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有叫陈婉评的小说是什么书名

【长篇小说《教师劫》11-12章】
摘自:老高的博客
& &【长篇小说《教师劫》第十一章】
赵建文进得店来,在厉抒对面坐下,万分惊讶地问道:真没想到你真会在这儿,呆了好几天了吧?
厉老师笑道:听听,你说话已经带儿化音了,你的适应能力真是超强。
赵建文笑道:怎么会,我老家的方言里也有儿化音。
厉老师问赵建文想喝什么,并说自己做东,告诉赵建文别客气。赵建文说自己不懂,随便吧。厉抒便叫过侍者过来,要了一杯和自己一样的咖啡。
侍者转身走开了。厉老师对赵建文笑道:赵老师,出来挣外快的吧。赵建文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厉抒说道:放假不回老家,身边又没有老婆孩子跟着,难不成你是来幽会的?赵建文说道:你还是先回答我吧。我要是在国外遇见你,我倒不奇怪。可我奇怪的是,这好不容易放假了,你怎么不去找你老婆,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厉抒笑道:我就是来这里找我老婆来的。
赵建文感觉奇怪,问道:你老婆不是在国外吗?
侍者把咖啡端过来了。
厉抒似乎没听到赵建文在说什么,他示意赵建文尝尝咖啡的味道,然后说道:这是家老店了,咖啡味道很正。二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我老婆的。
赵建文意识到厉老师的话里颇有深味。他很想发问,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厉抒已经看出了赵建文的心理,笑道:你也别犹豫了,还不如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前两天,我收到了我老婆发过来的邮件,她要和我离婚。
其实,厉抒的神色已经让赵建文猜出了八九,但真实的情况还是让赵建文很是吃惊。他问道:为什么离婚,她怎么说的?厉抒说道:她也没说那么具体,但态度很坚决。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离婚也是早晚的事。
赵建文问道:这话怎么说?
厉抒说道: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我是个草根儿,又是个师范生,将来无非是做老师;她的工作也很普通,可她的家室显赫。我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二十年来我们我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但问题可能恰恰也出在这里。我们从不吵架,从不伤害对方,但我们也无从更清楚地认识对方。前几年她办了移民,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我们怕是要走到头了。
赵建文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还出国吗?
厉抒说道:还出去做什么。本来我就担心出去之后没事做呢,算了,不出去了。可是……厉老师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原本打算踏踏实实在自己国内教书,可我已经把个人的档案关系从正德中学拿出来了。
赵建文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厉抒不再是之前那个无论说话还是沉默,都让人感觉气场强大的厉老师了。赵建文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课堂以外的厉老师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话。尽管眼前的厉老师,娓娓地叙述中依然是面带微笑,但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厉老师眼角的皱纹里填满了酸楚。
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照在赵建文身上。这让赵建文觉得,对面的厉老师似乎矮了半截。赵建文忽然感到内心热血沸腾。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帮厉老师一把。
赵建文说道:你赶紧写一份申请,申请在悟德中学转正。兴许学校能按照特殊人才把你招进来。我就是这么进来的,这样进程会快一些。不过我也没转正呢,于校长说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厉老师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建文接着说道:不过,这一流程里有很多硬件要求,比如职称级别较高,要在权威杂志上发表论文,在国家级公开课获奖等等。厉抒笑道:这些我都没有。我就是写过一本书。赵建文说道:你说的是《有情无情之间》吧,那本书我看了,写得很不错呢。
厉老师低下头,像个孩子似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建文接着说道:你赶紧写申请吧,交给于校长或者办公室的沈老师。如果今年高考,你教的班成绩出色,估计领导会尽快办理的,咱们学校挺认这个的。
厉抒笑道:你可以说咱们学校,虽说你还没转正,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还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个代课的。
赵建文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厉老师说道:你都荣升备课组组长了,这不就代表着学校对你的肯定吗
赵建文笑道:在咱们学校,于校长的意见就是学校的意见。上次讲公开课,于校长要你讲,而你又讲得那么好,这不也代表着于校长对你的青睐?
厉老师笑道:打住打住,难不成你我二人打着飞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互相吹捧吗?
赵建文笑道:好好好,不说也罢。赵建文想起一件事,便又问道:九班也开了成绩分析会了吧。你负责哪几个学生?
厉老师说道:你还说呢。因为这件事,估计我又得罪人了。
赵建文问道:这话怎么说?
厉老师说道:那天开成绩分析会,骆老师刚宣布完名单,我当时就表示反对。我问为什么全班那么多人,名单上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个人。骆老师说这是重点培养对象,涉及不到全班。我问如果你们的孩子不在这份名单上,你们会怎么想。骆老师说你问着了,这届九班学生中,没一个咱们自己的子弟。我说,那我不参与这项活动。骆老师说我不参与也不必非要说出来,即使是名单上的人,大家也未必能做到对每个学生尽心尽力。
赵建文问道:后来呢?
厉老师说道:后来,我上课的时候跟班里学生说,只要信得过我的,高考之前,任谁来找我帮忙,我都尽力而为。
赵建文说道:你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像是在捣乱。
厉老师说道:捣乱就捣乱吧,我不喜欢这么人为地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有些人总是高高在上,有些人总是备受歧视。
两个人聊着聊着,外面天色渐晚。
赵建文问厉老师还要在这里待几天,要不要跟他回老家过节。厉老师说道:不了,谢谢你。我过两天也就回去了。我家还有些亲戚,还有我父母的一些朋友,都得在过节的时候去拜访拜访。我来这里,既是为了从起点把我和我老婆的事好好梳理梳理,也是为了跟过去告个别。
赵建文忽然想起了什么,很诡异地笑道:你从早到晚地一个人生活工作,你的个人问题怎么解决啊。厉抒笑道:个人问题当然个人解决了。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赵建文又问厉老师寒假有什么安排。厉抒摇摇头。赵建文说道:之前认识一个家长,想纠集几个孩子一块补补语文课。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上上课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厉抒说道:寒假总共也没几天,走走亲戚,串串朋友,也就差不多了。不上了,也没心思上。
赵建文想想也是,便不再言及此事,问厉抒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吃晚饭,晚饭由活动主办方做东,是一顿大餐。
厉抒说道:我算什么呢,我没资格去。
赵建文说道:我说你是我的同事,也是悟德中学的老师,他们必定笑脸相迎,嘴里说着相见恨晚。
厉老师说道:毕竟我还不是悟德中学的老师,我还是不去了。
赵建文知道拗不过厉老师,便向厉老师道别。厉老师说自己还要再坐一会儿,让赵建文先走。
赵建文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并嘱咐厉老师自己保重,然后起身走了。
晚餐果然丰盛。赵建文拣自己喜欢的多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小酒,飘飘然地回到了酒店。
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赵建文拨通了厉老师的电话,要他到自己所在的酒店来。
厉老师明显感觉到情况有异。他打了个车,赶到酒店。赵建文房间的门虚掩着。厉老师推开门,里面的情景令他惊愕异常。
房间里除了赵建文,还有一个女的,两个男的。那两个男的均是一脸凶相,其中年纪轻些的,正用手里的一根短棍,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那个女的衣衫不整,此时她倒不急着整理,而是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共坐一个沙发,默默地抽着烟。
赵建文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裹得个严实。他确认进来的人是厉抒之后,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厉抒看在眼里,心下已经明白了八九。他不急不慌,张口问道:我看出来了,我这个兄弟是想空手套白狼了。放心,大家都不容易,我不会让哥几个吃亏。劳驾打听一下,他欠你们多少?
那个抽烟的男人看了厉老师几眼,示意那个年纪轻些的去把房门关上,说道:我这妹妹寡妇家家的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你这兄弟骗我们可不行。我妹妹不能白被骗,我们哥俩也不能白来。看你是个实在人,那我也说个痛快的。说着,那个人伸出了两个指头。
厉抒说道:大哥,您一看我们俩就是妻管严,哪像是带着二十万出门的。回头我们跟家里打电话要这么多钱,万一我媳妇偷偷摸摸地报了警,先不说我们哥俩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撕破脸了,您可就一分钱也拿不着了,没准您连年都过不好。
那个男人说道:谁跟你要二十万了。两万,不难为你吧。
厉抒说道:大哥您真厚道。您也真聪明。说着,厉抒拿出钱包,掏出一张卡,说道:我这张卡里就两万多块钱,这么着,我留点回家的路费,剩下的全给您。他看着那个手里拿着棍子的男子说道:这位兄弟,跟我走一趟吧。
那个抽烟的男子示意另外那个男子跟着厉抒出去。那个男子随厉抒来到了宾馆外面。马路对面就有个二十四小时自主银行。厉抒将那张卡插入,输入密码之后,让那个小伙子看了一眼那上面的金额,然后先取出来一千块钱,塞到那小伙子手里,说道:兄弟,麻烦你跟你的大哥说一声,让他们俩出来呗。
那小伙子伸出手,将那一千块钱塞在腰带和肚皮之间,然后取出手机,拨通号码讲了一通。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子和年长的男子从宾馆里出来了。厉老师又取出了两万块钱,交给那个年长的男子。那个男子将钱拿在手里,数了一遍,然后说道:兄弟,痛快,不像你那哥们,看着五大三粗的,跟我哭穷说自己就几百块钱,跟个娘们似的。
厉抒买了包烟,回到了赵建文所在的房间。此时赵建文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像要随时准备出发一般。厉抒点燃两支烟,一支递给赵建文,一支拿在自己手里,说道:你要是困,就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儿坐着,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赵建文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话:那女的刚进来,那两个男的就进来了。
厉抒只说了三个字“别说了”,这一宿就再没言语。
两天的课程,赵建文上得差强人意。
第三天的下午,赵建文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农历腊月的二十八了。
倪湘桃带着赵千仞去机场接赵建文。看见赵建文面色苍白,倪湘桃心疼不已。回市区的大巴车上,赵建文只说了一句“你明天到银行查询一下,钱应该打到你的卡上了”,就倒头睡着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赵建文请双方的老人和子女们聚在一起,在一个高档的酒楼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席间,赵建文酒杯不离手,好话不离口,哄得两边的老人各个喜笑颜开。
待等曲终人散,赵建文回到自己的家。刚进家门,赵建文忽觉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还没来得及冲进厕所,就抱着客厅里的一把椅子狂吐不止。有的秽物吐在桌子上,溅在倪湘桃预备包饺子的菜刀上,案板上。倪湘桃帮赵建文摩挲后背,看他吐得差不多了,把他扶到卧室,一边让他面朝上躺在床上,一边开始埋怨他不该喝那么多酒,自己才收拾好没几天的家都被他弄脏了。赵建文大吼了一声“要你管,老子愿意”,然后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倪湘桃被吓了一跳,她让同样被吓得瞪大眼睛的赵千仞回自己的房间去,只问赵建文到底怎么了。赵建文一句话也不说,双手使劲地捶打着床头,声嘶力竭地哭嚎着。哭喊了一阵之后,他又沉沉地睡去了。
倪湘桃见状,先是帮赵建文关掉了手机,自己又把外面收拾干净,然后把赵千仞叫出来,帮自己包饺子。
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赵建文醒了。床头的小柜子上,倪湘桃留了张纸条给他,告诉他自己煮点饺子吃,她先带着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了,并叮嘱他早点赶过去给老人拜年。
赵建文起床了,感觉头还是蒙蒙的。他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全都是拜年的短信。这些短信,多数都是群发的,有的连发信人都没有,赵建文自然不予理睬。令赵建文感到失望的是,这些短信当中,来自悟德中学学生的短信并不多,其中多数也是群发且没有落款的。
并非群发且有落款的仅来自于两个人,一个是张骁,一个是蔡可文。
尽管张骁的短信并非群发,但内容和群发的短信也差不多。除了张骁自己发过来的短信,张骁的母亲也单独发过来一条,内容无非是对赵建文表示感谢和祝福。相比较而言,倒是蔡可文的短信非常别致,除了几句必不可少的祝福和感谢之外,还配发了一张照片,但照片上的情景却让赵建文颇感意外。照片上,蔡可文、蔡可文妈妈和厉抒老师各举着一瓶红酒,朝镜头微笑着,三个人各个脸色通红。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今晚厉老师来我家里过年,厉老师,我妈妈,还有我,我们全喝高了,哈哈哈。
外面又响起了鞭炮声,有的就响在赵建文家的窗外很近的地方,像是被引爆了地雷,震得赵建文头痛欲裂。赵建文似乎头一次觉得,这个被外面的鞭炮声不断渲染的新年和他没什么关系。半年以前,他还属于这里,工作上的一帆风顺让他感到内心的成就感充实而真实。现在,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尽管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悟德中学的地位越来越坚实,但与此同时,命运如同是在跟他开玩笑一般,总要让他在感觉到坚实的同时再承受一些对他来说令他非常惴惴不安的打击。在获得了九班学生首肯的同时,他看到了蔡可文那种蔑视的表情;期中考试成绩取得了局部胜利,但工作的调整令他再次面临挑战;刚刚荣升为备课组组长没几天,立刻被厉老师抓住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尤其最后这一次,他自然清楚这里面关系着多么大的厉害。回家后巴士上的昏睡和昨天的醉酒,与其说是疲惫和心情所致,不如说是他在亲人面前的有意遮掩。
现在,蔡可文的短信激活了赵建文的一个记忆。也许是借着酒劲,赵建文给蔡可文回复了短信,问了一个他一直以来都放不下的问题:蔡可文同学,当你脸上表现出轻蔑的表情的时候,你内心的潜台词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蔡可文,但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很快,赵建文就得到了回应。蔡可文在短信里问道:老师,我没看明白您在说什么,您能说得再明白点吗?赵建文回复道:当初我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我做自我介绍,你一撇嘴,一脸轻蔑的表情。很快,蔡可文又回复了,但这次不是蔡可文回了短信,而是他把电话打过来了。赵建文听得电话里很是嘈杂,便问蔡可文在哪里。蔡可文说道:我和我妈妈还有厉老师在庙会上呢。赵建文问道:怎么还有厉老师啊。蔡可文说道:昨晚上厉老师没走,留宿在我们家了。赵建文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呢。蔡可文说道:老师我知道您在问什么,但您可能多心了,我撇嘴可能是我看不惯一些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全面否定一个人。当初我对您也不是很了解,如果我那么做让您感到不自在,我现在向您道歉,其实我还是挺敬重您的。最起码,您是个对工作很认真的人。
挂掉电话后,赵建文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他感觉清醒了不少。坐在桌前,沉吟了一阵之后,他打开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他应该于此时,到悟德中学的贴吧上去看一看。
果然,赵建文又在贴吧首页上,看到了那个名为“说说咱们的语文老师”的帖子。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原有的跟帖后面又增加了新的内容。所有的发言仍然是以匿名的方式表达着对高三语文组几位语文老师的看法。评价冯老师的依然不多,只是在说冯老师长得好嫁得好的帖子后面跟了几个表情贴。评价银老师的多了几个,有的帖子说银老师教学很认真,但也有人说银老师水平太低,上课的时候不敢让学生问问题,学生一问她就会说我下课查查,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有人说尚老师经验丰富,古文功底尤其好,但也有人说尚老师似乎不太用心,下班后立刻回家,想问问题找不到人。
相对来说,评价古老师的帖子后面,无人跟帖。
说到刘老师的跟帖中,有一则是这样说的:楼上各位,我就问一句,如果一个老师给自己的学生补课,还要高价,你们怎么评价她。后面的跟帖当中,有一个帖子这样说道:多少钱啊,我们家有的是钱,就是找不到帮我提分的老师。
这个帖子后面,很多人拍了砖头。
所有的评论当中,针对赵建文老师和厉抒老师而发出的帖子是最多的。这些帖子几乎形成了两大阵营,这边有褒扬赵建文的,那边立刻有贬斥的。同样,这里有个肯定厉老师的帖子,后面就跟上几个合力痛击的。有人说赵老师深谙高考之道,讲课明白晓畅,受益匪浅,但也有人说赵建文的课应考味道十足,缺乏高度。有人说厉老师高瞻远瞩,真诚,有激情,感染力很强,但也有人说厉老师自怜自爱,过于理想化,他的做法是带着大家走一条险路。
有一个帖子格外吸引了赵建文的注意力。那上面说道:各位同学,我的意见是,如果你们是为了高考学语文,你们就跟着赵老师学,如果你们是为了人生学语文,你们就跟着厉老师学。如果你们是为了知识学语文,你们就跟着赵老师学,如果你们是为了文化学语文,厉老师是不二人选。
后面有个跟帖问道:弱弱的问一句,知识和文化有什么区别?
后面有人回答道:知识就是炸酱面好吃,文化就是炸酱面为什么好吃。
这个跟帖后面,很多人奉上了鲜花。
就数量而言,肯定赵建文的帖子要比厉抒老师的多。不过,有一个跟帖还是令赵建文颇感不安。那上面说道:我不方便说名字,但我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是五班的。我不喜欢赵老师,因为他厚此薄彼。十一班的学生问问题,他有问必答,耐心详细;要是五班的问问题,他明显地爱搭不理,敷衍了事。
不得不说,这个帖子上的内容,就算是赵建文自己平心而论,也可以说完全属实。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帖子让赵建文有些心惊肉跳。在赵建文看来,这样的帖子发在网上,就如同一个人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市场上,会有多少人看,会有什么样的议论,自己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在此时,赵建文的手机响了,是倪湘桃打来的,催着赵建文快点动身。
赵建文关掉电脑,即刻出门。到了父母家,赵建文先问赵千仞有没有给爷爷奶奶拜年,赵千仞说还没有。赵建文的父母也说,都是些老礼了,不拜也罢。赵建文一把拉过赵千仞,父子俩双双跪在地上,给两位老人磕了头。
吃午饭的时候,赵建文因为惦记着贴吧里那些帖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父母的话,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午饭刚过,他便嘱咐倪湘桃娘俩跟老人多呆一会,自己则匆忙赶回家。
刚到家,他便打开电脑,再次回到那个贴吧,准备看个究竟。
令他感到惊讶和喜悦的是,那个主题帖不见了。查找了一番之后,赵建文确信,那个主题帖不是沉底了,而是被彻底删除了。
晚上,倪湘桃带着儿子回来了。倪湘桃问赵建文要不要在寒假结束之前,找个时间请过去的同事吃个饭。赵建文同意了。
倪湘桃开始一个个地打电话,但结果却是有的说要陪老人;有的说出去旅游;有的说已经身在境外;有的说既然某某某不去,自己也就不便去了。到了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应邀。
赵建文说:不吃算了,相见也是扯淡,没几句真的。
如同过了个周末一般,高三的寒假很快就结束了。高三的学生比学弟学妹们提早了几天返回学校。这也就意味着,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
几位语文老师彼此见面后,问的最多的就是寒假里都做了什么。银老师陪孩子在家里疯狂补课;刘老师几乎没休息,在学校里开各种会议;古老师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一家人过了个团圆年;只有尚老师和冯老师抓住仅有的时间,和家人玩了个出境游。
厉老师的回答是哪里也没去,当宅男;而赵建文的回答是回老家了,陪老人过年。
厉老师的脸上的表情和过去一样,还是那么温和。不过在赵建文看来,他总觉得那温和里多了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开学后的头两天,照例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赵建文对五班没什么指望,他想着十一班的学生应该可以按照他放假前的叮嘱认真落实对语文的复习。摸底的成绩即便不能稳中有升,最起码也该和上次一样,稳居于第一集团。
然而,当他看到十一班的语文成绩的时候,禁不住冷汗涔涔。
从平均分上看,十一班的成绩不管是纵比横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从低分段来看,十一班所占人数为全年级各班最低。但问题在于,高分段的人数上,十一班同样是寥寥无几。不仅人数少得可怜,分数上也没有达到顶尖的位置。
看到这样的成绩,十一班在赵建文眼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了。他找到张骁,问他是否了解同学们在假期里是怎么度过的。张骁摸底考试的语文成绩还算不错,但说到同学们假期里的表现,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赵建文又找到陈婉,问了她同样的问题。陈婉面露难色,很明显,她是知道答案的。赵建文声情并茂地引导了一番,也许陈婉原本就为此感到不平,最终,她将答案和盘托出。
原来,整个事情的起因完全来自于班主任洪老师的引导。陈婉说道:第一学期的时候,洪老师明明白白地告诫我们,这学期要给语文多花点时间。可我们不太喜欢古老师那种古板的做法,大家积极性不高。后来换成了您,洪老师又告诉我们您多么了不起,我们也确实感觉到您很有水平,而且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半,所以我们都学得很起劲,成绩您也看到了。上学期末的时候,洪老师告诉我们,剩下的时间里,包括寒假,每个人都要重点抓花时间见效果的科目。我们很多人都觉得在语文上花时间肯定不划算,所以寒假里,我们学语文基本上也就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了。
听到这样的话,赵建文自然是心急如焚。他将此事汇报给刘燕燕老师,想向刘老师讨一个示下。刘老师听赵建文说完,笑道:洪老师算是开明的。你问问别的班,哪几个班主任能像洪老师那样,抛开自己所教的科目,以班主任的身份向大家强调另外一个科目的重要。你知道有很多学生什么时候才开始真正学语文?二模之后。
第二学期的第一次模拟考试,通常安排在四月初进行。第二次模拟考试安排在五月初。这时候,距离真正的高考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
赵建文原本想带着教研组长的支持去向洪老师兴师问罪,听刘老师如此说,这样的心思也就放下了。
之后的日子里,赵建文每每看到洪老师向他热情地打招呼,也只好以同样热情的微笑来回应。
成绩揭晓之后,年级组照例进行了一个小型的成绩分析会,主要议题就是在上学期两次考试成绩的基础上,结合开学摸底考试,进一步明确且固化各班种子选手的名单。
十二班这样的班级,除去已经获得大学保送的学生外,剩下的学生要么是历次考试在年级里成绩名列前茅,要么是肯定能获得自主招生的加分,于是,这两个班的名额几乎就是这两个班各自的班级人数。
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刘燕燕老师叫苦不迭。
十二班有个叫宋士豪的学生,私下里总被学生叫做“宋土豪”。这是十二班的一朵奇葩。这个学生其他科目的成绩尚可,最糟糕的是语文。用刘老师自己的话说就是,平时作业不做,上课也不听。每逢考试,写完名字就睡觉,脑袋跟个西瓜似的在桌子上滚来滚去,交卷的铃声一响,立刻就醒,经常交白卷。
高二的时候,年级组搞过一次古典诗词朗诵会。其实就是变相检查学生对要求背诵的篇目掌握到什么地步。所有的学生均在被测范围之内。轮到十二班的时候,被随机抽到的恰恰是宋士豪。主持人问完问题之后,他只字不答,脸憋得通红。大约过了一分钟,用刘老师的话说,他开始大放厥词。他所说的令人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奥数可以拿满分,用得着背这些东西吗?
话一出口,下面立刻有人以掌声和欢呼声予以回应。
当时活动的主持人是陈婉,就在很多老师都担心场面难以收拾的时候,陈婉温温柔柔的一句话令宋士豪住了口。
陈婉就说了三个字:时间到。
当天晚上,宋士豪在贴吧里将他内心的郁闷控诉了一个痛快。这一主题帖很快招致跟帖无数,而且和宋士豪同一立场的占了大多数。
不过第二天,这一主题帖就在贴吧里彻底的消失了。
高三之后,年级组做历次成绩统计的时候,刘老师都要将十二班的语文成绩做两版统计,区别在于有没有宋士豪的成绩在内。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问题。计算班级平均分的时候,多一个高分的,并不会对总体成绩产生多大的拉升作用,但只需多一个低分的,平均分立刻显现为明显的降低。
学校对于十二班,不仅要求平均分位列高端,同样要求高分段的人数名列前茅。
上述内容,都是刘老师讲给赵建文听的。赵建文听后问道:那个帖子怎么在第二天就消失了?
刘老师说道:学校贴吧的吧主有两个,一个是学生会主席,一个是学校德育处的主任。看情况,估计是德育处给删掉的。
赵建文虽说为洪老师的引导郁闷了两天,但当他了解到这是一种常态之后,心里便渐渐有了底。对于他来说,只要学生肯学,高考就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相对来说,赵建文的十一班学生基础比较扎实,比较整齐,又没有那种叫人头痛不已的学生。半年多来,赵建文已经摸到了北京高考语文的路数,再加上他自己多年来养成的经验,他不仅对十一班很有信心,他甚至觉得,将来十一班的高考成绩超过十二班,也完全有可能。
后面的几个班,其名额则随着班号的降低而减少。到了九班八班,所谓的名额不仅已经是个位数,连一度因放弃高考而成绩一般的衣雅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赵建文问尚老师:按照这样的规律,普通班是不是就没有名额分配这样的任务了。尚老师说道:你别小瞧了普通班,各种特长生都集中在那些班级里,舞蹈特长生、器乐特长生、体育特长生,这些学生高考的时候会有非常优厚的加分,最终的结局不比那些仅凭裸分考大学的学生差。这些学生也算得是咱们学校高考的中间力量呢。
赵建文说道:如此说来,倒是那些既没有特长又没有好成绩的学生最可怜了。
尚老师说道:可怜?真正可怜的倒有可能是那些状元。状元出了几十年了,有几个是声名显赫的?将来谁更有出息,谁过上悠哉的生活,光凭现在的成绩可什么也看不出来。
成绩分析会之后,各班都召开了小型的动员会。文科一班的班主任特地请古老师到班里,给学生做了一番演讲。古老师晓之以理,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竟是声泪俱下,说得这些学生各个也是泣不成声。最终。这些学生盟誓一般,向古老师保证,一定认真备考,报效老师,报效学校。
听说效果极佳,赵建文向古老师问道:古老师,您跟那些学生说什么了,我跟您学学。
古老师笑道:也没说什么,大概意思就是人要知道感恩,不能做白眼狼。
听到这样的话,赵建文想起了上学期的时候,蔡可文跟他说的几句话:老师,您真觉得学校这么玩命的抓高考就是为了我们吗?有没有可能是主观上为了学校的荣誉,客观上才是为了我们?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语文办公室来了一位女生,二十几岁的年纪,高挑的个子,朴素的打扮,俊美的面庞。脸上满是笑意,脸色却有些苍白。
古老师见到此人进来,立刻站起身,喜笑盈盈地说道:梁琴,好久不见了啊!梁琴也笑着向古老师、刘老师和尚老师问好。古老师对刘老师和尚老师说道:梁琴,还记得吧?刘老师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咱们学校史上最美的文科状元。尚老师说道:当年咱们三个在同一届高三,追她的男生太多,我和古老师还帮着把关呢。怎么样,梁琴,现在名花有主了吧?
梁琴微笑不语。
古老师对另外几位老师说道:她叫梁琴,我六年前的学生,正好赶上她回国,我找他来给学弟学妹做高三最后冲刺学习的报告。
厉老师问道:这个姑娘,六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
梁琴笑道:怎么会不记得?想忘也忘不了呢。
古老师问梁琴现在是在继续读书还是已经工作了。梁琴说还在读书,正在攻读一个硕士学位。古老师又问她怎么突然回国了,梁琴说最近学得太累了,感觉有点疲惫,回国休息一段时间。古老师要把现在文科一班的情况介绍给梁琴听听,就拉着她到外间去了。
银老师啧啧称赞道:气质真好,瞧人家那孩子,怎么养的。
刘老师说道:何止气质好,人家还有舞蹈功底,钢琴达到了业余九级,高考的时候硬是凭借裸分考上了名牌大学,一年后又出国了。尚老师你还记得吧,古老师的儿子还追过她呢?
尚老师笑道:弄得古老师当年不知该是喜还是恼,要是支持儿子把,担心儿子走了心,学业受影响;不支持儿子吧,这么好的孩子放走了给别人,还真是不甘心。
冯老师问道:后来呢,什么结局?
尚老师说道:后来?人家定力十足,她不是谁也没看上,而是任谁连看都不看一眼,人家说了,学得功德圆满,才开始谈恋爱。
下课的铃声响了。下一节课就是古老师的语文课。厉老师提出去听课,古老师用目光询问梁琴,梁琴欣然应允,厉老师拿上个小凳子,跟上古老师和梁琴一同走了。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各班的班会已经取消。
四十分钟之后,下课了,梁琴又随同古老师回到了办公室。梁琴的眼神里都是兴奋,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银老师也刚刚下课,连忙询问古老师效果怎么样。古老师说效果很好,达到了预期。银老师问梁琴还有没有空闲,她也挤出一节课来,让梁琴给她的九班也做一次报告。古老师说道:我这是文科班,你那是理科班,感觉会不会不太一样。再说,她不还得休息吗?梁琴却眼神发亮,对银老师说道:没事,您安排好了时间,提前一两天告诉我就可以,古老师那里有我的电话。
梁琴走后,厉老师忧心忡忡地对银老师说:银老师,我建议你还是找个借口推掉这件事,不要让这个姑娘再到学校里来了。银老师感到奇怪,古老师也问厉老师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厉老师说道:刚才我去听课的时候,感觉这个姑娘说话语速过快,好像是又紧张又亢奋。还有她回答学生问的问题的时候,语调过于严厉,用词过于苛刻,明明是白雪公主的样貌,怎么就变成了老巫婆的嘴脸。
银老师说道:你多心了吧。她语速快是因为她重回母校紧张,她说话严厉可能是潜移默化地学了她老师的样子,我就觉得我现在教书的样子特别像我当年的数学老师。
厉老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她的眼神,我觉得除了疲惫,好像还有忧郁。
银老师说道:厉哥,你别吓我,忧郁,你刚才还说她说话快,这还忧郁?厉老师说道:你说的那是抑郁,我说的是忧郁,还没严重到抑郁的地步。这姑娘好像心里有事,只是没明说出来。
古老师说道:厉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姑娘上学的时候虽说不上孤僻,但也不能算是个很爽朗的人。
听到古老师如此说,银老师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本来课时就紧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过了几天,梁琴给古老师打来电话,让她帮忙问问银老师的时间安排好了没有。古老师望向银老师,银老师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忙向古老师摆手。古老师支支吾吾地向梁琴做了一番解释。梁琴还是听清楚了其中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古老师问她身体感觉好些没有,梁琴说了句“凑合吧,谢谢老师”,随即挂断了电话。
赵建文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他把厉老师叫到外间,小声说道:你写入职申请了吗?
厉老师摇了摇头。
赵建文说道:你想干什么啊,抓紧吧。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交上去。这种事你自己不着急,谁会帮你惦记着。
厉老师笑道:你啊,你不就帮我惦记着吗?
赵建文笑道: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吧?你动作快点吧,估计学校往下征求意见的时候,我和刘老师还得给你写鉴定呢。
厉老师说道:我觉得你挺好的。最起码,挺真实的。
厉老师最后这这句话,让赵建文很多天来一直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落下了。
晚上,将赵千仞安顿好后,倪湘桃洗过澡,换上了一套粉红色的睡衣。进得卧室,倪湘桃发现赵建文已经脱得赤条条,且满面春风地看着她。
倪湘桃忽然觉得双颊发烫。看着赵建文笑眯眯的样子,倪湘桃问道:你脱成这样,让儿子看到怎么办。
赵建文笑道:你不知道我脱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吗?我要补课,把以前欠下的课全补上。
& 【长篇小说《教师劫》第十二章】
又是一个周日,赵建文带着赵千仞再次来到那家书店。他此行的目的是来完成赵千仞的语文老师所布置的一个任务。
前天晚上,赵千仞带回来一张纸,说上面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开列的阅读书目,要家长尽快帮忙把这些书买到。赵千仞他们的任务是,以后每月读两本书,还要上交读书报告。
赵建文一边嘟囔着“你们的语文老师总算做了件好事”,一边将那张纸展开。倪湘桃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也凑过来看个究竟。夫妻二人不看则罢,看过之后,赵建文怒火中烧,倪湘桃脸上发烧。
原来上面所列举的书目中,有几本书完全不适合赵千仞这个年纪的学生,有的书即便是对成人来说,其中有些情节怕也只是平日里放任之时插科打诨的谈资,有的书名令倪湘桃脸上发烧,恰恰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曾经于夜深人静之时仔细研读过上面的内容。
赵建文将那张纸折叠起来,问赵千仞上面的那些书,他们的老师是不是都看过。赵千仞说道:老师没说。老师说都是名著,都该好好看。赵建文又问有些书如果一时半会买不到,可不可以用别的书来替换。赵千仞摇摇头说道:老师也没说。
赵建文嘱咐赵千仞先去做作业,自己拿起电话,准备和赵千仞的老师沟通一下。
赵千仞的语文老师姓韦,是个女老师,在悟德中学已经工作了几个年头。
半年多来,赵建文几乎还不认识韦老师。一是非毕业年级分布在学校别的教学楼里,两个人平日少有机会碰面。再者,学校里全校性的教研组活动少之又少,基本上只是开学之初和临近放假的时候各有一次展望未来和学期总结的大会,剩下的时间便是各谋其政。赵建文和韦老师即便相遇,也不过是打个哈哈,彼此客套一番。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赵千仞成绩出色,再加上平时赵建文给予的几句点拨,赵千仞觉得,任是哪个做自己孩子的语文老师,他都不大放在心上了。
赵建文拨通了韦老师的电话,两个人少不得又客气了一下。赵建文为自己和老师沟通太少表示歉意,对方则说赵老师刘老师等人都令她高山仰止,有机会一定向他们请教。接着,赵建文又说到那个书单,说韦老师绝对是为孩子做了一件大好事。韦老师说道:您别客气,这不是我的原创,我是跟厉老师学的。赵建文略感吃惊,问道:厉老师?我们高三的厉老师吗?韦老师说道:当然。他的做法学生支持,家长也很认可。消息传到我们这边来了,我这边的家长就有人跟我提议,我也觉得这是好事,就给学生开列了这个书单。不好意思,也给您添麻烦了。
赵建文问道:您是照搬了厉老师的书单吗?韦老师说道:那倒不是。厉老师推荐的书目中,有的只适合高中生,对初中生来说太难了,我就替换了一些。
赵建文又说,自己刚才在网上查阅了一下,有些书断货,他想明天带儿子去实体店看看,万一也没有,能不能用别的书来代替。韦老师当即表示同意,还说如果赵老师有什么好的书目,也可以推荐给她。
放下电话,赵建文问赵千仞:儿子,在阅读书目这个问题上,你更相信爸爸还是更相信你的韦老师?赵千仞说道:我当然更相信爸爸了,我爸爸是破格特级。赵建文又说道:那这书单里的书如果买不到的话,我用别的书来替换,你没意见吧。赵千仞说道:没意见。赵建文说道:那好,周日爸爸带你去书店。赵千仞说道:太好了。爸爸,买完书,我们还能去河边玩玩吗?赵建文愣了一下,说道:没问题。赵千仞又问道:爸爸,那我还穿着校服去吗?赵建文问道:你想穿吗?赵千仞说道:我想穿。赵建文说道:别穿了,上次惹人注目是无意的,你这次再穿着去就是故意炫耀了。
赵千仞撅了撅小嘴,还是同意了。
赵建文先带儿子到了四层。他把书单里觉得少儿不宜的书目全都做了替换,有的是自己给儿子挑的,有的是让赵千仞自己选的。
因为自己选的书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赵千仞十分得意,主动要求抱着那摞书,走在赵建文的前面。
赵建文所选的书中,有的就来自于之前蔡可文提供给他的那个书单。
在三层的家庭教育专柜,赵建文又看到了那本《有情无情之间》。他下意识地抽出一本看了看,发现这本书已经再版。赵建文问旁边的店员这本书卖得怎么样。店员说卖得很好,我们书店还特意找了作者,问他愿不愿意来签名售书。赵建文问道:结果呢?店员说道:找了,人家不乐意来。
从书店里出来,赵千仞扭头就向河边走。赵建文一手拎着书,一手要拉着赵千仞,但赵千仞不肯拉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河边的景色已经不同于往日。河岸边的柳树有了朦胧的绿意,脚下枯黄的草丛里随处可见破土而出的嫩芽。流水早已经解冻,不急不躁地流动着。今天的太阳也好,相比较冬日的煦暖,这初春的太阳更令人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河边的公园里,随大人出来的孩子不少,赵千仞很快就和几个年岁相当的孩子打成了一片,在公园里撒起了欢儿。这些孩子的大人则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赵建文没和这几个大人混在一起,自己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赵千仞在前面不远处奔跑着,欢愉地大叫着,赵建文忽然觉得内心升起一丝酸楚。他想着赵千仞自从半年多前跟自己到了这里,他似乎就没带着孩子出来走动过。自己周六的时间已经被工作占去,儿子的周六也都花在了补课班上。到了周日,赵建文几乎又把时间都花在给赵千仞辅导功课上了。虽说倪湘桃比赵建文的时间更充裕一些,也带着赵千仞出去过两次,只是不管到了哪里,赵千仞都问这问那,而倪湘桃总是回答不上来,就再也不肯带着孩子出去了。
到了这里,赵建文才知道,补课班不是单给那些基础薄弱的学生预备的。这里的学生,成绩好的人上补课班远比那些成绩一般或者学业上漏洞百出的人要疯狂得多。当然,他们所上的班不能叫补课班,也不叫辅导班,而是叫提高班或者拔萃班。赵建文所教的十一班,就没有一个人没上过任何辅导班。据赵建文所知,张骁周六上完校内的课,晚上还要上校外的课,周日一天还要上课,他的作业只能靠晚上和平日里缝隙中的时间来完成。
望着眼前这些比春意还要盎然的孩子,赵建文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已是半年有余,这个城市的名字已经刻在了他自己的生命里程中。然而,他对这个城市了解似乎并不多。如果是老同学老同事见面,他真的很难说出属于他自己的又属于这个城市的真实感受。转而又想,如果赵千仞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也不外乎学校、补课班、书店和这个滨河公园,自己岂不是罪莫大焉?想到这里,赵千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建文坐的地方距离上次他无意中听到蔡可文和申言对话的地方很近。那面花墙虽然不能说枝繁叶茂,但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如果不是看到这面花墙,赵建文几乎已经想不起申言了。当然,即使他想得起来,几乎是也仅限于他的名字。相对来说,倒是蔡可文依然令他印象深刻。
在横江中学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作为老师的无上权威。对于学生来说,老师说对了自然是对的,说错了也依然是对的,学生不能反驳,反驳就意味着对老师的不尊重。而在悟德中学,这一印象几乎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学生是中心,家长是主体,成绩是杠杆。老师们少不得要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老师说对了是应该的,因为你是老师。若你是高三的老师,那你就是一个随时可以点取的题库。如果你错了,这就像是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酿成一场巨大的风暴。
在这样一个时刻让人紧张的氛围里,蔡可文颇像是一个另类。他似乎总是处于风暴的中心,任眼前狂风漫卷,他的周遭却是风平浪静。当大家会成一股洪流滚滚向前的时候,他更像是站在高岸上的一个行者,独自徜徉,自得其乐。
蔡可文的有些做法让赵建文觉得不自在。但从理性的角度出发,他又不得不说,蔡可文这样的人,将来才真有可能有一番作为。
如今,厉老师的到来,让赵建文觉得厉老师和蔡可文之间,彼此找到了同行者。
正在这时,赵建文的电话响了。赵建文拿起电话一看,是上次在书店遇到的那个家长打来的。电话里,那个家长问赵建文周末有没有空,她和她的几个同事的孩子想让赵建文给补补语文课。赵建文自然不肯,推说自己在高三,实在是太忙,抽不出空。那位家长说她的单位和悟德中学很近,如果是晚上上课,可以在她的单位找个办公室来上课,这样时间地点就都不是问题了,而且上课的孩子总共超不过十个。这些孩子平时成绩都不错,他们就是想见识见识名校名师的风采。
赵建文说道:风采谈不上。如果只是想见识见识的话,你们大概要上几次课?对方说道:一两次太少,上多了,我们知道您在高三,很辛苦,您觉得上五次课怎么样?赵建文觉得五次课算不上多,就又问对方报酬怎么算。对方说道:您看这样好不好,每次课两个小时,每个人每次五百块钱。赵建文说道: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如果第一次课几个孩子感觉还不错的话,我要求将报酬一次性付清。对方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最后,双方敲定上课时间为每周六的晚上七点。
回家之后,赵建文吩咐一身是汗的赵千仞去洗澡,然后跟倪湘桃说年级组长吴老师介绍了个家教,先上五次课,一次课上两个小时,一次课一千块钱,周六晚上上,上课地点就在学校附近。倪湘桃撇了撇嘴,说道:一千块钱,这不成了杀熟了吗?赵建文说道:权当是长远投资了。五次课也不多,离家也不远。
倪湘桃不再说什么,开始忙乎中午饭。
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赵建文才了解到,眼前这十个孩子中竟然没有一个是在高三的学生,甚至有的正在读高一。十个孩子所就读的学校也不尽相同,有的在区重点校,有的在普通校。还好,没有一个在悟德中学。
一周之后,赵建文将一个装着两万块钱的信封悄悄递给厉抒。厉抒老师打开信封看了一眼,
心下便已明白,也没再多说什么,微笑着收下了。赵建文刚刚坐下,厉抒老师递过来一本书,赵建文一看,就是那本《有情无情之间》。赵建文说道:厉老师,这本书我有了啊。厉抒老师笑道:这是头版的。
赵建文翻开书,果然是头版的。扉页上还有一行字,字迹挺拔,是厉抒老师的亲笔,上面写道:
赠给温厚的赵建文老师。
赵建文先是谢过,接着又问道:办公室里旁的老师你都送了?
厉抒“嘘”了一声,说道:就你买了,还说不错,所以才送你。旁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我又何必显山露水。
第一次模拟考试已经渐行渐近。为了使学生不至于在心理上过于紧张,学校决定在三月中旬的时候,高三年级进行一次适应性的考试。
语文考试的试题由刘燕燕老师和赵建文老师负责。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分工,最终决定由刘老师负责前面两个板块的文本、试题以及答案,后面的内容,即现代文文学类文本阅读和写作,都由赵建文负责。
赵建文问刘老师是用原创题还是用以往的成题,刘老师说用成题,并说原创题需要打磨的时间比较长,咱们来不及;成题比较成熟,拿过来就能用。赵建文问万一学生考试之前见过做过某些成题怎么办,刘老师说语文试题浩如烟海,怎见得那么多人有那么好的运气,你也别把咱们学生学语文的积极性想得有多高。
其实,赵建文有此一问是有他不便名言的想法的。他所教的两个班,除了备课组统一布置的作业之外,他还定期往两个班的班邮里发各种知识点和各种题型的练习题。现在,这次考试的部分试题由他来负责,他很难绕过他出过的某些题。当然,也可以说,他也未必愿意绕过某些题。最起码,他可以就此检验他的学生对他所留的这些作业到底重视到什么地步。
不过,让他比较费脑筋的还是作文题。按照刘老师的要求,作文题也该用旧题。赵建文平日里喜欢收集各地的考题,备选的作文题倒也不少。他首先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因自己出的作文题而吃亏,尤其是像十一班这样的班级。他知道随着高考日期的日益临近,学生任何一次的考试成绩既有可能持续点燃一些学生残存的热情,也有可能引爆学生家长高度紧张的神经。
他了解十一班学生语文学习的基本情况,也知道哪些题目比较适合这些学生。但如果仅从十一班的情况出发,万一十一班的作文成绩在年级里一枝独秀,这又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希望这一结果在高考那一天呈现,而不是平时。不然,如果其他老师知道这个结果的同时知道这个作文题目是何人所出,有些事情自然不言自明。
赵建文给刘老师打了个电话,问她作文题的难易度就高还是就低,也就是倾向于照顾重点班的学生还是普通班的学生。刘老师说能不能既不高也不低,让普通班的学生有的写,重点班的学生也有的发挥。
赵建文放下电话,思忖了很久,最终,他确定了一个材料文。
这个材料的内容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
很久以前,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个叫维拉尼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王,既强悍又贤明。一天夜里,在全城的百姓都已进入梦乡。一个女巫来到城中,她朝城中唯一的一口井里滴入七滴药液,并宣称:饮此井水者必定变为疯子。第二天早上,全城的居民——除了国王和侍从长——都饮了井水,果如女巫所言,他们都变成了疯子。全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他们都认为国王和侍从长疯了,应该罢黜他们。
当天夜里,国王令侍从长取来满满一金杯井水,两人一饮而尽。
第二天,维拉尼城一片狂欢,人们庆祝国王和侍从长恢复了理智。
这次考试,语文学科被安排在周五下午。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方便老师们在周末的时候能把试卷,尤其是作文判完。
周五上午,吴老师来到语文组,问哪位老师有空,去听一节语文课。
大家忙问怎么回事。吴老师说,又有一批大学毕业生到咱们学校求职,经过初选和面试两关之后,还剩下几个人走到了最后一关——试讲。学校要求语文组出两个人去听听课,检验一下这些求职者的成色。
尚老师问道:怎么会想到找高三的老师?高三老师这么辛苦。
吴老师说道:我也是这么跟于校说的。可于校说,让高三老师来听,更能听出他们的潜质。
尚老师笑道:什么潜质?当教书匠的潜质吧。
这样的事情,刘燕燕老师应该是必去的。只是她今天上午四节课,实在是调不开。吴老师看了一下大家的课表,只有厉老师上午没课。吴老师的脸上就露出了难色。古老师看出了吴老师的心思,便说道:我就教一个班,等我去调一下课,我跟厉哥一起去。
吴老师惊呼道:厉哥?您叫他厉哥?你们这是什么辈分?
古老师笑道:没啥辈分不辈分的,我们愿意。
下午语文考试的时候,老师们采取了上次厉老师的做法,考试进行到一个班小时,老师们把机读卡和答题纸收了上来。趁着学生写作文的空,老师们集中到办公室的外间,开始讨论这次考试作文的评分标准。
银老师先问起古老师和厉老师上午听课的情况。古老师笑道:倒是有几个不错的。模样也好,说话也利落,学识也算厚实。不过最终谁能进来,还得领导说了算,我们也就是充个数。银老师又问厉哥的感受。厉老师说道:别的先不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那么不懂事。厉老师看了一眼古老师,古老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厉老师要说的是哪一个。厉老师继续说道:那小姑娘课讲得漂亮,看到大家赞许的目光,她得意得很。不擦黑板,不将黑板擦放回原位,粉笔头朝桌子上一扔,长发一甩,袅袅婷婷地走了。
尚老师应和道:是啊,这样的人进了中学,谁教谁呢。
刘老师终止了大家的谈话,要大家赶紧谈谈对这次作文题的印象。她看到古老师和尚老师两人相视一笑,便先让这两位老师说说看法。
尚老师说道:题虽是旧题,但也是个好题。五六年前,那时的高三学生做过一次。赵建文赶忙问道:当时情况怎么样?尚老师说道:怎么样?每个班都一大半的学生跑题。这篇作文里的国王很难从正面加以肯定,但很多学生都对这个国王采取了歌颂的态度,还美其名曰与民同疯。
古老师说道:当时,我们所有老师都犯了难。如果评判从严,那就意味着很多学生的得分很惨,万一让外校的人知道了,咱们自己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要是评判从宽,从分数上看比较正常,但也许对学生未来的考试贻害无穷。
冯老师问道:后来呢。
古老师笑道:后来,我们狠了狠心,从严执行。至于结果,你们后来不是都听说了?
银老师说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校长有一次专给高三的语文老师开了个会,一直开到半夜,校长要求每个语文老师都要写一份成绩分析,不写完不许睡觉。我的老天,就是为这个作文吗?!
冯老师说道:那可坏了,我的学生这次还不都得是写成偏跑题的啊。
尚老师说道:别看过去了这么多年,保不齐现在这一拨学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呢。刘老师,你赶紧拿个主意吧。
赵建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作文题竟有可能成为一场灾祸的导火线,他也万分紧张地看向刘燕燕老师。
刘老师说道:万一真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事首先得怪我,我没有把好关。这样吧,这次作文我们不封卷评阅了,各人判各班的。只是大家要保密,别对外言传我们是自己判自己班的作文。真遇到刚才说的那样的作文,我们尽量让它们都进二类,文笔好的再多给一点。遇到立意特别贴切的,虽然是自己的学生,也要敢于给高分。大家尽快判,尽快把范文交给赵老师汇总。我们好好选一选。只要范文站住脚了,学生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刘老师见厉老师一直没说话,问道:厉老师,你的意见呢?
厉老师微笑道:我尊重大家的意见,但我肯定会从严评判九班的作文。
当天晚上,赵建文吃过晚饭,便回到办公室判卷子,发现厉老师还在办公室。这才想起,今天是厉老师值夜班。赵建文笑道:厉老师,不好意思,这个作文题,让我把大家给害了。厉老师笑道:何出此言?这怪不得题目也怪不得你,题目出得再好,照样会有平庸的作文出来,还是咱们平时的作文教学有问题。
赵建文并不想顺着厉老师的话题继续下去,便问道:你那里是不是出了不错的作文了。厉老师说道:刚看了几篇,不过确实看到一篇不错的。说着,厉老师将一摞已经封好的作文纸纸递了过来。
那一摞作文纸,有几张已经卷到了后面。厉老师用手指了指最上面的这一篇。赵建文点点头,将作文纸接过来,看到最上面的那一篇名字叫《滚滚洪流》,字迹很是工整。上面写道:
试想一下,在全民的欢呼声中,国王还能真正体会到受民众爱戴的幸福感吗?他所保住的王位和性命,因他喝下那满满一杯的井水而不再具有任何价值。
因为,他疯了。
那天晚上,国王手捧金杯一定犹豫了很久。尽管身边站着和他同样清醒的侍从长。但他知道,天一亮,万千民众,也就是万千疯子冲进皇宫,那是一百个一千个侍从长也阻挡不住的。他若是想要活命,早该趁着夜色逃走。但是,他没走。很显然,他不是舍不得百姓,他是舍不得万人之上的王位,舍不得曾经的成就感。于是,他选择交出自己的理智,交出自己的贤明,和疯狂的子民混迹在一起。毕竟,疯子看疯子,彼此都会以为是正常人看正常人。
只是,当国王仰头喝下那满满一杯井水的时候,他的灵魂逐渐远离了他的肉体。
文革时期,有个名字极少被人提及,他叫遇罗克。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被以反革命罪处以死刑。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太多的人选择喝下那杯井水,将自己化作那疯狂的民众中的一份子,以求自保。但遇罗克却对自己的选择表现得坚定而决绝。他不会不知道那那篇《出身论》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要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
淹没于众人中的个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去不返。但也总有些人,以他们高贵的灵魂在涛涛的江水中站成了中流砥柱。
今天这个时代,也有太多的人几近癫狂。他们很少低下头来,审视自己的灵魂。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为了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人和事站脚助威。他们愿意上网,只为断章取义,肆意谩骂。他们愿意传谣,只恨天下不乱,只为博得眼球。他们愿意做别人眼中刻苦的学生,只为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未来。
我看过一部动画片,那里有一句名言: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有人生。我想,所谓的有人生,就是把自己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如徐志摩所说,“我有我的方向”,而不是面对滚滚洪流纵身一跃,任周围的人将自己裹挟。
我不是国王,但我是我自己精神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王。我因我的清醒,让我的世界阳光普照。
看完这篇作文,赵建文说道:又是蔡可文写的吧。
厉老师说道:应该不是。蔡可文应该会写得更厚重一些。
赵建文又问道:厉老师,这样的作文你打算给多少分?
厉老师说道:首先得进一类,我打算给到一类中的分数。
赵建文问道:我觉得给一类上也完全没有问题。考场作文,限时完成,能写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更何况,这篇作文里还有一些难得一见的思想。
厉老师说道:这篇作文在说理上应该可以写得更丰满。给太高了,我担心他会忘乎所以。即使给到一类中,这也是他历次作文里的最高分了。
赵建文要厉老师尽快把这篇作文的电子版发给他,厉老师答应了。
判到八点多钟,赵建文眼见得剩下的任务在周末的时间里足以应付,便向厉老师打了声招呼,起身回家。
路过九班的时候,他把蔡可文叫了出来。他问蔡可文,厉老师在平时的语文教学,尤其在写作上是不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个问题,他在办公室的时候,不好意思当面问厉老师。
蔡可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老师。周日下午您有没有空?我们在六九头茶坊的荷花厅有活动,欢迎您来参加。参加了这个活动,您兴许能找到答案。
赵建文问道:你们?都有谁?
蔡可文说道:主要是九班的,一般都是十几个人。这样的活动我们已经组织过几次了。
赵建文问道:那不是要产生一些费用的吗?谁来承担?
蔡可文说道:我们原来打算大家平摊的。厉老师说如果大家平摊,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钱都由他自己出。后来家长知道了这件事,就变成家长来负担了。
赵建文说道:好,我肯定去。厉老师正在判作文,他刚才给了一篇作文一类中的分数,我看着像你的,你不去看看?
蔡可文摇摇头,说道:我不去打扰他了。
赵建文拜托蔡可文跟厉老师打声招呼,说自己周日会去参加他们的活动,蔡可文点头应允。
星期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赵建文来到了六九头的荷花厅。
这里的活动已经开始了。椭圆形的长桌边,坐着十几个人。赵建文惊愕地发现,他班上的陈婉也在其中。厉老师微笑着向赵建文示意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陈婉并没有觉得尴尬,照样温温柔柔地向赵建文问好。
赵建文坐下后,厉老师将几张打印纸交给他。赵建文看了看,那上面是完整版的契诃夫的《套中人》。学生在课本上看到的是删节版。
又略等了片刻,厉老师问大家是不是都读完了,大家纷纷点头。厉老师问道:那大家说说看,跟课本上的版本相比,原著还有哪些你们觉得同样重要的内容。十几个人都举起了手。有的说开头的玛芙拉很重要,尽管笔墨不多,但引出了别里科夫这个主人公;也有人说校长夫人也很重要,是她带头撺掇别里科夫和华连卡结婚,实际上是在捉弄他;衣雅说道:老师,我觉得柯瓦连科特别重要,看他说的那句话,‘你们这里不是科学的殿堂,而是城市警察局,有一股酸臭味’,这句话多重要,正所谓旁观者清,一下子就道出了这座城市的本质。
厉老师笑道:大家的目光都很敏锐,找到的地方都很有价值。如果大家认可柯瓦连科的这句话,有个问题就出现了。如果这里真的像警察局,那么套中人就不可能只有别里科夫一个,应该有很多个,才让这座城市有了腐败的味道。那你们觉得,小说里众多的人物中,还有谁是套中人?
大家想了想,很快认定玛芙拉一定是,伊凡尼奇一定不是,伊凡尼奇是这个小说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在小说结尾吼出的那句‘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了’才是这篇小说的主题。华连卡姐弟作为外来人,应该不在谈论范围之内。
说来说去,就剩下别里科夫的同事布尔金这个人物了。
厉老师笑道:大家别着急,我们从文本出发,先找到描写布尔金的段落,再仔细品读一下。
陈婉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说道:小说一开始,布尔金和伊凡尼奇睡不着,布尔金为了打发时间,给伊凡尼奇讲起了别里科夫的故事。听完故事之后,伊凡尼奇认了真,大发感慨,但布尔金却不以为然。当伊凡尼奇想再给布尔金讲一个类似的故事的时候,布尔金却说,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他要睡了。这说明,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仅仅是解闷的作用,没有任何人生上警醒的意义。
厉老师说道:非常好。太对了。还有吗?
郑远航举起了手,他手里拿着当年的语文书,说道:现在看来,课本里有一句话还是挺重要的。课本里第四段,布尔金痛斥别里科夫的同时,标榜自己是有思想、很正派的人。如果他真的很正派,为什么不对别里科夫的行为加以制止;如果他有思想,又为什么对伊凡尼奇在小说结尾处说的话无动于衷呢?
厉老师问道:那么各位,你们的结论是?
大家推举蔡可文做结论。蔡可文说道:我们的结论是,布尔金也是套中人。他和别里科夫的相同点是身为套中人而不自知,不同点在于,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内心的腐朽,还要一味地标榜自己。
厉老师点点头,说道:各位,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个世界上,布尔金们和别里科夫们,哪种人多了更可怕?
厉老师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整个荷花厅陷入了沉默。大家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如果有人说出口,大家的沉默会立刻演变为沉重的悲伤。
厉老师说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不敢面对了吗?你们是不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竟然归结到了自己的头上?但我相信,有了一次这样的反思,有了今天这样的一次自我否定,你们将来必然不会像别里科夫那样愚昧,不会像布尔金那样自以为是。你们身在悟德中学,这别人眼里神一样的学校里读书,是不是不管自己学得如何,都要以悟德中学四个字来标榜自己?是不是不管自己有没有思想,只要成绩好就认为可以一俊遮百丑?不要总埋怨周遭环境对你的影响,先问问自己,你到底在追求什么,你所追求的,是否值得你以生命为代价。
大约四点钟的时候,活动结束了。不用厉老师吩咐,蔡可文招呼两个人和他一起把荷花厅收拾了一下。其他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临近结束的时候,厉老师并没有让赵建文说上几句。如果是在别的场合,厉老师这样的举动会让赵建文内心颇感不快,但在今天,赵建文倒觉得此举正中自己的下怀。他完全没想到今天的活动是这样的内容和形式,如果真要他说点什么,他还真担心自己说出的话大煞风景。
走出六九头门口的时候,厉老师欢迎赵建文下次还来。赵建文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基本上笃定自己再也不会来了。
周一上午,大家都把各班的作文范文发给了赵建文。赵建文一番整理,很快便把汇总版发还给了各位老师,并准备拿到文印室去打印,一边大家再次讨论,并做最终的敲定。
做汇总编辑的时候,赵建文才发现,厉老师给他看的那篇作文是郑远航写的。
几位老师对厉老师送上来的几篇赞不绝口。银老师说道:厉哥,你怎么那么有本事啊。郑远航到了你的班上,怎么就让你化腐朽为神奇了呢。
厉老师说道:可别这么说,学生这么小的年纪,哪里就腐朽了。
古老师一脸严肃地向刘燕燕老师和赵建文老师说道:刘老师,赵老师,这可是人才,一定得留住。有机会的话,你们二位老师给厉老师在领导面前好好使使劲儿。
银老师说道:厉哥,等你转正了,我跟领导申请,你去哪个年级我就去哪个年级,我跟定你了。
厉老师笑道:你们知道的,是不是还不止这些事情?
几个老师微笑不语。
古老师拿起暖壶,准备出去打水。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差点撞到古老师。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大家向门口看去,只见四个大人挤进门来,一个女的,三个男的,大家都不认识。其中一个男的和那个女子年纪相仿,两外两个年轻一些,大概不到三十岁。那个女子看上去有五十岁了,她走在最前面,满脸都是泪痕。
这个女人双手将一个相框捧在胸前。
相框里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几位老师都认识,就是前些日子来过这里的梁琴。
那个中年女子佯装镇静,用颤颤巍巍的语调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古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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