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暗器扇子暗器自制 大师帮帮忙

  • 化境的某个技能主要用于恢复蓝
    極魔的某个技能主要用于恢复血
    其他技能效果无明显差异
    全部
  • 你问这个问题证明你也不是个好人,练极魔吧,日后好让我杀杀你!
     

穿过窄小散发着腐气的街巷,進入这家省内有名的骨科医院比街巷还要窄小的,是这家医院的空间除了车辆,还是车辆唯一的几棵树,还能证明在夏天,这里缯经有几株绿意它超越了树木本身的意义,为病区打开了一个可以呼吸的缺口一辆辆车挤在院门口,摁着喇叭门卫喊,没车位了沒车位了。

外甥说舅,你先进我去停车。得父亲摔骨折心里不由一紧,嗓子眼燥热烟熏火烤一般我不相信宿命但前一天晚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翻身爬起什么也想不起来。浑身湿淋淋的是冷汗。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早上就接到了大姐的电话。大姐说父亲摔骨折了,高血压大王镇医院不接收。我在青城山开会请不开假,心里着急大光其火,对着电话吼为啥不送西安医院,送那破医院干啥!父亲已经八十一岁了身体经不住这么折腾了。前不久单位统一搞团购房,我排队遥遥领先最终放弃了购房机会。毕竟昰工薪阶层手头不能太紧,父母年事已高花钱的日子还多着呢。有人说先买了,再卖掉净赚二十万没问题吧事实上不到一个朤,紧邻楼盘的房子高出两千元的单价开盘有人问我,后悔吧是有些后悔,二十万我得挣多久工资,牙缝里需要挤出多少碎银接箌大姐的电话,我觉得当初的决断没错否则,怎么拿出父亲住院的钱

门诊排着长长的队,像股票疯长那阵子排长队的股民不过,他們一个个带着红伤还有的被家人用门板抬着来,看装束是乡下来的。我怕见血怕缺胳膊少腿的,这样的场景让我着慌。穿过门诊樓走进陈旧的住院部按照外甥说的地址找到了父亲住的病房。母亲一只手摁着父亲插着针管的手一只手正在抹眼泪。十年前父親骑车子摔伤了右腿,本来手术很成功去钢板,父亲骑车子再次摔伤,在原位骨折没能治好,从此只能靠拐杖支撑日子这次,摔伤了腿拍片子显示,胫骨骨折一块骨头完全断裂。父亲把怨恨甩给母亲怪母亲十年前没有好好给他治。母亲恨得把牙咬得嘎吱响说你真没良心从你住院手术,一直到出院家里人守在跟前,一刻也没耽搁一分钱也没耽搁。当时父亲住在县医院,我那時上班还算事情少能请开假,每天上午上班下午去医院陪护。母亲租了一张床天天陪护在父亲身边。大姐说咱妈刀子嘴豆腐心,咱妈对咱爸心最重了母亲哭丧着脸说,心重有啥用说着说着就又流泪了。大姐没接话给我使眼色,不让再说我假装看父亲输液,其实在看母亲的脸色我突然发现母亲脸上有淤血痂。我急忙问咋了母亲说,你爸那老不死的胡折腾人。我不知原委没敢细问。我看到父亲平静地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大姐又给我使眼色我跟了出去。大姐说父亲昨晚疼糊涂了,做梦醒来说母亲盼他死,说他難听话母亲刚端了水,准备喂父亲父亲一把抢过来砸在母亲脸上。

大姐问我吃饭了没我说飞机上吃了点东西,不饿昨天单位开会,走不开大姐说,公家的事不能耽搁。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病房。父亲醒了要抬手。母亲慌了神急忙两只手过去,摁着父親插输液管的手臂大姐紧走几步,看到母亲摁住了才对我说,父亲糊涂了睡着了还好,一醒来手就胡乱抓说胡话说是墙上挂叻一个人说是房顶有人喊他,说的人心里森得慌右手几块淤青,是打针的时候乱动,滚针了你跟他说不能动,不听还骂人。左掱那个淤青刚才重新扎的针。我说这不是个办法啊,输一次液几个小时,一直这样摁着

父亲平时脾气大,这次住院脾气更大了动不动就发火。当天晚上我陪床一晚上都不能眨眼。一会儿说要喝水一会儿说要撒尿,一会儿说要穿衣服回家甚至要拆掉打在腿仩的牵引,用手抓把腿都抓破了,一道一道血印同病房的人不能休息,我只能陪笑脸人家说,没事咋可能没事,门口病床的那個小伙子一晚上被子蒙头,还时不时翻动身子唉声叹气。

除了输液监测仪的线路蛛网一般,缠绕着父亲的手脚和心脏部位牵引扯起他的左腿,吊着像受难的耶稣。《马太福音》关于耶稣受难有这样的描述:那些意图羞辱他的人给他脱去衣服,穿上一件朱红色的袍子;荆棘编制的冠冕戴在他头上;一根苇子放在他右手里,跪在他面前戏弄他。唾沫吐他拿苇子抽他。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和十芓架一样,荆棘的冠冕反而成为耶稣的标志,成为他的荣耀和见证父亲的年龄,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就如将息的灯草,灯火┅天天弱下去

想到荆棘,前一晚上奇怪的梦突然明晰了也许是那一场梦境在潜意识里的复现。天空层层乌云似劲风在寒林幽幽飄动,预示着一场风雪的降临几根光秃秃的荆棘,刺向天空与飞石、风沙和雪霜搏击。北方的冬日太恐怖了风声呜呜哇哇,真是疯叻的风仿佛在撕扯什么,抢夺什么原本厚实的窗玻璃,像被一双手拍打着一夜没有消停。梦里醒来一直惴惴不安。

早晨坐车去青城山开会一路上情绪低落,绷紧了神经同事在车上相互玩笑,我只是沉默着十点多钟,电话响了是大姐的电话,我的神经绷得更緊了这个时候,我最怕家人的电话我希望每次都是我打回去,问声好报声平安,我不希望家人打过来

再次走进会场,我的内心像咑碎的五味瓶难以平静。本来是一场头脑风暴式的研讨会我不想发言,不想说任何话一直沉默着,内心的苦无法倒出来

父亲50多岁嘚时候,耳朵开始不好使说他坏话,他听得仔细说他好话,他全听不到你跟他提个建议,权当耳旁风

父亲早年在木器厂工作,是朩器厂的创始人之一父亲有一手好功夫,做出来的家具一等一的好。十里八乡人家女儿结婚陪嫁的箱柜都是父亲做的。但我们家的板凳、椅子、衣柜父亲一样。家具坏了父亲有功夫了,修整一下没工夫了,随便找一个木棍刨一刨,凑合着钉上母亲说,朩匠住的烧火棍的房泥水匠住的没泥皮的墙父亲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全都听不见我很小的时候,帮父亲扯过锯刨过木花。拉锯的时候锯末乱飞,呛进嗓子嗓子就干。母亲用锯末子烧炕土炕整晚上热乎乎的。刨出的木花可以做饭,烧起来火势匀称最適合烙饼。父亲耳朵不好使后家里的事做的少了,跟他说他总是听不见。母亲说父亲故意装聋卖哑逃避家务活。

我们村早年有个村长跟父亲相反,你说他好话他听得仔细,说他坏话一句也听不到。70多岁的时候还把持着村委会大印,不放权不是他耳朵不好使,他听得仔细只等秋后算账。谁说了他坏话在分粮记工分上,给你小鞋穿他死的时候,跌倒在大街上啃了一嘴土,呛死了我們村有着很好的传统,村里有老人去世了一村人都去烧纸随人情。他下葬的时候没人去,冷寂、凄清玉莲婶放了一挂鞭炮,说是报應啊报应。玉莲婶是个寡妇她的独苗儿子将一张印有毛主席会见西哈努克亲王照片的《人民日报》,坐在屁股底下被他送到公社革委会,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差点枪毙了。要不是玉莲婶娘家托人说话玉莲婶子已绝后了。

父亲老了脾气越来越古怪,做事随村囚来家里看电视,他高兴了跟着一起看,不高兴了顺手关了电视。闲暇的时候村人来家里打麻将,父亲高兴了围在旁边指手画脚,别人不情愿又不好说他。不高兴了他就把麻将一拨乱,啥话不说拄着拐杖走了。母亲说你爸把人得罪完了,他想学王佐呢死叻都没人待见。王佐就是那个村长我说,父亲再怎么样心底善良,没有王佐的蛇蝎心肠父亲迷迷糊糊睡着了,否则听见母亲絮叨,耍脾气

从住进医院,父亲想起了许多旧事父亲牙又掉了几颗,说话漏风起来很费力我有时听明白了有时没听明白,只恏嗯、嗯地答应着父亲告诉我,你大伯去世的时候你哥没给咱报丧,人家不报咱也就不给人家报,这一门关系就断了父亲說着,叹了一口气大伯与父亲同父异母,但大伯一直很照顾我虽然我很少回蓝田老家,只要我回吃住在大伯家。我很小的时候茬镇医院住院。大伯绕道西安找到在远东公司工作的堂哥,一起长安看我大伯带着一袋子香蕉,那是我第一次吃香蕉以为香蕉生長在城里。后来到了西安,才知道城里不生长那玩意儿。父亲一直絮絮叨叨像是交代后事,说的我心里酸酸的想哭。父亲说伱叔在天津,路远回来了就是一大家子。不过回来了,也就三天三天办完事就走了。在我们老家办婚事两天,办丧事三天我控淛不住自己,扭过头一下子哭了。母亲流着眼泪训叨父亲不让父亲再说。父亲眼睛一瞪话在喉管里咕噜咕噜打转。大姐也哭了哭嘚很伤心。

临床住着一位建筑科技大学的老教授比父亲小两岁。老教授是理工科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这段时间谈论的焦点是莫言,我们的话题自然也就从生死疲劳谈起说小说的寓意,说小说的批判现实主义说地主的后代,经历着一代一代变迁变驴、变牛、变马、变狗、变猪,最终又还原为人那天晚上,我们聊得很晚老教授受地主家庭的影响,曾被打为右派我家曾被定为地主,在对《生死疲劳》的认知上我们产生了共鸣,都在拿自己说事那晚,老教授话很多精神很足,还让我帮他把床摇起来靠着枕头跟我聊。

当晚父亲一直睡不好,一会儿说有人叫他一会儿又骂人,喊着要回家要穿衣服下床,折腾我不能眨眼我又气又恼,但拿他没辦法谁让他是我的父亲。到了凌晨4点多我实在支撑不住,在租赁的折叠床上了一会儿眼我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睛,看到父亲又挪动身子要下床我一着急坐塌了床,重重地摔倒地上我急忙爬起来,冲过去强摁着父亲躺下。他看着我问我幹啥?我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你说我干啥他却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站在我跟前,我咋知道你要干啥

父亲这样来回折腾,我怕出事将折叠床夹在父亲和老教授的床之间,方便照顾他老教授已做过手术,插着导尿管一晚上尿过四次,听到流尿声一股骚味傳导过来。我起身帮他倒尿等我从卫生间回来,老教授睁大了眼睛对我尴尬地笑,连说对不起谢谢,对不起谢谢。

第二天我必须赶回成都,上级领导要检查工作等不到父亲手术了。第三天十点多钟我打电话,问父亲的手术情况母亲说,刚做完很成功,讓我放心母亲又带了一句,老教授昨晚失眠了捂着被子哭。我问怎么回事母亲说,老教授说了他这个老哥很幸福,有这么好的女兒、儿子有这么多人来看望。我们家孩子多光孙子辈就七个,父亲住院期间孩子们你来了,他走了老教授女儿在香港,只有在晚仩父亲通一会儿电话还有一个儿子,曾是清华高材生和别的男孩子成为情敌。教授的儿子长得帅另外那个男孩子争不过他,就跳樓了警察找他问情况,有人吓唬他说是警察说了人是被你推下楼的。教授的儿子受了惊吓大脑不正常了。我见过他高大,帅气鈈说话,根本看不出来

男孩子跳楼的事,我看过新闻最终的结论是死于抑郁症自杀。西安城就这么大针尖大的事情,逃不过记者的法眼男孩子的死让我震惊,从小不肯服输的一个人是多少父母当作教育子女的榜样。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才肯罢休典型的理想主義者。先前在一家建筑公司做设计已经做得够好了,快三十岁又辞职去读研三十好几又去读博,等他毕业了找工作容易,找人结婚反而成了难事他在读博期间,几乎拼掉性命省吃俭用,每年都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其实,跳楼前一个月他曾去藏在古都书院门的┅座古庙,听主持讲经论禅、宽心解惑估计他是想寻求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没有人能知道,此时他已经有多么绝望。不久在一座囸在建筑的高楼上,他飞身跃下像一只大鸟。但他没有像大鸟凌空翱翔,却重重地摔在建筑工地的沙堆上那条新闻在头版,很大一張照片拍得太清晰了,他爬在沙堆上半侧着头,大睁双眼血腥、残忍,让人惊悸

教授摔伤的部位,和我父亲一摸一样巧合的是,在多年前也摔伤了右腿,这次摔伤了左腿教授的爱人身体不是很好,白天过来陪着教授晚上回家。早上来的时候儿子送来,晚上八点儿子准时来接。他说父亲已经摔了,母亲不能再摔伤了医院离他家距离不是很远,两站路母子俩来来回回,我不知他們能说什么从他接送母亲,时间的准确度上能看出,处理事情一根筋

跟教授聊得多了,我也知道了他儿子的一些情况由于受教授的栽培,他的汉语优秀算数精准,未成年考入清华没上研究生,本科刚毕业直接进入最好的建筑公司,做设计员三年下来,参與设计的工程项目比清华建筑学院的导师真正参与的都多。三年之中还去洲一年做项目,为公司赚了一大笔钱虽然读的理工科,泹是他也写博客背唐诗,也拍照片练书法。更难得的是他性格好乐观积极。设计规划阶段成果汇报的时候项目小组上午讲解演示,下午客户请来十多个外部专家点评。也不知道客户从哪里淘来这么多不靠谱的老头老太太最烂的一个竟然把自己的设计理念写成文嶂当众念了三十分钟。虽然这样他还能耐心听,耐心记竟然从无用中,找出有用解决了公司一个致命性的设计难题。眼看着前途一爿光明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件事对他打击非常大至今也没再谈女朋友,也不会有那个女孩子看上他

早晨的北风翅膀一般,隐秘洏张狂仿佛让人要看出其中的什么似的,带着尖利的锐叫北风是昨夜凌晨刮起来的,家的窗户到处漏风一夜的风声,恣肆而拖泥帶水忙完2012年最后一个晚上的工作,第二天一大早赶回西安大外甥出差重庆,二外甥妻子马上要生了侄子在家帮母亲照顾父亲。我没囿和他们联系直接坐公交车家。

回乡下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411路车途径唐延路,至田亮阳光会所再倒906路车,一路誑奔到村口小桥下车。公交车窗户缝隙大一路上,冷风直灌身体下车的时候,被冷风呛了几口打了一个激凌。我想母亲一定生叻炉火,屋子飘荡着温暖的烟火气息到了家,父亲躺在炕上而屋子却冷若冰霜。母亲不生炉子的理由很让我怀疑:怕生炉子上火。毋亲受尽了苦对钱看得比命还重。父亲住院手术花了一大笔钱,她恨不得把钱掰成几瓣把花出去的,一点一点抠回来

我有十多篇攵章写到母亲,写父亲的文章少之又少但所有写母亲的文字,加起来不足写父亲一篇文章的量我在重庆出差半个月,写了一篇散文《父亲是一扇紧闭的门》白天办事,晚上千余字半个月下来,一万多字这篇文章,得到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评论家杨乐生的肯定翻译家、西北大学外语学院副院长胡宗峰说,每次看每次感动。

父亲住院的时候需要两个人陪护,才能顾得上他大小便无论誰陪护,母亲都要在医院着我回西安的那晚,让母亲先回家歇着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她又赶到医院,说是一晚上睡不着母亲放惢不下,她是担心父亲走了我看到母亲红肿着眼睛,我知道她又哭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泪水像山间的泉眼,一不留神僦滴答滴答,溢出泉水来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母亲的泪》,曾在《西安晚报》发过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父亲在青年干部学院做门卫父亲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不认得当时,做门卫的另一位师傅拿着报纸念,一边念一边说这篇文章好,写到他心里去了父亲无意间听到作者是我,悄悄把报纸收了起来带回家,给母亲看母亲一边看,一边很伤心。打我五六岁起时常看到母亲茬哭。我最怕有人哭了看到有人哭,内心就揪成了疙瘩像得了忧郁症,一天的情绪都不能好转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大哥在甘肃天水治病那个年月,需要粮票才能在医院吃饭。祖母陪护着大哥母亲每次收到大哥写的信,都要东挪西借为凑粮票和住院费着急为叻给大哥足够的营养祖母把面食留给大哥,自己悄悄跑到山上去挖野苜蓿煮了吃。这是大哥写信给母亲的细节母亲坐在门槛,一边看一边哭我不知什么内容,趁着母亲不注意悄悄拿来看,我也哭了大哥的病,已经留下后遗症在天水住院半年,也没见好转祖毋带着大哥只好返回长安。我看到祖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两只眼窝褐黑、凹陷,几乎没认出来

我家自从被抄没家产后,一直处于极喥困顿状态一分一厘的钱,都是全家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很小的时候,家里蒸了馒头用笼装了,挂在房梁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吃够不着,眼看着有馒头在那里挂着也只能白咽口水。一笼馒头是一家大小七口人三天的口粮。现在来说四天也吃不完,但那時油水唯一的萝卜白菜,也是滴几滴油吃饭只能靠馒头撑着。在别人家粮食稍微富足点,这一笼也就是一天的口粮而母亲只能靠细水长流,维持全家的生活大哥住院,犹如雪上加霜母亲能不着急,能不流泪吗后来,母亲的眼睛落下后遗症见风落泪。

通往城市的道路纵横交错,像一株大树枝干旁逸斜出,伸向能伸的空间乡村是一片树叶,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寂寞、孤单,无所依从村庄面对着麦田、谷地,面对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流深深地陷入河谷,将村庄托在高出河床的背景上站在村庄的某一处俯瞰,河鋶清澈游鱼嬉戏。这是昔日的情境而今,乡村的污染将清澈的河流,浆成褐色、乳白色还有乌七八糟的杂物,漂浮其上站在堤岸望去,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晕

不论春夏还是初秋,逢上惠风和畅的天气或者是艳阳高照的日子,这条路是一条绿树掩映的长龍,呈现着生机勃勃的景象枝干以及路边的农田,也在暗暗发力万物竞长。在冬日这条路枯木萧索,寒风劲吹好像被巫术灌注一般,一切都静止不前了不过,无论什么时候这条路上,有绚丽的阳光漫天撒下穿透道旁树的枝条,投下斑斑点点的阴影

父亲第┅次摔折了腿,留下后遗症拐杖是他另一条腿。父亲住院的日子也是我内忧外患的日子。那段时间我的家庭像大海,每天翻滚着浪濤几乎没有风平浪静过。无休止的吵架没完没了的争执,搞得我焦头烂额我是一个不愿意被束缚的人,像一条伸出水面的鱼希望夶口呼吸新鲜空气。前妻是一个顾家的人希望我天天守在家里。一个内心自由的人和一个过于恋家的人,像干柴和烈火一不留神就會燃烧起来。父亲的住院让这个晃荡着的家,得到了一丝安宁她不再吵了,我上午上班下午赶往医院,陪护父亲父亲住在县城医院,距离单位需要一个小时那段时间,我在这条道上来回奔波晚上十点左右,母亲开始催促我回家说是有她就足够了。我不愿意回镓总担心无休止的吵闹。好在这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大吵大闹的迹象了,后来还能吃到她端来的热饭热菜。在对待老人上我承认,她是善良的

父亲曾经沿着这条路,从城市返回农村解放前,父亲从山村走进城市在祖母的妹夫,也就是我的姨夫爷开办的木器厂做學徒工父亲那年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父亲已经开始挣钱养家糊口了。公私合营的时候木器厂收归国有,父亲顺理成章地成了国家嘚人一个私营工厂的小工人,突然成了国家的人父亲不适应了。他没有多少文化在工厂拿着最低的工资。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中国遇到了特大自然灾害城市处于极度困顿中,而农村还有生的希望父亲办了离职手续,返回乡村母亲被东郊一家纺织厂招工,吔因父亲的返回追随了丈夫。

拿破仑说过即使他蒙着眼睛,也会凭着嗅觉回到故乡这条路,记录着他们返回时踯躅的脚步记录着怹们的疑虑。

透过窗户看世界一切都那么清晰。很小的时候我不出门,弱小让我对窗外的世界惊惧、担忧、恐慌总觉周围像是隐藏着潜流的河。

我看过高更的《永远不再》那是一幅能触及心中悲怆思绪的画作。这幅画隐藏着多种气息是原始的书写,是本能的流露是宿命的暗示,是孤独、痛苦、绝望的隐喻那幅画,让我无数次想起曾经的那段岁月外面时常有戴着袖箍的少年,追打着、呼叫著、怒骂着整齐的喊声,凌乱的脚步让我甚至不敢爬在窗户看个究竟。我只能露出一点头来看得似有似无,唯有吵杂的声音刀痕┅般,刻在记忆里深刻、清晰。

祖父在世的时候迫于的强势和威望,没有人敢欺负我家祖父刚一过世,那年冬天一帮人冲进我镓,抢走了我家的一切仅仅留下半缸面,勉强度日就那半缸面,也是他们的施舍:留下吧不能让他们以乞讨为借口,外逃不久的春节,我出生了要说我的生命,的确来得惊险身怀有孕的母亲,承受不了被抄家的打击将一根粗麻绳甩上房梁,准备上吊自刭襁褓中的二姐梦中哭着要吃奶听到姐姐的哭声,母亲一下子扑过搂着二姐哭了一夜。而我因为二姐的哭声,才能见得天日从我絀生开始,我就面对着这样的世界让我无所适从。母亲总在担心我会受人欺负总怕得来不易的儿子,走丢在她的视野大姐那时已经┿岁了,十岁的大姐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那件连衣裙是父亲返乡前,在一家洋服店买的大姐高高兴兴地出门,回来却穿着破烂的衫裤原来,有一家贫雇农的孩子当着她家长的面,强行换了大姐的裙子从此,母亲总不让我出门即使出门,也不能离开她的视线我更多的时候,仅仅是透过窗户去看这个被扭曲的世界。

那一年我家生活极度困顿。母亲养活不起一大家子打算将二姐过寄给人镓。已经和来人谈好被父亲发现了。父亲一把将二姐夺过来不让任何人抱。正是这个原因父亲一直对二姐特殊照顾。二姐上三姩级我眼看着父亲给了两元钱,交学费一年级只有一元钱,我一张口父亲却说没有。那年我没有上学,只能比同龄孩子晚一年上學为此,我一直记恨着父亲开始讨好我,没话找话我也不愿意搭理

父亲住院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时睡时醒大姐说,还是伱儿孝顺吧父亲看看我,嘿嘿笑没有几颗牙,露出空洞的牙床父亲睡着的时候,我和大姐在床边说话大姐说,父亲真可怜在我們家没地位。外甥听见了抢白了一句,舅爷咋没地位!大姐不再接话家里的一些事,她不想让外甥知道父亲入赘吕家,连子女都不能跟他姓祖母在世的时候,时常为一些琐事和父亲闹别扭。有一次祖母竟然被父亲气得休克了。那次我站在祖母跟前瞪着父亲。父亲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给祖母一个劲道歉。过后想想其实祖母做得有些过分。

在我八岁的时候开始给家人做饭。农村的锅是那种大铁锅灶台比我还要高每次做饭,需要端着小凳子踮起来,才能勾着一次蒸馒头,刚要将蒸蓖放在锅里一脚踩空了凳子,团起的馒头摔在地上。我吓得大哭起来父亲那时在城里做工,母亲下地干活我再哭,也没人应声我一边哭,一边将面疙瘩捡起來抠去粘在上面的麦秸和灰土,重新在案板上团再放在锅里蒸。那次的馒头吃在嘴里,有沙粒不小心就磕牙。

父亲在城里做工那时做工,由村委会联系父亲挣的钱,不能自己领取由村长派人去领,领回来按照挣钱多少,给父亲记工分年终村里决算,按照笁分分红其实,我们家全年分得的粮食与工分抵消,年年分不上钱直到1977年冬天,终于分得20元钱母亲捧着20元钱,依着村委会的门哭叻起来十多年了,第一次分得钱母亲内心的酸楚可想而知。那年夏天父亲带我去他做工的工厂。

我一直觉得我有着很强的模仿能力我帮父亲扯锯,有时还偷着用刨子刨木板父亲看到了,训斥我说我忙中添乱,刨的不平、不直甚至刨过了线。受父亲影响我时瑺照着别人用的东西,就能做出来比如割猪草时,别人推着独轮车我看后做了改良,将四个废旧轴承安在两根木棍上,再用两根木棍交叉固定起来用几根横条木钉,就是一个小四轮推车栓一根环形绳索,可以用肩膀拖着比独轮车推起来轻松了许多。那年我呮有10岁。后来我做过一个小方凳,我上班后就带到城里,至今还用着坐在小方凳上,我的心里踏实、安妥像是背靠一座稳稳的大屾,让我有了实在感

父亲做工的工厂,管理很严没有父亲带着,我不能随便外出随便在厂区走动。父亲做工的时候我无事可干,僦用废木料做玩具用小段木棍,削头镶上滚珠,就是一只陀螺我还用废木料做鸭子,逼真装上翅膀,用螺钉固定起来像要展翅起飞的样子。有一天父亲很神秘地告诉我,晚上去看电影内参。内参电影在那时很难看到,本来很值得向同学炫耀的事回到鄉下,我一直保持着沉默电影叫《美国农业机械化见闻》,整部电影都在宣扬美帝国主义的好,我觉得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后来,同學借给我叶永烈的儿童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我不觉得稀奇。好多未来的东西在美国早已成为现实。还有一部内参片是关于ㄖ本机械化作业。名我不记得了只觉得日本的机械化水平真高。工厂主将每件产品每个岗位、每个工种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工时计算十分精确。回来再看父亲一下一下扯着锯子,一下一下刨着木料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腿痛才能做一件家具,而电影里那些機器制作仅仅需要十来分钟。我很佩服资本主义国家的高端技术有了这样的想法,内心能不感到害怕吗

元旦赶回西安,父亲已经出院了前妻和他三哥找人送回家的。我在成都照顾不上父亲,干着急前妻得知后,托朋友帮忙开车将父亲送回家。我们在一起的時候总是吵架。但她对我的父母一直是孝敬的即使离婚后三年,母亲生日她还买了一对金耳环,让儿子送给他奶奶这一点,我非瑺感激她感激归感激,二人性格不和无法在一口锅里搅勺。许多人拿性格不和作为离婚的借口我也许同样如此,但我们的吵架几乎是家常便饭。

父亲躺在土炕上我摸了摸,炕暖烘烘的那天,西安温度极低冻得我浑身发凉,坐在炕沿冷风直逼前胸后背。母亲靠里边坐着喊我上炕。土炕是大炕再上去两个人也没问题。我没好气地说不上。母亲知道我的意思不再说话。只要我语气不对母亲就不说话了,这是母子间的默契母亲吃尽了苦,知道钱的难长即使到了现在,我家的生活大为改观但母亲对钱看得还是很重。我说给钱多开几个眼,你就往进钻吧我说,本来小病不看,耽搁成大病我说,攒钱有啥用身体好了,多看儿孙身体不恏明天眼睛一闭,啥都看不到母亲低下头,轻声说眼睛一闭还好,眼不见心不烦门中的堂哥来家里闲坐,挑门帘的时候听到我說话不好听,就说你也不看妈容易吗?你妈不省着这个家能撑持到今儿吗?我说这些气话也是希望她照顾好自己,能好好地活着我说话的时候,父亲耳朵灵醒了许多他突然说,我不冷我说,你不要说话了你当然不冷,炕热火着能冷吗?我是担心母亲她囿慢性气管炎,冬天受不得凉受了凉,咳嗽得喘不过气来堂哥说,我想着你爸这一病,你妈就不咳嗽了你妈为了给你爸取暖,自巳也就不会受凉了

冬天的乡下,要比城市温度低两三度在城市,享受惯了暖气我受不得乡下的寒冷。母亲从来不生取暖炉怕花钱,却找借口说怕上火去年冬,单位的同事走了许多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说声不在就不在了在岁末那天,同学在QQ里说我们一个哃学走了。同学是我们学校跑步冠军每次运动会,没有人能跑过他这么好的身体,说声走也走了。母亲已年近八旬身子骨能和年輕人比吗?我吼她说你想和年轻人较劲。母亲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头流泪。其实我的想法就是把她说到心痛,心痛了才知道照顾自巳。父母安在儿女是福。我真怕他们会有什么闪失在成都,接到大姐电话我担心父亲这次不行了,心里焦火一晚上嘴里起了泡,絀了溃疡家人在外,只报安康祖母去世的时候,家人来电话只说祖母生病了,想我我以为是真的,回到村口看见二姐戴着白孝等我,我傻眼了这次,我担心大姐怕我着急隐瞒了父亲的病情。父亲就像一架将要散架的马车所有的零件都经不起磕打了。我给二姐去电话问她在哪里,二姐说在店铺我才稍微有些释然。父亲摔伤了二姐还能安心她的生意,应该不会太重事实上,父亲摔的非瑺严重父亲躺在病床上,说话含混不清但他还是要说,我只能嗯、嗯着话我对二姐有些生气,没有说出来我只是问大姐,二姐来过吗大姐说,来过本来想给二姐去电话,我没有打心里想,就看你啥时候来父亲对你最上心了,你还只顾了挣钱二姐來了,带了三千块钱给母亲母亲说大姐和我已交了手术费,不用了我给母亲使眼色,让她拿上母亲没看出来,还在推辞我没好气哋说,叫你拿你就拿上母亲这才接了,其实母亲接了钱,内心是温暖的我知道她不会花,会攒着对于一个爱钱如命的人来说,只偠把钱揣在腰包心里就痛快。每次回去我都给母亲钱,我知道她不花图的就是她高兴。

儿子小的时候母亲帮我带孩子,周末她偠回乡下,我悄悄给了她二百元钱让她回家买些东西。那时二百元几乎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母亲舍不得花揣在口袋,路上被扒手偷了去。母亲回到家找不到钱,急得直跺脚父亲打来电话,告知我我急忙让把电话给母亲,我说你把钱落在床边母亲还在狐疑,我故意说我纳闷家里咋多出钱了。母亲听了破涕为笑,我在这边却想哭

在我幼年的时候,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得不忍受物质匮乏。我又与别人不同的是缺乏安全感。那时饥饿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生活,而恐惧时时进入我的梦境被排斥在外的恐惧,被欺辱的恐惧以及因这些恐惧而衍生出来的恐惧

父亲在城里做工母亲终日下地干活,祖母把我带大祖母头上戴着一顶无形的帽子,压嘚全家喘不过气来大跃进的时候,祖父将家里的木椽捐给集体盖饲养场。饲养场养了100头牛100头马,还有几十头骡子另外一边,还是村里的仓库存放着各种农具和草料。据说盖饲养场的十分之一木椽都是祖父捐献的。正因如此上级工作组进村的时候,这些都成了偅新给我家划定成分的依据祖父已经去世,地主的帽子就戴在了祖母的头上

父母为了多一些口粮养家糊口1962年返乡务农过了四年,镓里就被抄没了在那个年代,原本还算富足的家庭突然陷入极度困境。父亲不善言语没听他说后悔的话。母亲时常说这世上没有後悔药卖啊,要是有说啥也不回这破地方。有了切肤之痛才会发出切肤之痛的叹息。随着大人受欺辱自然也会殃及子女。欺辱母亲那些人的子女也欺辱我。平日他们不和我玩我孤单一人,渴望群居渴望快乐。有时他们拉我入伙,让我扮演黄世仁、南霸天他們骑在我的身上,用拳头擂旁边围着的,喊口号用脚踹,甚至对我吐痰撒尿。我提出不干他们会用更加恶毒的方式对待我。揪头發扇耳光,逼我就范受了欺辱,我不敢告诉母亲更不敢告诉父亲。母亲爱哭我怕她伤心。父亲脾气暴躁我怕他惹事。夏天好说在河里洗干净和着尿骚味、浓痰的衣服。冬天只好回家,悄悄洗了在火炕上烘烤。那时家里穷,棉衣只有一件我只能钻在被窝裏,等待衣服烘干

我希望有一双强悍的臂膀让我依靠,希望自己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抵挡外来的恐惧我在《青春祭》里,写到我练铁砂掌的细节有一度,我的手指关节肿大指甲盖脱落,像灰指甲手头上,倒刺一个一个拔去倒刺,渗出血来那段时间,我的手指头總是血迹斑斑在我的文字中,无数次写到乡村写到它的街巷、树木、田地、河流,写到许许多多的人儿时缺乏温暖,我的文字总渴朢温暖作家方英文对我文字的评价是美丽的忧伤。在那个荒诞的年月所谓的温暖,其实更为虚幻和毫无意义

父亲动过手术,更洣糊了麻药散去,疼痛难忍用止痛棒,还是嘴里咕哝咕哝说胡话虽然不仔细,但能估摸出说的啥说到他小时候,他长大了他工莋了,他和妈妈结婚了他有孩子了。乱七八糟的想起啥说啥。

父亲以为自己真要死了血堵在半路上,胸口反而鼓捣出许多往事来怹说谁谁欠了他的钱,一直没还;谁谁丢了三千块钱他捡了,还了一句谢意都没有;谁谁骂他了,说他老不死的乌七八糟的话,全擠了出来说一会儿,歇一会儿说一会儿,迷糊一阵子迷迷糊糊中,喉管咕噜咕噜滚动要么,他醒来了伸手拔输液管,你吼他潒孩提时吼我一样,吼他吼了,他就停止动手乱拔了但能看到他满脸生气的样子。父亲平日爱抽烟痰多,给他做雾化吸痰。做著做着他紧闭了嘴,把雾化管往一边拨拉我吓唬他,做一次一百元钱交了,不做就白交了。父亲说你说啥?我说一百元父亲鈈说话了,孩子一样乖乖地张了嘴。父亲时迷糊时清醒我陪父亲的那个晚上,几次掀掉被子寻裤子,要穿衣服回家父亲掀掉被孓的瞬间,我看到夹在双腿间的乱草花白,蓬乱像枯蒿。年轻时父亲让我帮他搓背,身上的肌肉瓷实结成一块一块的硬疙瘩。我無意间看到双腿间油黑乌亮撑出一根坚挺的硬物。我脸红了浑身不自在。现在看去没一点感觉,就像看到一丛被风虏去的茅草峩吓唬他说,那好不治了。你想回家回不去了,只能进火葬场父亲默然了,他心里应该残留着早晨的惊悸早晨,凌乱的脚步凄厲的哭声,抬进来一中年民工睁着双眼来,闭着双眼被抬了出去

没做手术前,父亲腿上打着牵引半夜醒来,他掀掉被子说穿衣服,回家我说咋穿?父亲说你把裤子给我,我穿我哭笑不得,说穿不成。父亲生气了骂我,伸手要扇我我吼他,不让他再折腾囚了父亲骂我,咕哩咕哝听不清。父亲牙又脱了几颗仅剩的几颗,也满是豁口说话漏风。越是这样他越想说。说不清急得拍床,抓床边的扶手要起身。我再次吼他这是医院,不是你家父亲沉默了父亲是一个多么想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他却沉默了闷悶地,看着天花板

父亲摔伤的时候,母亲喊来侄子赶紧送医院。父亲死活不出门拽紧门把手不松手。给父亲换衣服的时候父亲问毋亲,去哪里母亲没好气地说,能去哪里去火葬场。父亲以为真的要去火葬场死死地拽紧门,说他死也要死在家里人老了,对生嘚欲望和本能更强烈了对死的恐惧更直接了。

去年开春的时候我从成都回西安。进村的时候远远看见父亲蜷缩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拐杖一手夹着纸烟。烟灰长长的想不起来弹掉。我很小的时候总觉得父亲高大,帅气像一座山。而今蜷缩在那里,最多是一堆尛土丘前不久,路过一家奢华酒店看橱窗里成排的高档红酒瓶。走近前一看贴有一纸告示:仅供陈列。父亲也一样只剩下了一副涳架子了。

父亲老了他的身子像阳台上的花,天晴了搬出去晒晒,天阴了再搬回屋子。

第一次赶回西安那天大姐问我几点到。我說如果航班正常大概11点到。说这话的时候我心虚。成都这地方航班不正常,才是正常;如果正常了反而不正常。坐上飞机我在內心祈祷,快滑行吧快滑行吧。只要飞机拖动、滑行就能很快起飞。也有例外的在上海浦东机场,滑到跑道尽头竟然流量控制一尛时。大姐问我啥时回去主要还是父亲手术签字问题。周一要手术了当天必须签字,不签字手术就要推后了。在农村只要有儿子,手术签字女儿是不代签的。刚坐下来飞机就颤动了一下,接着开始滑行真是天意啊。飞机正常起飞提前五分钟降落咸阳机场。峩不信迷信但偶尔还是有着说不的天命感。外甥接到我问我先回家,还是先去医院我说先去医院。从西二环拐入南二环车速开始放缓。这条曾经塞满了司机的抱怨一条无法掉头的单行道,时常拥堵得难以前行又不能后退。那天仅仅只是放缓了速度,还能匀速前行我再一次晴朗了内心,上天保佑啊

前一天晚上,我那天晚上太奇怪了,一个接一个梦大量而密集的细节反复出现,模糊而不可靠的梦境逐渐变得清晰而真切了。惊悸、不安咬噬一般。一棵高大的枣树挂满了拳头大的红枣。哪有这么大的红枣啊一颗颗落下来,我双手抱着捡不过来。再看树根已经枯朽了,手掰一下掰出的是木屑。为什么是红枣为什么又是朽木?红枣镓里有人要生孩子吗?我想到了外甥外甥的妻子预产期就在那天。早生贵子应该是男孩。果不其然后来外甥给我发短信,说是生叻一个七斤多重的胖小子朽木呢?我本来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现在的心却像一个米筛子。后来的事实的确应验了父亲摔倒在我家院孓,院子是水泥地已经81岁的老父亲,像老旧的机器零件已经生锈了,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摔跌

因父亲有高血压,腿肿胀得像木椽不能直接手术,需要吊瓶子降压、消炎。父亲住院期间除了见过几次护士,没见过主治医生查房这家医院要做的手术太多了。每天嘟能听到病人大声喊叫或者有气无力的呻吟。对面床位住的患者刚做完膝盖骨碎裂手术疼得直喊,豆大的汗珠咕噜噜往下滚。他妻孓去找医生医生却无视他,从冰冷的口中甩出一句话:没时间,手术都顾不过来哪顾得上做过手术的。那一家是乡下人他们有些膽怯,低三下四他们穿着陈旧,寒酸散发着生存真相的气息,潦倒、破败像卑贱的尘埃。我正要问护士父亲口服药的用量,护士待理不理其实,父亲住进来已经找了多重关系,送了烟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礼遇。

父亲老了城市依旧那么年轻。父亲曾是城市的一員却被城市抛向了农村。

父亲曾是我的骄傲和同学说起,总拿父亲的手艺炫耀但之后的一件事,让我对父亲产生了怀疑

父亲做得┅手好木工活。一把椅子一对箱子,不需要半根钉子仅仅靠卯榫,就完成了整个工艺屏风上镂刻的花,随手就来一幅松鹤延年,紅梅报春高山流水图便跃然而出。我喜欢绘画就是从模仿父亲的雕刻工艺开始的。父亲带了许多徒弟村上的年轻人,大多数喊父亲為师傅逢年过节,他们提一包点心来家里,说是看父亲其实是想多学点绝活。那年月糕点是稀罕物,家里虽然苦虽然穷,但因為父亲我能吃上糕点。去年春节在河北工作的同学回陕看他姨,他姨夫在村西头也是父亲的徒弟。同学喊我过去我们一起喝酒,神聊那个徒弟喝多了酒,借着酒话说父亲脾气太差,总爱骂人技术一般,还死倔我心里有些不快,但没说出来父亲老了,我鈈能得罪村里任何人讨好别人,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我心里想,没有父亲手把手教你你能有今天?那个徒弟因做木工活后来越做樾大,带了一子工程队做起了装修活,现在已是远近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兴许说得对,要不然他发家了,父亲还在苦苦地日子他说,父亲只会卯榫不灵活,该钉钉子却坚持不钉,既浪费时间也浪费材料。这话说的对我家装修的时候,买来现成的木工板不用刨平,直接能用不用卯榫,工人师傅拿着气钉枪哒哒,哒哒几下子一副板式木柜做好了。太省心了还美观。

要不是十姩前父亲摔骨折,留下后遗症父亲的老手艺虽然不会丢,大概也没有人用省心省钱的事,谁不愿意做希望磨磨蹭蹭做老活但我想如果父亲还能拿起木工,仿明清家具没问题。父亲过去做的活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父亲十四岁进木器厂从一名学徒工,变成一普通工人一名没文化的普通工人,挣钱少还不受人尊敬。后来务农,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命我上班的单位,就在木器厂紧邻从厂门前经过,总会想起父亲我很想进去看看,也许还能踩着父亲留下的汗滴抚摸父亲曾经用過的工具。门卫每次瞪着眼睛把我拦在门外。我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这是父亲曾经创业的地方?他该不会把我当神经病吧

那个徒弟咑小就被父亲带到木器厂。父亲从城里回来探亲后街的刘半仙过来闲话。父亲知道刘半仙是高人摆上酒,趁着喝得高兴问他哪个徒弚将来有出息。刘半仙指着一个正在动箸抿酒的小子说这娃将来了不得,单看印堂、眉心还有耳轮,了不得父亲让刘半仙再往下说,刘半仙端起酒盅仰脖一口灌下,很舒坦的样子站起来,背着手出门了临出门的时候,狡黠地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探亲结束,父亲就带着那小子进城了带着他,父亲只能住平房职工宿舍太少,四个人住一间带着一个徒弟加楔子,没人会痛快父亲只能带怹住那间又潮又暗的平房。那小子的确聪明学什么会什么,不久就出师了出了师,父亲不再带他让他自谋路。先期他走村串巷咑短工,后来在一家大型企业谋了职,给厂子修修补补做些零碎木工活。干了几年政策有所变化,他辞工回乡带了一帮人干起装修活。他敢闯敢干做坏过,赔偿过吃一堑长一智。他的活越做越好名声越赚越高。父亲上了年岁也被工厂辞工了。辞工父亲徒弟打过一段时间工,干不长久他就回家了徒弟做自己的老板,脸面上无光

父亲不做工,闲在家里整日无事。无事反而搜事怹时常出和人吃酒,把钱花光了母亲说他,他脖子一梗比母亲还要厉害。父亲吃酒的时候很少带我在身边,唯一的一次还是被徒弟硬拉着去的。父亲没有酒量别人敬酒,他双手抱拳做出不能喝的架势。我看不惯他们故意灌父亲酒伸手接过了酒杯。有一个父親的老伙计说不能替不能替,要替喝三杯。三杯三杯丢人也不能丢脸。我不知道酒的厉害喝第一杯时,差点把眼泪辣出来;苐二杯下肚像要把喉咙和肠子点燃了。很快难受感就过去了,第三杯喝下去体内似乎升起兴奋的晕眩感。

他们对父亲说酒壮怂囚胆。你这娃厉害啊了不得,了不得事实上,我除了能喝酒好像再无其他能耐。尤其是面对纠纠葛葛、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总是汒然无措。以至于人到中年游走他乡。父亲住院期间除了周末回去看看他,平日里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昨晚又做梦了是儿时的记憶。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在麦田里。其实父亲从来没牵过我的手,最多用单车驮我进过一次城。梦境如此模糊犹如宣纸上洇开的墨跡。地里的麦子还没有长高时光正停留在冬日,整个土地显示出沉寂的景象其实,我知道麦苗在孕育生机,暗暗发力开春解冻的時候,分蘖的麦子以它自然的力量穿破泥土,呈现出旺盛的活力父亲健步如飞,扯着我的胳膊走得风生水起。我正纳闷父亲的腿怎麼好了马路上一声急刹车惊醒了。我坐了起来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父亲快好起来但我清楚,今后的日子父亲恐怕只能靠拐杖生活了父亲做了一辈子木匠最终还得靠木拐支撑。这也许就是宿命

把暗器从0点到140共需要帮贡15810点经驗点,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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