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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关于《桃之夭夭8A》请君赐轿重复连载说明-附文_桃之夭夭杂志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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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关于《桃之夭夭8A》请君赐轿重复连载说明-附文
对于8A上《请君赐轿》重复连载事件(桃夭8A的限时夫君=桃夭2B的囚爱)。我代表桃夭编辑部先说声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失职,让你们失望了难过了愤怒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于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是——夜祺怒吼:把责编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扣分扣分扣分!责编:都是我的错……夜祺怒吼:快把正确的稿子发到贴吧!责编:发1篇吗?夜祺怒吼:1篇能抚慰桃妖的心伤吗?1篇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吗?(不!你的过错弥补不了!)至少也得翻倍,来两篇最新的《请君赐轿》故事!责编:好的夜祺怒吼:火速写一个道歉申明,按上全体编辑的血手印道歉,跟道歉说,一定记住这血的教训,9A9A!马上补上!责编:好的(一小时后,桃夭众人各个戳穿自己的大拇指按手印。又五分钟后,责编:殿下,出版社老师说按血手印对社会和谐有不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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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附上两篇最新《请君赐轿》的故事。希望大家不要难过,还能一如既往的爱我们。请君赐轿——丹心澄明轿 一、隆平的初冬的夜,沉得像一汪静静的水。谢大小姐睡觉素来不老实,自己把被子踢掉冷得拽不上来,一个喷嚏就把自己给惊醒了,入眼是客舍的木头横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清平的家里。更糟糕的是,她和杜望下榻客舍的时候只剩下了最后一间房。杜望将帘里的床让个自己睡,自己还骄矜地不肯同意,说他小瞧自己,硬抱着被子睡到外间的竹榻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豪放的睡姿,有没有被帘子里的杜望看到。压抑着乱撞的心跳,谢小卷支起身子往珠帘里面看去。奈何夜色浓重,只看见蒙蒙的一层珠白。那个人平日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知道睡着是什么样子。无法无天惯了的谢小姐搓了搓红扑扑的脸,怕发出声音连鞋都不敢穿,蹑手蹑脚地向床榻走去。手指轻轻挑开珠帘,谢小卷的心却一下子慌了。床上是空荡荡的,连杜望贴身带着的装轿牌的小皮箱都不见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谢小卷自己张皇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眼角一热,泪水已经猝不及防地滑落。还是被甩掉了啊!自己坚持睡在外间,本来就是害怕这样一觉醒来就找不到人的结局。然而她却忘了,那人若真想要她不发觉甩掉她,有的是办法。谢小卷怕吵醒隔壁客人,把自己硬生生埋在被子里哭得都快抽过去了,却突然听见门外廊下有轻微的响动。谢小卷哗啦一下地将门拉开,却看见杜望施施然坐在廊下,锦灰长袍映着月光暗光浮动,衬得他周身一层虚无的白边,仿佛像月中仙人一样。杜望看她出来愣了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谢小卷已经飞奔过来重重砸进了他的怀里,一双手臂紧紧扣着他的脊背,放声大哭。即便是一贯冷静持重的杜望遇见此情此景也有些消受不了,他一手把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的谢小卷往外摘,一手还要去捂住谢小卷的嘴巴。但还是来不及,听见动静以为是贼,连忙冲出来却撞见一副颇为香艳的画面。谢小卷赤着双脚半跨半坐在杜望身上,杜望纠结的表情更让小二哥误以为是有几分迷醉,连忙点头哈腰:“两位好兴致,继续继续。”说完就溜回房了。杜望大感头痛,终于把谢小卷从身上摘了下来,却撞见她已经通红的眼睛,下意识就开口解释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扔下你。你身上没钱,我知道。”谢小卷后知后觉才感到丢脸,连忙蹭坐到旁边的栏杆上:“你,大晚上出来透什么气,吓死我了。”杜望指尖有什么东西盈盈闪动,仿若莹丝织就,若隐若现,仔细看上去才发现居然也是一枚轿牌。杜望托着那枚轿牌端详良久,忽的勾唇落寞一笑:“思念一个故人。”谢小卷心头一塞,支支吾吾问:“女的?”杜望下意识低头瞅她,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二、那是三十年前的江夏,彼时谢小卷还没有出生,杜望却仍然是如今这般怠懒闲散的轿行老板,偶尔养养鸡逗逗狗,调教调教荣和二宝,日子过的很是惬意,偶尔手头缺钱就招几个寻常的轿夫用几张寻常一点的轿子做做营生。直到一天下午杜望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把一张不寻常的轿子出给了江夏夏初玖。夏初玖算是江夏有名的纨绔,叔叔曾是晚清顶戴花翎的重臣,在江南一带督造船政。夏初玖本身确实一个闲闲散散的性子,见人三分笑,是富贵公子中难得的随和,然而那笑容中却又带着将谁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情。这样的性子,倒和杜望有几分合拍。两人一来二去,颇有几分交情,夏初玖有空就来找杜望聚聚,而有事情要出行也必点广记家的轿子。此番这顶不寻常的轿子,正是出给了夏初玖。那是地煞中的一牌,不需施加咒术,只要人在轿子里面待够一炷香,就会有兽化的风险。杜望在阳光下又懒洋洋地想象了一下唇红齿白的夏初玖长个爪儿长个尾巴的情景,终究觉得闹出事情来更麻烦,这才慢悠悠赶到夏府门口。正撞上轿子还停在夏府不远处,轿帘掀开,夏初玖正倚在轿杆上,笑看着路边乞丐玩着“掩钱”的把戏。那是江湖上常见的骗术,简单的机关手法,让来往过客猜碗中有多少枚铜钱。那满面脏污的乞丐笑嘻嘻地将周围赌客输掉的钱都揽起来交给旁边的小乞儿,小乞儿虽然穿得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生得又长又细,眼角处一滴胭脂泪痣更是艳得动人。周围人输得唉声叹气,却冷不丁冒出个清亮声音:“我来。”夏初玖排众而出,一撩袍子蹲在小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裸子,搁在乞丐面前:“输了,这金裸子就给你。”乞丐眼中冒出精光,拿起金裸子咬了一下,开口道:“小哥可别后悔。”此话一出,杜望就知道这乞丐必定是外来的。江夏谁人不知夏初玖的赌技出神入化,六博双陆叶子戏,斗鸡赛狗争蟋蟀,花花公子的活计俱是精通。与其说夏初玖的这份家业是仰仗着叔父挣下来的,倒不如说是夏初玖自个儿在赌桌上赢来的。曾经有人说,只要夏初玖愿意,能够赢下这半个江夏城!更为难得的是夏初玖从不出千儿,纯粹是靠神赐般的眼疾手快、察言观色和心算,在夏公子面前,这区区掩钱不过是小把戏罢了。夏初玖拦住乞丐的手:“若是你输了,又输给我什么。”乞丐下意识看了看那微不足道的几块大洋,又扫了扫身旁的小乞儿。小乞儿神色不动,夏初玖先笑出来:“我们家可不养闲人,孩子就算了。”夏初玖本来是看不过那乞丐出千儿骗人,想要激他如果输了就离开江夏城。没想到那乞丐重金在前,居然红了眼:“我用我的命来抵!”赌桌上的话虽然是一诺千金,但赌命却又不同,但凡输了必然抵赖。夏初玖和杜望也全然没有当真,只想着既然筹码压到如此之重,输了之后也没有颜面在赖在这里了。周围人屏息静气,然而揭碗儿时乞丐却目瞪口呆,机关被夏初玖堪破,他居然真的输了!谁都没有想到这贪财的乞丐居然如此硬气重诺,当下一句二话没有拔出身畔的腰刀捅进了自己的腹中。围观的路人惊呼连连,四散逃开,血色一点点浸染旁边呆若木鸡的小乞儿破烂的草鞋。夏初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把将孩子拉入怀中,掩住了她的眼睛,她眼角的那滴泪痣却未被遮上,鲜艳欲滴地像是在静静看着这一切。夏初玖平白惹上了一场人命案子,好在旁观者纷纷证明是那乞丐激愤自杀,夏公子并未相逼,加上夏家叔父的关系,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而那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没掉过一滴泪的小乞儿,也在一天晚上,逃离了夏家。夏家上下除了夏初玖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夏初玖从牢里出来剁掉自己的一根食指,至此立誓戒赌。
三、光阴如水,转眼过去十年,彼时夏家叔父早已经病故,天下也早已不是大清朝的天下,所幸夏初玖善于操持,几桩生意做得都不错,大灾之年还开仓放粮,在江夏颇有人心。铰了的夏初玖穿着一身西装比甲愈发显出贵公子的潇洒气度来,他溜达到杜望那里喝过一盏午茶:“十年过去,杜老板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像我再也没有往年的精神了。”杜望一晒,“你那是自己把自己给拘的了,听说你现在牌九双陆一概不摸,连花酒令都不行了,十年前的夏公子可不是如此。”夏初玖沉默,良久一叹:“过去的错事还是不要提了吧。”夏家侍从却匆匆赶过来,进门就开口:“少爷,有贵客送来帖子。”说着生意压低了几分:“是荣大爷。”是有名的塞北王,军阀土匪黑白两道均有门路,之前夏初玖的车队往返塞北,也是特地给荣成上了拜帖以保平安。而此时赫赫有名的荣成出现在江夏,特邀夏初玖于下月初一光临江夏迎宾馆。荣成好赌,更好豪赌,听闻夏初玖的牌技出神入化,一定要与夏初玖相约一场赌局一较高下不可。塞北王的面子不能不给,夏初玖早已经立誓不赌,但约却一定要赴,然而在他去赴约的路上,却看见一匹疯马拉着马车在闹事上狂奔,行人小贩纷纷躲避,车厢里面有女眷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只听见晴空一声巨响,马匹一声嘶吼轰然倒地,的味道这才弥散开来。车厢侧翻,夏初玖赶上去抱住跌出来的女眷就地一滚,枪管咯在两个人手臂肌肤之间,出奇得烫。怀中女孩遮阳的面纱滑落,露出入时的卷发和皎白的肌肤,一双眼睛满满蕴着慌乱,却掩盖不住那眼睫毛微微扬起的天生风情。她被夏初玖护在身下,陌生男人的气息像是毒药一样浸染上来,让她下意识地侧脸躲过对方的眼神。然而就这一躲,让夏初玖一眼看到了她眼角那一滴殷红的泪痣。夏初玖仿佛被惊雷劈中,女孩却已经推开他站起来,在赶来的侍从护送下匆匆离去。夏初玖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声音低回嘶哑:“是不是你?”女孩脸上褪去惊吓,浮上来的却是冷漠。像她这样的美貌,想必见多了像夏初玖这样示好的狂蜂浪蝶。然而女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侍从却冲上来呵斥:“放手!这是荣大爷的十四太太!”
四、夏初玖很快就印证了这一点,他将那只得来不易的微型手枪当做珍贵礼物赠给的时候,对于军火颇有了解的荣成笑着看了看枪膛,轻描淡写的说:“多谢夏九爷的厚礼,枪是难得的好枪。”夏初玖深知已经看出了这支枪刚刚出过膛,亦不卑不亢笑着解释:“方才闹市疯马伤人,迫不得已用这支枪击毙了疯马,果然没瞒得过荣大爷,还要先陪个不是。”便也哈哈一笑:“夏九爷可知道,你救的正是我的小十四!”他拍拍手掌:“去把十四太太叫出来谢过夏九爷救命之恩。”香风微近,珠帘掩映下夏初玖一眼就看见了一横秋波下的殷红泪痣。十四太太端着赌盘赌局缓步走出来,放置在两人面前朝着夏初玖裣衽一礼:“谢过夏九爷救命之恩。”最后一个字音吐出,睫毛快速扬起轻轻瞧了一眼夏初玖,又迅速地垂下。她已然换了一袭烟花紫的,西洋的高跟小皮鞋将腿绷得又细又直,玉白肌肤恰到好处地隐在旗袍翕动间,在午后阳光中染了一层金色,端得是风情无限。夏初玖并非没有见过美人,然而眼前的泪痣姑娘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让他反复想起当年的那个小乞儿。正当他发呆出神的时候,却已经听到的声音:“听说夏九爷已经金盆洗手十年不涉赌局了,但若我这赌注就是我这千娇百媚的小十四,不知道够不够格与夏九爷一赌?”夏初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婉拒了,他回家后便大醉了一场,脑子里反反复复都还是当年的场景。当初年少意气,觉得万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却不想逼死了一条人命,让他多年深以为悔。而更让他无法忘记的是当年将那小小的乞孩儿抱在怀里,她像是冻僵了幼兽一样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究竟是害怕还是仇恨,让夏初玖无从得知。夏初玖称病不再赴之约,然而三日后荣成的十四太太竟然携回礼亲自登门。彼时夏初玖已经醉得分不清是幻是真,看见她坐在床头的绣凳上,勉力撑起身来问候。下人都识趣退下,夏初玖终于耐不住尴尬气氛开口:“太太不必介怀,荣大爷只是看个玩笑,怎么舍得拿你做赌注。”她天生一副倾国倾城的样貌,但在不笑的总显得有几分冷漠,跟当年小小年纪遭逢大变却没有哭的乞儿如出一辙。她轻轻抬眼看着浑身酒气的夏初玖:“这不是个玩笑,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我本来就是个赌注,是荣大爷赢回来的女人。”她看着夏初玖迷惑不解的眼神,微微一笑:“夏九爷,你猜?作为一个赌注,我轮过几个人的手?”她站起身,阳光细细碎碎地从乌木窗扇外透进来,她伸手去解领口的纽襻。夏初玖一愣,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试图阻止。十四太太的手凉的像冰,她抬眼看了一眼夏初玖,将他的手按下,退后两步转过身去,解开了身上的。只看见她露出来的雪白背脊上面遍布着各种惨烈的鞭痕,或新或旧,触目惊心。她抓着胸前的衣服,转过半张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来,眼泪从那颗泪痣上滑过:“夏九爷,昔日你和我义父一赌枉了他一条性命,这份孽债你不要偿还吗?”
五杜望得知这件事情后,叹息一声:“你已经决定应下荣成的赌局了?”不过几日,夏初玖已经全然换了一副颓唐模样,他闭着眼睛倒在躺椅上:“杜老板,这世上的对错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昔日我少年意气,觉得凡事都要分个是非曲直,眼睛里半点砂子都揉不下。却也从未想过,那乞丐流落江湖,身边又带着一个养女,若不是生计无依,又怎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谋生。而我一时义愤,害得珠玑自幼失怙,惊愤逃离夏家后被诱入勾栏,多年来像物件一样辗转于人,一切都是因为我。”并非没有过犹豫挣扎,但当时十四太太珠玑表情凄绝:“夏九爷,我知道你是好人,昔日义父之死你一直心怀愧疚,所以立誓再不涉赌。昔日您能为了偿还债业戒赌,今日不能再为了珠玑赌上最后一局吗?”夏初玖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十年未赌,若我输了,岂不是更误了你的终身。或许我能以江夏的绸缎生意为码,换得荣成还你自由。事无绝对,总还有一线生机。”珠玑含泪微笑:“荣大爷的女人,从来只有在赌桌上才会拱手于人。”她劈手从带来的礼物当中拣出一个骰盅,面色苍白:“夏九爷,若我能摇出骰点全红,我就信你这一线生机!若是花色,珠玑绝不再苟活!”她另一只袍袖中滑下的,正是那只黑洞洞的勃朗宁。她将细白的手臂高举过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夏初玖已然生疏很久的骰子相撞声,而从珠玑的手法上他一眼就看出,她完全不会任何技巧,想要掷出一个骰盅里全部四点的绯色,无异于天方夜谭!骰盅啪地盖在桌上,珠玑一手握着骰盅,一手将勃朗宁慢慢移向太阳穴,最后抬眼看了一眼夏初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居然还勾出了一抹笑意,只闭上眼睛轻轻淡淡吐出一个字:“开。”骰盅欲开未开之际,夏初玖的手覆在珠玑手上,将骰盅压下,声音已然嘶哑了:“这局,我赌了!” 轿行的院落里静悄悄的,杜望将手上的书放下:“你耳力过人,怕是早听出了她骰盅中的骰子绝非全绯。”夏初玖扭头望着杜望:“不错,可你又知道吗,即便当时我听出了那骰盅中的花色是全绯,也断然不会让她开盅。”他凄凉地勾唇一笑:“在她身上,我没有一点把握,也不愿有一点意外。我万万没想到,十年戒赌后的第一赌,居然就输给了她。”“可你也赢不了荣成。”杜望轻描淡写:“十年前我曾经在塞北见过荣成豪赌。初玖,纵然我们是十年好友,我却不得不实话实说。若说你能赢下这半个江夏,而只要荣成愿意,他能够赢下整个塞北,论赌技,你远不如他。”
六、纵然杜望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赌约时至,夏初玖依然出现在了迎宾馆应下了赌局。珠玑将赌具送上来,快速地望了夏初玖一眼,那眼神极大地温暖了夏初玖,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这本来单纯的赎罪之行中体味到一丝别样的情愫。却轻描淡写地看了珠玑一眼:“你先退下去吧。”随即将牌九铺开,扬眉看向夏初玖:“不止夏九爷要下什么样的赌注来匹配我的小十四?”是大名鼎鼎的塞北王,更是出了名的好豪赌,他找上自己固然是打着久仰自己牌技的名头,更在意的是夏家在江南九道的绸缎生意,夏初玖对之心知肚明,他将筹子牢牢捏在手里,抬头看向荣成:“凡我所有,凡荣爷所需。”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捏着厚厚一沓店铺银票屋契,随意扔在了珠玑的妆台上。他望着镜中珠玑的美貌,发出低低的笑声:“真是蛇蝎美人。”他揽住珠玑的腰肢,凑过去捕捉她艳红的唇,却扑了个空。珠玑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推开他的脸,顺手拨了拨妆台上的银票。的声音越发被撩拨的嘶哑:“江南九道的瓷器、绸缎、夏家各个门道三家总号、二十七家分号、连同这江夏城最大最漂亮的宅子,尽数在此了。他已经空无一物,不会再来了。”珠玑忽然觉得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疼痛,像火焰一样越烧越炽,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心房都烧空。她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掌,直到指甲刺入掌心,才能忽略那种疼。她勉强自己笑起来:“不,他还会来,他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杜望是大晚上被砸门声音惊醒的,开门时看见饭馆伙计扛着的正是夏初玖。夏初玖醉倒如此程度,居然还知道推开陌生人一把抱住了杜望。杜望头疼不已,正待发问,对方却先发了火:“这是不是夏九爷!方才我把他扛回夏宅,谁知道夏宅门口的两个从未见过的人横竖不让夏九爷进门,说是如今这地界已经是荣宅了!”杜望愣了愣,一边单手扶着夏初玖,一边去掏口袋:“他是不是还没结你们酒钱?”伙计后退几步摆了摆手,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夏九爷人不错,如今落难这钱我就替掌柜做主不要了。”杜望还没来及说话,夏初玖居然模模糊糊听到了,笑眯眯地:“谢谢!谢谢!”随后死死拢住杜望的脖颈拼命摇晃:“看到没看到没,我说好人多吧!”杜望没好气地送走小二,将夏初玖扔到摇椅上:“好本事!把宅子都给输了!”夏初玖摆摆手,谦虚到:“哪里哪里,还有三十来家铺子。”他轻轻掩着自己的嘴巴嘘了一声,像是怕声音说大了吓着自己:“全没啦!阿望,我全输光了!可是珠玑!珠玑!”他从摇椅上滚下来,双手掩住脸,泪水汹涌而出,绝望哭声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迸出来:“我什么都没有了!阿望!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杜望不得不拾起毯子裹在他身上,直到他沉沉睡去。即便他有着再高的赌技,但凭着这样良善的性子,原本就是不能做赌徒的。 七、杜望原本以为此事已了清,但次日整个江夏都传遍了消息,的十四姨太太不知何故于昨日投缳自杀,虽然险险救了下来,却伤了咽喉暂时失语。荣大爷心焦不已,当即决定启程返回塞北,正是今晚的火车。杜望慢条斯理地搬了把藤椅拦在门口,望着脚步虚浮却双目赤红的夏初玖:“初玖,我可以不拦你,甚至我还可以抬轿子送你去。只是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跟他赌?”他抬眼望着杜望,然而那眼中已经空无一物:“还有我的命。”杜望没有食言,他派人用一顶轿子把夏初玖抬到迎宾馆。那顶轿子是夏初玖从来没有见过的,仿佛是透明的织锦一层层重叠织就,以为朦朦胧胧能看清轿中事物,却又偏偏看不清楚。广记轿行的轿夫素来脚程很快,不费多长时间就到了迎宾馆。望着一夜之间如此消颓的夏初玖并不意外,只微微笑道:“夏九爷说要用命来赌我的小十四,这可称不上是一桩划算的赌局,人一死什么都没有了,我要夏九爷的命做什么呢?”夏初玖虽然宿醉,但神识已然清明:“你虽然拿了江南夏家三十来号铺子,然而这江南九道所有的桑农、布户依旧认得是我夏家的招牌,认得是我夏初玖的名号。”他抬眼看向:“荣大爷,您虽然人称塞北王,然而此处毕竟是我江夏的地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我夏初玖从此消失,您才能真正拿到这江南的生意。”良久未语,末了盯着夏初玖的眼睛:“夏九爷,我倒是很佩服你。” 赌局开始,夏初玖俊朗的脸上一片雪白,汗水一滴一滴流下来。其实输了也没什么不好,一命抵一命,本来就是应该的。几乎到最后一张牌,忽然笑了:“还是把赌注拿上来吧。”黑得发亮的手枪被拍上桌案,珠帘微动,珠玑也走了上来。不过一夜,她消瘦了许多,脖颈上尚扶着伤药,眼神中满是哀戚。两人两两相望,竟在这片刻,什么也说不出来。已然亮出了底牌,眉梢眼角已然有了得色,他抬眼看了看夏初玖:“九爷,请吧。”夏初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覆在牌九上,微微翻动。几乎是瞬间,珠玑扑倒案前,盖住了他的手掌,将牌九压了下去,一如当时夏初玖盖住了她的骰盅。她不看夏初玖,只看着那那黑漆漆的牌,眼泪珠串一样地流下来。夏初玖一手将那柔荑紧握在掌中,一手翻开了牌九,而在那一瞬间,笑容像是刺破云端的的阳光绽放在夏初玖的脸上。房间里死一样的悄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初玖险险胜了!
八荣成孤身一人带着生平唯一的败绩返回了塞北,又不过一月,夏初玖告诉杜望自己要迎娶珠玑。彼时夏初玖已经利用自己昔时的人脉打算东山再起,而身边的珠玑也已经将头发烫直,柔顺的披在脑后。雪白的脸上不施脂粉,单凭着一点泪痣已然是难得的颜色。婚礼当天,新郎喝醉,拖着主婚人杜望到庭院里看星星谈人生,眼睛眯得也像星星一样:“你可知道,那天我如何赢得牌九?”杜望噙着微笑,看着夏初玖耍酒疯:“为什么?”夏初玖一笑:“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那估摸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出千,其实也不是出千。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下了轿子去迎宾馆的那几个时辰里,竟能看破荣成的所有所思所想。”夏初玖自然不会知道,杜望为了救他一命,豁出一张天罡轿牌送他去了迎宾馆。丹心澄明轿能让轿客在几个时辰内通晓人心,可惜近年来轿盘灵力减弱,丹心澄明轿使了这么一回,怕是几十年都不能使了。杜望一笑附和:“所以说你在最后一瞬也是看懂了珠玑倾慕你的心思,才这么快就决定成亲的?”夏初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扬眉:“那是自然。” 新婚之夜,芙蓉帐暖。珠玑扬起脖颈应和着夏初玖的亲吻,赤裸的肩膀和脖颈在烛光下漾出漂亮利落的线条。明明是第一夜,却仿佛最后一夜一般极致癫狂,她像是拼尽自己全部的生命力,要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下做一瞬开尽一生的昙花。他抚摸着她的肩膀,她的手臂,她的脸,她的唇,轻轻啜吻着她的眼睛。珠玑心头炸开从未有过的疼痛,她哆嗦着手指轻轻地,不让他察觉地摸到枕下,那是一支上了膛的手枪。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江夏夏初玖,逼死自己的义父,害自己流落江湖,辗转人手。机缘巧合之下,她巧遇了塞北王荣成,以夏家基业为诱,要荣成帮自己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忙。她痛恨夏初玖,恨到想让他同自己的义父一无所有后再输掉自己的性命。然而她更痛恨的是自己,痛恨那个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夏初玖的自己。不仅仅是闹市惊马他拼命将她护在怀中时的四目相对,不仅仅是那幽暗阳光下他阻止自己解开领扣的手,不仅仅是他望着自己遍身伤痕时悲悯苍凉痛苦的眼神。还要更早,早在义父自杀时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揽入怀中的温暖。在她尚未来得及体会仇恨时,就体会到他的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带来一片铺天盖地令人心安的黑暗。她诱他一步步走入自己亲手设下的局,然而在最后一刻,几乎不受控制地扑上去拦住了他要翻开牌九的手。她恨他恨得想他死去,又爱他爱得想要同他一起死去。他赢了赌局,所以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万事归寂之前赐予他们小小的成全。她已经抓住了绸缎中的手枪柄,在极致快乐中完结这一切,是她想到的最好的结局。然而却有热泪流下,熨在两人的肌肤间,分不清是谁流的眼泪,却烫得她心都疼起来,她听见初玖在自己耳边的低哑声线:“我爱你,珠玑。你爱我吗?”仿佛所有的防线瞬间崩溃,她放开握着手枪的手,揽上了他的背脊。 九、新婚三月,是夏初玖和珠玑极致甜蜜幸福的三月,那一阵子杜望极其厌烦两人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整个轿行的空气都腻歪地不会流动了。夏初玖却毫无所觉:“杜望啊杜望,你真不打算给自己找个老板娘吗?”杜望信手将香谱砸到夏初玖身上:“老板娘不是你吗?”夏初玖脸上浮上一层遗憾:“若我跟珠玑生个女儿,倒可以考虑将来嫁给你,如果你到时候还像如今这么英俊的话。到时候,怕是你就要叫我一声父亲大人了。”在旁边沏茶的珠玑望着打闹的两个人,笑得温文尔雅,一如世俗女子。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的一个傍晚,珠玑来到轿行找到杜望,脸色苍白:“杜老板,我要一顶轿子,送我离开江夏。”杜望静静地望着她,半晌只开口:“初玖知道吗?”珠玑的脸上瞬间没有半分血色,空洞的眼睛牢牢盯着杜望:“杜老板是明白人,初玖他……毕竟是我的……杀父仇人,过往的岁月都是偷来的。若是说以往我还可以欺骗自己,现如今我怀了他的孩子,该如何这样佯装下去。我下不去手杀他,现今更因为怜惜这个孩子,连自己都杀不了。杜老板,我必须离开……”门被猛地推开了,夏初玖站在门外面白如纸。珠玑落下泪来:“现今你全部都知道了,可愿意放我走了吧。”夏初玖竟然毫不意外,他直直地望着珠玑:“留下来,既然过去三个月可以,今后为什么不可以!”珠玑痛不欲生:“夏初玖!你当夜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一切只是一时糊涂。”“既然如此,就赌最后一局!”夏初玖将骰盅推到珠玑面前:“你若摇出的是全绯,我就放你离开!”这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赌局,然而珠玑却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骰盅。一对爱侣的离散竟然以如此荒谬的方式结束,然而待珠玑揭盅时,夏初玖瞳孔微缩,覆上了珠玑的手,声音痛苦黯哑:“不要开。”珠玑的眼泪落下:“初玖,在赌徒的手里,骰子从来不能代表命运。”她揭开手掌,只看见盅内全是清一色的四点全红。她凄然一笑:“我自小随着义父流落江湖,五岁便能摇得一盅全绯。那天我只是做戏诱你入局,现如今你还要我留下吗?”骰子和骰盅被夏初玖挥手拂落,他双眼闭上:“你走吧。” 珠玑至此消失无终,再后来连杜望也要离开江夏。那时候夏初玖已经重新挣下一份家业,两人最后一次共饮时,夏初玖才告诉杜望,早在与荣成牌局的最后珠玑扑过来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珠玑的全部心思,甚至比她本人都更加明晰。他亦深知珠玑能够摇出全绯,而她在父仇和爱人之间挣扎浮沉了三个月,已经痛苦不堪濒临极点了。“我不忍她如此痛苦,只能放她离开。”他将酒杯攥紧手掌:“尽管我深知,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珠玑了。”
十、杜望的故事终于讲完了,谢小卷眼睛眨巴眨巴:“杜望,你真是个扫把星。”杜望微微蹙眉,还没来及开口,谢小卷已经跳上了栏杆:“看看我跟你这一路,简直就是见一对儿拆一对儿,一对儿落好的都没有。你说说你是不是 qian shi nie zhang 太重,看看你这辈子的煞气……啧啧啧!”“是。”杜望轻描淡写得应了一声,把谢小卷的一连串抱怨都噎了回去,“我qian shi作孽太多,今生才要慢慢偿还。轿盘所渡之人,俱是了结qian shi jin sheng 所有宿怨情爱,换得lai shi清净。不过你说我身带煞气确实不错,你还是快点回清平,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杜望说完话就要抽身回房,谢小卷没料到杜望说生气就生气,连忙去扯他的衣服,不料自己踩在栏杆上本来就重心不稳,如此一来结结实实跌在了对方怀里,只觉得唇上一片温热,正是杜望的嘴唇。眼睫惊慌抬起,却正撞上杜望淡漠的瞳色,在镜片后忽然有了xiong yong的an chao。谢小卷觉得自己的腰肢被杜望抓紧了压向自己的胸膛,而他灼热的唇息也迫向自己,而几乎在星火燎原之时,谢小卷却极其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眼前这个不熟悉得让谢小卷又害怕又喜欢的情景瞬间宣告结束,杜望立刻变成那个冷静自持的杜望,他轻描淡写地放开她,这才发现谢小卷是光着脚跑出来的,脚丫还踩在地上。他不由分说地将谢小卷打横抱起,把她扔回了屋里的榻上。谢小卷故技重施揪住他的衣服,声音小小的好不可怜:“你别生气了,你是大扫把星,我是小扫把星,好了吧。”杜望静静地望着她,突然抬手摸了摸谢小卷的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秋溪。”
第二篇来了 广记轿行7
百川归寂轿(上)
一、秋溪是山谷中的村落,四面环山反而气候幽静,时逢入冬的第一场雪,满山满谷都擦了一层蒙蒙的白。杜望连夜去山那边的茶场打探万渔言的消息,因为夜色已深,强行将谢小卷留在秋溪温家借宿。安排谢小卷的是温家下人温软玉,头发在脑后坠成一个乌黑光亮的发髻,眉眼温柔得仿佛是被一层薄云笼着的月。“委屈姑娘了,东家近些日子往隆平出茶,客房都被行脚住满了,只能委屈姑娘在下人房住着。”房间是通铺,住得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谢小卷素来巴不得热闹,看见对方温柔可亲更忍不住就握住了手:“不委屈不委屈,本来就是我冒昧打扰。”软玉亲切地拢了拢谢小卷的手:“姑娘声音好听,长得一定也好看。”谢小卷闻言有些诧异,却看见软玉伸手去扶旁边的墙壁,这才猛然觉察原来面前这个美貌女子居然是看不见的。谢小卷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却看见旁边别的小丫鬟拼命做眼色,才讪讪地收回了手。软玉像是知道众人心里所想,只微微一笑就告辞离开。一回身脖领微动露出肩胛上青紫痕迹,却也不好去问。只能看着软玉慢慢离开。小丫鬟们呼出一口气:“玉姐姐性子好强,你千万别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怜悯。”谢小卷有些奇怪:“她不在这里住吗?”打头的小丫鬟阿圆一副透灵的样子,捂嘴一笑:“玉姐姐早就嫁人了,没看见梳着发髻吗?”谢小卷眉头微皱:“她丈夫也真是的,明知道她看不见还不照看着。要我是个男人娶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根本舍不得她磕磕碰碰的。”她抬头看见房间里众人的古怪神色:“怎么了?”小丫鬟们没人搭话,只阿圆低声说了句:“姑娘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山谷中寒冷多风,声音呼啸着在窗外刮过犹如狼啸。谢小卷心里还惦记着杜望,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而那风声中却掺杂着女人的哭泣声,刚开始还像是强忍着,后来几乎就是凄惨的哀嚎,还间歇掺杂着男人的怒骂。谢小卷认出了是软玉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披衣服,却被阿圆扣住了胳膊:“夜夜如此,人家夫妻间的事儿,姑娘别管了,快睡吧。”“夜夜如此?!”谢小卷一下子蹦了起来,“你们家主人也不管管。”婢女们一个个都睡不着了,披衣围着炉火坐起来:“主家只有少爷一个人,若是知道了,只会打得更凶,毕竟是玉姐姐先对不起少爷的。”见谢小卷满脸义愤的表情,阿圆微微叹口气:“说来话长,玉姐姐本来还是少爷名分上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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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秋溪身居山谷,民风闭塞。多年前毗邻的隆平通了铁路,秋溪的茶业才慢慢兴隆起来。温家是秋溪采茶的大户,只有一个独子温睦生得玉雪可爱,极为标致。小时候村里来的相师曾经看过温睦的面相,庆幸其不是女儿身,不然又是红颜乱世。十岁那年,温睦随温老爷远行去杭州龙井村学习江南制茶之道,在杭州的街头遇到了软玉。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是从扬州来的瘦马商人豢养的姑娘。那时节扬州的瘦马生意已经不如明清的时候好做,时值初春,天气还清寒的很,身上却只穿一身薄薄透衫。杭州街头的馄饨摊生意很好,瘦马商就与他们拼作一桌。软玉侍立在侧,因为多日没有吃东西一头栽在了地上。温睦下意识地扶住了软玉,想要喂她吃点东西,却被瘦马商拦住:“没磕破相就好了,若是喂胖了她,谁还来买?”温睦小小年纪,脾气倒也烈:“这么冷的天气,你一口东西都不让她吃怎么得了?”瘦马商乜斜着眼睛:“小小年纪管的倒是宽泛,你若是能买得下来,自然想让她吃多少东西就吃多少东西。”温睦还想要再说,却觉得一张温润手掌敷到他的手上。手指纤细冰凉,只掌心残留一星的暖。抬头是少女孤凉如水的目光,却漾出一丝笑意:“小少爷好心肠,我不妨事。”瘦马商挥手将他从少女身边一掌拍开,不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乡巴佬。”说完扯着孱弱的软玉走远了。 十岁的温睦终究还是办了件大事,他偷了父亲此行所带的所有大洋,来到了瘦马行的所在。软玉依旧是一身轻薄衣衫,秉持着一柄薄扇站在台上,扫视台下的眼神却是空茫的。一个瘦高的鼠须老头刚喊过价码就带着淫邪笑容要把她往怀里拽,劈空里却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三百大洋!”软玉诧然回首,眼睛猛然睁大。瘦马商蹲在台子边缘,嘴角咬着笑容:“哟,小爷还真来了!带钱了吗?”温睦将钱袋拍在瘦马商脚下,跳上台子扯住软玉的袖子就要走。软玉只觉得手上一烫,一如那天在馄饨摊上被给予的温暖。瘦马商却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小爷先慢行,人家刚才也给了三百大洋,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软玉身子微颤,轻轻抚上温睦握着她的手:“多谢小少爷,软玉此生都当记得小少爷的这番好意。”眼看着手掌就要滑落,温睦拽掉脖颈上的金质长命锁压在大洋上一块儿推了出去。温睦母亲早逝,这块长命锁还是温母早年命人打了亲自挂在温睦脖子上。温睦素来爱惜,然而此刻的眼神却分外坚决:“十足金,这下可够了吧。”因用此行的贩茶之资买了一个瘦马,温家一年辛苦尽付东流。温睦回到客栈被温老爷打得惨痛,偏偏咬紧了嘴唇一声哭腔都不肯溢出来。软玉看不下去,流着眼泪跪在客栈门口,自请卖身付抵温家茶资。温睦一瘸一拐地挪到软玉身边,因为先前被温老爷打得狠了,根本跪不下去。才弯了膝盖,整个人就扑在了地上。软玉痛惜地要去扶他,他却伸长胳膊拔去软玉发间的草标,折了一半插在自己的发间,一笑:“若要卖你,不若连我一起卖了,兴许还能给我爹多赚个小厮钱呢。”温睦自小倔强,打定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温老爷最终心软,软玉便被带回秋溪作为温睦的起居丫头。自那以后,软玉温香,红袖读书,一经七载,温睦即将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闯入宗祠自行把温软玉添到了族谱上,算做自己的正房妻室。温老爷生了好大一场气,温睦却笑眯眯地端茶送水:“爹你也不想想,三百大洋买来得瘦马,四里八乡去哪里找这样金贵的媳妇。” 炉子里猛然爆起一个火星,谢小卷听得稀里糊涂:“难不成是老爷不愿意,才强行将软玉嫁给了别人?”阿圆叹一口气:“老爷子气归气,后来也就想开了。然而成亲前夕,软玉在车站贩茶的时候跟人私奔。少爷不要命地去抢她,虽然抢回了软玉,但自己的一张脸却被人毁了,软玉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瞎了,老爷惊怒交加一气亡故。自那以后,少爷性情大变,将软玉嫁给了整个庄子里最丑陋无赖的赖子皮。因他是个天阉,性情暴虐,对软玉没日没夜地责打,旁人若是求情,少爷只会让赖子皮打得更凶。”
三、鞭打的声音终于湮没在寒风里渐渐弱下去,谢小卷却觉得心头像堵了一团湿棉花,再也睡不着。杜望不在身边,这种堵心的不安感越发强烈。她索性披了衣服站起来走到庭院里,大雪已经厚厚得积了一层,照得整个院子分外明亮。谢小卷哈气暖了暖自己的手指,却隔着一层篱笆看见一个温润女子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衣裳勉强笼住肩头,却掩盖不住伤痕累累。裙裾早已经被落雪濡湿,她却仿佛不觉得冷,只一动不动地坐着。眉眼依旧是轻云出岫的美,正是软玉。谢小卷犹豫半天还是打算走过去劝她,却从东首主人的院落里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谢小卷下意识就藏在了篱笆后面,只看见他不过穿着一身单薄绸质寝衣,一张脸却疤痕遍布,阴森恐怖犹如罗刹,只一双眉弓高挑拓拔,能让人琢磨出他过往的英俊模样。谢小卷第一闪念便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杜望在这里,许能恳求他用倾雪流玉这人恢复旧时容颜,不知该是怎样一个好看的美男子。彼时寒风已住,他踩动落雪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漫天轻柔飘雪的静谧中分外清晰。软玉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颤抖,抬起头投过来失神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远远逃开一样。然而却还是没有动,试探着问:“少爷?”没有应答,男人仿佛失了魂魄,径直向软玉走过去。谢小卷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穿鞋,一双赤裸的脚在雪地里冻得青紫。他却握住软玉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继而将她轻轻纳入怀里,声音仿佛梦呓一样轻柔呼唤:“软玉……软玉……”软玉的眼泪从盲掉的眼睛中汩汩而落,回手轻轻抱住他的肩膀,努力压住哭音温柔应和:“我在这里呢阿睦。”她渐渐被他抱紧,更是忍不住将整个侧脸都埋进他的胸腔:“阿睦,我好好地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谢小卷眼圈莫名地有些红,想来这温睦和软玉之间的故事并非下人描述那样简单。她无意惊扰有情人,转身正想要离开,那边温睦却突然掐住了软玉的脖子,软玉整个身体都孱弱得仿佛在寒风中颤抖的稚鸟儿。温睦却还是目光呆滞念念有词:“你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谢小卷凛然一惊,连忙跑上前一把推开温睦,确认软玉无恙后回身就想教训温睦,却被软玉死死拽住胳膊,声音焦急:“别惊醒了少爷!”然而终究还是迟了,温睦眼睛慢慢涌现神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下一秒钟他便反应过来,眼神中愤怒羞惭痛苦诸般神色涌上瞳孔。软玉哀哀地说了一句:“少爷快些回去吧,不要冻伤了脚。”温睦惨笑一声,“你这个贱人一定很得意吧,事过多年,我的离魂症居然又犯了,还惦记着梦中来找你。”软玉的脸色青白一片,强忍着泪意:“我知道,少爷只是心里不痛快。” 四、温睦少时便有离魂惊悸的毛病,总是在夜晚无人的时候梦中起床游荡,是也几乎每晚都需要下人守夜。而每每发病时,下人不敢惊扰,只能将他牵引到床边睡下。而自从带了软玉回府,守夜的职责便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因为软玉照料得当,温睦的离魂症已经有许久不发。但在他十六岁生日那晚,却突然坐起,不声不响地将软玉拉起来。软玉尚还在纳闷,就觉得眼前一黑,头上劈头盖脸地被温睦蒙上了一块枕巾。软玉又好气又好笑,想要同以往一样引导温睦回床上睡下,谁知道温睦却将她慢慢拉到堂前。外面月亮入水,温睦扯着她跪下,嘴巴里念念有词。软玉这才反应过来是温睦梦中同人成亲,正在做拜堂的样子。彼时温睦虽然年少,身量却足,剑眉星目芙蓉唇,很是标志好看。偏偏他性子严肃倔强,最忌讳别人夸他貌美,平日也鲜少拿嫁娶之事同下人们开玩笑。软玉便憋足了一肚子笑意,心想一定要记下细节,等明日他醒过来好好羞一羞他。正赶上夫妻对拜,软玉陪着温睦游戏一般地拜了一拜,正想着扶他起来去床上睡下。却冷不丁被他掀掉了头上枕巾,已然高出她一头的少年将她拉入怀中。软玉心中还在想着“原来是梦到掀新娘子盖头啊”,温睦却已经喃喃开口:“终于嫁给我了,玉姐姐……”最后那三个字仿佛惊雷劈下,软玉一个重心不稳牵着温睦就摔在了地上。她唯恐惊醒了温睦,转头想要扶他起来,却正碰上温睦俯首,唇齿相接,尽是炙热气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安置温睦睡下。软玉躺在不远处的榻上翻来覆去,终究还是轻轻开口:“少爷,你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鸦雀无声,软玉在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正要蒙头睡去。却听深夜里突然响起温睦的声音:“你希望我是醒着还是睡着?”软玉一个激灵坐起来:“你诳我!你什么时候醒的?”“从亲你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带了笑:“如果你愿意嫁我,我明日就同父亲说。” 温睦是混世魔王的性子,父亲不答应,他索性自行跑祠堂将软玉写上族谱,然后大咧咧拿着册子晾在父亲面前,说若不答应就尽管将祖宗的族谱乌涂了去。温老爷终究答应当温睦年满十七,就为二人成亲。软玉关系较好的侍女都大呼软玉福气好,能嫁给那么俊的少爷。夜间磨墨,软玉却突然停下。温睦拿过她手中的墨块:“怎么了?”软玉低垂的睫间隐有泪光,“我大少爷五岁,又是瘦马出身,这桩婚事终究不是那么合体。”温睦慨然一笑:“等你人老珠黄,我自也应该老眼昏花,又有什么所谓?”软玉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却忽然觉得颊边温热,抬头是少年温暖目光:“一切有我呢,玉姐姐。”
五正是因为昔日柔情缱绻,一但恨上了,便是变本加厉。谢小卷终究是看不下去温软玉的凄惨模样,跳出来将温软玉护在身后:“就算她对不起你,毕竟也曾经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听说你多年未娶,想必心里也是放不下她,不能对她好一些吗?”软玉猛然抬起头,失去焦点的眼瞳却微光一闪。温睦却冷笑出声,跨前一步攥住谢小卷的手腕:“你说我不娶是为了她!真是笑话!?”他猛地厉喝出身:“来人啊!”大晚上闹这么一出,早有下人披着衣服躲在窗户前看热闹,闻言都跳着脚跑出来。只听见温睦恶狠狠的声音:“将这个借宿的女子关起来!明天,我就同她成亲!”谢小卷惊怒交加:“你有病吧!我不乐意!”继而眼珠子转了转:“我是有丈夫的!他去山那头看茶场,明天就回来了!”温睦伸手捏上谢小卷的下巴,全然不顾身旁软玉白纸一般的脸,指尖加力,一张脸在月光下刀疤错布,分外狰狞:“秋溪素来有抢亲的风俗,就算你有丈夫,我秋溪温睦也娶定了你!” 当夜,谢小卷在屋里团团转。门吱呀一声开了,软玉端着衣盘摸索着走进屋子里,声音温和:“庄子里没有现成的嫁衣了,只有这一套,姑娘明日换上吧。”谢小卷压抑不住心里的烦躁,想要挥手把衣盘推开,却没留心将衣盘打翻在地。带着精美刺绣的嫁衣流水一样地淌在地上,软玉慌忙俯下身子去收拾,手指颤抖:“衣服是新的,从没上过身,姑娘……姑娘别嫌弃。”她的眼泪缓缓落下,倏地打在刺绣的花蕊上。谢小卷猛然一惊,蹲下来扶上她的肩头:“玉姐姐,这嫁衣该不会是你当年绣给自己的吧?”软玉抓着衣料的手一下子松了,半晌才回过神,侧颜凄绝:“谢小姐,少爷心肠很软,是个很好的人。请你好好待他。”谢小卷不及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心里装着的都是他,自然千好万好。但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千好万好的人,别人再好也抵不过他。”脑海里猛然出现杜望的身影,谢小卷不由得一惊,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她蹲下来抱住软玉的肩头:“你跟温睦,到底有什么心结?” 两人初定鸳盟的那一年,秋溪的茶叶生意其实并不好做。春夏正是秋溪出茶的时候,然而连绵数月,火车线路都被军阀占据,只走军需不走民间货运。就连四通八达的隆平都囤积了大量绸盐,何况小小秋溪。时值那年潮湿多雨,谷中更是变本加厉,收上来的鲜茶未及烘成茶饼就沤烂在仓。这样的时节下,秋溪女眷都挎着竹篮带着茶叶去铁路上兜售,软玉也是其中之一。她从车窗上塞进油纸包的茶叶,却被人调戏一样握住了白皙手腕。她惊慌抽回手去,这才透过褪去雾色的车窗玻璃看见那人的脸,正是当年的瘦马商。她少女时期遭受苦痛折辱的记忆涌上心头,想要掉头跑开,念及温家窘境终不甘心茶款,硬着头皮上了火车。一直到火车发车,同行的女眷都没有等到软玉下来。全秋溪的人都在议论软玉跟车上的富贵之人私奔,连温老爷也气得一病不起。不信的只有一个温睦,为之发疯的也只有一个温睦。 六、瘦马商当初带了贩掉软玉等最后一批瘦马的钱款,连同全部家资前往南洋做军火和鸦片的生意。他素来圆滑,人脉广达,加之有贵人相助很快竟也成了一个此道中不大不小一个人物。照料他的地头蛇是南洋有名的军火贩子黄元足,为人暴虐荒淫,无恶不作。昔日,瘦马商同黄元足提及过杭州瘦马自幼经人调教的妩媚俏丽,细语柔情,对方大感兴趣。瘦马商此行本来打算途经杭州买几个漂亮丫头,却无巧不巧在秋溪遇见了自己亲手卖出的软玉。上了火车的软玉被侍从迷晕,一路山高水长,火车之后又是轮渡。孤零绝望之际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秋溪。然而三个月后,她被黄家仆人唤到正厅。厅上的少年一身褴褛,头发凌乱,却掩不住一双眼睛粲然有神地望着他。嘴唇微动:“玉姐姐……”正是温睦。她只觉得膝盖一下子就软了,整个身体仿佛都缺了支撑一样的往下滑落。侍女拼命扶住她,主位上的黄元足笑出来:“她可是你口中的妻子?”温睦抬起头:“正是内人温软玉,小可一路颠沛,身上细软散尽,待回了秋溪,自当托人送来赎身银票。”黄元足笑容微扬:“小哥长相俊俏得像姐儿一样,没想到小小年纪竟娶了妻子。你们团聚不易,先下去歇一歇,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 那是极尽温柔的一个夜晚,疲惫到极点的温睦在软玉膝上沉沉睡去。暮风拂过,南洋不知名花树的粉色花瓣飘入窗中,跌在温睦尚带着尘色的鬓间,映着他少年殊色越发显得鲜嫩可爱。毕竟是年纪尚轻的少年,加上温家正不景气,所携钱资有限,这一路来吃尽了苦头。还未到沪上,身上的路费已经花得干干净净。只能在码头做工。一张船票何等昂贵,温睦等不及只能混上了开往南洋的船,被发现后在甲板上打得半死。还好船上大副发了慈悲,允他到底舱做苦工以抵船资。一路的风波诡谲,苦痛绝望尽数敛在他安谧的睡颜里。软玉环抱着他想要为他掖一掖毯子,出手却碰到他嶙峋肋骨,眼泪终究兜不住跌落在温睦脸上。温睦一惊而醒,倏地坐起:“软玉!”软玉终究忍不住大哭出声,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少年宽阔的后背上:“阿睦,我在这里。”温睦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指尖一如那年杭州初逢一样冰冷。她发着抖:“阿睦,我只是想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不然……我早已经不在这世上。阿睦,我,我还是……”温睦反身将她抱进怀里:“我只要找到你,带你回秋溪。你是我妻子,从来都是。”
七、软玉是幸运的,她被商带到南洋,虽然被黄元足收入后院,却正逢他痴迷从沪上迁来南洋的一个唱戏。那人才不到二十的年纪,长长的水袖甩起来,腰身又软又韧仿佛三月抽条的柳枝,勾着妆彩的丹凤映着迷离灯火丢过来的眼波,恰如春风化雨,酥得人连身子都能软了半边。因而软玉来黄宅三月尚是完璧,听着隔壁院落咿咿呀呀的贵妃醉酒,只闭门思念自己的阿睦。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软玉坐在院落里抬头望着纷繁花树,只等温睦向身处别院的黄元足告辞归来,就可以返回秋溪,再不分开。她等了许久,只从朝日初升等到暮色渐染,终于坐不住起身要去寻温睦,却撞见那染着满袖醺然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黄宅三月,对方对她也算是客气有礼,软玉见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慌忙上前扶住了他。勾起眼角看着她,“还等呐?别等了,快走吧。”她不得其解,却觉得心底一阵说不出来得凄凉害怕宛如毒素一样蔓延而上。对方被她攥痛了手,方皱起眉头望着她的神情豁然一挑,声音里带了凄凉讥讽的笑意:“你竟然不知,咱们黄爷素来爱的就是倌儿?”天空乌云堆积,乍然劈下一个惊雷,正劈在院子里那棵花色锦盛的树上,不过顷刻就恍若焦炭。软玉觉得脚下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匆匆爬起来冒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往别院跑去。那漆黑的别院仿佛黑洞洞的恶口,在漫天雨色中寂然无声。她见不到阿睦,也见不到黄元足,想要强闯却被家仆恶狠狠地拖拽在雨地里,无人在乎她的死活。变数是在三日后,她被人唤进别院。黄元足隔着一层竹帘,在旁帮他换上一层寝衣,他慢搭斯里地握着鼻烟壶摩挲:“这些日子委屈温夫人了,稍后我会让人送上赔礼,这就带你相公回秋溪吧。”她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头,这才看见暖阁里晕过去的温睦。他的脸上尽是错落刀伤,昔年殊丽无匹的少年此刻脸上连一处完好的肌肤都没有,有几处更是割得恨不得深可见骨。软玉心头涌上滔天恨意,满脑的心思都是冲出去将黄元足的肉一块一块撕咬下来,但回身却被牢牢拦住,担忧同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他自己割得,若不是这样,黄爷怎么会才三日就放过他。”他从软玉的肩头看见榻上温睦的惨状,自己也忍不住一抖,声音发着颤:“能走就走吧,不要把命耽搁在这里。”她软倒在地,一点一点爬到温睦榻前,想要抱他却觉得无从下手,只能轻轻笼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颤抖:“阿睦,我们回家吧。” 她珍爱的小少爷阿睦,素来是倔强严肃的孩子。因为他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把好些姑娘都比了下去,难免小时候总被一些族里的长辈打趣。他在这件事儿上气性极大,人家随口玩笑的两句话,都能让他气得一天水米不进。她只好在晚间细细将米粥熬得软糯,在他读书的时候端上来,左右要磨他吃上一口。见他不吃只能开口激他:“量小非君子,少爷如此还是男子汉吗?”他猛地抬头,愤怒的潮红色涌上脸颊:“连你也……”她便就坡下驴闹着赔礼,只闹到他没了脾气一仰脖喝干了粥。那个时候她全心全意地当温睦是主子,是弟弟,然而在她心满意足收拾完碗筷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温睦在身后的一声叹息:“我若连这件小事儿都硬气不起来,以后又如何护得了你。”她一怔,为了掩饰心慌匆匆逃离。从那一刻起,她真真正正把温睦当做一个男人来爱慕。 他为了救她,千里奔波来到南洋,却遭受如此大的折辱。黄元足的笑容冰冷无情:“那丫头片子就在外面,我大可以将她赏给庄子里的下人,再卖到别的地方。你们相聚之日,就更遥遥无期了。”他忍了三日,终究窥到时机将瓷碗打破一点点破了自己的相。瓷器碎片不比匕首锋利,割在脸上寸寸都是钻心疼痛。待黄元足酒足饭饱回到禁锢温睦的暖阁看他满脸血色也不由得震惊,温睦扬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大丈夫立于世间,容色终是累赘,不要也罢。这样的温睦,黄爷还提得起来兴致吗?”他的气力,只支撑他说完这句话就散尽了。他晕厥在榻上,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瓷片。话虽如此,他所有的骄傲,终究荡然无存了。
八、温睦在南洋养伤半月,有数次都因为高烧不退险些晕死过去,但饶是软玉拼命阻拦,却还是坚持要离开南洋返回秋溪。他变得孤僻寡言,更是夜夜噩梦。而两人千辛万苦返回秋溪,进门就是一片雪色的灵堂。原来温老爷本就沉疴在身,加上心忧爱子,竟然在温睦回家三日前就撒手人寰了。前来照料丧事的亲族都在唏嘘温家如此惨剧,而更让他们腹诽的还是一身丧服跪在棺材前传言中与人私奔的温软玉,和她身边跪着的容颜尽毁恍如罗刹的温睦。窗户被寒风吹开,被谢小卷扶坐着的温软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恍恍惚惚顺着风向朝窗口望过去,开口问道:“天亮了么?”“微亮了。”谢小卷抬头看了一眼,帮温软玉紧了紧衣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后来,他为什么把你嫁给别人……你的眼睛又……”温软玉并不回答,像是自觉方才失言一样仓皇站起身来再也不肯多说,只临走前又死死攥了一下谢小卷的手:“谢小姐,少爷是个很好的人,请你一定要好好待他。”谢小卷心生好奇:“你竟然半点也不吃醋吗?”温软玉凄凉一笑:“姑娘不必顾虑,我会让他一辈子都这么恨我。”谢小卷还想开口多问,温软玉却像被惊着的鸟一样匆匆掠走了。她恹恹倒回榻上窝了一会儿,脑子里一会儿转悠的是软玉和温睦的故事,一会儿转悠的又是同杜望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起来推了推门窗,俱是锁得严实,索性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榻上。杜望同她约定,今日回秋溪接她,谢小卷突然变得安心。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如此一门心思地相信杜望。那个神神秘秘的轿行老板,纵然是龙潭虎穴也一定有本事把她捞出来。毕竟,毕竟那是她谢大小姐的心上人呐。她忽然觉得面红过耳,顺手掀过被子将自己兜头包起来,肚子却骨碌碌叫起来。她一骨碌坐起来,还是打算先委曲求全地保住小命再说,怎么也要活到杜望来救她。那个温少爷对自己的脸和自己爱过的女人都能下那么狠的手,一定不是什么善茬。想通了这一折,谢小卷快手快脚地换上了喜服,砰砰砰地砸起门来:“我饿了!给点吃的!喂!新娘子也是要吃饭的!”九、喜宴安排在了晚上,谢小卷被喜娘牵出来的时候衣袖里还藏着一个苹果。彼时她已经吃了八九分饱,却熬到天黑都不见杜望的身影,除了将杜望咒骂了无数遍以外,为了以防万一只能满屋子地寻找防身的东西。可惜温家早想到怕她寻短,连头发都给她梳了个光髻,连个都没给。谢小卷只觉得喜娘一个劲往自己头上抹刨花水,只能哭笑不得地开口:“大婶别抹了,我这是自来卷,天生的。要不怎么叫小卷呢?”喜娘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自己怠工的理由一样去净手了。谢小卷趁机挑了桌子上最够分量的一个苹果揣在衣袖里,就算砸不晕温睦,也聊胜于无。随着拜堂的时间越来越近,谢小卷心也慢慢发慌。暗自诅咒要是杜望赶不回来,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他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宝贝轿牌一张张吃到肚子里。她正遐想地痛快,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辰到了,新娘子出来吧。”谢小卷腿肚子打着哆嗦,被喜娘强架着往外走。她下意识半挑起盖头去往人群里瞅,不但没有看见杜望,连软玉也不见身影。温睦站在堂前,却是平日的衣裳,没有换喜服,仿佛只是平常地纳个妾。谢小卷纵然是被强迫,心里也忍不住窜起一股无名火。既然这么不乐意,就不要玩了,姑娘还不想玩呢。她心里七头八绪,却听那边已经有人高喝了一声:“一拜高堂——”谢小卷觉得脑子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嗡地一声,杜望还是没来,自己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得被逼着嫁掉了吧。他是不是最终还是决定甩掉自己了,他一向嫌弃自己累赘,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一路上黏着他蹭吃蹭喝。还是,他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仿佛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她愣在原地,迎着满堂宾客的议论和温睦的冷淡目光一动不动。然而忽然一个尖锐声音闯入院落:“少爷!不好了——少爷!”来人像是匆忙闯进来,尚没有看清楚堂内在办喜事,话音已经脱口而出:“茶场那边死人了!一身长袍还带着片银链子眼镜,看上去像是城里人!”谢小卷哗地一下掀掉盖头,堂上烛火晃着她的脸,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棒棒哒( •̀∀•́ )
血手印呢!没有看见就不原谅
哇咔咔= ̄ω ̄=
那么多楼居然没有人c,,,好厉害
根本就没有买到8A的我路过,,,,,
怎么没有了?
表示根本没生气我要做个思想上的女流氓,生活上的好姑娘,外形上的柔情少女,心理上的变形金刚。
火钳刘明。
没有了吗?
那个“死”在茶场的是杜望咩??我要看下嘤嘤嘤!!
我以为我记错了。。。。没关系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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