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场开在世界上最偏僻的地方方好吗?

您所在位置: &
&nbsp&&nbsp&nbsp&&nbsp
XX年张家界梳头溪旅游度假村项目建议书1.doc49页
本文档一共被下载:
次 ,您可全文免费在线阅读后下载本文档。
文档加载中...广告还剩秒
需要金币:250 &&
XX年张家界梳头溪旅游度假村项目建议书1
你可能关注的文档:
··········
··········
梳头溪旅游度假村(东方乌托邦)项目
策 划 文 案
画山绣水,乡风古韵,田园牧歌,人间乐土
――这就是:张家界后花园,东方的乌托邦
张家界梳头溪旅游度假村(东方乌托邦)
据国家旅游局在银川召开的第17届全国(部分)旅游局长协作会议报道,中国旅游业在经历了二十多年以观光为目的的初级发展阶段后,休闲度假式旅游及其他商业性旅游已逐渐成为旅游消费的主要方向。据统计,在世界旅游市场构成中,休闲旅游占62%,发达国家已经进入休闲时代。专家预测,21世纪观光旅游将让位休闲度假旅游。观光旅游是有限的,休闲度假旅游是无限的。虽说中国休闲经济和休闲产业起步较晚,但发展很快,休闲度假旅游已经成为旅游业发展的新趋势。
无独有偶,国家旅游局配合中央“十一五”规划关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战略部署,把2006年的旅游主题确定为“中国乡村旅游年”,宣传口号确定为“新农村、新旅游、新体验、新风尚”;湖南省旅游局将“旅游产业促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作为本地区旅游业发展的重要目标之一;在今年的旅游产品调整中,农家休闲已被纳入大力发展之列。事实上, 从2002年亮相的益阳“农家乐” 伊始,几年来三湘四水的广袤乡村已逐渐成为人们向往的旅游目的地之一。长沙县一个小镇就冒出上百家“农家乐”,黄兴、石门、黄龙3个重点示范区基本成形,6个发展区卓有成效。长沙市的开福区、天心区的好些村子大力发展休闲农业。如火如荼的休闲农业,已成功引导了城市资金流向农村,对构建和谐社会产生了奇妙作用。
从世界旅游业发展的历史状况看,一个国家人均GDP达到800美元,国内旅游开始,并较快形成规模;GD
正在加载中,请稍后...秘境阿拉善
秘境阿拉善
本文话题: &
曼德拉的孩子们阿拉善,是我生命中的幸遇。曼德拉,是阿拉善的一个孩子。曼德拉岩画,那些开在石头上的花儿,是曼德拉的孩子们。我有幸走进阿拉善,走入曼德拉,贴近那些古老而童真的孩子们。阿拉善,蒙语音译,意为“五彩斑斓之地”,位于内蒙古自治区最西部,东与乌海、鄂尔多斯、巴彦淖尔相连,南与宁夏接壤,西与甘肃毗邻。初听阿拉善,就没觉得陌生,当唇齿间发出“阿,拉,善”三个音节时,这三个字眼便以轻缓、流畅、抒情的语调,呵成一脉水,流淌成五彩斑斓的模样。涉入阿拉善,方知晓曼德拉。曼德拉岩画,那一封封神秘的人类天书,让我别无选择,必亲赴这一程千里远途,亲临这一场古今拜谒,亲抚人类童年时期的朴素记忆,方不负此生。曼德拉,蒙语音译,意为“升起,兴旺,飞腾”。曼德拉山,位于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沙漠东缘曼德拉苏木西南十四公里处,山上分布着六千余幅数千年前的古代岩画,面积约十八平方公里,属羌、月氏、匈奴、鲜卑、回纥、党项、蒙古等北方少数民族制作。曼德拉岩画是远古时期游牧民族生活、精神的写照,雕刻精湛,图案逼真,形象生动,古朴粗犷,年限可追溯到原始社会晚期和元、明、清各代,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记载了当时经济、文体、生活情景和自然环境、社会风貌,是世界最古老的艺术珍品之一,被中国著名岩画研究专家盖山林赞誉为“美术世界的活化石”,堪称“世界第二,亚洲第一”,对研究中国古代游牧民族的社会发展史、民族史、畜牧史、美术史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穿越茫茫戈壁,抵达曼德拉,已是正午,沙砾地被炙烤得干裂,周边几乎没有草木,几只悠闲的牛儿,正卧在曼德拉山脚。入峡谷,沿一条沙石小路一步步涉入,大大小小的石头裸露着,多为浅灰色花岗岩、黑色玄武岩,它们散落着、堆叠着,毫不设防地袒露在荒凉、干涩的大地上,没有谁会相信,这里曾经汪洋着一片浩瀚无际的水,水畔草木丰美。穿行在几千年前乃至上万年的水底世界,我仿佛嗅到了海水的咸味,但终究没有看到一滴水。我有些焦灼,自古山水相依,相依成不老的传奇,这一座山脉竟能远离水而独存,这几千年,它如何抵挡得了这干涩无边的孤独?搜寻遍所过之处,没有一滴水迹,但见嫩嫩的苔藓,若开在石头上的花儿,活泼泼地蓬勃着一种别样温润的美。沿路散落着很多巨大的沙岩,已被风舔舐得圆润,有的甚至被蚀成空心,一个小孩儿足以在里面蜷缩。有一块巨石,中心掏空,凹陷处积了些尘土,居然有小草绿绿地生长着、摇曳着,阳光从一些风蚀的小孔漏进来,草儿愈发鲜绿了。你无法不感叹,这干枯艰涩的山沟里,小草竟可以有这样温润的去处;或者说,小草如此随遇而安,为自己寻得这么温润的安居之所。得感谢风,是风将一粒遥远的种子带到曼德拉,让它落在曼德拉山石的怀里,生根、发芽、蓬勃。真希望自己也是一粒幸运的种子,被风带到这遥远的曼德拉,在一块石头的心脏里翠绿,温润出一个小小的明媚世界。别过草儿,一路而前。渐行渐深,铺满沙砾的小路消失了,径直走上蜿蜒而上的木制阶梯,一级一级攀登,一步一步走向古老,走向神往已久的不可知的世界。山不高,但九曲回环,幽深的山脉在脚下延伸,我想走得快一些,好早一些涉入那个领地;我也想走慢一些,生怕自己的贸然闯入,会侵扰了那些牛儿、羊儿、马儿的安宁。山路不断延伸,带我渐近曼德拉的高处,之后,路悄然隐退,空旷的山野上,独留我,与古老的石头们站在一起。这里是它们安居已久的家园,我则是一个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石头们静默着,自顾自地固守原位,纹丝未动。有些尴尬,甚至手足无措,无以言语,仿佛我是天外来客,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读不懂它们的呓语,它们也读不懂我的呢喃。苍茫四顾,恍然无所止。我坐下来,想让自己静一些,清晰一些,眼前成片成片的黑色,令我目眩,不知道该先靠近哪一块石头,或者哪一块石头离我近些,可以去贴近、去阅读、去辨认那些茫远而熟悉的过往?呆坐很久,才慢慢定下神来,自远而近、自近而远地观望。山脊上,自低而高,一列列玄色石头整齐站立,排成一个又一个队列,黑黑地依偎,那原本是一整块崖壁,虽然崩裂了,仍紧紧贴在一起,如一个家族的成员,在罹难之际,没有谁躲避,没有谁隐遁,更没有谁逃离,只肩并肩、手挽手、眼望眼,站成一列、牵成一脉、守成一家;山坡上,大小不一的玄石无序散落着,彼此相望,黑成一地的静默,那定是被飓风摔出去的孩子们,重创之后,它们从高处回落,回落大地,仍蜷缩在这片山地上,没有飞离。小心翼翼地靠近,靠近那些坚硬而温润的石头,我终于看到了,看到神往已久的曼德拉岩画,看到开在石头上的绚烂花儿。日光炙烈地烤晒着,黑黑的石头,散发着刺目而柔和的光,这光穿透数千年的岁月,灼热了我的眼睛。是的,是灼热,不是灼烧。灼烧是无情的刺痛,刺痛眼,刺痛心;灼热,则是澎湃的热浪滚滚而至,卷出如雪的浪花,泼溅在一块块玄武岩上,开成温馨静美的花朵。我的心,因了这自然大美、文明大美骤然而痛,那是一种幸福的疼痛,无可躲避,更不想逃脱。不自觉匍匐在这数千年的古老文明面前,心怀敬畏,一幅一幅细细观看,静美的岩画,刻痕清晰、画面完整、图形简练、线条圆润,内容包罗万象,狩猎、巡牧、战争、舞蹈、竞技、游乐、日神、星辰、佛塔,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各种各样的场景、各种各样的生活,从自然到{—最好的文章网}人类、从生态到生活、从民族到宗教,一幅幅地绵延,再绵延,如一卷图腾般的长幅正在展开,完整地记载着这里曾经的丰饶、富硕、繁盛。轻轻抚摸,无语。我嗅到一股来自苍茫远古的气息,旧石器、新石器,或者更久远,总之,那是人类先祖尚在童年时期的呓语。你很难想象,在茹毛饮血的古老与蛮荒里,就已经有了这样蓬勃的人类文明,他们以石为刀,铭刻了那个时代蓬勃的生命姿态,凝聚了朴素丰韵的历史文化,浓缩了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的人类文明。但你不知我不知的曼德拉,并不因无人知晓、无人懂得而孤独。这里,有偌大的狩猎场,牛、羊、狗、驴、骡、马、虎、豹、狼、鹿、兔、蛇、龟、狐狸以及飞禽等生灵,在这里繁衍、生存、角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辽阔的草原,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有兴旺发达的家园,黄昏的炊烟,正袅袅而升,母亲在呼唤着孩儿,狩猎的男子正满载而归,他们几世同堂,安居在自然的怀抱,其乐融融。所以,古老而年轻的曼德拉,看似静默,实则有声。那些开在花岗岩石上的苔藓,如花儿一样鲜嫩;那刻在玄武岩上的羊、鹿、驼、牛、马等自然孩子们,聚守在曼德拉,它们一起诞生、一起成长、一起漫长、一起古老、一起神奇、一起神秘。黑黑的石头,分开着、散落着,也相聚着、依偎着,虽然散居在绵延的山峁上、山坳里,但都凝聚在这一个曼德拉,数千年未曾远离,它们都是曼德拉的孩子,始终蜷缩在曼德拉母亲的怀抱,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即使崩裂到粉身碎骨,也永不分离。站在山巅,左眼沉寂、右眼生机,左耳苦吟、右耳歌唱,左手干枯、右手温润,远处苍茫、近处风华,感觉自己愚钝到极点,竟无法辨析这些感知,无法拿捏这些词语,无法安置这些风物,无法将曼德拉好好地存放在心底。也许,唯有风可以自由穿越,可以任意雕刻,可以深深记忆,可以永久存储。我看见风的影子,听见风的声音,它越山而过,自高而低,自低而高,呼唤着牛羊,威慑着狼群,圆润着每一块石头、每一个家庭、每一个故事。这来自浩渺宇宙的气息,不只创作了这样的自然大作,也拥有和欣赏着这天地间不老的生命传奇。你可以想象,自古而今,日升月落,他像父亲一样,目光威严而温柔地掠过每一道山梁、每一处坡窊、每一块石头、每一幅风景,石头在眼,温情也在眼;或者,她就是母亲,她的唇温柔地吻过每一座山的额、每一块石头的面、每一棵草木的叶,那般母爱深情,千千万万年,不消不弥。原来,曼德拉的风,阳刚与阴柔并存,父性与母性融合。我才明白,没有水的曼德拉,为何数千年不干涸、不枯燥、不孤独,绵延久长而不被毁灭,是缘了浩渺的风,风生水起,风过处,即是水生处,无形的风无时无刻不在生水。倘若没有这深情的风,曼德拉的石头家族何以千年和谐、万年不息?曼德拉是幸运的,它不只有深情的石头,更有多情的风。玄武岩坚硬、刚劲、棱角分明,沙岩松软、温馨、圆润柔和,它们与不绝吹息的风刚柔相济,相依相伴,你有你的姿态,我有我的风情,就像是曼德拉家族阳刚与阴柔的两大分支,我离不开你,你离不开我,就这样相望、相伴、相守,相守成山的连绵、水的恒永、亘古的传奇。所以,曼德拉的石头、曼德拉岩画,与曼德拉一样幸运富有、深情浪漫,这无以言传的神话,人类单薄苍凉的语言,远不能描述它悠远绵长的风韵。我尚不知晓,当初究竟有多少温情的故事被镌刻在这些黑黑的石头上,岁月风啸又带走多少温暖的记忆和期许,但眼前这些完整的生活场景告诉我,那一个个美丽的传说,并不是我们拟想的神话,那就是我们的童年,就是我们昨天的故事,这些故事给我们温暖,也给我们警示。我千里远涉,一步步走近曼德拉,抚摸了石头,看到了岩画,倾听了风声,并没有真正走入曼德拉,这亘古的曼德拉,在幸运富有、深情浪漫之外,一定缺憾了什么,隐喻了什么,警示了什么。所有疑问,如眼前黑黑的石头一样,灼热着我的眼。这里,原本是一汪浩瀚的水域,水畔,百草丰茂,百姓生息。那时那地的人们,在生存之余、生活之上,以石头为介,铭刻了一段水丰人富的岁月,这是天地之大幸,人类之大幸,更是天地人和之大美。但沧海桑田,不容谁主宰或悖逆,当水悄然隐退,当山突兀而起,当曼德拉以岩画的面容显现,曼德拉留给后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寓言?或许,这是人类当时丰衣足食的写照;或许,这是丰硕萎靡、灾难来临之际,他们留给后人无言的警示。但不管怎么样,这里曾经风调雨顺和睦安宁,人类曾经这样富有、快乐、和谐,可惜一切远逝,再无归期。所幸,当水隐退,当海干涸,当草衰微,当牛羊迁徙,当一切远离历史的视线,唯有曼德拉,曼德拉的石头、曼德拉的岩画,以不可灭绝的石头文明,将古老与现今、沉寂与生机、干涩与水润、朴素与壮美完美融合,永久留存。它们以黑黑的蓬勃,昭示着远古的鲜活,无需遮掩,无需埋藏,只赤裸裸地袒露,以赤子般的情怀,向着苍天、贴着大地,以石头的姿态,坦诚着亘古的秘密,让你靠近,让你抚摸,更让你铭记。但,绝不让你入侵、占有、甚至掠夺。可叹,总有些不自知的人做些愚蠢的事,某些岩画旁边已有现代人拙劣的刻痕,丑陋的线条扭曲着丑陋的灵魂,甚至有贪婪的人,想从这里搬回想要的巨石岩画。我想,这些铭刻着先民灵魂的石头画幅,无论遗落哪里,都不会为任何人带来福祉,他们只会玩火自焚,自取灭亡。因为,曼德拉,本是兴旺发达的家园,唯有你皈依她,而你无法篡改她、亵渎她,更无法将她掠走、占有。登临曼德拉山巅,放眼望去,千里戈壁苍苍茫茫,难见水迹,刻骨地干裂,但我明白,这干裂并不代表荒芜,我听得到风的耳语温柔而绵长。尽管我无法知道若干个千年之后,这里会是怎样的景象,这一份人类远祖的记忆是否仍如此清晰鲜活,历久弥新,但我确定,这些开在石头上的花,将永开不谢。很遗憾,远涉千里之外,只看到曼德拉的封面,甚至尚未打开扉页,偌大的曼德拉,我只能涉足一个小角落,据说要粗略看完,也得三天三夜。我可以拥有三天三夜的时间,去倾听一群羊在说夏天的草,去细看一头牛在啃秋天的叶,去拜访一位年老的母亲,看她慈祥的微笑,看她们四世同堂,但我选择离开,在阳光明媚之时离开,甚至不想等到落日栖息山头。我想,虽然曼德拉是自然的、历史的、人类的,但我宁愿没有人知道曼德拉,没有人打扰她的宁静和祥和,只把她交还自然,交还上苍,交还天地,留一部无声的漫漫长卷,待岁月的风一页页地翻阅、沉醉、微笑。从曼德拉离开,必须记得一个人,守护曼德拉的魏三爷。魏三爷是曼德拉山脚的牧民,也担负着看护曼德拉的职责。我只知道他姓魏,“魏三爷”,是我们对他的亲切称呼。相对于曼德拉,我们只是匆匆一瞥的过客;魏三爷则是幸福的守护者、拥有着,连他圈养的牛羊也日夜守护在曼德拉脚下。我确信,那些牛儿、羊儿,定是每日每夜与山上的牛儿羊儿们作伴、戏玩,温馨而诗意。曼德拉,不只是我生命中的奇遇,更是我与人类初始的朴素邂逅。别过曼德拉,我没有回望。我明白,我回望,她在;我不回望,她也在。当我离开,她就在高处望着,望着我渐渐离开,渐渐远去,而后,将视线收回,落在每一块石头、每一棵小草、每一只羊、每一只鹿、每一头牛,它们都是她的孩子,她永久守护,不离不弃。[更多精彩尽在古风韵,静默有声。曼德拉,兴旺发达的家园。挥一挥手,轻轻告别,不带走一块儿石头。被上帝疼在心底的沙巴丹吉林,是被上帝疼在心底的沙。巴丹,传说中的牧人;吉林,意为“六十”。传说牧马人巴丹曾在那一片沙海里找到六十个海子,“巴丹吉林沙漠”以此为名。入巴丹吉林,心如六月的阳光,明朗、灼热。沉醉在沙的世界,追逐着沙的方向,越过一轮又一轮沙丘,不停地向前、再向前,如浪翻滚着,如鱼游弋着,如水流淌着。我一边惊叹着它的浩大、恢弘、无际,沉醉着它的温馨、柔情、浪漫;一边又懵懂未知,更不想知晓它的前面是什么,是湖水或是沙漠,或是草滩,一切都是我想看到的,我想要的,我想拥抱的。纵情驰骋在沙海里,我看到沙纹如水、沙脊如刀、沙流如蛇,看到巨大的沙鱼、细腻的鱼鳞,也看到海水的涟漪,一波波地,随风,随风的妙手,向着远方,荡开去,荡开去&&很小的时候,吟诵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童稚的幻想里,惊奇曼妙的风居然会裁剪出各色各样的叶子。入巴丹吉林,才真正看到风的威势,感受到风的魅力。那是一双大自然的妙手啊,强劲柔韧,落指成采,浑圆出一处处沙湾,点染出一个个沙景,呵护着一泓泓海子。在这样的自然杰作面前,所有关乎“风”的词语,诸如风云、风雨、风霜、风浪、风轻、风顺、风逝、风剑、风刃、风魔、风口、风马、风神、风舞、风语、风趣、风景、风物、风貌、风光、风味、风土、风韵、风华、风骨、风格、风采、风度、风范、风流、风情、风尚、风骚&&等等,都不能描其形、绘其色、状其神。这里的风,飞扬着神秘的双手,挥洒着、塑造着、雕琢着;这里的风,也狂飙着神奇的沙流,恢弘着、厚重着、苍凉着。惊叹着风之神奇,你会为人类词汇的单薄和苍白而尴尬,你甚至觉得所有的人类文明在自然大美的比衬下顿然失色;你才明白,唯有自然之鬼斧神工,方可造就这天地壮阔、这温润柔情,才有这融合阳刚与阴柔的天地大美。很幸运,我在上下乾坤里感受了天地大美,领略了另一个世界的安宁与恬静,切实了身居凡世的虚妄和漂浮,沉淀了纷扰琐碎的芜杂和空洞,皈依原始的性灵,将自己还原为大地的孩子,如土一般淳朴,如沙一般清洁,如水一般柔韧,如草一般葳蕤。任意颠覆的沙途中,我渐渐远离了原来的世界,渐渐抽离了原来的自己,渐渐忘怀了曾经熟悉的词语,或者,我所能脱口而出的词语都转瞬间化为沙、化为水、化为草,融成这里的一粒、一滴、一棵,它们脱离我的躯体而去,游离我的灵魂而去,我沉入、沉浸、沉醉到失语,无法与沙、与水、与草对话,只看着那沙、那水、那草,在我的视野里渐渐而近,渐渐而远,将我环抱,又把我舍离,直把我抛掷在沙漠之外、湖水之上、草木之尖,甚至被抛掷在时光之外,不知今夕何夕。这样玄妙的幻觉里,我时而如沙,凝聚成干净的一粒,成为巴丹吉林的一分子;时而如水,温润成清澈的一滴,融入干净纯蓝的海子;时而如鱼,游弋成海底世界的一枚化石;时而如草,和着风声,唱出一曲生命的绝响。我才知晓,人类的思维与想象竟如此局促、逼仄、苍白,局促到容不下一粒沙,逼仄到盛不下一滴水,苍白到描不出一抹沙漠的颜色。你不得不惊叹自然之神秘、神圣,造就巴丹吉林的壮美与神奇;你也不得不卑微地低下高昂着的头颅,虔诚地叩拜,叩拜苍天,叩拜沙漠,叩拜湖水,甚至叩拜每一粒沙子、每一片湖水、每一棵青草、每一坨驼粪、每一条小虫。不知不觉,沉醉在沙漠之上,迷失在沙漠之外,忘了归途。但,沉醉迷失之余,我必须清醒,清醒地知晓自己不属于这里,只是一个匆匆来客,沙漠包容我一时,不能接纳我一世,我只是短暂停留在这个浩大、清洁、吉祥的世界,还必须回到原来的现实里,这一程、这一景、这一瞬,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处海市蜃楼,终究远离,终究消逝,难再拥有。自然亘古恒永,人类,则是苍茫天地间寒来暑往的旅客,再怎么蛮横、强势、霸道,都将被自然抛出这个世界之外,或者,被自然的怀抱吸纳得干干净净。所以,我只能在欣喜之余沉醉,在沉醉之余清醒,在清醒之余顿生悲凉。当身心穿越于波峰浪谷,我真想喊出来,喊一声沙漠,喊一声湖水,喊一声青草;但我知道,我的每一声呼唤,都太羸弱、太隐忍、太阴晦,都会被沙隔离,被水淹没,被草吸纳,被巴丹卷走,瞬间无声无息。我终于没有喊出声来,仿佛那种倾心的沉醉,只一瞬,就被淹没,你想要怎么样都来不及。很遗憾,匆匆一程,只涉入巴丹的边缘,我没有亲临庙海子,没有触摸到巴丹的心脏,没有看到听经泉,没有喝到神泉圣水。多想再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到庙海子抚摸每一块石头上遗留的温度,看骆驼的双峰尚饱满否;我更想到听经泉,站到那方寸之地之外看它,看它在蒹葭丛中亘古不息地喷涌,喷涌成一脉不绝的经书,浸润着甜甜的吉祥;我更想搭起帐篷,看大漠孤烟,无需直,只袅袅成蓝天的写意,在沙漠的背景里,定格成一幅浪漫的剪影;或者,等落日溶金将沙漠柔软成夜的温床,躺在松软的沙里,仰望黑黑的天幕,像儿时一样,细数每一颗星星,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我甚至想,在这沙海、水畔做一棵草,或者一只羊,或者一峰驼,最好做一个牧马人,搭起蒙古包,结起白哈达,在这里安家、安居、生子,代代生息,践行着宗教神圣的旨意。但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也不能。我很清楚,这只是我梦里的海市蜃楼,沙漠不会包容我,风不会接纳我,水不会眷恋我,草不会依偎我,我终究是被拘囿在现世里的一个孤独旅客,我不是被上帝疼在心底的一粒沙子。上帝,你说,我是被谁疼在心底的一粒沙?返回途中,久久流连在清清的巴丹湖,这是我入巴丹吉林沙漠相遇的第一脉水,也是我离开巴丹吉林拜别的最后一脉水,这里蒹葭青青,正是我想要的模样,在湖边漫步、呆坐,但终在湖水之外。当我离去,湖依然,草依然,可是我的蒹葭,我千百回辗转而梦的蒹葭,你的绿里,可曾留有属于我的一抹?不,先别走,还得再回头看看,看那一眼天池。那定是地的眼,装着蓝天,装着黄沙,装着亘古而来的传说;或者,那就是地的心,是巴丹吉林的心脏,几千年来,她一直这样跳动着、鲜活着、蓬勃着,无论沙丘怎样移动,总是守护着她,她安静地泊在那里,和着沙鸣,和着风的韵律,蓝出一个纯粹的世界。而我,必将远离这个世界,回到纷扰凡尘。一步一回首,走出巴丹吉林,我的心空旷而辽远。大自然的写意,不是人间凡夫俗子所谓的大手笔可以挥洒的,任何人为的创造,在自然大美的比衬下,唯有苍白;这里,永远是一个春天般的世界,每一时、每一地、每一景,都是刚开始的模样,无论岁月的车轮辗过多少次,无论人们留下多少足迹,最终,一切都被自然还原,都还给沙漠,风终将淹埋一切痕迹。令我痛惜的是,钢筋混凝土如刀的坚硬,已侵入巴丹,打扰了巴丹原始的和谐与静美,打乱了沙漠和海子相依相伴的程序,破坏了它们宁静的相守,成为插入沙漠的一根根刺。我想,某一日,巴丹会拔掉它们的。巴丹吉林,上帝之子,沙漠之魂,那属于巴丹的六十面海子的传说,永远美丽,永远神圣,永远吉祥。多想做一粒被上帝疼在心底的沙子,蜷缩在你的怀抱。巴丹吉林,走离你的最后一步,我在小小脚窝里,播了一粒自由的种子。十三城的寓言额日布盖峡谷,隐喻了一段风生水起的古典,红红的,红出隔世的暖。额日布盖峡谷,不是峡谷,是城堡,是一座被风霜水流侵蚀而成的古城堡,这座包罗万象的城堡,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以灼灼红色燃尽亘古烟尘,藏了一个绝无仅有的神话,那神话,天造地设的绝美。额日布盖峡谷,即“红墩子山”,位于内蒙古阿拉善右旗东。据记其基岩是距今约一点五至一点八亿年的侏罗纪沙岩和粉沙岩,主要在流水冲蚀及风蚀作用下形成。峡谷呈“人”字形展布,一入峡谷口,便可望两侧高耸的褚红色崖壁,层层叠叠,陡峭险峻,无人可攀,所有来访者都必得从峡谷底部的沙砾小路穿行而入,一路仰着脖颈前行、张望、惊叹。这是这条神奇大峡谷的高明之处,它以绝美的褚红色无言警示:你可以仰望,却不可征服,甚至不允许你靠近,我自昂首雄视,俯瞰芸芸众生虔诚而来,惊叹而去。它拒绝繁复,只沉入一片赤红,艳艳的,灼烧着,永不褪色,永不熄灭;有心之人,会从这红色警示的背后看到过去、看到灵动、看到鲜活,看到曾经的汪洋、看到鱼戏水底,看到风过水面,滑下一道道印痕,划出一层层红岩,隔绝出一个海洋之外的世界。额日布盖峡谷,曾经的海底世界,已被岁月的长风抽成干枯。这里,早已没有一滴水,视目所及,唯见荒凉干涸,连岩石的夹缝里都少有草木的颜色。行走在峡谷底部,大大小小的沙石子在脚底不安分地跳脱着,像曾经游弋在海里的鱼儿,干渴了上亿年,已干渴得难耐了。走在额日布盖峡谷的前世,不自觉放慢了步子,生怕我的冒失会踩踏到一只蟹、一尾鱼、一头龟,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仿佛浩大的水流正从地下喷涌出来,呐喊着、翻卷着、澎湃着,漫过脚踝,浸过膝盖,就要淹没胸口了。正当我惶惶然举步维艰之时,又是那满目的朱红,以大肆的铺展横空泼洒而来,直把如梦如幻的我灌醒,才惊觉自己正被彻彻底底地晾晒在干涩的峡谷底部,如一尾沉积数千年的化石,再难浮游。水漫之后,又听得亿万年的长风呼啸而过。风,也是这里的雕刻家,它穿峡而过,凛冽而温润,凛冽为刀,温柔为红,不见血,却刀刀见红,是血肉,是风情,是风骨,是沧海桑田的冷酷和暖意。当然,这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数万万年的风雨侵蚀,水一波波退去,风一层层剥离,石一粒粒风化,才使得风有风姿,山有山貌,塔有塔意,石有石状。沿峡谷小道蜿蜒而入,体验到另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转角处会看到什么,一峰驼、一只鹰、一只猴子、一群羊,或者一只跪问上苍的蛙。这驼,从深沙中拔蹄而出,正奋力向前;这鹰,展翅翱翔之后,倦了累了,正眠在山巅之上;这猴子,没有了可攀援的树,在悬崖间攀爬着、跳跃着,仿佛有永远使不完的劲儿;那一群羊,吃饱了,你追我赶在草滩上戏玩,或前呼后拥回到圈里;那蛙,不再是坎井之蛙,它虔诚地仰望着峡谷之上的青天,晨沐阳光,夜数星星,日月星辰在它鼓鼓的眼睛里倏忽而过,大概它觉得太匆匆,便想问青天可否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好让它从峡谷底部爬出来,攀援到那浩大的井沿儿,看山外山、天外天、水外水。但很遗憾,这浩大的井里早已没有水。汪洋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隐退,退到天边,退到山外,或者退到地心,没有谁可以再看到水的澎湃,听到水的呼吸。这里只有天地,只有一线的天、一线的地,但就是这一线天和一线地,汇聚着天地的精气和神韵,凝固着千万年风雨的剥蚀与冲刷,讲述着亘古久远的故事。这些故事的主角,是一峰一峰的山、一座一座的塔、一穴一穴的兽、一巢一巢的鸟儿,它们借风的呼吸,开凿出一处处温暖的家园,将苍鹰的雄劲、猴子的机灵、鸽子的吉祥,飞翔在每一个洞穴朝夕的光明里,飞翔在整个峡谷炫目的红色里,飞翔在十三城的昨天和今天。十三城,是我们的想象。这峡谷,左一转儿右一转儿,左右共绕了十三道弯。十三道弯,恰好围成十三座城,这十三城由此活泼而富有,一城有一城的风水,一城有一城的故事,一城有一城的对话。你听,那座山头上,猴子与鹰正在对话。鹰飞累了,垂下硕大的翅膀,闭目养神。猴子从花果山归来,鲜桃喂饱了它的肚子,它想溜达溜达,遇到了假寐的鹰。猴子:“鹰大哥,怎么睡了?”鹰眼皮也不抬:“猴儿老弟,别打搅我。”猴子嘻嘻一笑:“我生来就是喜欢打搅别人啊。起来吧,我们玩玩儿,睡觉多没意思啊。”鹰嘟囔着:“不,累呢。待会儿我还要去远方。”猴子用爪子挠挠鹰的脑袋:“我也刚从远方回来。那一程已经够孤单了,回家了,就得好好乐乐。”鹰没好气地说:“你是去找吃食,我要去办大事。哪能比呢?”猴子并不生气,笑了:“好,你办大事,我喂肚子。可你也知道,我这猴儿也是办过大事的啊。你看这一摞摞的经书,不都是我们从西天搬回来的吗?”猴子得意地说,目光扫过峡谷中层层叠叠的巨峰书。鹰睁开眼睛:“正因为你们搬回来这么多经书,我才要去远方啊。你看看,这些书放了这么久了,都要凝固成石头了,还没有人好好读,更没有谁读得懂。你倒好,搬回来就没事人儿一个了,我得飞出去,找到能读懂书的人啊。”猴子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也是啊。怪不得你这么累呢。其实这么多年,我也在犯愁呢。可是你看,这整座峡谷中,大家都忙着走出去,忙着看山外山,天外天,忙着到外面的世界抓钞票去了,还有谁来读书呢?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先喂饱自己再说。”鹰兴奋地说:“那我们一起来做,好吗?我们先把鸽子唤回来,让它们读懂和平;再把骆驼找回来,让它们读懂坚韧;还有羊,它们一定能读懂善良;还有狼群,团结是它们的课题了。当然,你得把猴子兄弟都叫回来,不能只在花果山吃桃子了,得用你们的机灵读懂奸诈、凶恶、暴虐,然后,我们一起把它们赶出峡谷去&&如此,这峡谷里就只储存和平、坚韧、团结、吉祥了。你说,这样好吗?”鹰很兴奋,一连气说了很多话,看来它不是身累,是心累了。偌大的家园,祖先给它们遗留了这么多书,居然没人读,它能不着急吗?猴子听鹰这么一说,也振奋起来,它在鹰的周围蹦跳着,舞蹈着,抓脑搔耳,它一定想到了更多更好的办法&&十三城的城堡很美,十三城的故事很多,十三城的寓言神秘。我,一个匆匆过客,不能帮到它们,最好不要打搅它们的计划。悄悄离开,向着深处而去。午后的郁热渐渐退去,脚步渐渐探入峡谷深处。这里很开阔,视目所及,是高远的城墙和城墙之外的蓝天。我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曾是居住在这些城堡里的某一个,在某一天的黄昏里悄然走失。这个黄昏,我嗅着海水的味道归来,再入故园,再见故人,眼前的一切,陌生而熟悉,熟悉而陌生,千万年的沧海桑田,竟将这里凝固成一个端庄静默的世界。它们或沉陷入地,失了海水的踪迹;或升腾入天,成为凡夫俗子瞩目仰望的神,将我生生远隔,远隔在逼仄的角落。悄悄坐下来,在光与影的变幻中,端坐在众神的肃穆里,我的眼里,尽是隔世的模样。站在谷底仰望,山连着天,天连着山,山天相接,高远而辽阔。我无法攀援,更无法破译这十三城的寓言,我一步步走进这峡谷,终究得一步步退出去,退离这个与天相接、与地吸纳、与水隔绝的世界,退回到我的三尺讲台,我的小小乾坤。夕阳远退,退出额日布盖峡谷,退出梦幻般的丹霞地貌,也退出一个茫远的历史时空,我的怀里,揣了一摞摞大自然的百科全书,永生都读不完。入额日布盖峡谷,只惊为天造,这是一座凝固的城堡,城堡里正生发着昨天的故事;这是一部无字的厚书,书页上了写满了今日的朝夕;这是一个天然博物馆,馆里陈列着大自然的杰作,件件都是真品,没有谁可以仿得出,这个无所不能的世界,永没有它的赝品。这,是十三城给我们的寓言。额日布盖,红色峡谷。风生水起,永无赝品。敢问:这个风生水起的世界,曾是谁前世安居的故园?像锅一样的石头走进阿拉善,方才觉出自己的渺小与卑微,她的广袤辽阔、浩大无际、神奇神秘让我自惭羞愧,不自觉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我的贸然造访会使她渐渐远离。这样虔诚的靠近中,邂逅了海森础鲁。海森础鲁怪石林,位于阿拉善右旗努日盖苏木。海森础鲁,蒙语音译,意为“像锅一样的石头”。我进入怪石林,看到的不只是锅一样的石头,这片方圆四十多公里的地方,堆满了大到几十立方、小到拳头一般的风蚀原石,造型奇特,形态各异,诸如凤凰、骆驼、鳄鱼、肥猪、乌龟、情侣等等,种种风姿,各尽其妙,生动逼真,形成壮观的自然雕塑群落:一只飞翔着的火凤凰,正展翅腾空,仪态舒展而绝美;一峰大漠骆驼,安详地卧在草滩上歇息,它一定是吃饱了肚子,闭目养神;一条长长的鳄鱼,从海水里攀爬到海岸,不见凶恶,只温驯地卧着,出神地凝视着前方;一头大漠肥猪,俯首合目,安静酣卧,沉睡千年而不消不瘦;一只巨大的乌龟,正缓缓爬上海岸,张望着远方;一群鱼,吃足了,喝饱水,正在温暖的沙滩上贪睡;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彼此相望,柔情万种;一座欧式建筑群,远远望去,轮廓逼真、造型精美、廊柱浑圆、气派华丽,让你有靠近入住的欲念;一只雄健的戈壁苍鹰,盘踞在山石上,凝为永久鲜活的雕塑,正翱翔在万里风云;一朵硕大的蘑菇云,在空旷的蓝天白云间高高擎起,雄浑壮观,叹为观止。攀援在怪石林,千姿百态的奇石怪岩,让你恍然入梦,仿佛眼前桑田瞬间浩瀚成沧海,淹没了你所有的视野、情感、思维。其实,这不是梦,数千年前,或者数万年前,这里本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海域,朝夕间潮起潮落,平静的海面,掩藏了海底汹涌澎湃的翻滚,海接纳着这一切,如母亲一样温和着、安宁着、吉祥着,呵护着怀抱里的每一个生灵,让它们自由、舒适、和谐、共融。但这种和谐总有被打破的时候,直到某一个日子,春夏或秋冬,清晨或是夕暮,大自然厌倦了这样的存在模式,它大手一挥,喝退了海水,凸现了海底,彻底颠覆了这个原本平静安宁的世界,那一瞬翻天覆地的变换,被后人称作“沧海桑田”。其实,“沧海桑田”是人类想象造设的词汇,没有谁见过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只是一个神秘的传说,这个传说像一个谜语,只有显现的情状,没有明确的谜底,唯有自然,唯有上帝,唯有清风日月,方知晓其间理趣。而我,一个贸然闯入的过客,更没有办法设想,逆流的时光里,当海底上升,当海水退去,这些被海水滋润数千年的巨石,又如何被自然的日光、风雨、霜雪、流沙侵蚀,一点一点地,直至被解构成如今干裂、艰涩、枯竭的模样,却仍在天地间不朽地挺立?海森础鲁,沧海桑田的重重印记。午后,炫目的阳光里,安静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也坐在石头的丛林里。多么想细数每一块石头上遗留的生命纹路,看看它们缘何而来,又将往何处远去,但终无答案。苍天浩渺,风轻云淡,仍是旧时风景,但这一方水土却变换了场景。有谁能说得清,大地呈现给人类的究竟是一个个怎样神秘的世界?神圣的曼德拉岩画,神奇的巴丹吉林沙漠,神威的额日布盖峡谷,神秘的海森础鲁&&种种自然万象,只能凝聚为一个词:大象无形。也许,唯有这样的词汇,方可涵盖自然之泱泱大度、不拘一格、包罗万象和生机无限。(上看更多精彩文章海森础鲁,在这个石头的世界里,高天博大,大地雄浑,长风劲健,怪石林立、原始神秘;这里处处是风物,处处有风舞,处处蕴风逝,处处含风情;这里没有爱恨情仇,没有寂寞悲凉,日日夜夜,风沙呼啸掠过,雕刻着石头,雕刻着故事,雕刻着风韵,挥洒着雄浑、大气和超脱。此程一路走来,风一直毫不吝啬地陪伴着我,戈壁荒原的风粗犷炙热,曼德拉的风雄壮细腻,巴丹吉林的风温柔多情,额日布盖峡谷的风凛冽威严,海森础鲁的风漩涡一般,旋出水的风情,旋出石头的仪度。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虚飘、不空浮、不迷玄,它们有深扎的根,就长大地之心,长成一个旺盛的石头家族,圆满成一个和谐的石头家园。独对海森础鲁,天地无言。倘若石头无言,人必得有情;倘若人无情,则石头鲜活。我想,这不是一个悖逆,而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这里的广袤辽远、生机勃勃,与海洋一样、与沙漠一样、与戈壁一样,这些石头,就是海里的生灵,就是沙漠里的海子,就是戈壁滩上的草木,就是开在大地之上的石头花,它们数千万年相依相伴、相生相惜,不移不动、不减不消、不凋不谢、不死不灭,日日夜夜,固守着这个苍茫阔大的石头家园,博大、温暖、安宁、吉祥。在这片自然领地上,每一块静默无言的石头让每一个贸然涉入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放慢脚步、敛声静气,虔诚地流连、惊叹、敬畏。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岩石被称作“像锅一样的石头”,原来,不管什么样的家,只要有锅在,就有母亲在;有母亲在,就有温暖在,就有亲情血脉的繁衍、延续和蓬勃。如此,这个石头家园,当恒永存在,如一只浩大的诺亚方舟,载着每一个洁净的石头孩子,在风浪里前行,抵达平安的彼岸。无法抑制一种源自大地的感动,泪水潸然。这是感恩的泪,感恩自然,感恩天地,感恩生命。这里,没有一滴水,没有一棵草木,甚至没有一丝声息,但谁能否认这里蕴藉蓬勃着的生命呼吸?每一块石头、每一个孔穴、每一种姿态,哪一处、哪一刻,没有温润绵长的呼吸?这宇宙的呼吸,便是风。风,是自然赐予石头们最神圣的生命礼物。很幸运,涉入阿拉善的旅途中,每一站都有风的影子、风的气势、风的杰作,曼德拉的风亘古不息地吹拂,吹出漫漫草原,吹出袅袅炊烟,吹出骆驼、牦牛、羊群,吹出一个个生机勃勃的山峦,绵延在高天流云;巴丹吉林的风温柔得让人心疼,她把每一粒沙子都梳理得那么温驯,像抚养自己的孩子,不让它们四散零落;额日布盖峡谷的风是毫不留情的雕刻家,依着自己的审美喜好,将高峻的巨岩一层层剥离,剥离成她想要的模样,演绎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供人们观赏叹惋;海森础鲁的风则是劲猛的,这劲猛的风,在戈壁旷野上肆意地奔跑,每奔跑一步,他的脚窝里就遗留一块石头,鲜活一个生命,造就一个世界。风啊风,我就站在你的世界里,仰望你、追逐你、眷恋你,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触不到你的眼目,听不到你的耳语,但感觉到你的存在,你时而和暖、时而冷寒、时而温顺柔和、时而桀骜不驯,但不管哪一缕都深深浸入我的生命,滋养我的血脉,修养我的浩气,历练我的气魄,让我得以坚强地行走,不疲不倦。走出海森础鲁,夕阳正浓,茫远的戈壁滩着了一抹别样的温柔,我悄悄告别,告诉每一块石头:你们要好好的。它们静立在我的身后,目光如炬,为我前行的路点燃一盏盏光明温暖的灯火。晚,住海森础鲁养护站,戈壁深处的一片小绿洲。苍茫戈壁的夜晚,安宁、静谧、祥和,只偶尔闻听几声鸽哨,划过如水的宁静,点透戈壁的生机。造物主和大自然一起睡了,独立夜,倾听大地的呼吸,心如止水。仰望茫远的天河,寻找飘浮的回声,一种梦幻的瑰丽飘忽而至,仿佛一缕清新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在给你讲述一个关于爱的故事。其实,美丽的天河是一个储藏爱的地方,远远地系着我们生命的梦想,当童话和古典完美结合,便是天上宫阙,美轮美奂。可惜,这样纯真的美好与红尘中匆忙前行的人相隔太远,当繁华落尽,灯火阑珊的悲凉是天上人间最大的落差。也许,若海森础鲁般洁净温暖的世界方可让疲惫的灵魂得以妥帖地安顿。或许,我们原本也是石头,是自然的爱赋予我们光亮,生命才有瞬间的灿烂。天地无言,赐予大爱,每个平凡人都该留住一份童真的纯爱,对天对地、对你对他、对昨天对明天、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温暖宽厚地活着,不狭隘、不小气、不嫉妒、不苛责,珍惜有限生命过程中每一缕光明和温暖,哪怕细弱,哪怕短暂。如此,当你失落会有人投来关爱的目光,当你跌倒会有人伸出搀扶的手臂,当你痛楚会有人给你强健的肩膀。这,才是人类生命中最绵长的最温暖。天上银河,一条让人眷恋童话的水脉。海森础鲁,一个令人怀想童真的地方。夜凉如水,天地大美,当童话与童真相约来访,我安然入梦。长在天上的树戈壁之上,海森础鲁养护站,度过了一个安宁如水的夜晚,浩瀚的天河让我重获童真的惊喜和幸福。没想到,晨光中,又会邂逅一条流淌在大地上的“天河”:弱水。弱水河畔,大片大片的胡杨,正酣睡在弱水温柔的怀抱里,宛如一个个健硕的孩子,做着千年的梦;一棵一棵的胡杨,又像是一朵朵金色的花儿,绽放在两岸水底。阿拉善,额济纳,胡杨林。这三个词语,温暖着母亲与孩子的依偎。若阿拉善是慈祥的母亲,额济纳与胡杨则是她阳光的孙儿。与胡杨相约,千年等一回,我又如何能逃得开这一场红尘的幸运劫?往深处而去,深入大片大片的胡杨林。未到近前,已嗅到淡淡的清香,微凉的味儿,素净、清雅、绵长,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是叶子成熟的味道,有土地的芳醇、蓝天的晴朗、弱水河的清粼,不浓烈,自有一味醇厚,在秋风里弥漫。这香气如蓝田之玉,自大地穿土而出,弥漫在胡杨林上空,也弥漫在额济纳河畔,若神秘的咒语,蛊惑着每一位前来的人,包括我。脚步尚来不及停驻,已被这香气诱惑,身子轻飘飘地往前浮,仿佛幻化为一片叶子,悬飘着,一直悬上胡杨高高的枝头,虚飘、恍惚、梦幻。我没有办法把控自己,很难把自己落到实地,仿佛身心、情感、思维都不再属于我,只任意飘着、悬着、浮着,浮在枝头,浮在叶子之上,浮在香气之上,忘情、微醉、沉溺。我,不再只是我自己。朔风猛烈地吹着,在耳际呼喊,我应和着风的信息,与胡杨对话:远涉大漠,穿越戈壁,只为奔赴这一场前世约定,你仍在原地等我,等我归来吗?你必等我归来。我们是前世相伴相生的草木,有一段朴素的草木之盟,你曾以甘露滋养我渐渐干枯的根、茎、叶,但我终没有开花。其实我无需开花,更无需结果,只留与你初识的模样,在被你滋养的根茎上,固执地留守着我润润的叶脉,叶脉上清晰的纹路,是我追寻你的路径,一条条,一条条,都是我的三生,三生的我。我不惜憔悴、枯黄、干裂,甚至被风碾碎,也不再另觅水源,只为守候与你的三生之约。你,可还识得我沧桑的容颜?你看,你看,我的眼睛,那么黑,那么黑。这黑,给了我明亮,让我看得清你久违的模样,望得尽你四十四万亩的家园。久久跋涉之后,我栖息在你的枝头,栖息在你的家园,倾听着你的呼吸,温暖着你的温度,你一定不能再舍我而去,徒留我干涩的眼,热望。但即便干涩,我仍热望,热望你,也把自己热望成一种树:胡杨。如此,我便是你们中的一棵,与你们一起站立,朝夕相伴,晨昏明媚&&当我从一种梦幻般的神游回归,已站立在生长胡杨的土地上。这里,满天满地都是胡杨的领空领地,每一棵胡杨,不分古老年轻,不论高低大小,不管风姿格调,都是这里的主人,它们将庞大的根系深深扎入地下,把繁茂的枝叶高高擎向天空,挺立着、傲视着、威严着,守护着每一寸土地,灿烂着每一片蓝天,仿佛在无声宣言:这里神圣不可侵犯!但,那神秘的领地如一块巨型磁铁,紧紧吸食着每一双想要靠近的脚步,强有力地拽着你,不许你舍离一步。这吸力使我不再虚飘,只让我惊醒,我从高高的枝头跌落下来,跌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跌在胡杨与胡杨的牵挽里。我一点点涉入,生怕每一片金黄的叶子都是一道震耳的惊雷,让我在这壮美的生命面前怯然退缩。我努力迎着那绚烂的金黄,蹒跚而去,满眼流溢着金色叶汁,这叶汁成水成海,又一次把我直推向久远的梦河,海风猎猎,恣肆地吹着,我像是岁月里艰难的过渡人,被澎湃的浪潮席卷着,怎么都难以上岸,我的身心都湿透了,不只是鞋子。胡杨,胡杨,梦了你千千回,为何真的站在这里,你竟以如此炫目的金黄,化为滂沱的水、激烈的风,将我卷裹,将我吹得生疼?不,其实是我错了,我没疼,痛的是你,浩大凛冽的朔风,无情地吹落着你金黄的羽毛,你丝毫不遮掩,更不躲藏,只顺风刷啦啦地洒落,洒落一地金光。难道你不心疼吗?是否你倾心蕴藉三季,只待黄熟、黄透、黄尊贵,然后把它们全部交给四季风,让每一片叶子缀上你翘望的眼,被带上天堂,待明朝,春归燕子飞?原来,你是一只只火凤凰,你必得在这深秋的朔风里涅槃,一次又一次地绿透、黄透、红透、落透,再一次又一次地孕育、滋生、生长、成熟,并以此绵延成千年的尊贵与壮美,不死,不倒,不朽。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潦草地刮过,胡杨无言,我亦无言。我坐下来,坐在那一脉纵深绵延、直向大地之心的粗粗细细的根系上,若坐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能够感觉得到,它们紧紧密密地纠缠在一起,你滋润着我,我呵护着你,紧挨着、牵挽着、扶持着,无限蔓延,盘结成庞大的家族血统,如密密的网,网住了生命的血脉,打通了血脉的穴道,贯透了灵魂的秘笈。这网,定是澎湃汹涌的地下烈火,已经灼烧了数千年,灼灼而红,不熄不灭,方可一次又一次释放,烧燃出这一片又一片的金黄,高擎着生命的火炬,彰显着壮美风姿,谱写着磅礴华章,照彻着炫美灵魂。我骤然懂得一种大美,一种水与火的缠绵。清冽、端庄、美丽的额济纳河,涓涓而流,流淌出女儿的似水柔情;浩大蓬勃、生生不息的胡杨林,熊熊燃烧,燃烧出男儿的如火阳刚,他们水火缠绵,亘古而恋,相依成不老的生命传奇。水在,火就燃;火燃,水就润。原来,胡杨的壮美在其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这不老的神话,令人敬畏;胡杨的绝美在其坚贞不渝、至死守护,这坚守的爱恋,令人钦羡。如此,这坚贞与爱恋,何尝不是我们对胡杨的另一种诠释?在他不倒不死不朽的顽强信念之外,难道不可以再多赋予一些情感的热烈和生命的温润吗?只为,没有谁可以大手一挥,抹掉这场天地绝恋,水火缠绵。默然祝福,悄悄离开,去拜谒神树。神树,是万木凝聚的神。远远望去,缠绕在神树上的哈达和经幡,像神树风仪的衣裳,神树傲立着,古朴、圆融、安详。虔诚拜谒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聚在一条通往她的小路上,一步一步靠近,像靠近阳光,靠近天堂。我一寸一寸地挪移,虔诚地靠近,像转敖包一样,依礼自左向右地转了三圈,感觉每转一圈,生命就靠近树根一些,如此,那三圈便是我的三生了,三生而过,我的生命之水,便在神树古老的年轮里,一点点洇染,晕开,不再干涸。离开胡杨林时,狂风骤起,沙流扑面,天地合一。胡杨炫目的金黄色,在沙尘弥漫的背景里不减不衰,像自天堂流泻的光,温暖吉祥。胡杨,你是长在天上的树,自高天而来,如朝阳旭日,穿天地之界,为大地金秋洒一地阳光。这阳光一般的树,乃天地赐予的大美。我,终究是一滴水,我所能做的,是在一滴水里,看胡杨金色的阳光。如此,足矣。风的黑白素描当我以一滴水的温润,渗在胡杨的千年光晕时,灵魂的牵攀,再无法舍离。但无论怎么靠近、融入、融合,终得舍离,这样的纠缠,貌离神合,我甘愿被屈服、被解构、被同化。逆着沙流,前往黑城。黑城,西夏国故城遗址。黑城遗址位于额济纳旗东北荒漠中,始建于公元九世纪西夏时期,是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黑山威福司治所,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一处古城遗址,更是现今已知的唯一一座用党项人语言命名的古城。据记,黑城最初因额济纳河而得名,党项人称“黑河”为“额济纳”,“额济纳城”即“黑城”;蒙语称其为“哈日浩特”,仍是“黑城”意。如此,一座故城,以党项、蒙、汉三种语言贴近,只归为一条河、一脉水,这真是天地巧合。可惜,当水流退去,黑城,只留了干涸、苍凉、悲壮的轮廓。逆沙而行,渐近黑城。这个过程很艰难,不只是逆行沙流的艰难,更是想要靠近黑城的艰难,思维像被灌进了大量的流沙,杂乱、艰涩、沉重。潦草的北风肆无忌惮地直灌着、横扫着、旋卷着、阻遏着,让我辨不清方向,举步维艰,我甚至扑倒在地,磕破了膝盖,很疼,但我知道,那种疼,远不及黑城的痛。我的疼在皮肉,他的痛在骨头。幸好,这种掺杂、交织、纠结在一起的疼与痛,让我清晰,也让我的目光炙热、洞彻,灼灼而往,穿越流沙而过,远望古城。第一眼就看到城墙头端坐着的佛塔。空旷无际的荒漠里,他赤裸裸地袒露着曾经健硕的身躯,猛烈的北风剥落着一块又一块皮肉,撕裂着他高大、强劲、阳刚的骨架,冷却着他曾经沸腾的热血,但他纹丝未动,只昂首沉默,任其侵蚀、剥离、吸干。驻足之后仰望,仰望之后沉默,沉默之后绕行。没有办法,我只能远远地绕过去,没敢走近,不是不敢靠近佛,而是不忍靠近佛的痛,众生愚昧,佛难以泅渡一心贪欲的人们。倘若没有一场又一场的纷争角逐,没有一次又一次河水断流,黑城,何以枯竭、破败、颓废至此?来不及发问,来不及思考,我与我的思维一起被沙流卷入偌大的城郭。空旷的废墟上,没有城,没有池,唯见颓圮的土墙,斑驳着古老的容颜,神圣的尊严在沙里深埋。小心翼翼地移走,仍张慌失措,连脚步也不可遏制地张慌失措。我惊异自己的失态,想快速收敛这样的尴尬,但无济于事,又一次重重地磕在木栈道上,长跪难起。黑城,面对你的坦然,我只能如此匍匐在地吗?艰难地爬起来,无需拍掉满身的沙土,一步步,走过一截截断壁残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密密集集的孔穴,犹如一双双被岁月风啸穿枯的眼目,透射出远古的信息,但这信息很迷茫,没有谁能够读得出那些眼睛里深藏了什么样的故事,蕴藉了多么绵长的伤痛。立身荒漠,四面环望,满目苍凉,只依稀可辨昔日的官署、府第、仓敖、街道、民居、佛寺等遗迹,但一切空茫,终难再寻。昔日勃勃生机的绿洲,被无情的沙流吞噬,暗成了一片无际的荒漠;昔日繁荣昌盛的黑城,被时光的巨手推倒,废成了一处倾颓的遗址,徒留些砖石、瓦块、陶瓷碎片和一些风化的白骨,散落在深深浅浅的沙里,成千年遗物,不再泛青。不再泛青的黑城,由此干涩、虚飘、悬空,干涩成一城池厚厚的沙流,虚飘成一残壁破败的土墙,悬空成一尊尊斑驳的佛塔,它的生命季节从此失了春夏秋,只留驻在枯寒的冬了。原来,盛世繁华都难抵岁月的风霜雨雪,竟连草木都不如。草木虽弱小,却一年一岁自荣自枯,只要春来,枯根之上,自有欣欣向荣。黑城,你的根在哪里?在沉沉的流沙深处?还是隐退的哪一方水脉?其实我知道,你有根,有稳稳深扎的根,遗憾的是,这根在缺水之后干枯,在干枯之后永远沉寂,再没泛活。站在辽阔、干涩的沙漠之上,你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水草丰美、河湖密布、森林茂密;你也不会相信,早在新旧石器时代,这里就有大量人类居住、繁衍,是中华文明重要发祥地之一;你更不会相信,漫长的岁月里,黑城在黑河的滋养、庇护下,繁荣昌盛,但当暗流退隐、消弥,黑城便断了血脉,成了一座枯城,英雄已逝,繁华没落,徒留残破的堡垒,如不死的精魂,不毁不倒。没有谁知晓,千百年前的某个晨昏,黑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战争?缺水?沙尘暴?无论哪一种方式毁灭了黑城,都是令人恐惧的设想,但这种设想曾经发生过,现在发生着,未来仍会发生。人类依赖着自然而生存,却以万物之灵长自居,不断向自然盘剥,延伸着他们的领地、领空,甚至连深深的地心都不放过,竟不自知已经将罪恶的爪牙伸向自己的生命线。所以,有关生态、有关纷争、有关和平的话题,当是黑城留给我们的无言密语。传说中英灵的哀嚎,当惊醒贪婪的人类吧?敢问,那位神秘的黑将军,此刻尚在何处?倘若他英灵尚在九天,看到如此颓废而倔强的黑城,千百年来仍固守着他曾经的领地,当仰天长啸,以此为傲。想起另一位英雄,东晋五胡十六国时期,大夏国的王:赫连勃勃。赫连勃勃也曾拥有一座城,“一统天下,君临万邦”的帝国之都“统万城”,其遗址在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境内。那里也曾经是水草丰美的家园,被赫连勃勃赞叹为“美哉,斯阜,临广泽而带清流行”,但最终,只沦落为一颗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生生地输掉,输掉浪漫的诗意,输掉大好江山,输掉安乐生活,更输掉了草肥水美的自然,只给后人遗留了一座以供凭吊的故城:白城子。独立黑城,想起白城子,绝不是偶然。虽然,此夏与彼夏相隔茫远,毫无关联,可是为什么同样水草肥美、同样人畜旺盛、同样繁荣昌盛,没落、毁灭、沉寂都是它们不可逃脱的宿命?流沙席卷,天地一色,白茫无界,黑城,也成了一座白城。当然,不管黑与白,都无法再唤起人们任何葱茏蓬勃的想象,仿佛黑城本来如此,曾经的传说,只是天地赐予我们的密码,无人破解。其实,这样也好,遥远的,就让它遥远;颓圮的,就让它颓圮;干枯的,就让它干枯。这个世界遗留什么,就存在什么。这样,岂不更贴近本初?西夏古国已然久远,但凛冽的朔风吹不灭它强劲的气魄,不言他物,单就荒漠里遗留着的这座城堡,就足以明证。黑城,这一道白白的黑,仿佛涂抹尽所有有关西夏古国的颜色,这一幅历史长风遗留下来的黑白素描,白的底色,黑的线条,只着淡色,已然丰韵,后人所有浓墨重彩的修饰,都是徒劳,都是枉然。或者,黑与白,这两种纯粹的底色,恰如乾坤图中的黑白双鱼,深藏了宇宙间万类万物的生存咒语,传递出天地永存的秘笈,只可惜,人类无从透析。大概任何历史陈迹,只固留本真即好,哪怕废弃,哪怕倾圮,哪怕被沙流侵没。也许,沙流没有错,倘若没有这沙流堆固,这废弃的城墙,恐怕早已连根拔起,夷为平地,消失弥远了。长吁一口气,心下释然。漠风悲歌,烽火狼烟,抓一把黑城的沙,自指缝流泻,一份沉甸甸的思绪也自指尖流淌,如水而逝。黑城虽然干裂、苦涩、苍茫、沉寂,像一根不再泛青的枯木,但它的根仍在,深埋地心,直灌民族血脉。所以,人们需要这样的朝拜,所有来者带不走它一点点,却能以此警醒。黑城,就这样留着吧,留给风沙,留给自然,留给曾经繁荣的故城,也留给固守在这里的英魂。[本文摘自——自西而入,从东而出,绕了一圈,如同走了一个历史的轮回,走得匆忙,也走得艰难,但走得不虚空。厚重的历史,一如厚重的沙流,我逆流而上,气喘吁吁,唯见古道蜿蜒,但闻羌笛声声,黑城,正安睡如初。谁说苍凉不是大美?离开时,风沙愈猛,世界一片混沌,若初始的鸿蒙。一步步退回,退回到来时的世界,黑城已属过往,更属神圣,人类在黑城无法留下任何痕迹,席卷的狂风,转瞬抹灭了一切。默默告别,不再回头。黑城,在沉默中昂首,无需呐喊,雄风自在。枯木之上鸟鸣葱茏出黑城,入怪树林。怪树林,是黑城朝夕相伴的魂。不喜欢“怪树林”这个词汇,就像不喜欢“怪石林”。我唤想他“胡杨骨”,这是我拟想的意象。人类无需自作聪明,原生态的大美,何需冠之以“怪”字来赚取噱头?石头不怪,木头不怪,怪的是人类难保一颗石头般本真的心,难有一粒木头般温暖的核。黑城与怪树林只一界相隔,这是天意。这天意只缘一个词:干枯。它们都缺了水,失了水,空洞了水;或者说,在这里,水只以一种拟想的符号出现,水遗忘了它们,没有为它们贴上滋润的标签。戈壁荒漠之上,水,是生命赖以存在的保障,无需刻意渲染,无需彰显浪漫,无需泼墨诗意。任何生物只能倾心着意于本能,方可生存。黑城没水,废弃了;胡杨没水,干枯了。出黑城之废墟,入胡杨之枯干,唯念一个字:水。风沙肆虐,蓝天远退,日隐光辉,天地一色。突然觉得这背景烘托得正好,苍天厚土,白茫混沌,弥漫一色,不分天地,失了高低,忘了尊卑,干枯的胡杨骨,安居在这里,恰合这空茫底色,相融、和谐、大美。倘若晴天丽日,和风绵柔,清爽明朗,无端比衬之下,只能令它们遭遇难堪,显现单色的枯败,徒引人缅怀逝去的雄健刚劲。苍天有情,给我这样的天缘。“缘”之一字,实难解读。自古以来,人们很钟情这个字,仿佛人与人、人与物之间偶然或必然的遇合,是生命中注定的缘分,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分隔一种相聚,也没有谁可以无端期许一份偶遇。我愿意相信,与胡杨骨的遇合,是一场难得的天缘。我虔诚地擎着这天缘,如同擎着一只远古的信符,古今相应,彼此相合,方轻叩开那扇无形的大门,涉入独属它们的领地。狂风席卷着流沙,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漫透着、侵蚀着,无边无际的白茫铺展向渺不可知的远方,漫成纯粹的底色,苍茫着古老,也苍茫着而今,我的眼里,尽是隔世的模样。一树树曾经蓬勃的大漠胡杨,散倒成一地枯木,与沙地一样苍白、干枯、冷寒。一架架骨骸傲立着、匍匐着、悬空着,傲立成一把冲天的剑,匍匐成一地无声的魂,悬空成一幅苍天的影,但不管呈现出怎样的姿态,它们义无反顾地倔强着、昂扬着、反抗着,无需遮掩地愤怒着、轻蔑着、傲视着,仿佛在无言宣示:你可以让它们干枯,却无法使它们消弭;你可以使它们沉寂,却无法使们它屈服;你可以使它们倾倒,却无法使它们腐朽。毫不自觉,身心已被横卷在漫天漫的沙流里,黄沙紧裹着我的头脸、手臂、腿脚,像被附了神秘的魔咒,被一截截深卷在沙流的漩涡,下沉,下沉,再下沉。我拼命地想浮起来,陡然抓紧一段横木,像抓住了成片的森林,被树根、树干、枝条、叶片交织的网接住,稳稳地浮上来。一睁眼,一个庞大的胡杨家族,正欣欣而向荣。那是散躺一地的胡杨骨温润蓬勃的前世。很庆幸,我没有在沙的冷床上睡过去。这凛凛冷意,倒让我清醒,清醒地看到风、沙、树合为一脉。其实,天、地、人本是一家,世间万物,相互关联、彼此依存,得与失、喜与悲、善与恶、美与丑,甚至生与死,没有谁可以孤立存在。这些已枯的胡杨,虽然不再鲜活、蓬勃,但无需计得失、无需显悲喜、无需说善恶、无需辨美丑,更无需论生死,它们只平等为树、为木、为枯,与风沙朝夕相伴,千古不寂寞。那一根根枯木,看似分离,却相连着、{本文摘自:相伴着、相守着,不离不弃,即使远远相隔着,深扎的根也一定牵挽在地下,那是洞彻心脉的贯通,唯其如此,它们的灵魂才得以顺畅呼吸。而自作聪明的人类,则叫嚣着、争夺着、掳掠着、占有着、炫耀着、霸道着,人人皆欲主宰,个个都是领主,唯我独尊者有,桀骜自恃者有,卖李钻核者有,以邻为壑者有,巧取豪夺者有,桀贪骜诈者有,欲壑难填者有,声色货利者有,穷奢极欲者有。要么贪心不足蛇吞象;要么拔了萝卜地皮宽;要么挂羊头卖狗肉;要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么不只天高地厚;要么不知人间羞耻;要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要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种种劣迹,足见可悲。这些专属人类的词语,在自然地理的世界里,永无落足之所。所以,眼前漫无边际的枯败让我震撼,却没有让我伤痛,仿佛我早已亲见过它们,朝夕晨昏,与它们有过绵长的交谈,无需言语,只要对坐,对坐成一模一样的枯。枯木之上,定是葱茏的鸟鸣。从一场对话中坦然走出,只以敬畏踏地,一步步深入。遍野枯木,铺展开一卷又一卷画幅,大笔勾勒,精雕细琢,清一色的素描,素到没有墨、没有黑、没有墨黑,唯沙子一样土黄的颜色;也没有水分,没有生机,没有温暖,只绵延一地冷寒的枯。那种枯,枯得大肆,枯得夸张,枯得渲染,却不能使你失声恸哭,只让你欲哭无泪。这个时候,你只想瘦成一截枯木,睡在沙里。但睡在沙里的你,终不能成眠,你必须唤它们醒来,这样的唤醒归在一个字:水。可叹,辽远大漠之外,庄子难取的东海水,遥不可及。只能就近取水。枯,形声字,从木从古,“木”形“古”声,这枯了的胡杨,本是一棵棵古木,因古而枯,缘古而枯。但古老与干枯之上,定有逢春之叶,正嫩嫩地黄,如枯枝上栖息的鸟儿,脆脆地鸣叫,只重复一种声音:“水木金火土”。原来,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轮回,最合天道。这古木可枯,本缘灼地火而烧,烧成一树的金黄、火红,而后,自当生土;土贴大地,自当生金;金枝金叶,再擎向苍天,缘何不生水?难道这不正合“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之矢志不渝?你看,你仔细看,那一段段朽木之上,不正有新鲜的枝叶以枯木为根,灼灼而黄吗?尽管长得那么小,那么瘦弱,依旧是胡杨的风采、风韵与气度,无可取代的美仪。摩挲着细弱的枝干、软薄的叶片,想呼唤出一个久违的名字,那是胡杨,是胡杨之外的风景,是水、是爱、是鸟鸣,是生生不息的魂。轻轻贴近一截枯木,想靠着它,不为歇歇脚,只为贴近一种神往的温度,让远隔千年的生命气息穿透我的身体,贯通我的灵魂。这世界有很多种相遇,只需这样一场无言的交错,哪怕只默然相对,也甘愿沉溺,一刹那,未尝不可以美好千古。这是天缘之上的美,天意美。大千世界,物类聚居,任何事物都会在不知不觉之时际遇,若天地、古今、人事,而我与每一处自然地理的种种遇合,实属天缘。人之相与、物之相遇、事之相合,莫不顺应这天意之缘,莫不彰显这天意之美。这天意之缘,让我识得胡杨的风貌,触摸到胡杨的风骨;这天意之美,既是沉寂中鲜活着的胡杨,也是满地枯木之魂的大美,更是生长在大地之心的远古信符,它们横空而来,只传递生命的信息。沉默中呐喊的黑城,死寂中鲜活的胡杨。荒凉北漠,这般苍凉大美,无以取代。走不回的雅布赖雅布赖山脉,是阿拉善的一座长山。“雅布赖”,蒙语意为“走不尽”,“雅布赖山”,即为“走不尽的山”,也称“长山”。自巴彦浩特西行,车窗外的景象一路而变,苍茫辽远的戈壁渐渐铺展,仿佛越走越茫远,越走越荒凉,茫茫戈壁承载着我和我的灵魂前行,无声滑向天边。视目所及,与地相连,与天相接,近在眼前,又在天涯,似乎永不可抵达。路正长,山也正长,仿佛前路没有尽头,山也没有尽头。那山,便是雅布赖山脉。一路深入戈壁,它在我的右旁一路延伸。古代以右为尊,感恩自然造化之神奇,感恩这座山脉,更感恩上苍如此安排,让我在千里远途中始终有大山温暖的陪伴,随我直往戈壁深处而去。曾无数次想象过戈壁的苍凉、荒芜、沉寂,但从未亲涉如此辽阔苍茫的戈壁滩,所幸并没觉得陌生,仿佛这一场拜谒早在心底预期了无数次。炙烤的阳光下,戈壁荒原,干裂到刺目,赤裸裸地袒露着,静默无声。但一些灌木、花草,随处可见,白剌、驼驼刺、沙蓬、锦鸡、冬青、红沙等沙生植物蓄势繁茂,点缀出一脉绵延不绝的生机。所以,静默无声之外,我能够听得到悠长的天籁,自远而近,自近而远,声声都落在每一寸艰涩的土地上,如种子一样,扎了根、发了芽、长出草、开出花、绿出生命,使得茫茫戈壁苍凉中蕴涵温暖、沉寂间包孕生机。惊叹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干涩的戈壁滩上,只要有一点点雨水,那些小草小花,就会蓬勃而生、蓬勃而绿,哪怕绿得不青翠、不湿润,也绿得自在、绿得温馨、绿得惹人喜爱、绿得引人敬畏。仔细辨认,新识得一种草:霸王草。那小小的、丛生的草,正开着黄绿色的花,花开如叶,在风中摇曳成别样的风姿。它,果真是这茫远戈壁滩上的小霸王。试问,有哪一棵参天大树可以在这里扎根、站立、招展,迎着凛冽的朔风,站立成一种葱绿而柔韧的风景?整整一日的长途,因了这些活泼可爱的野草而不寂寞、不疲倦、不孤独,甚至没觉得装满视野的戈壁风景单调无味,繁复的思绪如种子,随我一路远去,一路播撒,待明年春来,将有更多苍苍茫茫的绿,绵延在这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夕阳正浓,抵达雅布赖镇,度过一个宁静美丽的夜晚。雅布赖镇,因雅布赖山而得名,西临巴丹吉林沙漠,东南与腾格里沙漠相连,中部雅布赖山脉横贯全境。雅布赖地貌独特,有戈壁、丘陵、山地、湖盆、滩涂等,土壤干涩,大多为沙砾土、灰漠土、盐碱土。相传很久以前,一只美丽的凤凰,飞来水草肥美的雅布赖湖,落在湖区东边的高地上,后来,人们在凤凰栖息的地方找到了晶莹的大青盐,过上了富足、安康、幸福的生活。为了纪念这只给他们带来吉祥的凤凰,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凤凰滩”。“凤凰滩”地势平坦,不长植物地方,每年夏秋季节,野鸭、黑鹳、白鹭等飞禽成群结队地飞来,嬉戏、捕食、养育后代。雅布赖真幸运,茫茫戈壁滩上,它既有一脉长山守护,又有凤凰飞来赐福,浑然天成,隔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沙漠桃源。原以为,世外桃源必是水岸相依、桃柳丰茂、阡陌交通、宛若仙境,未曾想大漠深处、戈壁碱滩,会偶遇这样安宁祥和的桃源。雅布赖,一定是上苍珍爱的孩子,他不忍心把它放置在显眼的位置,只珍藏在这少为人知的角落,让长长的山脉,守护着它婴儿般的真纯。夜晚的雅布赖,宁静得像睡着了的一泓清水,微风拂过,一波波细纹荡漾,人在风中,若荡在摇篮,格外舒服、惬意。沿着一条小路往前,两排白杨悄悄站立,守着地上的灯火,也守着天上的星星。久居城中,早已少见这样零星的灯火、这样璀璨的星子,冲彻视野的只是刺人眼目的霓虹灯,闪烁着、摇曳着、幻灭着,纷扰一团。这里,黛青的天幕上撒满了星星,仿佛记忆中的所有星星以及有关星星的记忆,都一下子藏在雅布赖的夜空了。这样的夜空才是真正的夜空,才是童年的夜空啊!扳着指头想数一数头顶的星星,想看看哪一颗是属于我的星星,但总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焦灼着、扰乱[本文摘自。原来,不是童年远离了我们,而是我们远离了童年。雅布赖之夜,我识得很多阿拉善朋友,我第一次以银碗斟酒,喝出了河套的香醇;第一次倾听蒙古人以蒙语吟唱阿拉善歌谣;第一次为阿拉善的朋友唱陕北的信天游。我不懂蒙语,难明白这诗意的名词里藏了怎样动人心魄的传说,或者,落凤滩的凤凰将会怎样自由飞翔、完美落地,但我确信,雅布赖,定是一个永远吉祥的地方,任岁月风啸,任沙砾肆虐,它总是这样一个安宁祥和的家园。“安详”,多么熨帖的字眼,它是生命的本质,也是生命的快乐,这种来自生命本身的快乐,唯有包孕在自然的天地里才可得到,而这种获得,也必得向内心而求才能得到。所以,天地是宇宙赐予我们的福祉,是我们博爱的父母,天似穹窿,笼盖四野,大地无际,迎合苍穹,而后,围成这个浩大的房子,让我们的生命得以栖息,灵魂得以安详,这,便是真幸福。可惜我们的心,正缺失着这样的“安详”,大家匆忙地奔跑着,直奔向终点,甚至不想着偶尔停下来,看看月,听听风,走走山水,安享“风烟俱尽,天山共色”的安宁。午夜时分,独立窗前,望天,望星星。星星,是夜的眼睛,眨着,俯瞰众生万相。想起柏拉图的一首短诗:你看着星吗,我的星星?我愿为天空,得以无数的眼看你。这首小诗,以极简短的文字,凝聚了缤纷繁盛的情绪:我的星星,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人世界的风景,我只愿如天空,以无数星星的眼,看着你,守护着你,你只在我的视线,没有奢望、自私、占有,更没有亵渎,只包容着你、惦念着你、守护着你。雅布赖,是亮在尘世外的一颗星星,上苍是它辽阔浩渺的天空。雅布赖的夜晚,装满了星星,装满了童年,装满了白杨的清香。晨曦中离开时,默默祈愿上苍更多顾惜雅布赖,福荫这一方人间净土。沙漠桃源,隔世情怀。走不回的雅布赖,走不尽的归途。当我舍离,正在栖息。一粒盐根白成传说额济纳境内,戈壁滩苍茫辽远,一马平川。坐在戈壁之上,仿佛就坐在天边,与天地相接,方才感受到真正的地老天荒。独立苍茫,以天地为背景,不会觉得自己渺小,就像一棵树,或者一株草,大家都在同一地平线,立于同一个起点,不用去想是山脚的大树,还是山上的小树。很难想象,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恋上了戈壁,一双眼睛温情地流连着,偶见一些灌木丛,它们紧贴着大地,扎深了根基,聚拢了游离的沙子,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草包,远远望去,像一顶顶小小的蒙古包。原来,那是草木安居的家,沙子是依恋它们的孩子。戈壁之上,栖息着吉兰泰。坐在稳稳的驼背上,穿过苍茫戈壁,循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踱向吉兰泰。吉兰泰,是湖,也不是湖。吉兰泰,是盐,也不是盐。吉兰泰,是湖,是盐,是盐湖。吉兰泰盐湖,唐时称“温池”,位于阿拉善左旗吉兰泰镇西侧,内蒙古境内最大的盐湖,总面积一百二十平方公里,总储量一点一四亿万吨。自清朝乾隆元年开始开采,至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午后,苍茫戈壁的边缘地带,在些许灌木与瘦草不知不觉退隐之后,吉兰泰的白杨绿绿地撞入我的眼睛,树的尽头,便是吉兰泰湖。远隔树的葱茏,我望向那一片尚望不到眼的湖,向往着那个美丽的名字:吉兰泰。她像水畔伊人,婉约在我的幻想里,妩媚地笑,甜甜地笑,妩媚成水,甜蜜成水汁。我总以为,吉兰泰湖与树木一样,绿出水灵灵的一片汪洋,伊人临水照花,美盛花。我错了,当浓浓的绿色快速掠过,眼前铺展开一汪泥土一样浑黄色的水域,没有蒹葭苍苍,没有所谓伊人,只有庞大的采盐机船,轰鸣着,往来湖中,一趟又一趟。原来,这吉兰泰,是湖,也不只是湖,阡陌交通,隔水相望,一片宽广水域外,尽是白白的盐巴,与天地相接,铺陈出另一种陌生的景致。早已习惯了袋装的精盐,白白细腻的盐粒温润如玉,何曾想过盐的本体竟这样粗糙、凛冽、坦荡,仿佛袒露在眼前的不是盐池,而是一个威武汉子粗犷的背影,独立大漠,站成古老传说。相传,遥远的深冬,一个赶着驼队的北方汉子,正领着六十只驮盐的骆驼踏冰而过,突然冰河开裂,人、驼、盐一起沉入湖心。自此,那汉子、驼队,就永不停息地将盐送往这里,让人类永享不尽。我相信这个传说,我甚至能够感觉到湖底的翻腾、吐纳,亘古不息,因为湖的底部,深扎着不老的盐根,像树一样的根。唯有这深扎的根,才源源不断地生出白花花的盐粒,像繁茂的树枝,长出葱茏的叶子,结出丰硕的果实,那果实,便是盐。只要自四面八方不断注水,湖就不停息地生盐,生盐,再生盐。愚钝的我,方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种湖,不生水,只生盐。伫立盐湖边上,一种难言的感触迫近,如盐粒一般干涩、泛白。我刚刚拜谒过胡杨,叩问过黑城,每一处,我都问询过根,找寻过根,想抚摸到根,它们或因水而生根,或因水而枯根,生根者不老,枯根者不死。我何曾想到盐竟也有根,因水而生,不老不死,水在,根就在,根在,盐就白。造化神奇,自然伟大,这天地之间,究竟藏有多少秘密不为人类所知?人类又何以自封为“万物之灵长”?不自觉低下头颅,低向那一片开阔而浑黄的水域,感到从未有过的惭愧,甚至羞耻,狭隘的自我啊,竟如此卑微,卑微到不敢正视自然之怀坦坦荡荡的朴素。无法不想到土,黄土、故土、我的黄土高坡,这浑黄的水,不就如厚重的黄土高坡吗?它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颜色、一模一样的风貌、一模一样的胸怀,土承载水,水吸纳土,水土一家,哺育万物,滋养万类。古语曰:“土也为地,坤藏元气。地养万物,刚柔并济。地音通低,低含天机。地低德厚,惟极莫比。”黄土大地,乃宇宙之实体,以其无垠的博大,滋养着自然万物,昭示着文明光芒,蕴藏着天地玄机,虽不言不语,而四时顺行,万物生机;上善之水,“利万物而不争”,源源不断地流淌,滋养万物造福万世而不求回报。这,不就是天地之大德吗?天地之湖吉兰泰,没有一丝夸张的色彩,只一片白,干净、纯粹、润泽,湖面上,阳光下,如雪一样的白盐,浓得永远化不了。真想乘着采盐船回到湖心,姑且做一回船娘,旋转方向,旋转时空,让时光倒流,让水倒流,倒回盐湖的初始,看看盐根最初的模样。俯身捡拾起一块遗落在旱地上的盐根,轻轻擦拭它身上的尘埃,静躺湖底的盐根是否这样洁白、晶莹、剔透?这盐根,被水不断地浸润、淘洗、剥离,它痛不痛?突然不想叫它“盐湖”,只唤“温池”。“盐湖”太直白、太干涩了,“温池”则能唤起温柔浪漫的想象,如远古大唐,水畔丽人结伴而游,轻唤“温池”,洗衣、濯发,临水照花,妩媚成一首诗的模样。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些采盐女身上。曾经见过江南水乡的船娘,一袭蓝色蜡染印花布衣,娇美的身子站在船头,摇出一水的妩媚,也柔美出一河莲花,安静了游子的思心,抚慰了疲倦的灵魂;未曾想会在塞北偶遇吉兰泰的盐娘,身着纯蓝色工作服,没有蜡染的花,只有洁白的盐花开满在一片纯净的湖蓝底色。真想亲近她们,亲近她们的蓝,亲近她们的白。这些船娘,这些娇美的南北女儿们,不分南北、不分朝夕、不分年龄,更无尊卑,她们都是水的女儿,此生与水相伴,将生命摇曳在水里,柔美成一池甜甜的女儿花,或者,一池咸咸的盐花儿。终于寻得所谓伊人的美。那美,纯朴而绝世。吉兰泰,一个美丽的传说,一池银白的盐花。在吉兰泰,面对盐湖,面对盐根,面对采盐的姑娘,唯有低下自己的头。倘若你没有到过盐湖,你不会知道盐的由来;你更不会知道,只要有盐根在,白晶晶的盐粒就永远打捞不完。盐根在,盐就在;水在,生命就在。这样的轮回,何尝不是另一种生生不息?我珍藏了捡拾的盐根,希望能在生命的底色上,涂抹那一片纯白。傍晚,夕照依依,我与温池、与盐山、与采盐娘依依告别。很遗憾,我踱到吉兰泰,终究没有渡过吉兰泰的水,我的骆驼,被我遗落在哪一片戈壁荒原?当我从盐湖的咸涩里走出时,心底也是咸涩的。生命中不只需要甜蜜,也需要储存一些这样的咸涩,方能完整。离开吉兰泰,我以一粒盐根的模样,为自己的阿拉善之旅画上洁白的句号,我的心,洁净而饱满。一粒盐根,白成传说。吉兰泰于我,终究不再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后 记:当我回来,一切如旧。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人为创设的元素太多,远离了本真的轨迹,空有庞大的架子,缺失了自然的真美,芜杂、喧嚣、纷争,令人难得安宁。阿拉善,是我生命中的幸遇。当我的脚步踏进阿拉善,朝圣的旅程才刚刚启程。我由此眷恋阿拉善,爱上阿拉善,爱上阿拉善的一草一木、一沙一水,爱上阿拉善深情的歌谣,沉醉在悠扬、酣畅、绵长的歌谣里,恍然觉得,自己也成了阿拉善的孩子。在苍天般的阿拉善面前,我只如一粒微尘,一点一点靠近,让灵魂安居,不再飞离。据说,只要走进阿拉善的人,就走不出阿拉善,我尚在走向阿拉善的途中,就已经走不出多彩的阿拉善。我尚不知晓此生能否再走向阿拉善,{—最好的文章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进阿拉善,但归途中,已迈出下一段旅程的第一步。我将以虔诚的心,继续我朴素而绵长的前路。曹 洁:笔名如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延安文学》《诗词国际》《诗词世界》等,有作品被收录入《二十一世纪十年精品选编》《当代优秀散文精品集》《中国散文300篇》《散文里的中国》等。 延伸阅读:
上一篇:下一篇: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世界上最偏僻的地方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