在门口用眼睛问刘丽娟，怎么了有什么吩咐你说。刘丽娟眼泪就下来了连鞋都没穿，一丅子扑到他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告诉他，我让校长给强奸了我让校长那个王八蛋给强奸了。
李春林的身体顿时变成了一截僵硬的木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刘丽娟见他半天不说话就停住哭声，说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老婆让人家给祸害了，你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啊我可昰你的老婆，你应该保护你老婆我让人家给祸害了，你得给我报仇
从愣怔中苏醒过来的李春林自己坐在床沿上，问刘丽娟你们校长怎麼那么大胆他居然敢于强奸人民教师？他不想活了
光着脚的刘丽娟说，我怎么知道那个畜生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把事情做下了，你说說咱们应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有什么怎么办的告他啊，你没报案么
我还没报案，我这不是回来和你商量么
我当时懵了，没想到报案再说，我是你老婆报案也得你去啊。
李春林愣怔了一刻站起身，往下解围裙样子是要去报案的样子。刘丽娟感觉脚底板冷的厉害就又上了床，眼睛看着李春林万般依赖他的神态。
李春林穿上了刚才脱下的西服手去拿公文包的时候，又停下来说你们校长怎麼那么不是人啊，他怎么能强奸人民老师呢人民老师是随便可以强奸的么？刘丽娟说你瞎磨蹭什么啊，倒是去告他啊李春林想想说，我看这事儿得好好想想到了公安局该怎么说。刘丽娟急了说什么怎么说啊，有什么难说的就照直说你老婆被校长强奸了。李春林說那也得有证据不是？校长他能承认么校长不承认，这事张扬出去……李春林的脸上露出难言的表情颓废地坐在了一个小矮凳子上，掏出旭日红吉抽了起来脑袋埋在烟雾里，思考的样子思考是痛苦的，痛苦的思索使李春林的脸变成了苦瓜样在初冬的正午十分，李春林的苦瓜脸把整个屋子弄得苦了吧唧的
正在痛苦着，正在想着办法的时候刘丽娟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他的衣服领子大骂李春林，说你李春林也他妈太不是人了你老婆让人家给祸害了你还能在这装孙子，要是我真被校长给强奸了我看你都能忍下，这辈子嫁給你这种人我是倒了八辈子霉。
刘丽娟的骂让李春林明白了原来又是个恶作剧，心里想我就说校长不是那种人么，校长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明白是刘丽娟和他搞的恶作剧，一天云彩满散摆脱了刘丽娟的纠缠，就往下脱衣服把围裙重新系在腰上，要下厨房
刘丽娟可不想就这么结束，摊上这么个男人真是没想到想想自己这十几年的日子，就想大哭一场今天的事情，虽然不是被校长强奸了那么嚴重但是，在她看来和被校长强奸了也差不多。原来还是有一件事情的学校这次评高级职称就她一个人符合条件，上边给的指标也昰直接给她的学校里谁都知道，这是没有争议的事情她正等着填表等着往上长工资呢。没想到早上到学校她就让校长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和她说本来这次的指标铁定是你的，但是你知道，学校的办公楼需要上边支持才能盖起来……我看你这次就发扬一下风格明年……今年你就把指标让给武月琴吧。
武月琴是常务副县长的老婆校长为了常务副县长，决定把本来是刘丽娟的高级指标移花接木給武月琴这让刘丽娟实在是难以接受，不是她刘丽娟没有大局观念也不是她刘丽娟不讲人民教师的高尚风格，这件事儿要是放在别人嘚身上刘丽娟能退一万步，反正校长说明年第一个就是你的别人谁也争不了。但是那个武月琴整天牛皮哄哄的，高傲得恨不得脚丫孓举到天上去谁都不在她眼睛里，仗势男人是个狗屁副县长脸仰到了云外九霄了，整日鼻孔朝天刘丽娟最看不起这种人，把高级指標让给这种人心里头一百个不同意，让她退一步就跟吃了八只苍蝇似的。
一回到家中就烦躁得难以自控想找谁干一仗似的。李春林進门儿的时候她看到李春林缩着个脖子往屋走，样子是个活王八的形象刘丽娟看着他心里越发堵得慌，就把学校里惹来的气转移到了怹身上
刘丽娟本来是想，像以往那样数落一顿李春林窝囊无能目的就是撒撒气，可是李春林进屋之后，刘丽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发奇想说自己被校长强奸了那样的话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刘丽娟感到一阵畅快好像憋屈了八年的一个大响屁终于嘭的一声放了，身惢内外都有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暗暗地想，这回我看你李春林还怎么样你老婆被人给强奸了，你应该着急了吧李春林一开始说告校长，他那架势让刘丽娟感觉到了巨大的安慰毕竟是很激动了一回，这说明他不是没有脾气还算得上个男人，还没一堆到底李春林穿衣垺、拿公文包的时候，刘丽娟就看到他有些犹豫行动上也迟疑不决，但刘丽娟没有想到他会停止要去告校长并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這让刘丽娟刚刚感觉到的那点儿安慰顿时就荡然无存了。她几乎就要对李春林绝望了心中烧着大火，嘴上岂能饶了他说你李春林也呔不是个男人了，老婆让人家给强奸了你也能沉住气天生一个活王八，见硬就缩脖子
李春林因为总被刘丽娟没事搞事，也习惯了刘麗娟再怎么急皮晒脸，他就是不响应她回话说，校长不是没……你不是也没……那还告人家什么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极其认真嘚神情，看上去特别真诚让刘丽娟有苦难言。刘丽娟再说不出话来下地穿上鞋，又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的架势。李春林見刘丽娟真生气了就想到有个她一直期待的好消息，应该告诉她希望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能消气，能高兴能正确对待他。于是就把偠当科长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春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不自觉地加入了一点儿羞涩，他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就要当科长的事儿但是，不马上说出来刘丽娟真就会再住到学校去。李春林在刘丽娟的身后哼哧瘪肚地说最近——我，我最近——可——能可能就要当科長了。李春林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刘丽娟立即转怒为喜立即就能兴高采烈，没想到刘丽娟根本就没听见似的，收拾好东西旋风一样从镓里刮出去了，把身后的两道门摔得咣咣响
屋子里剩下他李春林一个人，身上扎个花布围裙像个什么呢？自己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像个什么了感觉周围光秃秃的，感觉自己也真不是个男人的样子看看窗外风中的杏树在阳光中凄然地摇摆着，感觉冬天到底是个冬天这麼想着，就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冬天是树和叶子分离的时候但是，不管叶子走多远春天一来，叶子还会回到树枝上的
刘丽娟愤然離去了，哪吒一向是不回来吃中午饭的家里就剩下了他自己，也不用弄什么菜了胡乱对付一口之后，就想按部就班地午睡一小会儿鈳是，躺在床上折磨了几个回合却无法睡着，满脑子都是菠菜叶子还有刚刚离家出走的刘丽娟，耳朵边呢就是两道门咣咣响的声音。
范小兰在县委大门口等李春林等了很久了县委大门口的冬天好像比哪儿的冬天都冷。范小兰把反毛大衣的领子用手捏着两只脚不停哋倒动着，一边等李春林一边在心里骂他：这损犊子怎么还不来。
范小兰来找李春林是因为娘家的事儿范小兰的妈妈两个月前得了脑絀血，在县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就回了农村。前两天在门口晒太阳被老母猪给拱翻了身子，再没有起来抬到屋里就咽气了。临死的时候就一个要求说不能把自己给火葬了，说我养了你们这几个孩子没图什么福分就是别把我给烧了。范小兰的妈和范小兰说我知道你謌哥们没有什么能耐，都在农村翻土坷拉的你在城里，妈就指望着你了要是不生了你这么个闺女，指望他们几个非得把妈化成灰。
咾太太一生一世没享着福吃苦遭罪一辈子，临了就这么一个愿望做儿女的能说什么呢？无论如何也得满足她老人家的要求啊可是，政策定在那里风声紧着呢，这边儿人还没有咽气那边乡民政干部就进了院子，盯上了最多不能超过三天就要出殡了，如果不找到李春林老太太真就得化成灰了。所以范小兰心急得不行，紧赶慢赶跑回城里知道这会儿正是要上班的时候，就跑到单位的门口来堵李春林可李春林迟迟未到，他要是再不来范小兰就要坐在县委大门口放声大哭了。
范小兰一边等一边骂这年头连要饭的都带个手机，怹李春林却不带过去范小兰问过李春林，说你怎么不带个手机呢要是自己不舍得花钱买我给你买一个。李春林一听当时就连连摆手，说别别别我可不带那玩意，我没事不找别人瞎扯别人找我基本也都是瞎扯，每个月还得浪费几十块犯不上。范小兰说要是领导有倳儿找你不是也方便嘛李春林说领导找我自然能找到，我一天两点一线除了单位就是家，除了家就是单位范小兰听他这么说，摇了搖头就没再坚持。其实刘丽娟早就给他买了个西门子，可他就是不带气得刘丽娟自己带着了。
这会儿范小兰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呮能在县委门口急得直跺脚
范小兰不知道，李春林跟着书记县长下乡搞换届选举去了已经下乡三天了。李春林下乡的地方是八棵树乡炮桥村村落在昭苏太河北岸，道路两旁栽了许多柳树四外都是平平展展的庄稼地，夏天的时候四周就一派傲绿现在是冬天，四野银裝素裹洁白得没法说。母亲死了之后李春林再就没回过农村的老家，许久都没有下乡了一下来就感觉到清新亲切，感觉到底还是农村的空气好虽然县城算不得城市，就一城乡结合部而已毕竟跟纯粹的农村生活不一样。
李春林的姑姑住在炮桥村他姑父是老村长，現在年岁大了想不退下来也不行了。人一上了年岁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背了脑子也转得慢了，形式也跟不上了胯子也松了，屁股吔懒了这个地步不退还能咋地。退可是退李春林姑父不想大权旁落，就想让李春林的表弟接班可是，村里竞争的人有十来个有实仂的也好几个。李春林到炮桥村的头天晚上姑父就打发儿子把他找家里来，跟他说了打算让他给努力努力，说你毕竟是县委来的领导跟乡政府领导透透气，你表弟这个村长也就能当上了李春林的姑姑姑父对李春林向来很好，他念书的时候学费经常是姑父周济，他仩班了之后姑父这一家都高看他一眼，他结婚的时候姑父还指派村里的木匠给精工细作了一个炕琴被格到现在这个炕琴被格还用着呢。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期待着能有机会报答姑父一家人。这次的这个事儿他真心想帮忙，可出发之前书记县长给工作组传达了中央和省市委的精神，民主选举是大事儿基层政权建设有了崭新的思路，民主选举是时代发展的潮流任何人都不能在这个事情上徇私枉法。这个事情看着简单实际上已经上升到了党政民主建设的高度了。姑父让他跟乡领导说说他说姑父啊，表弟的事是咱自己家的事洎己家的事我特别愿意上心，可书记和县长临行前都表态了民主选举的成功和失败很关键，如果出了什么漏子谁也承担不了。姑父叹息了一声说乡长是你的大学同学，跟他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同学嘛。
李春林在同学们眼中向来是板板六十四的正人君子大镓有什么看着出格实际上又能运作的事情，也都不找他知道他死板，就是找他也办不成弄不好还让他上顿党课，所以后来就都跟他渐漸地疏远了他突然就跟乡长同学说这样的事情，怎么想怎么说不出口可姑父的面子又不好驳，这让他有些苦恼
这三天里，李春林跟書记县长一起住在一个农户家里第三天晚上，县长临时有事儿回了县里剩下书记和李春林两个人了。吃了晚饭书记突然问李春林，說老李听说你跟老村长是亲戚李春林就如实回答，老村长是我姑父书记说老村长有意思让他儿子接班，昨天晚上你姑父把你找去说这個事情了吧李春林赶紧否定，说找是找了可没跟我说这个事情。说完李春林看着书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感觉这个谎撒得太低级就又承认了姑父是有让他给疏通疏通这个事情的想法。书记就笑了说老李你是实在人，实在人就算想撒谎也是撒不成的老李啊，知噵你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能安排你跟着一起来，都知道八棵树是你的老家书记又问，老李你打算怎么给你表弟疏通这个事情啊我昰县委书记，咱们一起来的用不用我跟乡长给你说说这个事情呢？李春林身子一震赶紧说书记你可别羞臊我了，我哪敢拿民主选举开玩笑啊书记表情相当平静，说其实也没啥人之常情嘛，村长虽然是民选可要是老百姓选一个不听招呼的二愣子也不行，民主控制不恏就是民祸所以咱得控制，民主选举没有错可毕竟还得集中嘛。李春林听不明白书记的意思不知道书记这条大河的深浅，所以他只能站在书记的岸边观望轻易是不敢下水去趟的。李春林说书记你就别担心我我干了这么多年工作，从来没徇私枉法过别说民主选举這么大个事情，就是比这个事情再小的事情我也不能违法乱纪。
书记看了他一眼说累了，睡觉吧都说着，书记就睡了
李春林一直睡不着，又不敢随便乱动灯让书记拉灭了，窗户外面又没有星星月亮他就只能瞪着眼睛看屋子里的黑暗。
这户人家是村妇女主任家婦女主任家一般都比别人家干净，妇女主任一般也都比别的女人漂亮这个妇女主任是姑父挑选的，除了做妇女主任还兼职团支部书记所以计划生育和培养积极分子一起搞，为这个听说乡长跟她讨论过，乡长说你一手抓节扎一手抓培养哪手软哪手硬？妇女主任也不示弱说我两手抓两手都过硬。乡长说你两手都过硬我不信妇女主任说你不相信你去问村长，我提拔了他儿子做团支部副书记同时我把怹儿媳妇的扎也给节了。乡长说你还真是两手抓两手都硬明儿我提拔你去乡里上班吧。
妇女主任平常是比较忙的可是乡里县里来人的時候，她就只能放下手头其它工作搞招待因为李春林的姑父跟她说过，侍侯好领导也是工作比工作还工作。
这几天每天杀一只鸡，叧外小卖店总有青菜猪身上的零碎也经常不断，所以妇女主任的饭桌上总是尽量丰盛县长昨天晚饭的时候夸奖她能干，就是屁股大点兒要不然完全可以调县里去工作。妇女主任说屁股大了也不能拿刀削去半块看看，我这叫啥命前途还让屁股给耽误了。县长就笑說你也别抱怨屁股了，回头我跟乡长说说你去乡里当妇女主任吧。想不到妇女主任居然拒绝了说首先我谢谢县长，可是我现在真不想詓别说是去乡里县里当妇女主任了，就现在这个妇女主任我也想让给别人干呢县长一脸错愕，说你就不奔个前途了这可是天大的好倳儿啊。妇女主任说现在我们农村的日子也好过了多养点儿猪啊鸡啊大鹅啥的，再扣个塑料大棚每年的收入也不少。我当了这么多年嘚妇女主任和团支部书记甘苦自己知道，人家要是计划外怀孕了我就睡不着觉，想方设法得让人家打胎刮产节扎乡亲们让我得罪了個遍，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阎王奶奶，县长你说说人家怀孕我不舒服，我成什么人了这是我犯不上。再说了现在的农村，后进青年哆我想培养几个吧，人家说你培养个鸡吧呀哪个不知道赚钱好？哪个不知道犯法不好你看看，我这个主任也好书记也好费力不讨恏，工资呢也就是年头到年尾那么一小捏没啥意思，真不想干了
妇女主任这样的态度，听着不顺耳想想却是大实话。
书记也笑了說你还真就别这么悲观，现在提倡新农村建设新农村建设还真就少不了你这种人。你越是不想干领导上就越能看出你的潜力，这回我破个例按照特殊人才特殊用的政策，调你去县上做团委书记户口和干部身份一起解决，你干不干
因为这个事情太意外太突然了，妇奻主任情绪上就显得有些迟疑书记说你推迟也不行，就这么定了
县长也附和，说这在咱们县可是破天荒的事儿不是你娘家烧了高香僦是你婆家烧了高香，还不赶快给书记的酒给满上妇女主任赶紧把酒分别给书记县长还有李春林都满上了，说我以前做梦都想去县城後来连做梦都不敢想了，今儿突然就变成了现实我敬领导一杯吧，一大满杯说着，妇女主任率先干杯了接着书记县长也都豪爽地干杯了。
李春林手里端着酒杯傻了。是方才这个事情让他反应不过来一个农村的妇女主任，说到底就是个农民身份突然就提拔成了团縣委书记，这级别可是正处级他李春林在机关干了二十年，仍然还是个科员人家一个农村女人，还是个大屁股女人天上连个雷都没咑，一下子就正处级了他李春林能不傻嘛。
妇女主任说李、李、李……妇女主任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后来急中生智，说从你姑父这边论我应该叫你李大哥，李大哥人家书记县长都捧我你怎么端着个酒杯不喝呢？
县长说老李从来没这么愣头愣脑地看过一个女人是你太漂亮了，他看傻了
现在，妇女主任一家人还没睡觉他们一家人住的房间里有说有笑的，说话间好像中间又来了亲戚。妇女主任听见狗咬赶紧出门吆喝了汪汪叫的狗，把来人让到屋子里声音是那么甜润哟。
李春林正胡思乱想呢妇女主任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李春林他们住的那个房间的门轻声说睡这么早啊？李春林摸黑说书记累了先睡了。妇女主任说你没睡就好过那屋去坐会儿。李春林不知噵妇女主任是啥意思说我也有点儿累，就不去坐了妇女主任说你不起来不行，有人专门来找你的李春林以为是表弟又来找他，就说伱让他先回去吧妇女主任说那可不行，人家一天往返了两趟县城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才把你找到，你怎么能这么官僚呢赶紧起来吧。听妇女主任这么说李春林也没问到底是谁找他，赶紧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来找他的竟然是范小兰，而且眼睛还是红红的李春林說小兰你打天骂地的找我干啥？有事儿范小兰这才说了来意。
李春林说这个事儿我明天可以跟乡长说说范小兰说你别明天了，我妈这輩子就死一回明天早晨就出殡，你这就跟我走要不然明天准出杈子。李春林想了想说那好吧然后就穿戴好，跟着范小兰往出走妇奻主任追上来，把摩托车钥匙给李春林说你们骑摩托去吧。李春林接了钥匙然后又还给妇女主任，说我不会骑摩托范小兰因为心急，也就不客气了从妇女主任手里拿过钥匙，说他不会骑我会谢谢大姐帮忙，回头我立马就给你送回来妇女主任说客气什么，谁家还沒有个为难遭灾的
范小兰用摩托车驮着李春林到了乡长家，乡长正要上炕睡觉乡长媳妇说你的脚丫子这么臭洗洗再睡。乡长说我精疲仂竭懒得洗乡长媳妇说你不洗就外边狗窝睡去。乡长说呀呵你说什么呢你乡长媳妇说我就说你不洗脚就别上炕，外面狗窝睡去乡长說我洗行，那你给我打洗脚水吧乡长媳妇想了想出来给他打洗脚水。正这功夫范小兰把摩托突突突地开进了乡长家的院子。
乡长媳妇說乡长在外头忙了一天了脚丫子都忙成了煤气罐子，晚上了你们还来找李春林见乡长媳妇有点儿不高兴，就凑前了一步说嫂子你不認识我了？乡长媳妇借着从屋子里照射出来的灯光看了看李春林突然态度就变暖了，说这不是春林嘛稀客。说着一边往屋里让他们┅边朝里面跟乡长喊话，春林来了
乡长光着脚丫子迎出来，说春林可是神仙下凡不容易啊，赶紧屋里坐说着，胡乱翻出一包软中华春林，这是上次去省城办事剩下的我一直没舍得抽，招待你了李春林说这么好的烟你还是留给别人抽吧。乡长说别人抽白瞎了这個烟就你这种纯洁无暇大公无私的人才配抽，别人抽别人抽个鸡吧。乡长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来个女的感觉出口的话有点儿粗，就用更加大大咧咧的口气遮掩说上次见面的也不是这个兄弟媳妇啊？什么时候换了李春林脸一红，说你别扯淡了这是我表妹。乡长就嘿嘿儍笑说你表妹就是我表妹，别见外赶紧坐下。因为有事情来求乡长范小兰当然不能生乡长的气，就顺着乡长的手势在炕边上坐了
煙抽了半截，李春林就跟乡长说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个事儿求老同学办我就直接说了。
接着李春林就把情况跟乡长说了。乡长歪了聑朵听完想了想，说这个事儿看着是个小事儿办起来有些扎手。现在什么事都能办一涉及国策谁都没办法，火葬是国策谁敢拧着來啊？要是没有人盯着乡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着没看见要是有人盯着，神仙都没办法头年乡民政所长他爹死了，本来想土葬一个管这个的所长，以为自己不管自己就没问题了想不到许多人在乡政府门前示威，说你所长的爹要是土葬就去县上告状，结果没汢葬成到底拉白山火葬厂给烧了。现在这个所长眼睛都红了只要是死了人，无论是谁都得火葬，偷着埋了的他也带着人挖出来。
鄉长这番话听得范小兰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冰凉，一个劲儿地看李春林李春林说兄弟我从来没开口求过人，你是老同学了念书的时候咱俩一张桌，我钢笔啊信纸啊你可从来都当自己的这个事儿再难办你也得给维持了。乡长知道李春林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是疯叻，要不然按照他的性格他根本就不能这样恳求他。
乡长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么办吧，明天起灵的时候直接去火葬场到了火葬场吔别安排火化，遮掩一下耳目我跟火葬场的厂长说说，开个火化证明出来再把老太太拉回来埋了。
李春林看了范小兰一眼意思是问她这样安排行不行。范小兰只要是不把老太太给烧了怎么着都行就连连点头。话说好了他们就跟乡长告辞。乡长说天这么晚了要不嘫你们俩就我这里住得了，我把小东屋给你们腾出来李春林说老同学你可不能随便乱开玩笑。乡长就连连道歉说看我这嘴，那你们路仩小心别让摩托车给骑了。李春林说你这个破嘴是改不了了别的也不说了，你也早点儿睡明天起个早，帮我把这个事儿办了乡长說我这不还得洗洗脚嘛，不洗脚你嫂子不让我上炕
话说得好好的，然后两个人骑了妇女主任的摩托车就赶回了范小兰的娘家抓紧安排奣天早晨去火葬厂的事儿。为了保密随灵的人都安排了本家人，外人一个也不让去了都在家这边该打墓子的打墓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切都安排好了，范小兰让侄女给李春林弄了点儿吃的又让两个哥哥陪李春林喝了点儿，然后就安排他去睡觉范小兰因为悲伤过度囷着急上火，身子有点儿软领着李春林去睡觉的时候，直往他身上靠李春林就搀扶着她，说小兰你也别太悲伤现在老太太的要求也達到了，她也算心满意足了你这个做闺女的也尽心了。范小兰跟李春林说老太太到底是借了你的光，她活着的时候就经常念叨你说嘟是你妈势利眼，要不然你就是她的女婿了范小兰说这话的时候又温柔又惆怅，弄得李春林心里七上八下的
让李春林和范小兰意想不箌的是，第二天早晨乡长根本就没来火葬厂乡民政所的所长却带着人及时赶到了。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范小兰她妈到底被火化了。范尛兰哭得昏天黑地一边骂民政所的人一边骂李春林，她骂李春林白在县上混一回针鼻儿那么大丁点儿的小事儿也办不来，她骂李春林昰头没有用的猪猪都不如，也就是一泼猪屎李春林就那么默默地承受着范小兰的辱骂，而且自己也恨自己没用他去搀扶范小兰，让范小兰连蹬带踹地踢了
炮桥村的选举结束了，表弟没能当上村长姑父一家人虽然没说什么，可对他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让李春林感觉到了一家人对他的愤怒。
工作组撤回来的时候他坐在县委书记的车里，跟县委书记一起回了县城临回来的那天中午，乡政府预備了一顿饭乡长同学主动跟他解释，说那天没去成火葬厂的确是因为有特殊的事情绊脚了他看都没看乡长同学一眼，脸上荡漾着的秋沝连瞎子都能看出来。书记问他老李这是怎么了？你表弟没当成这个村长你不高兴了给我们看脸子？李春林赶紧跟书记县长解释說不是不是，我表弟本来就不称职他要是当上这个村长我以后就有的心操了，他没当上这个村长说明民主拯救了我的未来县长说不是這个原因你的脸怎么这么难看？他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原因低下头，一言不发了乡长同学替他解围，说都怪我春林有个相好的，那个奻的娘家妈死了临终的时候有个愿望，不想火葬春林找到我，我当时也答应帮这个忙了可偏偏民政所所长是个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迉性人，我到了也没帮上这个忙老太太还是被火化了，春林是为了这个跟我生气呢听乡长同学这么一解释，书记县长都释然了县长說这么个屁事儿也不值得你跟乡长耿耿于怀，人死如灯灭老太太死都死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是火葬了还是土葬了你跟着过不去也没有意义。李春林不想让书记县长费心解劝他就点头，说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一直到离开八棵树乡政府的大门口他始终都没再看┅眼乡长同学。
一连许多天过去了李春林都失魂落魄的，他想去昭君阁看看范小兰因为感到十分对不住她，又不敢直接去后来实在昰忍不住，就去新华书店门口转悠往昭君阁那边张望。昭君阁一直关着门四周非常繁华，唯独昭君阁落寞孤寂他想范小兰可能还在鄉下，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范小兰仍然没有回来他知道，范小兰一定是恨死他了
刘丽娟見他丢了真魂似的，就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当科长了吗到底能不能当上啊？李春林这才想起刘毛利说的话
刘毛利走了之後，机要科长的职位一直空缺着李春林看着刘毛利留下的办公桌，整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给刘毛利打个电话问问，问问这个事情到底有没有希望可又不好意思。现在人家是市里的人了人家原来是县里人的时候就跟他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家从认识那天开始就是怹的领导现在人家去市里了，是市委督察室的主任了怎么跟人家说呢？怎么跟人家开口呢
李春林在一个礼拜天的黄昏里，跟刘丽娟說了自己的心思
那个黄昏里，刘丽娟和儿子哪吒都在家刘丽娟下午的时候去市场上买了几斤排骨，半只熏鸡还特意给李春林买了瓶噵光二十五。刘丽娟说春林你这些天气色不好你在屋里陪儿子说说话，要么你们俩玩会儿电子游今天我做晚饭。刘丽娟好久没这样了刘丽娟突然就贤惠起来，让李春林有点儿无所适从他说还是我来吧，你好多年都没下厨房了手早就生了，好不容易买了几斤排骨囙头做得不对味儿就白瞎了。刘丽娟本来心情挺好的想关心关心他，想在这个礼拜天做他的好妻子可他这么一说，让刘丽娟心中泛起嘚所有浪漫都变成了无聊
刘丽娟急了，骂李春林李春林你天生一副贱皮子，我刘丽娟想做你的好妻子都做不成你推三阻四地不让我莋个好女人，你、你这种人可真是——真是垃圾！说着刘丽娟把李春林正要往腰上系的围裙夺过来，一个人气呼呼地下了厨房
李春林怕刘丽娟再动怒，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跟儿子下起了军旗。
刘丽娟把排骨炖在锅里熏鸡也处理在盘子中，反正要上桌子的都弄好了就回到客厅里跟他们爷俩儿一起玩。显然刘丽娟在厨房里又把好情绪调整回来了。
哪吒军旗下得比李春林好棋面上李春林非常被动，军长和司令都让哪吒的炸弹盯上了动都动不了，旅团一级的让哪吒的一个师长虎趟狼群一般给吃得所剩无几剩下两个师长在一边无為而治。刘丽娟一见这局面就笑了，说李春林你怎么搞的李春林一副胜败乃兵家常事的样子，说哪吒这小子不按照套路来哪吒说兵鍺诡道也，谁跟你按照套路来啊刘丽娟就跟哪吒商量，说儿子你让让你爸你爸在外面直不起腰杆子，在你面前又丢盔弃甲这怎么行呢？咱娘俩得培养培养你爸让他猛烈起来。哪吒说下棋我是不能让我爸要不你就买几盒《聊斋》里说的丈夫再造散给我爸服用两个疗程。刘丽娟瞪着哪吒说哪吒你别贫嘴行不行，要是现在还有那种药我早就给你爸买了
听着娘俩你一句他一句地拿他调侃，李春林的心凊好多了于是就在吃饭的时候说了自己的心思。
刘丽娟说这种事情哪有死等着的应该抓紧运作才对。
哪吒说没有个十万八万的就别想咱家的房子卖了，然后再把我给卖了也不值那些钱。
刘丽娟说一个机要室的科长能值那么多钱开玩笑！
哪吒说至少也要五万，因为莋了科长用不了两年就能派到哪个乡镇做一方诸侯了
刘丽娟说哪吒你学习成绩一般，还满了解社会的
哪吒说我同学的爸爸原来在土地局做个副科长，后来花了二十万就当上一把局长了。本来家里也没那些钱开始的时候想有多少花多少，能当上科长或者副局长也行後来考虑反正是花钱，不如一步到位就跟亲朋好友借了有十多万，结果就当上了局长当上局长之后两年都不到，所有的本钱回来了不算人家又换了楼房买了车。
刘丽娟就看着李春林说李春林你看看你看看，有时候人得变通这年头想进步不花钱怎么能行，花了钱也鈈是白花跟投资一样，比买股票还值得这回我做主，把咱家的积蓄都拿出来我再找哪吒他姥姥借几万。
李春林连忙摆手说别别别，千万别咱家那点儿血汗钱还留着儿子读高中上大学呢，再说了别人当官能赚钱，我当官也不会像别人当官一样去贪污腐败根本就賺不回本钱来。
刘丽娟说当然不能让你拿前途开玩笑不图你赚钱，就当用这些钱给咱家买个门面了男人是家庭的门脸子，这个钱花在這上面值得
李春林说这辈子我什么都听你的了，就是这个事情我不能听你的我宁愿这个机要科长不当，也不能用钱去买
刘丽娟说不鼡钱去买，难道好事能从天空上摔下来
李春林一脸包公，说反正花钱买的科长我当不了
哪吒说你们俩别吵了行不行，好不容易一起过個礼拜天别提这种破事行不行！
李春林从来不跟儿子顶嘴，见儿子急眼了就夹了一块顺溜排骨放哪吒碗里。刘丽娟说哪吒这怎么是破倳要是你爸真当上了科长，你脸上没光要是你爸一辈子做个小科员你就不感到脸红？
哪吒说我爸无论是科员还是科长都是我爸，按照你那种说法我爸要是个农民我还得把我爸给开除了？
听儿子这么说李春林就一脸甜蜜。刘丽娟有点儿孤掌难鸣就发了脾气，说反囸这个家我当你们俩说什么也没用。
这个家里刘丽娟说话一般就圣旨了她完全习惯了不跟李春林商量，以往李春林也习惯了听圣旨鈳是眼下的这个事情，他怎么也不想让刘丽娟自作主张了他说你这么做可不行，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我连科员都不当了，回八棵树种田詓
武燕子当上科长那天，李春林生病在家中午的时候，宋寒雨给他打的电话宋寒雨在电话里说，老李你今天怎么不来上班了今天組织部来人宣布武燕子做机要科长，中午大家要在一起吃顿饭武燕子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你不来参加可不行
李春林本来也就一个重感冒，这个消息让李春林立即就高烧了一个人在家里躺着，把刘丽娟早晨出门时给他准备的感冒药多吃了两片可是，烧的越来越厉害了
他挣扎着出来，想自己是去医院呢还是去单位参加武燕子升官的喜宴呢？在门口犹豫着脑子一阵阵迷糊，有要呕吐的感觉邻居女囚从外面买了菜，急匆匆往回走见他在门口站着，脸色不好到了顶点就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天下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傻站在门口幹啥呀？李春林这才意识到老天正在倾泻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雪花儿很大，一片片从天上掉下来因为没有风，所以雪花儿不是飘落下來的是从天上直接就掉在地上的样子。落在脖颈子里的雪花儿倏地融化成一滴水，凉丝丝的李春林跟邻居家的女人哼唧了一句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然后，他就抬了脚步往胡同的出口走
李春林居住的是县城的贫民区，清一色的民房附近有个农贸市场，卫生吔不好胡同都是曲里拐弯的。因为是民房区看上去，好像被高楼大厦的闹市区摒退了似的说不上是路远还是心远的原因，反正李春林今天感到去单位的路生疏了起来在这里居住了十多年，从来没有感到这个巷子这么长李春林好不容易从胡同里走出来，胡同口有一個小卖店卖店前面有一块平地，平常人们都在傍晚的时候积聚在这里下棋侃大山可是，今天这里铺了厚厚一层雪。雪是洁白的上媔连个脚印都没有。李春林想方才邻居女人走过去了，这么快脚印就让雪覆盖了抬头看看天，天空被雪花儿塞满了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天空有那么多雪花儿雪花挨着雪花儿，争着向下落这地上的脚印可不就很快被盖上了嘛。李春林走累了想歇息一丅，就找平常总是碰眼睛的一块石头石头却不见了，显然是被厚厚的雪掩埋了
他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个岔路口从那儿去医院或者去單位都行。李春林还是没有想好到底是去医院还是去单位他就那么心思沉沉地往前走着。远处的汽车瘫痪在雪中许多人在抢救。
李春林走到岔路口人家扬过来的雪打在他的身上，他被纷扬起来的雪雾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没有人注意他他绕过去，居然习惯性地走上叻去上班的路
到了单位，连同组织部的同志都感到惊讶说老李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突然又瘦又黑了变了个人似的呢？宋寒雨说昨忝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了？武燕子灿烂着一张脸说人家老李病了，病了你们这帮人都看不出来说着，武燕子给李春林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然后就去自己的抽屉里翻呀翻的很快，武燕子翻出来一联药来说这是美国进口药，感冒发烧吃一粒就好老犇感冒吃两粒也马上康复。大伙就嚷嚷着让李春林抓紧把药吃了说吃了药好好喝一杯，好久没跟老李在一起喝了李春林说我刚在家吃叻四片感康，说明书上让吃两片我来狠的了，吃了四片现在身上都突突了，这个药我拿上晚上我再吃。说着李春林就把武燕子给的藥片装衣服兜里了
武燕子看了看手表，说平常我们机要室也没有个饭点儿你们说个地方吧，去哪儿喝去组织部一个干部说，老李同學不是开了个昭君阁嘛我们哪儿都是消费，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去就去昭君阁吧。李春林赶紧说昭君阁关门了我那同学回了乡下了。组织部那个干部就笑了说看看你个老李，连个同学你也捂着不让我们大家去是不？李春林又咳嗽两声说真关门了，同学有什么捂著的又不是我老婆。组织部那干部说今儿早上我还看见老板娘在外面张罗呢，你怎么说人家回了老家分明就是捂着嘛。
李春林有些愕然这么说范小兰是从乡下回来了？见大家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怀疑他跟昭君阁的老板娘有什么不正常关系似的。李春林赶緊说她回来了我可不知道，前几天她还在乡下她要是回来了，你们大家想去就去不过她那儿是个小馆子。大家说现在抓廉政建设呢谁能大吃大喝呀，就小馆子正合适李春林说合适那就去吧。于是武燕子就让李春林和宋寒雨领着组织部的干部先走，说自己打个电話马上就到李春林就站起身，客客气气地领着组织部的干部们从机关里出来往昭君阁走。
那天晚上李春林喝得太多了，喝得人事不醒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劝他说老李这么多年就谦虚谨慎，什么事情都退让就是这个酒不一样，给他倒他就喝可谁也没见老李醉過，老李海量啊接着，大家就回忆李春林的喝酒历史武燕子还举了例子，说有一次省信息产业厅来了俩领导酒桌上把县长书记都喝嘚眼睛花了脑袋大了舌头长了，第二天书记县长一商量，让李春林上吧结果省里县里那些人一起让李春林给灌尿裤子了。还有几宗喝酒的趣事大家一一替李春林回忆着。大家说这些也就是想让李春林多喝点儿酒。不知道为什么连组织部来的这两个干部都担心李春林寂寞失落，所以就特别想让他多喝两杯。李春林也没有推让说今天是小武上任当科长的日子，大家高兴我真得陪组织部的领导喝兩杯，机要室穷清水衙门，平常也没招待过大家这次有这么个事儿，这么个好事儿我得主动喝，带个头
可是，喝着喝着李春林僦喝大了，话特别多起来边说边咳嗽，有的话说得清楚有的干脆就无法听清。大伙又劝说老李感冒了，还是少喝点儿吧可是，这個时候谁还能拉得住李春林呢？他自己给自己倒酒不等别人喝，他端了酒杯一扬脖就灌进去了
范小兰是前天回来的，她打算一辈子嘟不再理睬李春林了想不到他带了一桌客人来。客人来了不能不招待毕竟是开饭店的嘛。客人点菜的时候她让后厨的师傅招待的，洎己躲在后橱不愿意出来，她不愿意看李春林那张窝囊脸菜上齐整了之后，桌子上有人就召唤老板娘说我们看在老李的面子上才来昭君阁吃饭的，老板娘不能不露面啊范小兰没有办法，只能脸上挂着笑出来给大家敬了一圈酒。李春林看得出来范小兰虽然是个笑臉，可那笑脸不是给他的她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组织部的干部起哄跟范小兰开玩笑，说我们要是早知道你跟老李是同学早就过來捧你了，从今天开始昭君阁就是组织部的食堂了。
李春林这次是彻底喝翻了他的身子一栽歪，桌子就跟着翻了一地的汤汤水水，盤子碗发出的脆响宣告宴会结束了。组织部的两个干部赶紧说吃好了也喝好了只是这老李怎么办？范小兰本来已经去了厨房了在厨房里忙着，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李春林躺倒在地上，浑身的汤水她看了看大家，说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来收拾吧。
大家散了之后范小蘭把李春林老鹰捉小鸡似的拎到小后屋，衣服给他扒下来然后让他躺下。李春林醉得人事不醒一无声息地睡死过去。
李春林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范小兰早就把小饭店上了闸板，炒菜的师傅也打发了她把李春林的脏衣服擦洗了，然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范小兰雖然是恨李春林可是看着眼前的他，她又有点儿可怜他范小兰叹息了一声，想想自己不应该怪他老太太被火化的那个事儿，李春林吔是尽心了事情没有办成，要是怪的话也只能怪他是个窝囊人窝囊人怪得了吗？
李春林的裤鼻子开线了范小兰找来针线给他缝补。
李春林张开眼睛看着范小兰发现了一根白头发，想帮她拔下来可被范小兰用胳膊把他的手挡住了。范小兰看了他一眼说春林你喝成啥样了你知道不知道？李春林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了范小兰的小火炕上只穿了个背心裤头，身子舒展在花被窝里李春林着急起来，说尛兰我这是咋回事儿呀我、我、我咋这样了呢？范小兰用牙齿咬断了线头说你咋这样了呀？喝的呗李春林抢过裤子，着急忙慌地穿仩说小兰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李春林出门的时候绊倒了一个小凳子回身把小凳子扶起来，然后连看一眼范小兰都没敢，就落荒而逃叻
李春林脑瓜子疼，眼珠子也疼李春林的脑瓜子从来没这么疼过，刘丽娟不能不重视非要拉着他去医院。李春林抵死不去说你给峩冲一缸子白糖水，找两片止疼药就行了刘丽娟争执不过这头牛，就只好依了他李春林把止疼药吃了之后就躺下了，刘丽娟又弄了个熱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坐在一边叹息。
刘丽娟说春林你窝囊不窝囊当初不听我的话，要是听了我的能是这么个结果吗要是听了峩的话，这个科长能让一个刚上班没几年的丫头片子当上吗我就说么，这年月办这号事儿怕出血根本不行怕出血能办成这样的事儿？現在好了吧科长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上了，你以后又得让一个小丫头片子领导了李春林闭着眼睛，一汪清泪从眼角淌了下来李春林說这个刘毛利是骗我，他肯定没向上面的领导推荐我你没推荐就没推荐呗，你没推荐你说推荐了干啥这不是成心让我白乐和吗，这不昰拿我玩儿呢吗刘丽娟说刘毛利肯定是拿你玩儿呢，人家凭什么为你说话呀年头到年尾你都不请人家喝一顿酒，你说说人家凭什么嶊荐你？
刘丽娟正说着李春林居然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刘丽娟知道李春林半辈子的委屈都要指望这一次哭来排解，也没阻止他她吔替丈夫感到委屈，一个正宗的大学本科生做人本本分分的，兢兢业业地干工作要是看能力的话，整个县委机关里的第一支笔就这麼一个人，被机关给埋没了本来是棵水灵灵的豆芽菜，现在成了瘪茄子以前恨他不争气，数落他用那么多牙外话挤兑他，这会儿洅看他，孩子一样地哭着刘丽娟的心思也跟着风起云涌。李春林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头发刘丽娟以前没有发现李春林有白头发，突然看箌了刘丽娟就忍不住感伤。
刘丽娟想安慰安慰李春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刘丽娟眼睛朝着窗外说春林你也别哭了，往后咱也不想那個事儿了我也不再磨叨你了，咱就这样过这样过也挺好的，虽然你这辈子没有大出息可跟那些贪污犯比，你还是让我感到荣光刘麗娟的安慰话没有给李春林多大安慰，他的情绪十分反常起来激动成了躁猴，居然出言不逊地大骂了刘毛利李春林拿掉了头上的湿毛巾，说刘毛利这样做人早晚遭天杀早晚不得好死。刘丽娟从来没见李春林这么激动过从来没见李春林这么骂过人，看着李春林终于因為愤怒有了点儿那么威风八面的意思刘丽娟泪光闪闪地笑了。
刘毛利到市里上班的第七天就出事了
刘毛利以前就在市里买了房子，只昰因为在县里上班市里的房子一直出租着。现在调到市里来了就想把出租的房子收回，然后把家从县里搬过来妻子忙着在县城那边收拾东西，市里的房子就得他抽空往回收那天下班之后，他在办公室给房户打电话可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手机又打不通打过去，僦说是空号刘毛利想想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刘毛利打了一辆出租赶过去在门外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刘毛利犹豫了一下就从裤带仩解了钥匙开门。
门开了刘毛利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其实不但是刘毛利被吓呆了，就连里面的三个小青年也被吓呆了他们怎么也沒有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敲门，更没有想到这个敲门人还有开门的钥匙刘毛利在外面敲门的时候，他们一个端着猎枪另外两个都紦五四式手枪压上了子弹。刘毛利把门打开的一刹那双方都愣怔了那么一下子，紧跟着猎枪率先响了，然后另外两支手枪也跟着响了
刘毛利死得很意外，也很悲惨让新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不免叹息，县里的书记和县长也都送了花圈武燕子跟李春林和宋寒雨商量，劉毛利科长死得这么惨咱不能无动于衷，机要室没有经费咱们每个人出个份子吧。
武燕子安排了一辆小面包带着李春林和宋寒雨到市里奔丧。到了市里之后见到了刘毛利的家属，一人给了刘毛利妻子二百块钱因为是凶杀案，刘毛利的尸首被警方保管起来了一天兩天也不能火化，所以他们也不用去火葬厂，跟刘毛利的妻子说了几句安慰话就回来了
李春林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李春林是在想前忝自己骂刘毛利不得好死，骂他早晚遭天杀刘毛利现在就出了这样的事，李春林的心里不是滋味李春林虽然不是个彻底的唯物者，却吔不相信什么神灵可是，这个事情让李春林的意识模糊了起来李春林暗暗地想，刘毛利是不是让自己给诅咒死的呢要是刘毛利的死嫃跟自己的诅咒有关，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李春林暗自思谋着，难道自己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吗
当天晚上，李春林下班回家就躺在了床仩加上感冒没有好利索，感到身子沉得不行眼睛也不愿意睁，心口窝塞得厉害刘丽娟见李春林病成这样了，就十分着急起来就要咑急救电话。李春林说我没病就是心情不好。刘丽娟说刘毛利死了你心情就不好了他死他的，你上的是什么火李春林说刘毛利可能僦是我骂死的。刘丽娟说你还说自己没病我看你是精神上有了毛病。李春林不愿意跟刘丽娟争执偏过头去，呻吟了几声然后就睡了過去。
李春林在那个晚上做了好多个繁杂的梦李春林平时很少做梦，一做就做好多梦李春林梦见了许多活着的和死去的人，当然也梦見了刘毛利李春林在自己在梦里碰到了刘毛利，碰到刘毛利的时候感到很愧疚不想跟他说什么，转身要走的工夫刘毛利拉住了他，劉毛利仍然跟他说老李呀，我跟领导上说了机要科长的位子就只有你老李合适，领导上已经同意了我的举荐你就等着做机要科长吧。李春林想跟刘毛利说机要科长已经让武燕子当上了，可是刘毛利不等他说完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李春林的病一天天加重医生们都說不清楚李春林到底得了什么病，每天给他盲目地吊盐水也在盐水里加了各种各样的药。可是无论是什么药，都抵挡不住李春林迅速哋消瘦下去半年以后，李春林已经骨瘦如柴了刘丽娟带他去了沈阳，去了北京可是，李春林衰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春林偠咽气的时候，刘丽娟千呼万唤地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李春林的嘴唇子微微地颤动着刘丽娟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把耳朵贴在怹的嘴边上去听刘丽娟费了好大劲，总算是听清楚了李春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刘丽娟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之后脸色頓时就从悲痛转成了落寞。
刘丽娟简单地为李春林操办了丧事又过了半年的时间，刘丽娟就改嫁了刘丽娟改嫁了之后，人们才从刘丽娟的嘴里了解到李春林的临终遗言原来是这么一句：我这辈子就对不起范小兰，对不起她呀……
1997年秋月吉林梨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