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把朱,立,忠三个字作为合辙押韵的拼音开头诗

宁秋雪三个字作啥诗_百度知道
宁秋雪三个字作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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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绝句)宁固天心守自珍秋高气爽见清纯雪松屹立霞光映好曲欢歌美韵伸*宁固:犹巩固;谓安康长寿*严格按照诗词格律写作,合辙押韵,绝无软件生成。倾尽心力写作,但求知音,有要求可追问,满意请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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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马大勇原文: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网络诗词十年盘点
马大勇原文: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网络诗词十年盘点
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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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诗词十年盘点
讨论近十年的诗词写作,最应注意的现象无疑是网络创作的兴起。几乎与新世纪同步来到中国的互联网正在以其平等、多元、个人化、非功利性的特质大大改变文学的创作、传播方式,甚至整体面貌。这一点已经为大家所公认。然而相比之下,它对于诗词写作的改变仍然应该说是各种文体中最为巨大的。数十年来,诗词写作尽管不乏优秀作者与作品,也不乏可在诗词史站稳脚跟、堪与古人争胜的大家名作,但在总体上,当代诗词确乎越来越远离了“缘情言志”的本质,一直在小众化、平庸化、工具化的层面徘徊不进。即便已经有数量统计说,旧体诗词的作者人数、诗词期刊的发行量都已超过新诗,但一般读者心目中,当代诗词仍然成了死去的文体、成了“歌德”、“但盯”的工具,成了文化断裂的象征,也成了即将留给后人的硕大笑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以网络为载体的诗词写作异军突起,以悲悯凝重的人文情怀、自由多元的思想取向、守正开新的艺术追索刷新着当代诗词写作的面貌,给人带来诸多“惊艳”,甚至“惊为天人”式的阅读体验。不能不说,正是网络的出现,才使得诗词写作的队伍、作品数量呈几何级数扩张,真正由“小众”走向“大众”;也正是网络的出现,才使得一些无论精神抑或技法都真正杰出的作者自“平庸”的汪洋大海中挺然秀出,不仅在诗词史上踩下属于自己的脚印,也令这种濒临死亡的文体焕发出夺目的精光。那些波澜壮阔、飞珠溅玉的作品无疑在续写本已划上句号的诗词史卷,使中国语言美妙氤氲的最高形态得以再次挥发出令人感奋激越的魅力。
对此,网络诗词界自身也已有了相当鲜明的认识,并就有关重要问题发出了不少洪亮的声音。比如,究竟何谓“网络诗词”?檀作文以为网络诗词的内涵“不仅仅局限于网络”,而是要“用‘网络诗词’这个概念将新一代的年轻诗人与依赖《中华诗词》等传统官方媒体成名的中老年诗人群区别开来”。嘘堂(段晓松)倡“当代诗词在网络”之说,进一步确认网络诗词的特征和价值。伯昏子(眭谦)则提出了“现代文言诗”在表现方式、审美价值、思想价值层面的三个“现代性”,这样的看法毋宁说也是指向网络诗词创作的。以上说法无疑已经瓦解了技术层面的“网络诗词”之指称,带有着强烈的价值判断与身份归属的意味。又如,关于网络诗词所承担的历史角色,《留社丛刊第一期序》有如下阐释:
久矣哉诗道之B零也!方其发轫乎风骚,榘E乎汉魏,成乎六代,盛乎唐,深乎宋而拗怒乎清季也,浩浩汤汤,涌跃沣沛,诚千秋之壮观也。今文遽兴,如浊浪排空,喧腾沆瀣,为时不过百年而诗道遂衰,犹江河入海,晚景恋岫,挽之无计,留之乌能,而留社因之作焉……诗者五色,人者素布。人之不织,诗其焉附。故撮言留社大旨,曰“留”者,存古雅淳朴之人本,以当纷繁倏忽之世界……&汉语音节苟存一日,文言诗词必不能废。诗道所存,又何难哉!
“今文遽兴,如浊浪排空,喧腾沆瀣,为时不过百年而诗道遂衰”,这样充溢着强烈文化保守主义色彩的判断或又被当作“甲寅”、“学衡”一类的老调重弹,颇难为人所乐闻,但那种“挽之无计,留之乌能,而留社因之作焉”的忧患感与担当感的确很真诚,也足令每一个关怀传统文化出路的人耸然动容。再如2008年,针对中国诗词学会倡导的“声韵改革”,伯昏子、徐晋如(胡马)起草了锋芒毕露的《关于传承历史文化、反对诗词“声韵改革”的联合宣言》,并征求网络签名,声势颇为浩大。《宣言》声称:
这种短视的“改革”,把媚俗附势当作与时俱进,以消解文化传统为代价,并严重误导诗词初学者和一般爱好者……实践证明,中华诗词学会的“声韵改革”只能导致劣诗泛滥、伪诗横行,目前充斥报刊杂志的“老干体”就是明证。
上述说法偏颇与否还可以深入讨论,所以不厌其烦地征引罗列之,无非是想证明网络诗词不仅是新世纪诗词写作的一支“异军”,而且旗帜醒目、元气充盈,代表着当代诗词写作一种重要的走向,绝非旋起旋落、漫无目的的乌合之众。对此,理论界不应死抱住高头讲章装聋作哑,而亟需投入大量热情和精力进行梳理和归纳。
在“网络诗坛的研究……无人问津……网络诗词还没有成型,作品还没有经过岁月的沉淀,整个学术界也没有提供一个可供研究的范本”的情况下,我们且试从“沉厚凝重的人文情怀、自由深邃的思想取向、守正开新的艺术追索”三个角度入手掀开网络诗词的“盖头”,对其进行一点粗略的描摹。这几个角度已经不乏交集,而在那些优异的作品中,三者又往往融为一体,不易分拆,故以下的分梳也只是为叙述的方便,取其各自侧重而已。
一、悲悯凝重的人文情怀
无论“悲悯凝重”与否,人文情怀在诗词中的表现绝非新话题,而是古已有之,老生常谈。然而“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三国志?魏志?管辂传》),人文情怀之所以作为网络诗词的特质之一被大书特书,当然是由于数十年来以“老干体”为代表的、大部分发表于纸质媒体的“诗词作品”高踞坛坫,装腔作势、肥皮厚肉之作充斥其间,无远弗届,“人文情怀”已经成了极其稀缺的“微量元素”之缘故。
所谓“老干体”本非学术意义之指称,它指向的是以“老干部”为主的当代文人与准文人的诗词创作,多取材重大政治事件,基调以歌颂和浅薄的抒情为主,格律、对仗等技术环节破绽较大。这本来是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民间词汇,但我们也很难找到另外一个更恰切的名词来指称这一类型的创作,因此不仅杂文随笔如李国文先生《唐朝的声音》中讽刺说:“除了五言为五个字,七言为七个字,没出数学错误以外,能如美国流行音乐RAP,能如顺口溜、莲花落、快板书、三句半,合辙押韵,八九不离十,可以说而唱之,也就谢天谢地了”,严肃的学术著作也采用了这一说法。如蒋寅先生《中国诗史的发掘与深描――权德舆与贞元后期诗风》提到:“只要有官僚,台阁诗风总是会存在的。宋初有西昆,明初有‘三杨’,清初有‘燕台十子’,如今则是‘老干部体’,不过面目各不相同罢了”。
&“老干体”的“登峰造极”之作当数山东省作协副主席王兆山之“名篇”《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
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姑且不论其声律的大量低级疏误,面对数万条生命的遽然消失,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恻怛和悲伤,而能写出“纵做鬼,也幸福”、“看奥运,同欢呼”的所谓“诗句”,真不知是何心肝!任何一个稍有良知者能接受这样的“大作”么?我们会在当代诗词史重重记下“王幸福”/“王羡鬼”先生这一笔,来昭示当代诗坛一种寡廉鲜耻、穷极无聊之“怪现状”。
可看看汶川地震后网络诗词的杰出作品,无论思想深度、沉痛情感抑或艺术水准皆堪称“王幸福”之类大作的一面“照妖镜”:
邛崃高兮,横看岷山雪。锦城葙猓短麽航隆缇耆豢猓榷俳摺0Ю柙薰假猓趄饕隙稹<侍齑熊祝袒唑迟猓扇硕A獬奂葙猓魏巫杵淞腥薄L斓仉兮,而独开人性之光。纵aO荒墟之下兮,生命亦正翱翔。慈心虽有若微露者兮,聚则可使恣肆汪洋。十亿之人,荷戈披甲兮,同御国殇……上所思兮,惟皎洁超拔之岷山雪。上所望兮,惟圆融朗照之岷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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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昏子《挽辞》
春雨其蒙,在昼犹昏。平陆失据,天海隐沦。愿言思子,怅恨良深。彼墟将覆,八万群氓不得生。
春雨其零,积水盈庭。圆涡相界,草色湿青。愿言思子,怅恨何胜。彼墟之覆,八万群氓不得生。
春雨止矣,檐滴犹闻。子其远矣,杯触犹温。愿言思子,怅恨实深。彼墟已覆,八万群氓不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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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里子高《纸鸢折法5》
星星点灯,蝴蝶发芽。温柔白羽,温软光华。“天使姐姐,我要妈妈”。
阳光初夏,怎又放假?没有痛楚,没有呵咤。“上帝爷爷,我要爸爸”。
深黄淡紫,瑟瑟野花。斑斓大地,织锦云霞。“天堂好好,我要回家”。
――添雪斋《童话及五一二的孩子》
骚体杂言诗、复沓结构的四言诗、拟童谣;或大气庄严,或细腻凄婉,或以乐写哀。这三首诗已经可以展现出网络诗词与“老干体”在处理同一题材时的巨大差异,也呈显出那一份悲悯而凝重的人文情怀。
人文情怀的最重要立足点在于对生命的珍爱与敬畏。不仅面对汶川地震这样的大规模自然灾害,几乎每一次大大小小涉及生命的事件都能迅速在网络诗词界引起连锁反应。2002年大连“5?7”空难后,胡僧(胡云飞)写出其成名作《一纸行》,对“一百一十二姓名,一百一十二亡灵,一百一十二种或喜或悲之人生”寄予发由肺腑的同情。其结尾部分“百年生计一名姓,君莫问我称不称;百人姓名一纸承,君莫问我胜不胜。我唯紧握此纸不敢遗余力,唯恐轻风吹去更无迹”数句,尤令读者体察到难堪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著名词人李子也有名作《如梦令?六一儿童节写给大连空难遇难儿童》:
再没飞机诓你,再没老师熊你。你住那房间,仍像咱们家里。孩子,孩子,过节也该欢喜。
遣词造语如此浅淡天然,若全不经意,却有催人泪下的艺术效果,是千锤百炼而后近乎天籁的佳作。
2003年,成都三岁女孩李思怡因母亲吸毒被警察拘留无人照料而饿死于家中。这一令人发指的事件在网络上引起强烈关注。嘘堂、碰壁斋主、胡僧、添雪斋、天台等重量级作者均有极富力度的诗作表达内心的激愤与悲惋,一时间形成网络诗词界的“李思怡现象”。可先读嘘堂《童话》:
蝴蝶栩栩,阳光缕缕。玻璃之屋,脆如毛羽。胡为乎饿死,三岁之女。
黄鸟飞飞,白叶带雨。水晶之鞋,喃喃学语。胡为乎饿死,三岁之女。
天兮天兮,忍不尔脯。钥孔深幽,亲爱父母。尔竟死於饿死,三岁之女。
再读胡僧《挽歌为李思怡作》:
黑漆门开兮大光明,白米饭兮玉米羹,阿妈在门兮神气清。黑漆门阖兮三岁之眼睛。
黑漆门开兮大光明,红苹果兮黄橘橙,有人初见兮阿爸是名。黑漆门阖兮三岁之眼睛。黑漆门开兮大光明,豆奶甘兮雪糕冰,小哥哥兮欢唱声。黑漆门阖兮三岁之眼睛。
黑漆门开兮大光明,糖七彩兮饼千层,邻居往来兮喜相迎。黑漆门阖兮三岁之眼睛。
黑漆门开兮大光明,果冻杯兮可乐瓶,警察叔叔兮笑盈盈。黑漆门阖兮三岁之眼睛。
三岁之眼兮长闭,三岁之哭兮渐逝。三岁之血兮枯萎,三岁之女兮见弃。
铁屋兮如铸,漆门兮盘固。坚墙兮不语,时钟兮漫步。绒熊生尘兮寒月在户。
胡晓明先生如此评述嘘堂之作:“用了一个极端反讽的标题《童话》,这是新诗手法;但整幅的叙事却以相当克制的古乐府调子抒写,咏唱出纯美的童真、无辜的生命、美丽的童话、天地间的花蕾,无情的摧残与践踏,强烈衬托出人间的残暴无良;而重叠‘胡为乎饿死’,再结以‘尔竟饿死’句,无疑借用了‘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将奈公何’,无一句谴责,却无处不是抑郁而无可告诉的悲愤之情。”相形之下,胡僧之作显然更加铺张细腻,也更加具有射穿人心的锋锐感。前五节以“黑漆门开”与“黑漆门阖”作对比,“大光明”与“三岁之眼睛”作对比,以种种色泽艳丽、令人垂涎的饮食与李思怡被饿死作对比,以各色人等的活动与李思怡孤零黑暗、无人照管作对比,貌似不动声色,实则同情愤懑惋惜至于极点,难复为言。最后一节连续铺排“铁屋”、“漆门”、“坚墙”、“时钟”、“绒熊”、“寒月”等诸种意象,既是写实,也构成了对这个冷漠世界的愤怒的诘问。李思怡事件是一起“把心灵逼迫到一个忍无可忍的境地”的事件,在“没有人幸免于罪!我们就是李思怡的地狱”的呐喊声里,正是嘘堂、胡僧这样的杰作庶几让我们“感到安慰,看到希望,在深重的羞耻中捡回一丝作为中国人的骄傲”。
人文情怀当然也不只体现在某一些“事件”之中,对一个具有良知的诗人来说,那是应该随时藏纳于心、湿润于眼、诉诸笔端的一种本能。不妨再择几首作品看看:
故土三千里,迷天黄尘里。我本击壤人,一命竟如纸。一纸看灰白,不记断肠事。唯写一平安,寄家亦寄己。大地裂有声,折我九世耜。大地不养人,群鼠硕若兕。南北复西东,哀我几流徙。大城悬白日,人皆镬中蚁。有彼角昂昂,守穴黑目蚁。有我足踽踽,失路黄丝蚁。异味与异音,灼面多俯视。我来如盗娼,我来如仆婢。高榜五百条,不列稼穑技。唯有力可沽,庶能活妻子。倦无梦还家,裹骨一薄被。苍天开几缝,楼角风若矢。八面动弦歌,隐有警车驶。八面射珠光,j如不敢止。通天路如麻,红灯烁不已。我影如透明,穿行大城市。
――天台《流民行》
楼外高楼山外山,百年安治一挥间。物权田地无分产,国策城乡未叩关。
邑政滥觞先富论,舆情专注使君颜。至今多少巴东女,仍补浓妆赴晚班。
――贩烟翁《漫兴八首》之五
邑有清官苍生喜,邑无清官苍生死。夜读演义廿五史,清官二字而已矣。(一解)
时逢明主清官喜,时无明主清官死。再读演义廿五史,清官如是而已矣。(二解)
朝亦不闻苍生喜,暮亦不闻清官死,但闻演义廿五史。此何时耶新世纪,嗟夫人心亦已矣。(三解)
乱曰:日月之行,若有牧焉。林壑之幽,虎豹伏焉。车马在道,孰将逐焉?如遇斯人,可以哭焉。
――胡僧《清官曲》
以上三首诗作各具面目,也各具代表性。《流民行》将笔触探向“农民工”群体,从里面我们能读出“我本击壤人,一命竟如纸”、“我来如盗娼,我来如仆婢”的卑微,“倦无梦还家,裹骨一薄被。苍天开几缝,楼角风若矢”的艰辛,“大地裂有声,折我九世耜。大地不养人,群鼠硕若兕”的愤懑,“通天路如麻,红灯烁不已。我影如透明,穿行大城市”的悲酸。诗人的“代言”具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关注“底层写作”的批评家们实在是不应该把目光只聚焦在现代文艺形式之上而遗漏这样的作品的。《漫兴》一首当作于“邓玉娇案”之后,然而并不就事论事,而是将《物权法》、城乡差别、“先富论”等“百年安治”问题一一盘点,虽如蜻蜓掠水,稍纵即逝,已能见出认知高度与批判立场。尾联“至今多少巴东女,仍补浓妆赴晚班”转入场景实写,不着议论而锋芒自在,予人绵里藏针之感。《清官曲》乃以乐府诗外壳承载杂文界常见的“清官”话题,题旨无甚新意,既纳入此种表述形式,仍带出强烈的陌生感和震撼力度。在这里,现代话题反而成了“旧”的,古老的诗歌体式变成了“新”的,此种悖反所形成的内在张力不能不启人寻思。
谈人文情怀,我们需要集中说到李子的词作。檀作文尝批评说:“李子完全与传统士大夫无关,他的词也根本不言志,连伪装一下言志的姿态也不肯。词为艳科,诗缘情,李子又完全没有传统才子式的绮怀。李子只是表达一个现代城市平民――北漂一员的生活感受而已”。在我看来,士大夫立场的“言志”固然可贵,传统才子的“绮怀”也非坏事,但站在“现代城市平民”立场对“梦远灯阑”一类“士大夫”、“才子”情境的解构恰恰是李子的价值所在,也是网络诗词最可珍爱、最富新意的品质之一,应该得到热烈的表彰而不是严厉的责难。这种“现代城市平民”立场在李子笔下不仅表现为对自身“一地鸡毛”式生活的摹写,更多时候还表现为对底层生涯的观感,对乡村镜像的怀恋以及对天人关系的追问。显然,这是将过渡期中国的现代公民意识、人文情怀与中国文化的传统命题实现对接的一种努力,同时也是打开未来文言诗词写作之门的一种努力。且看《风入松?出台小姐》:&&&&&&&&&&&&&&&&&&&&&&&&&&&&&&&&&&&&&&&&&&&&&&&&&&&&&&&&&&&&&&&&&&&&&&&&&&&&&&&&&&&&&&&&&&
大城灯火夜缤纷,我是不归人。浅歌深醉葡萄盏,吧台畔、君且沈沦。莫问浮萍身世,某年某地乡村。&梦痕飘渺黑皮裙,梦醒又清晨。断云残雨青春里,赌多少、幻海温存。一霎烟花记忆,一生陌路红尘。
在古代中国,青楼是文人着力书写的重要题材之一,几乎无人笔下无之,且进而构成研讨中国文化、文学的一个重要门类。自共和国成立,娼妓行业被取消合法地位,在社会史、文化史、文学史层面的描述也相应销声匿迹。近数十年,这一古老行业死灰复燃,在叙事性为主的文学体裁中早已多有表现,诗词写作中则绝无涉及。与古典传统中同类题材进行历时性比较,我们会发现,李子的立足点全然不同。他既不是轻薄的玩赏和戏谑,也不是生死以之的爱怜和眷顾,更不是常见的站在高处、满怀优越感的指手画脚。词人带着平等和温情,对“出台小姐”的“浮萍身世”、“烟花记忆”倾吐出理解、同情、无奈和感伤。“断云残雨青春里,赌多少、幻海温存”、“一霎烟花记忆,一生陌路红尘”,这样的句子已经从具体的社会身份抽象出普泛性的人生底蕴,既是妙手偶得,也是反复用心斟酌的结果。
还可看《临江仙?一只小动物的悲吟》:
&奔尽山崖终绝地,周遭人迹侵寻。指天条子怵森森。夺吾皮与骨,饰彼帽和襟。&&&
痛彻今生为弱种,血干不绝呻吟。不甘不解泪吞心。缘何天下土,无处不刀砧?
&纯就艺术标准评价,在李子如林的佳作中,这首《临江仙》只能排在二三流,但其题材的特殊性和文本的多义性很值得特别关注。从表层解读,这是一个追问动物与人类关系(也即天人关系)的文本。在文言诗词中虽很有新意,但也难予人更多的联想。可是作者《自订诗词稿》于本篇下有自注云“指天条子句:从动物的视角,直立行走的人类充满了妖异感和恐怖感,条子若解作人类手持的枪棒等器械,亦可,但稍失味。又,民间俗称警察为条子,故亦暗寓强大的国家机器对弱势者的欺凌”。这条自注显然是因为作者自己亦觉察到词句的生涩难解而附加的,本是词作瑕疵的表现,但最后一句提醒我们,作品表层的环保题旨其实构成了社会弱势群体生存处境的一种隐喻。自此倒回去读“夺吾皮与骨,饰彼帽和襟”、“缘何天下土,无处不刀砧”等句,我们听到的是代表弱者发出的一声满含泪水的锋利嘶喊。
李子笔下最凝重的人文情怀无疑体现在其杰作《绮罗香》当中:
&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自古轮回如磨。你到人间,你要看些什么。苍穹下、肉体含盐;黄土里、魂灵加锁。数不清、城市村庄,那些粮食与饥饿。&&&
鞋跟敲响之路,只见苍茫远去,阵风吹过。聚会天堂,谈笑依然不妥。是谁在、跋涉长河;是谁在、投奔大火。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
&这首《绮罗香》不能说没有哲思的成分,但总的说来,对“我”的思考已经由个体的躯壳中挣脱出来,衍化成了芸芸众生的共名,带有了一种格外的悲悯感情。作者将深邃的目光投射进人生永恒的艰辛与无奈,以新诗笔调和词体格律完美结合的神妙手法将博大的悲悯感迸发出来。无论读者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生,当被问到“你到人间,你要看些什么”、“是谁在、跋涉长河;是谁在、投奔大火”的问题之时,当读到“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之时,谁能抑制得住内心深处泛出的难以言宣的悲凉与感伤?写人生况味,真实而近乎残酷至如此程度,无论古典诗史抑或新诗史上恐怕都是罕见的。
乡村镜像的书写构成了李子词另一个重要的人文环节。不妨读读以下这些作品:
&下地回来爹喝酒,娘亲没再嘟囔。今天俺是读书郎。拨烟柴火灶,写字土灰墙。&&&小凳门前端大碗,夕阳红上腮帮。远山更远那南方。俺哥和俺姐,一去一年长。
――临江仙?今天俺上学了
&炊烟歇了,村口翁和媪。月下群山苍渺渺,迢递数声飞鸟。&&&
树林站满山岗,石头卧满河床。三两油灯土屋,禁他地远天荒。
――清平乐?山村之夜
&炊烟摇曳小河长,柴垛压风凉。那些月亮和巫术,砍山刀、聚在山场。麻雀远离财宝,山花开满阳光。&&&
旱烟杆子谷箩筐,矮凳坐爹娘。铁锅云朵都红了,后山上、祖墓安详。老树枝头岁月,粗瓷碗底村庄。
&红椒串子石头墙,溪水响村旁。有风吹过芭蕉树,风吹过、那道山梁。月色一贫如洗,春联好事成双。&&&
某年某日露为霜,木梓赶墟场。某年某日天无雨,瓦灯下、安放婚床。几只火笼偏旺,一坛米酒偏黄。
――风入松
对于这样的作品,我们固然可以“摘句图”的方式求之字句之间,如“夕阳红上腮帮”、“树林站满山岗,石头卧满河床”、“老树枝头岁月,粗瓷碗底村庄”、“月色一贫如洗,春联好事成双”之类的句子,“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可我还是更愿意关注作者心底那一份对于山村的充满温情的怀想。这些山村镜像固然是实存的,可也毋宁说是作者心造的。那样恬淡静谧,那样暖意融融――或许也不免凄厉与冷清――都横卧在词人的记忆深处。李子谈自己诗词写作的特点,首揭“以物证心”之说:“具体说,就是在诗词中尽量多做客观白描,尽量少用价值判断和抽象概念。好比一部故事片,自有它要表达的主旨,是谓‘心’,然而这个‘心’却要尽量让观众通过故事本身来体会,而不是时不时地弄出一堆画外音、解说词来……举个例子,‘那时真好,黄土生青草’――‘那时真好’这样的价值判断就很无谓,要坚决改掉。我改成了‘一村老小’,这是白描。如果要说我的诗词特点,‘以物证心’应该是首要的。”这一自白对于他的乡村题材作品无疑是最为贴切的。
我们还可以把目光回溯到田园诗歌历史来看待李子的这一类作品。自东晋陶渊明把田园真正纳入审美与文学的视野以来,历代均不乏高手佳作。就其主旨,则大抵可归为表达清逸姿态和疾言民生苦难两类,总之诗中均有作者或飘洒或忧患的投影在。李子的“以物证心”当然不是标榜“无我”,因为“物”乃是过程,终点还在于“心”,但我们又不能不指出,李子笔下的村庄是最为冷静的,也最为热烈的。冷静是因为作者只精心剪裁某些镜头,依序放映“默片”,全无“画外音”或“解说词”;热烈则是因为在作者的沉默背后,跳荡着对乡村魂萦梦系的珍爱和挂牵。这样的冷静与热烈的相融构成了李子乡村词的异样张力,因而也构成了田园诗史前所未有之奇观。我们有把握这样说:仅凭十几首乡村镜像类作品,李子即可以奠定自己在中国诗词史上重要的一席之地。
二、自由多元的思想取向
伯昏子有言:“‘现代文言诗’的作者如果要想做到鲁迅先生所言‘新者日新,而其古亦不死’,那么就必然要不再蜷缩在中国传统诗歌的意趣之中,而把对世界与人类本质的哲学考虑作为诗歌的终结关注点。真正的诗歌无不出于人心而归于上帝”。如果说这番话还只是一种写作理想,檀作文则更进一步指出,在现实创作层面,网络诗词衍生出的“诗思辨”已经成为诗“言志”、“缘情”、“闲适”之外的“第四特质”。此言或许有些夸大,却是相当敏锐而实事求是的判断,并非无谓的蹈空之谈。
以诗词承载思想也并非新鲜事,至迟在宋代,“以学问为诗”、“以议论为诗”等已经成为诗学的核心议题,其实就凸现了诗词与思想意蕴之间的密切关联。问题是,思想并非一成不变,而从来都是一个动荡的、充满相对性的复杂体系。我们这里所说的“思想取向”理应包括而且重点关注二十世纪以来大规模输入华夏的西方哲学思想。在表达宇宙、人生、历史等“超重量级话题”方面,毋庸置疑,西方哲学思想对于当代人显然具有着比古典时代更多的亲切感和适应性。
确乎与之相适应的是网络诗词的特质。由于相对自由的写作环境和发表环境,他们不必承担“载道”的义务,也不必背负“弘扬”的责任。无论惨淡、悲伤、欢欣、凝望,抑或有所闻见的兴奋、无路可走的迷惘,诸多频度的人生体悟尽可以称心而出,探喉而发,罕有描头画角、褒衣大x式的瞻顾。不能不说,此种真实、自由、多元的思想状态是到达深邃层次唯一的前提条件。
试读白天的两首诗:
幻想之空间,幻想之时间。于斯复有彼,幻想之人间。
扭曲之空间,扭曲之时间。于斯复有此,扭曲之人间。
我为等死者,复为等生人。等生长苦恻,等死焉欢欣。花开等花谢,月亏等月盈。飘风等终朝,霪雨等日晴。牛郎等织女,参星等商星。惟彼灵不灭,我等乃不停。千秋归一等,等者惟死生。是矣今日等,是矣明日等。是矣过去等,是矣未来等。
由空间、时间归结到“人间”,当然是凝重的哲思。作者虽然只以“幻想”、“扭曲”来传达一种表层的印象和感受,就思想而言谈不上什么深度,但以文言诗的形式表述现代人的内心B葛,还是令人悚然而惊。“等”本为一种状态,自贝克特《等待戈多》出,则又凝定为存在主义哲学之重要意象。作者借“等”字启动沉思的按钮,“惟彼灵不灭,我等乃不停”云云传达出存在主义的荒诞、无奈,但自有生命的庄严与肃穆。至于“我为等死者,复为等生人”、“千秋归一等,等者惟死生”明显是来自道家“等死生”的观念。“是矣今日等,是矣明日等。是矣过去等,是矣未来等”,最后四句又属佛家义理。作者在不长的诗篇中融化各种思想资源,不断置换概念,将一个“等”字写得跌宕生姿,甚至惊心动魄。人生哲思写到如此广度与深度,既非二十世纪初的王国维时代所能,亦非二十世纪后半期的毛泽东时代所能,内里有着二十一世纪中国思想的鲜亮印迹。
西方哲学背景更加清晰的是张力夫《齐天乐?夜读海德格尔存在论志感》:
偶为尘境蜉蝣客,喧嚣谬分中外。领会山川,沉沦市井,悲喜由人担待。烦忙c载。记先拜耶稣,后迷尼采。蓦对孤窗,却谁堪与话存在。&&&
流光漠然似水,百年回望处,荒诞成败。世贸烟飞,南洋浪啸,惊悚抛离形态。虹霓幻彩。认明日桑田,旧时沧海。畏死归真,择来无意改。
从题面到文本都是规整的词体,格律也相当严谨,而“喧嚣”、“沉沦”、“存在”、“荒诞”、“形态”等均为地道的西方哲学语言,能如盐著水般地溶解于古典体式,大是奇观。在近年开展的有关现代诗词的争论中,认为现代诗词缺乏“现代性”、无法贴合表述现代题材并以此为理由打压现代诗词、拒绝将其纳入研究视域的说法一度甚嚣尘上,不知持此类意见的同人面对白天、张力夫的作品又会作何感想呢?
带着佛道两家和西方哲学的多重影响,“我是谁”这样的永恒命题也成了网络诗词著力抒写的重要对象,令人心旌动摇的佳作可谓比比皆是。试读发初覆眉的一首《减兰》,题目即为《我》:
&我生如魇,我合无光珠蚌敛。我死之年,我是池中素色莲。&&&
我曾离去,我入倾城冰冷雨。我欲归来,我与优昙缓缓开。
&作者发初覆眉,真名许方冬子,1986年生,现居上海,近年现身网络即博得诸多名家赏叹。这一首《减兰》八句皆以“我”字发端,绾合“生”、“死”、“离”、“归”四个人生维度与“无光珠蚌”、“素色莲”、“冰冷雨”、“优昙”等繁杂意象,写法本身已是前无古人,堪称创体。而对于“我”的深邃思考与缥缈的情感指向、新异流丽的语感水乳浑融,难以割裂,那种顾影自怜的女性哲思之美直抵人心,使人如“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世说新语?任诞》)。
象皮(靳晖)的《水调歌头》流宕自如,含蕴颇深,与发初覆眉之作各有千秋,各极其妙:
&我是怎么了,谁与说分明。此时情绪难定,坐对暗之冥。若以光之速度,证以今之唯物,追梦也无情。却渴望蓝色,飞至海王星。&&&
水之恋,凝结痛,陨成冰。偶然天外来客,风去不晶莹。气化相思仍错,早作空虚泡沫,收拾死魂灵。残夜如能睡,迟起看黄庭。
再如碰壁斋主(卢青山)的《生查子?秋夜三章》,虽美感较发初覆眉之作有所不逮,造语也有生硬处,但沉厚大气,确乎表现了一种生命体验的深度,亦是这一类型中不可多得之作:
万户闭门扉,秋意寒如火。携此满天秋,独去阶前坐。&&
月色淡如眠,星斗沉将堕。渐觉散斯心,漫向乾坤播。
古蟋微其声,大寂如相和。有物恍然来,万物之中过。&&
对面立青山,似亦无非我。宇宙自茫茫,我复居何所。
古亦在吾中,后不后于我。问我“汝为谁”?语出千年左。&&
漫漫明月光,流转随圆椭。饮此月光芒,拥此光芒卧。
同样在追索“宇宙自茫茫,我复居何所”、“问我汝为谁”之类终极问题,并显示出突破性思想维度和写作功力的是李子。如其《踏莎行》:“黑洞妖瞳,恒星豆火,周天寒彻人寰坐。我来何处去何方,无边幻像云中舸。&&&
沧海沉盐,荒垓化卵,大圆旋转晶光堕。小堆原子碳和氢,匆匆一个今生我。”人与宇宙的关系是人类终极思考的标志之一,种种表述,我们并不陌生。可是以“黑洞”、“恒星”、“沧海沉盐”、“荒垓化卵”等巨大无比的时空元素来映衬“小堆原子碳和氢”组成的“匆匆一个今生我”,科学理性经由诗人的妙手转化,最终呈递出空灵的哲思,也就形成了对“百代光阴,逆旅过客”等传统人生命题的崭新阐释。
李子的《清平乐》:“白墙之屋,陌路遥声哭。鬼影三千能覆国,生死那般孤独。&&&
铁中颤响寒风,灯如朽夜蛆虫。我把眼帘垂下,封存一架时钟”也是表达“孤独意识和对时间的反省” 的力作。“当李子在旧体诗词里表现终极思考时,我们可以说这对于旧诗是一个革命性的突围”,檀作文的这个判断当然不只适用于李子,而也应包括相当一批网络诗人诗作在内的。当今学界泰斗饶宗颐先生有“形上诗词”之倡,“旨在融合中土老庄、周易、禅宗与欧西宗教、哲学之义理,以寄寓宇宙人生要眇之思”,然而正如徐晋如所说,“仅数首可观,以其无真情也”,上引作品在形上向度的尝试和拓展当然是让人愉快,也激动的。
网络诗词的思想价值还表现在对历史和现实的深沉省思。首先可读徐晋如的《剧怜》:
剧怜思想误苍生,民主人权说未能。漫道兴亡天作孽,从来政治鬼吹灯。清谈夷甫悲难诉,歌舞莱公意可凭。转念前朝馀涕泗,当时只合脑如冰。
诗或因具体人事而发,但感慨厚重,又不限于一时一事。其颔联十四字掷地有声,力透纸背,实为深谙史实奥妙、窥破个中诡秘的激愤清醒语。我尝以为即与陈寅恪先生“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之名句相较,也绝无愧色,甚且犹有过之。
谈网络诗词的思想高度,徐晋如是值得特别关注的代表人物。在当代文化保守主义思潮中,徐氏的精英姿态和“士大夫”情结相当惹眼,其剑走偏锋、寸铁杀人的言论和行为多次在国内文化界产生震动,也引发过声势不小的仇视。他曾明确声言:“这是一个民粹主义盛行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根本特征就是社会的绝大多数成员安于无知,安于卑贱,以有用价值取代生命价值。这既是孔子所说的‘礼崩乐坏’之世,也是马克斯?舍勒所说的‘没落’。我生在这个时代,就有责任引导人心作向上之努力”。带着此种“畸于人而侔于天”(庄子语)的“几个时代都无法安顿”的悖谬感,徐氏写出了《咏怀样板戏》、《戏为》、《元旦献辞》、《黄河治理》、《丁丑戊寅间感事》、《去岁春日……》、《长安古意》、《北戴河海边骤雨》等一大批感激史事、直面现实的佳作,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苏世独立的忧患襟怀和“深情深思”的“文化遗民”风范。可再读《古风》一首:
韩人求力士,奋椎中副车。燕客登虎殿,利刃发穷图。异邦罗兰辈,往往亦轻躯。非徒报知己,所愿殛独夫。忽惊千载下,雷霆击上都。广厦看灰灭,惨酷修罗屠。顾彼蚩民在,狂醉且欢呼。仁者有天下,岂以杀不辜。
据刘梦芙先生评语,此诗盖为“九一一事件”而作,如此则易把握题旨。“九一一”后,民众颇有为美国遭受如此重创而欢欣鼓舞者。此诗则从中外若干暗杀事件闲闲说起,以“非徒报知己,所愿殛独夫”之正义性对照“九一一”的“惨酷”与滥杀。末四句称“狂醉”而“欢呼”者为“蚩民”,并以“仁者有天下,岂以杀不辜”十字作结,诚可谓“威凤一鸣,众鸟俱寂”(刘梦芙评语),掷地作金石声,不仅彰显作者的人道情怀,亦宣示出对民粹主义保持戒惕的独立思想取向。
反省历史、批判现实的思想立场在网络诗词界并非吉光片羽,而是相当明确、颇成规模的一种共同走势。可看添雪斋的佳作《Khmer
言说c年前,见此鲜红色。交趾并吴哥,中南半岛侧。五十万公里,西来兵马逼。何人来仗钺,红巾为国敕。赫炎四月间,大泽龙振翼。礼拜东方红,师旗共和国。外雠或未平,拭目内中殛。轰然所弃者,智者并昆勒。恍如乌托邦,覆作阿鼻域。一城人烟渺,一国白骨黑。刀斧但森森,残肢四野匐。人骨叠层塔,穿心断腰极。尸豸当裹腹,游魂不忍忆。钳口并觳觫,夜哭谁恻恻?尔后三年八月二十日,国之杀者四分一。革命百余万,筑此理想律。理想高万物,血色饰其质。逝者存其影,其影在空室。生者寻其亲,其亲在野蒺。残存黑白照,历历猩红溢。谁言鲜红温如火,分明见之冰冷且怵栗。廿余年后漠野间,尤存千百腥腐垤。萧萧风涌碧草肥,当年故事谁人悉?
Rouge,法语,即“红色高棉”。柬埔寨红色高棉政权堪称历史上最邪恶的政治组织之一。“在波尔布特执政的短短3年8个月时间里柬埔寨人口骤减了三分之一……在速度上,它超过斯大林的肃反;在广泛性上超过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在残暴和野蛮的程度上超过希特勒纳粹;在毁国毁民的程度上超过非洲的卢旺达;在死亡人数和国民人口相对值上它创造了世界纪录”,“柬埔寨的大屠杀超出了人类正常思维的底线,其性质使所有史学家至今难下定义……因为它既不是种族间的,也不是地域间的,既不是利益间的,也不是宗教间的,甚至都算不上意识形态间的。因为除了波尔布特临终前的谵妄――‘我没有屠杀,我只是在战斗’,至今也没有什么理论或者著作来说明或解释它”。面对这样一段令人惊悚但被遮蔽很久的史实,作者浓墨重彩,大笔淋漓,如实记述了红色高棉政权统治下“恍如乌托邦,覆作阿鼻域”的种种惨状。“革命百余万,筑此理想律。理想高万物,血色饰其质”、“谁言鲜红温如火,分明见之冰冷且怵栗”,这样的反思实在已站到了历史反思的制高点上,思想价值当永不磨灭。尤有意味的是,添雪斋(西丝、影青)夙因新奇缥缈、荒寒诡异著声网间,本不以思想魅力擅场。而如此气盛胆张、沉郁犀利的古风居然出其笔下,本身就足以说明思想在网络诗坛难以遮蔽的强大存在和夺目光彩。
嘘堂的《悼黄万里先生》与李子《苏幕遮》亦是干将出匣、精光四射的妙品。嘘堂诗曰:
人非河中鲤,高坝不可垒。圣意高于天,微言薄如纸。纸薄犹能裁,奈何生死以。先生今死矣,蛟龙其毋喜?
黄万里先生不但是二十世纪中国最优秀的水利学家,也是共和国历史上最有风骨的思想者之一,可与林昭、顾准、张志新、遇罗克等并称而无愧。嘘堂此诗仅有短短四十字,但字字古朴精警,大气磅礴,触目惊心,大有聂绀弩氏名作《悼胡风》之气韵而简净胜之。“圣意”二句与末二句淋漓顿挫,至为动人。
李子词曰:
打红旗,擂大鼓。革命豪情,恶战肠和肚。放眼神州皆觉悟。不拜观音,只觅观音土。&
& 止三年,空万户。天暴倾巢,蝼蚁凭谁主?争向颓垣挥墨炬。日出长安,我爱长安某。
词写1960―62的“三年自然灾害”,貌似粗放调侃的笔墨中蓄蕴的是无限悲愤和沉慨。近年来,不断有声音对“三年自然灾害”的说法提出质疑,而作者以他特有的表现方式秉笔直书,毫无假借,反讽中不乏疾言厉色。在这样一批优秀作品面前,我们由衷感到真实的、宝贵的“诗史”传统――包括其必备的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在网络间的复活,且正在声势汹涌,汇成洪流。
三、守正开新的艺术追索
网络诗词在艺术上的多层次追求也同样鲜亮抢眼,丝毫不亚于其在思想意蕴和人文情怀方面的杰出表现。大体说来,则可归纳为两大维度,一是守正,一是开新。兹可分别说之。
所谓“守正”,在我理解即是对古典诗歌漫长传统的尊重和传承。中国古典诗歌拥有三千年历史,“文言本身经历千年意义层累而形成的深度、浓度义涵,与广泛使用而形成的多维度义涵”构建了优异而完美的表意系统。进入二十世纪以来,这一系统随着白话文跃居语码高地而迅速崩溃,尤其上世纪后半期,随着对传统文化命脉的全面致命性斩断,古典诗歌传统(主要是创作传统)亦冰消瓦解。正因为对此有切肤之痛,网络诗词界才发出“久矣哉诗道之B零也”之悲叹,高揭“汉语音节苟存一日,文言诗词必不能废”之大纛,力图挽留并绍继“古雅淳朴之人本,以当纷繁倏忽之世界”,倡导“苏世独立,横而不流”、“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芬芳悱恻的士大夫人格。
“守正”的始发站是“诗体”的复活。仍然是胡晓明先生在《嘘物成灵》中的精彩表述:“当今活转古典诗学的‘返生香’之一,是‘诗体’……中国诗学区别于现代新诗与西方诗学的一大奥秘,即‘诗体’。三唐两宋,元轻白俗,诗骚乐府,千年诗心的九转灵丹,辩于味而后可以言诗。这个‘味’,不是诗人的个性,而是‘诗体’的个性。‘体’是介乎于个人与诗性共同体之间的美的单位。不懂得辨体,就不懂得中国诗学……诗体之辨,沦肌浃髓。如钟子期与伯牙,意在高山,意在流水,必是一种神秘的亲和。”读网络诗词,我们最感惊讶的首先是那些在古典诗歌史上都已接近死亡的诗体的全面复活。诸如四言诗、汉晋古诗、乐府诗、骚体诗,这些体裁或早成为“遥远的绝响”,或早被边缘化,连古人都已闻之色变,退避三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二十一世纪初,在网络诗词界,这些诗体竟纷纷起死回生,成为相当一部分诗人笔下的“新宠”,用之表情言志,乐而忘返。不仅数量可观,诸多佳作亦实可上垂湃硕蘩⑸笥性芾臁⑵徽耵缭讹r之势。前文我们征引的霍里子高、添雪斋、嘘堂、胡僧等作品,皆可为证,不必再赘引其它。
当然,诗体的复活绝不是简单的套用入某种格式即大功告竣,更核心的东西在于“味”,在于那种“神秘的亲和”。所谓“九转灵丹”、“沦肌浃髓”,皆系于斯。“味”难言,一旦说破,便无余“味”。但也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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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何时结,夏木风舒徐。桐子何所似,赤鸟衔碧珠。课书须及晨,徘迓队唷u沲沙党酒穑谏嘟ノ摺6雷冶谙拢饬瞬皇狻n㈨涛羧眨芍ジ┙壮V杖黄浜挝剑品且┘⑼尽8┭錾镜祝丛仆媵А
斋沐出周行,拂霄时明灭。白云望久移,天风吹吾发。伫立觉地转,灏灏无时歇。夜气倏弥漫,零雨沾衣彻。夏木阴峥嵘,不见我所悦。舟车轻在昔,人心乃契阔。悠悠佩兰子,良辰动经月。归途渐萧瑟,泥中乱行辙。各秉怀新志,君子澹远别。
以上为天吴《夏木二首寄胜J、乐堂、子戌》。论“味”,在陶谢唐人之间,好处在于不易看出雕琢的真率与不用力,确如乐堂所评:“如江水浩荡,不见喷波浮沫,而流转自若,中有大力者在”。
再读胡僧两首七律:
伊谁笔底泼玄黄,我试借之浮一觞。成住坏空何所系,流离颠沛不能忘。矫情危举逆风燕,伤旅竟成歧路羊。造物遗人恨如许,日摧肠复夜摧肠。
――步韵呈莼鲈郁庵嘘堂诸君
民性千年苦未新,河山即此久蒙尘。投砂几度叹衔鸟,拾笔于今写获麟。事有难言文字隔,痛无可忍酒杯陈。小楼独坐栏杆朽,花片沾衣不觉春。
――杂感十首步丘逢甲韵(其二)
七律为体易学难精,故在网间最为大宗,而求佳作千不得一。据苏无名提供的资料,2001年后,胡僧用网名“畸人”出入于网络中,笔力千钧,造句奇崛,人皆讶之。此时胡僧正值所谓“流离颠沛”之时,复得京中诸子熏染,习学清诗,故诗中更多激愤语。苏氏所说甚是,此二篇大半得力于晚清“宋诗派”(即通常所谓“同光体”),沉郁顿挫之神貌逼真陈散原、郑海藏,而晓畅淋漓之笔致又从岭云海日楼与人境庐出,忧愤之感,栩栩逼人。其“成住”一联、“造物”一联、“事有”一联、“小楼”一联皆极见骨力思致。胡僧又有《乡村即景今春阴雨连月,田间积水数尺,吾乡民又不得收获矣》一绝云:“涟漪十里旧田家,一水浮萍换稻花。稚子心情异爷姆,垄头下网戏鱼虾”,亦深得范成大《田园四时杂兴》以至陈维崧《南乡子》(天水沦涟)等名作的风神韵味,所谓“生活的苦,需以笑声说出”者。
徐晋如作于2001年的《世纪之挽》五十首是罕见的一组绝句。其体制用心、命意遣辞皆规抚龚自珍《己亥杂诗》,而剑气箫心之襟抱亦能相配,实为绝句一体的扛鼎之作。亦应录数首,以尝其“味”:
仙侠江湖事渺冥,故从梦马结英灵。凤歌我亦狂人侣,惟向猗兰说醉醒。(海子诗:以梦为马)――其二&
花残寂寞剑残痕,红泪将销烈士魂。终古相思终不见,平生欲共屈平言。――其九&
辞令从容我所难,兴来发论总披肝。浮名易为畸行得,孰作箫心剑气看。――二十三
闻朱既没嘉名在,后死徒留未竟嗟。恸哭相逢应戴德,未教连坐只抄家。(吴树青长北大时,诡言中文系假季镇淮寓开会,俾王瑶先生往,而亲率保卫部人员往其居所抄家,王惟与季抱头痛哭耳。王与季,闻朱之门下)――三十四
铁血精魂少自狂,温柔乡梦到何尝。而今遍阅人间世,也爱春风花草香。――四十二
词类能绍继古人衣钵者亦颇有人。首先可举网间著名的神秘女词人孟依依之《苏幕遮?冬日》:
雪霏霏,春杳杳。一树梅花,一树梅花好。爱惜琼瑶何忍扫。雪满园庭,雪满园庭道。念行人,铺素稿。欲写相思,欲写相思巧。只说梅花将落了。君要归来,君要归来早。
此篇一出,网上颇多称羡其新巧者,以为“依依体”之代表作,实则本篇渊源自清初阳羡词派巨擘万树之“堆絮体”,先师严迪昌先生《清词史》早有阐发。万词如:“彩分鸾,丝绝藕。且尽今宵,且尽今宵酒。门外骊驹歌一奏。恼杀长亭,恼杀长亭柳。
&&倚秦声,扶楚袖。有个人儿,有个人儿瘦。相约相思须应口,春暮归来,春暮归来否?”相较之下可以看出,万词较多民歌通俗活泼情味,孟词则稍“雅正”,因而魅力也远不如万词。如不计较水准之高下,传灯续火之“守正”态度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晰的。
鱼雷快艇《贺新郎?再与书蠹》题面已佳,而“对话体”之写法全从辛弃疾《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中来,情致恳切,诙谐中不乏沉痛之感,亦是“守正”的妙品:
蠹汝还藏否?看箱中,书成斑驳,汝真快口。我读文章才一合,汝食文章三斗。剩几卷,非残即皱。原本文章无大用,既心同此癖当携手。今汝蠹,是吾友。&&&
孑然湖海飘零久。待归来,依然惟汝,相怜相守。近日频闻书价涨,恐汝将成消瘦。枉我为,稻梁奔走。暮四朝三君勿罪,实狙公袋内无何有。呼醉起,再添酒。
近年词坛魏新河为极可注意之人物。其人为空军特级飞行员,虽在戎伍而性近风雅,诗词书画皆精,亦皆师出名门。魏新河以《水龙吟?黄昏飞越十八陵》、《满江红?云端放笔》、《贺新郎?天半放歌》等“飞行词”擅名吟界,有新警一面。沈轶刘先生《繁霜榭词札》以王沂孙拟之,则是看中其“取法周吴姜史王张诸家”的“守正”特质,是真知底蕴者。魏氏自言近岁自南宋诸家转爱陈其年,诚然。其《摸鱼子》声情慷慨悲壮,欲合元好问、陈维崧为一手,乃其集中最高之作:
咸阳市上有鬻蝈蝈(即螽斯)者,保定人,自言遭旱,野多此虫,网至斯地,一担数百,小笼贮之,声HH可爱。因置二头,归悬户下。移时,雌者暴死,雄者亦不复鸣,终日寂寂于笼内,食之,不顾,至夜忽鸣,声戚戚然,亟起烛之,脱一股,折一翅,须目北向,方自撞扑,若极苦痛,无何,亦毙。哀之,感其事,悯其情,有家国意。取元遗山雁邱调,拟迦陵体
旧家国,顿时抛却,茫茫谁念生死。两三声叫凄凉甚,能把断魂招起。千万里,也则为,主人家室谋生计。朋曹剩几。对着个空笼,灯儿惨淡,勾起许多事。 吾和汝,同是天涯客子。江湖风雨中耳。可怜一对双飞伴,死在异乡他地。君已矣,我还在,沉浮世事追名利。悲欢似此。待诉与苍天,苍天不语,我自泪如洗。
再如青衫客醉之《渡江云?书水云楼词后》亦为罕见之作:
寺楼空日夜,桨声不见,烟水已消沈。一滩黄苇碎,有恨西风,吹影入楼阴。虚廊响裕
是何人、抱雪行吟。最可怜,身前E柳,憔悴到如今。&&&&
萧森。残星垂幕,隔岸E磷,对深杯自饮。听夜阑、蝉催梦短,寄语沙禽。终古一片荒荒月,照客子、慵抚青琴。料明日、霜枫染得秋深。
《水云楼词》为晚清江阴词人蒋春霖撰,伤离念乱,感人至深,谭献《箧中词》至于许蒋氏与纳兰性德、项廷纪“二百年中分鼎三足”。青衫客醉此篇感悼水云楼,即用水云楼之体,虽有“身前E柳”、“隔岸E磷”字面重复之微瑕,音节神采,乃无一不逼真蒋氏。即置之《水云楼》一集中,亦恐难辨楮叶。
还可举秦鸿(网名军持)《三台》为例:
正西风、遥起木末,海潮怒涛纷溅。跨海来、曳月几长鲸,为谁化、蓬莱空幻。迷蒙处、杳杳渔歌散。白鸟下、青江岸。梦游罢、门掩黄昏,列炬火、一城光炫。&&&
更茫茫、暮霭目断。冉冉斜阳心倦。笑腐鼠、滋味竟何如,却道是、g雏都羡。行囊识、燕子旧云眷。记J、飞霜腾电。万马驻、黑海东头,大秦隔,浪高千t。&
看狮身人面俱坏,伏羲女娲皆远。想握蛇逐日走平沙,去程被、层林苔藓。焚香听、满窗秋雨咽。百尺楼、人在天半。俯城郭、心事苍凉,后庭花、夜深弦管。
刘梦芙先生《冷翠轩词话》评秦鸿《雪泥词》云:“诸作出入湖海、水云二楼之间,上挹稼轩、白石,近接大鹤、,雄浑沉郁、清逸空灵之境,兼而有之”,所说甚是,而以指出“近接大鹤、”最为巨眼。清季词坛有“四大家”之称,谓王鹏运、况周颐、郑文焯、朱祖谋也。郑大鹤、朱两家多为僻涩之调,守律谨严,重而拙,险而稳,气势高华,忧愤深广。秦鸿此篇具相似特质,能直接郑、朱衣钵势派,“心事苍凉”之意也略同。徐晋如评骘本篇曰:“观堂《人间词》无此魄力才具。”刘梦芙曰:“笔端郁怒,如拗生铁”,不能算是过誉。
以上诗词各体盘点数家,足可见“守正”之概貌。需补充的是,韩愈《荆潭唱和集序》有名言云:“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眇;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实际点出的是诗歌抒情的悲剧本质。拿网络诗词这些佳作与发表在各种纸媒上的大量无关痛痒的“和平之音”、“欢愉之辞”作比较,哪一个得古典传统之“正”不是可以看得很清楚么?
再说开新。有必要再次提到胡晓明先生为嘘堂诗集《须弥座》所作的序,在我看来,这是目前对网络诗词进行全面理论清理的最有分量的文章,对嘘堂著名的“文言实验”的分析又尤其具有启发性。在引用嘘堂“假如旧体不能实际地‘溶所思所想入诗中’,不能如实表现现代人之复杂情绪与思想,则它必然是不完满的,是欠缺了诗之为诗之根本的一种假形式,是终不免且应当淘汰的”的说法之后,胡文有如下评价:
这样就明白了,嘘堂的立场还是现代人,他不做中国传统的“孝子贤孙”,不管这个传统有多伟大。他的“文言实验”精神,一言蔽之,让“旧体”与“真想”相溶。这是晚清同光体诗人所做过的事,是诗界革命黄遵宪等做过的事,是王国维做过的事。嘘堂究竟做得怎样,有没有突过前人,总体如何评价,这将来是文学史的事情。文学史家将来会发现,真正的文学史,尤其是以自由、创造、平等、真诚为精神的诗史,应在网络;其次会发现,世纪初的以嘘堂为代表的“文言实验”,必然是一面极醒目的旗帜。
这段话不能只看作是为嘘堂而发的,它同时也是对网络诗词现状的总括和对其未来的瞻望。网络诗词的思想意蕴与人文情怀已如上述,这里我们仅从艺术追索层面来看其“不做中国传统的‘孝子贤孙’”的现代人立场,也即“开新”的一面。
首先值得我们关注的是现代语汇及其复现的现代生活场景。在以前的一些文章中,我曾谈到:现代旧体诗词在艺术上的重要价值之一即是对白话口语大量而且大胆的使用。在进入新世纪的网络诗词中,“现代语汇”还应包括现代书面语,它和白话口语共同营造复现的现代生活场景既带有清晰的新世纪印迹,同时也是诗词史历程旷古未有的新一页。
不妨就先从嘘堂“文言实验”的成果说起,读其古体组诗《自由之白日》的第一、第四、第五篇:
自由之白日,秘密我已悉。自由之秋天,炎阳犹赫赫。楼道静悬钟,眩晕复沈溺。若有偷窥者,收听而返视。既已厌葳蕤,谁其辨五色。连空蝉声疲,呻吟孰可抑。裸妇肌胜雪,想像于禁闭。树叶转欲黄,暂停内分泌。偶尔闪微光,庄严如悲剧。观众固无言,悲伤或战栗。悲伤我不能,战栗亦乏力。我在自由中,自由独寂寂。乃入地下室,轰响发我侧。七彩球碰撞,一局斯诺克。
白昼如殓衣,稀薄弗可喻。起自城东隅,而向城西去。我在城中间,合肥濉溪路。灰色办公楼,装点于局部。俨然伴唱者,门牌铜所锢。视线和微光,落地窗前附。下瞰行人行,各与秋风遇。秋风时一至,行人曷不顾。惟有街边槐,仿佛能思虑。枝叶虽疲劳,明绿犹暗吐。既傍季节生,当随其所赴。车轮自隆隆,从根而上溯。我亦溯此音,欲以身相许。世界正侧耳,孤单谁肯募。电线杆直立,延伸向远处。城西已黄昏,明日之复数。
谁在木雕上,抚慰一面庞。在夜行车里,见某种灯光。石盐已在水,底片泛微黄。万物皆影像,沈浸于暗房。而我所赞喻,所爱或所伤。所有乞求者,幽深不可量。似水管弯折,似四壁白墙。所有已逝者,立於语言旁。籍此而复活,低分贝音箱。群动若将出,孰能作颂扬。散为浮尘举,聚为道路长。天空固明媚,旗帜久彷徨。我本大地土,语言是我乡。我今何所思,语言使我盲。我今无所见,秋日如空仓。应有拾穗者,默自贮余粮。(注:自寿诗)
五言古诗乃历史幽深之“正体”,务须打造古雅素朴之语感情境,最难与现代语汇兼容。然而恰恰在此体裁中,嘘堂举重若轻地镶嵌入“内分泌”、“斯诺克”、“灰色办公楼”、“局部”、“复数”、“抚慰”、“底片”、“影像”、“暗房”、“语言”、“低分贝音箱”等词汇,既打造出庞德、艾略特般的象征派诗歌情境,而五古那种收敛、雅致的韵味亦相当醇厚。古典诗体写到此种地步,确是空前的奇观了。如果说以上作品还以古典为主,现代语汇居于次要地位,那么他的《定格》则一反常格,“现代化”到了惊人的程度:
快餐已冰冷,桌布平且白。目光与灯光,偶尔能交织。几句诀别词,长时间沈默。痛苦之转门,在大厅前侧。那么我退出,我别无选择。感谢你给我,热爱的能力。计程车启动,有身影消失。瞥见荧光表,九点差一刻。
倘若稍夹杂言,再分行排列,此诗已无异于新诗或歌词。五古可否如此“现代”?相信很多人还会有不同意见,我则明确以为这是古典诗歌写作一种值得称道的新变。没有“守正”,没有对古典传统的薪火相传,一味叫嚣“革新”,其结果当然要走向无知和沦亡;同样地,没有“守正”前提下的“开新”,只会蜷缩于古人牖下,吟唐人之风,送宋人之月,蔑视时代,抵制自我,怕也难免末路与穷途。
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尽管“文言实验”的旗号由嘘堂个人打出,正在进行此种“实验”者却是一个相当不小的数字。不妨再看几首:
如同捏泥巴,或者更简单。算上休息日,一星期时间。再创新宇宙,以及伊甸园。然后坐下来,喝茶并闲谈。目瞪口呆者,在一壁旁观。永远被封冻,封冻在冰川。
――响马《创世纪》
当昨夜隐退,当晨露变霜。口涎湿睡枕,梦魇饭黄粱。结束即开始,落幕或出场。暂时离开后,再重温这床。如得不失眠,则预演死亡。
――响马《连环套》
秽气敛张花扑枕,条纹明灭虎窥窗。露光林莽幽眸子,月色瘢痕旧脸庞。裸体横陈于墓地,君王放逐了城邦。五洋蝴蝶交欢急,贯甲泥人正渡江。
――天台《佚题》
老丑且贫者如我,非秋病骨早知寒。天犹难免成迟暮,梦不能追是旧欢。艮腓何堪浮大白,砍头只欠本拉丹。苕之华矣青青叶,腹笥添来好素餐。
――莫大《自题小像》
响马的两首诗均有奇趣。《创世纪》来自基督教创世传说,诗的前半作者以陌生化手法轻描淡写地叙述创世过程,简净而调侃,至末尾数句则脱离传说本身,出现“目瞪口呆者”被“永远封冻”的奇景,从而对前文实现了意料之外的解构,极富神秘气息。作者的意旨难以捉摸,似乎全为语言自身的快感所左右,“实验”意味较之嘘堂走得更远。《连环套》一首与《创世纪》机杼略同,奇异在题目及令人惊悚的末尾二句。天台诗亦难详其所指,“裸体”一联既用现代句法,以“了”入诗,尤为对仗之奇观。莫大(亦名静虚)为网络诗人之隐者,据云今仍在越南打工,其诗拥有大量拥趸。此篇句句劲峭,最可玩味在颈联二句。“艮腓”,我以为即是“咖啡”,另作别译为求“腓”与“头”相对。“浮大白”与“本拉丹”亦为借对,以“白”对“丹”,妙趣横生。此种“活对”古人亦有,而以聂绀弩最为长技。作者闲笔点缀,不乏“实验”味道。
由于长短句式本身近乎口语表达,与诗体相比,词体显然对白话口语具有更多的适应性,在使用现代语汇时表现也更加典型。先读一首句式整齐的《浣溪沙》,添雪斋所作《七色夜?第七晚黑夜》:
串串星辰垂小楼,时光挂在梦肩头。黑纱遮下夜之眸。&&&
风笛一声飞冷冷,青藤半壁锁柔柔。归于熟悉那深秋。
“青藤”一句略嫌拼凑琐碎,然“时光挂在梦肩头”、“归于熟悉那深秋”都是自然流动的妙句。再看象皮的两首《清平乐》:
什么是爱,为什么存在。恍惚不能知梗概,梦醒蛾飞窗外。&&&
起来走走何妨,天空几点微光。偶尔一声虫泣,夜风吹过身凉。
盲之蝙蝠,黑暗中成熟。命运怎么能屈服,侧耳倾听风速。&&&
声波指点迷藏,内心自有阳光。看我空中起舞,自由自在飞翔。
在小令词牌中,《清平乐》属易学难精的一个。其上片四仄韵,下片三平韵,抑扬有致,错落整饬。一般来说,要写得轻倩流美为上。衡以此义,这两首词都深得个中妙处。诸如“什么是爱,为什么存在”、“命运怎么能屈服,侧耳倾听风速”,真如溪水淙淙,一气直下,又如珠滚玉盘,流走无定,几乎令人忘却了词作是由“什么”、“梗概”、“怎么”、“风速”、“声波”这些现代语汇组构而成的。在运用现代语词入词方面,象皮是很有成就的一家,其《水调歌头?千里独孤意》一首末尾结以“三十三天外,一样的尘埃”,也是妙句。
杨弃疾《减字木兰花》的现代语汇运用更进一步:
时间飞了,草帽被风吹著跑。我是花儿,看见阳光头就低。&&&
噢乖听话,你的明天美如画。夜也光明,月亮摇船带梦行。
词有儿歌味道,但以“噢乖听话”入词还是令人眼目一新。口语化至如此程度令人联想起李子著名的《归自谣》,开篇就是三个字俚语:“哇我拷!这里邪门真不少,野鸡要变金丝鸟。&&&
猫跟耗子哥俩好,全晕倒,黄牛总比乌龟小。”两相比照很容易看出,在“实验”的方向上,李子这首词未免走得太远了。“实验”当然允许“越界”,允许犯错,未必要全部正确,但最基本的审美底线都失守的话,其失败的结局固不必待智者而后知也。李子在自订诗词稿时删去了这首词,说明他自己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
独孤食肉兽在描摹现代场景方面亦擅胜场,其《祝英台近?九九流行印象》云:
黑胸针,银手袋,伞底眼神怪。雨幻灯箱,广告几回改。玻璃门上,飘浮万千人面,辨不出、门中门外。&&&
怕超载,十载无梦无诗,还听旧磁带。愁外繁灯,城市夜如海。少年都是蓝天,人行路上,带不走、一丝云彩。
蒙太奇手法的画面剪切,零乱无章,确乎予人“印象派”的感受,但又与现代生活的纷繁庞杂契合得丝丝入扣,乃新意盎然的佳作。多种诗词选皆选入本篇,并非偶然。其实他的《念奴娇?千禧前最后的意象》尤其富于现代感和心理深度,意象组合奇妙之极,堪称现代都市的“变形写真”:
火柴盒里,看对面B座,玻璃深窈。冬雨江城流水粉,树影人形颠倒。达利庄周,恍然皆我,午梦三纳秒。石榴血溅,花间蝴蝶尖叫。&&&
网上无数奇缘,单身周末,咸淡知多少。林外片云凝酽酪,月戴面模微笑。空巷笼音,古墙泌影,仿佛前生到。邮筒静谧,冬眠谁遣青鸟。
《永遇乐?不来电的城市》由一段远逝的感情写到“城市浮游”、“休闲时代”、“人间戏剧”,引出现代人普泛性的失落和忧伤。题为“不来电”,而以“放电”煞拍,别具心裁,亦不在《念奴娇》之下:
城市浮游,万千因数,碰撞无限。对面车中,恍然是你,但发型都变。七年梦里,可曾有我,夜雨轻灯万点。又寒江、末班船去,堤长巷空人远。&&&
休闲时代,恹恹分泌生活,一汪平面。旧曲谁听,幽吧对坐,荡浅玻璃盏。人间戏剧,不关真假,长记高楼惊艳。眼神被、梭门夹住,缝中放电。
不得不说,上引作品以古典形式对于现代语汇,及其背后矗立的现代生活进行了令人欣喜――甚至是不可思议――的重构与复现,也呈显出了独特的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对此,我们既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不应武断斥之为“旁门左道”、“野狐禅”后一棒打死。无新变则不能代雄,需知,正是这些作品在考验着我们的眼光,我们的心胸,还有我们把握未来航向的能力。
把“开新”收回到诗歌界域来观察,我觉得还理当注意网络诗词与自由体新诗之间的合流趋势。在文化保守主义思潮那里,新诗是旧体诗的大敌。我很钦敬的徐晋如就以新诗之“舶来品”渊源而加之以“西方文学之附庸”、“殖民心态”、“诡异”、“无能”等一系列恶谥,并在《缀石轩论诗杂著》中斩钉截铁的声称:“国诗与新诗,泾渭分明,从无交集,永无合流”。在为该书所作序中,我也明确表达了一点“异见”:
这种谳语可能逞一时之快,但却忘记了,新诗从诞生之日起,就至少有一只脚是踩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土壤上的……我想,新诗渊源之“舶来”并不意味着其将永远“乞灵”西方。我们这块土地上有三千年灿烂的诗脉,也有太多的苦难需要倾吐。对此,新诗人并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以时日,“舶来”的新诗必将会“中国化”,会形成自己的中国品格。我愿意葆有信心,也自信此种信心不会落空。
限于关注的视角,这段话还主要是为新诗张目的。其实还应该补充并且作为充分论据的是,最起码在进入新世纪的网络诗词界,旧体诗(国诗)与新诗已经从“泾渭分明”开始变得纠葛牵缠,不仅“交集”,而且“合流”,成为声势喧腾的一股浪潮。前引的白天、象皮、响马、嘘堂、李子诸多杰作已经能够很好的证明这一点,此处还可再作些引证申述。
可先读杨弃疾《好事近》:
仍是在双桥,我问玉兰开未。最好擦身雨里,趁桨声灯市。&&&
梦如剪纸贴窗前,明月去装饰。不去桥头听水,只楼头看你。
本篇2010年4月作于周庄,故开篇点出“双桥”地名。次句用王维《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句法,“玉兰”意象则既是实写,又从胡适的新诗发轫之作《看花》中来
。“擦身雨里”令人想到戴望舒名作《雨巷》,“桨声灯市”当然是融化了著名诗性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情境。词转下片,一望可知卞之琳《断章》的决定性影响,然而“如剪纸贴窗前”、“不去桥头听水”的句子,都是由卞诗增添而出,乃作者巧思慧心所在。短短一首小词,借鉴了多处新诗资源,融化得宜,灵气飙飞,笔花四照,确属妙品。
另值得一说的是,胡适早期的很多新诗如《多谢》、《生疏》、《旧梦》、《高梦旦先生六十岁生日》、《写在赠唐瑛女士的扇子上》、《夜坐》、《水仙》、《猜谜》、《飞行小赞》、《扔了》、《无题》、《燕――写在沈燕的纪念册上》等,实际用的均为《好事近》词牌,只是加了一些变化而已。在此意义上说,杨氏此篇亦胡适苗裔,把新旧诗的渊源揭示得鲜活可感。
再读三首《喝火令》:
见我应非我,仓皇旧日心。圆苍留月刻新痕。记得那年霜冷,执手刹时温。&&&
绿尽翻成火,容颜幻里真。怜它秋叶似青春。一样燃烧,一样会离分。一样徐徐凋尽,散作万山尘。
――问余斋主人
那夜谁曾语,痴儿我是莲。爱君腕底有缠绵。一诺江湖烟水,不记几生前。&&&
除却伤心事,深情未可怜。江南昨日落花天。淡了红笺,淡了好容颜。淡了许多言语,之后许多年。
――发初覆眉
昨夜谁来过,谁来处问寻。一杯琥珀是谁斟。重仰首看星海,听几点虫音。&&
醉也偏难忘,闲时又此心。是云影隔断山岑。那日街中,那日雨轻临。那日流风吹动,错过了光阴。
――梦烟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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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火令是个相当冷僻而极其雅丽的词牌,末四句一气贯穿,往复盘旋,音声、辞令之美均令人回肠荡气。但不知是何缘故,自黄庭坚始创后,以之填词者少之又少。清人陈维崧、龚自珍、刘炳照、龚元凯等稍有制作,也不见佳。直至二十世纪,当代著名女词人丁宁()《还轩词》中方可见数首,兰质蕙心,吐属清妙,足堪继武山谷道人。可引一首:“梦短愁难遣,愁深梦易惊。揽衣和泪下阶行,又是月光如梦,庭户悄无声。&&&
碧箪凉于水,幽怀沁若冰。万端尘恨一时萦。记得相逢,记得看双星。记得曲阑干畔,笑语扑流萤。”问余斋主人、发初覆眉、梦烟霏的同调之作在追步丁还轩的基础上引入新诗笔法,将末四句那种连绵铺排之美感发挥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在这里,一个已经几乎完全僵死的词牌不仅悄然复活,而且焕发出了古人亦不曾赢得的光彩。“开新”而不离“守正”,变化而不弃规矩,这样高明的创造还不足以令人从深心发出一声喝彩吗?
与其相似的我们还可联想到风入松,这个比喝火令稍有名气的词牌也正是通过李子的创作隔代还魂的。周啸天先生在接受百花潭网站采访时曾热切地称扬道:“《风入松》(红椒串子石头墙)便语语可歌,充满了神韵。你说它是创调吗,它正传统。你说它传统吗,它又和流行歌曲接轨、和新诗接轨,一首词复活了一个词调。倘使柳永、吴文英复生,亦当为之拊掌吧。”其实何止“红椒串子”一首,我们上文引述的乡村镜像类作品以及下文将引的其它作品都无愧于周先生的高度称誉。
由此我们也应该想到,在旧诗与新诗合流的向度上,李子仍然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巨大存在。对此,周啸天、田晓菲、檀作文等学者已经有很精彩的申论。田晓菲在指出“在很多诗中,李子都有意模糊旧体诗和新诗的边界”、“一些诗作实际上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旧体新诗(词)”并举例解析之后,作出如下归纳:
李子创作的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诗,亦即属于21世纪的旧体诗。这种诗歌的力量,正来自传统诗歌形式和现代人的情感、语汇和意象之间的相互交涉……李子的诗有力地向我们证明,我们的批评话语不能截然地割断现代汉语旧体诗和新体诗之间的联系。它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相辅相成、互相依存,它们都是现代汉诗,它们之间尴尬的关系就是现代汉诗的主叙事。近年来,两种诗歌形式互相接近彼此的愿望,正是它们奇特纠结成长的自然结果。现代汉诗的真正动力恰恰就来自两种诗歌形式之间的互相冲撞和交往。&
檀作文《“李子体”刍议》则单列“新诗对接”一节,来专题讨论李子的这部分作品,“说它是旧体,只因为在格律和用韵上是旧的。至于意象和风格,则分明便是新诗。说到深层的思维方式和表现手法,更是如此。用新诗的方法来写旧体,将李子与传统的旧体诗人区别开来”。他以为,真正实现了旧诗新诗对接的经典例证是《采桑子》和《忆秦娥》(平韵格):
亡魂撞响回车键,枪眼如坑,字眼如坑,智者从来拒出生。&&&
街头走失新鞋子,灯火之城,人类之城,夜色收容黑眼睛。
夜斑斓,乌鸦偷走玻璃船。玻璃船,月光点火,海水深蓝。&&&
满天星斗摇头丸,鬼魂搬进新房间。新房间,花儿疼痛,日子围观。
确如檀作文所说:到了这两首作品,李子已不再像早期的“革命无关菠菜铁,埋人只合亚洲铜”(《浣溪沙》)那样简单地移植一两个海子诗的意象,也不再那么捉襟见肘式地“演义”海子的原作了,“而是在思维方式和表现手法上,整个地逼近新诗”。李子在回答《忆秦娥》“这首词究竟是写什么”的问题时如是说:“我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它确切是写什么。实际上,它是这样一种诗:其文本只有审美价值和模糊的意义指向,却没有唯一的解读,或者说它可以有无数种解读。每位读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来对它进行解读,或者不解读,只享受一种审美的阅读快感……它就是由一连串幻象构成的审美文本,可以因人而异地无限解读”。可以清楚地看出,李子对这首词的阐释完全使用了现代语码和现代理论。这也清晰地显示出,这些作品在本质上离新诗的距离甚至比旧诗还要更进一步。
其实“整个地逼近新诗”者还远不止这两首,以下三首《清平乐》和两首《风入松》都是难得一见、耐人寻思的上佳之作:
让花欢笑,让石头衰老。让梦在年轮上跑,让路偶然丢了。&&&让鞋幻想飞行,让灯假扮星星。让碗钟情粮食,让床抵达黎明。
群蛇站起,幻觉之城市。抹黑像框人便死,马路弯成日子。&&&金钱和血纠缠,血和空气纠缠。阴影一声尖叫,高楼欲火阑珊。
一村老小,黄土生青草。打闹牛羊歌唱鸟,花朵见谁都笑。&&炊烟摇动天空,点燃落日余红。多少河流走过,石头睡在风中。
――《清平乐》
南风吹动岭头云,花朵颤红唇。草虫晴野鸣空寂,在西郊、独坐黄昏。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
等闲有泪眼中温,往事那般真。等闲往事模糊了,这余生,我已沈沦。杨柳数行青涩,桃花一树绯闻。
天空流白海流蓝,血脉自循环。泥巴植物多欢笑,太阳是、某种遗传。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火光走失在民间,姓氏像王冠。无关领土和情欲,有风把、肉体掀翻。大雁高瞻远瞩,人们一日三餐。
――《风入松》
名气更大、引起争议最多,但李子自称“虽广受诟病仍最喜欢”者是这首《临江仙?童话或者其它》:
你在桃花怀孕后,请来燕子伤怀。河流为你不穿鞋。因为你存在,老虎渡河来。&&&
你把皇宫拿去了,改成柏木棺材。你留明月让人猜。因为你存在,我是笨婴孩。
把古典样式的词填到如此“现代”,确实给读者带来了太多“阅读的惊诧”和“文本的愉悦”。只要不带有色眼镜,作先入为主的臆断,我们也应该承认:由于新诗思维、新诗意象、新诗手法的介入,李子及其同人们的作品也确实“突破了唐宋大师古老词汇的重围”。周啸天说:“李子词中有一些对句,如‘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是很好的。若非有爱于新诗,何来这等语言,这等妙思。这样的句子放在新诗中,能见惯不惊。放在词中,因为陌生,转觉漂亮。李子词能别开生面,与作者眼光开放,不画地为牢大有干系。”檀作文说:“李子这一类型的旧诗,实在是比一流的新诗还要好”。而李子自己也说:如果照这样写下去,他的诗就要变得和新诗无区别了。问题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写新体诗呢?他说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周啸天先生其实已经说得很精辟,这些句子写入新诗,当然也是一流的,但只能处于“见惯不惊”的层次。写入旧体诗词,就会因“越界”而“陌生”,因“陌生”而“漂亮”,因“漂亮”而震撼人心,从而获得了革命性的突破意义。如田晓菲所说:“李子诗对诗人自己和他的读者所具有的最大魅力,就在于这种新旧交界与混合……他的诗把旧体诗的形式、传统诗歌语言和现代语汇以及现代语境交相措置,这种措置所产生的张力和和反讽,是纯粹的旧体诗或者纯粹的新诗所不具备的”。
以上这些维度的“开新”――当然还包括没有详说的“颠覆语词”等――能否真的开出新路,“为当代诗词指明一个方向”?如果谨慎一点,我们似乎还不能说得这么斩截绝对。毕竟网络诗词兴起才不过十年,这些簇新的萌芽能怎样生长、有多少追随者、能否形成一股潮流,诸如此类问题都还不易作出肯定性的预测。但是,如果因为感受到了它莩甲新意、生机勃勃的现状而大胆一点,我们就应该,也能够认同“当代诗词在网络”、“未来诗词在网络”的判断。我们看到,因为向传统虔诚致敬的“守正”姿态,因为“无论这个传统有多伟大”都坚持“现代人立场”的“开新”勇气,诗界革命派、南社、毛泽东、聂绀弩、启功们在二十世纪做得很出色的事情,网络诗词在二十一世纪的前十年就已经做得同样甚至更加出色;大师们在二十世纪没有做到的事情,网络诗词在二十一世纪也已经做到或者正在做到。无论怎样评价,不得不直面的现实是:我们原本以为早被划上句号的诗词史程正在变成省略号,甚至变成惊叹号!
二三十年前,朦胧诗的出现时期有“三个崛起”之说,那么我们也不妨说,十年来的网络诗词写作也正在崛起一种“新的美学原则”,正在出现一个“崛起的诗群”。而在这种“新的崛起面前”,准历史之先例,我们也会有信心说:朦胧诗最终被接纳并引领一代风骚的那一幕将在未来重演。
还要补述一点的是,在这篇长文中,我已经引用了不下七十首网络诗词的佳作。尽管网络上能够进入评论视野的佳作会数十倍之――这当然还有待于学界同人的清理和开掘――不容否认的是,与每天都在产生的数以百千计的网络诗词汇合而成的总量相比,精品的“产量”还只是沧海一粟。我们不否认,绝大多数网络诗词作品或琐细不堪,或无聊透顶,或故弄玄虚,或文理不通,至于不知诗词为何物者更是比比皆是。种种弊病,可谓不一而足,令人齿冷。但是,如果有人以此为口实否认以上大判断的话,我愿意解释两点:第一,任何时代的任何一种文类的写作都只能产生出少数精品,要求遍地都是精品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责难。第二,判断一个时代、一种现象、一个作家的成就究竟达到何种高度,具有怎样的潜质,我们依据的应该,也只能是最优异的那部分作品。只盯住某些相对的“劣质产品”并作为测量的主要标尺,我们将看不清李子、徐晋如等一批杰出诗人的真实面貌,也将失去对网络诗词公允的价值判断,难以带着清醒的理论勇气走向明天。
“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我相信,李子的这两句词既隐喻着网络诗词的现状,也预言着网络诗词的未来。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百年词史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0CZW035。
[①]华文网络文学起源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般以1997年“榕树下”的创立和1998年痞子蔡《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作为网络文学正式出现的标志。据网易2000年的一项调查,网民心目中的网络文学具有以下特征:1、通过网络传播。2、文字具有网络特征。3、基于网络思维。4、首发于网络。(王颖《十年论剑:新世纪网络文学现状与问题》(《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9、6)本文所称“网络创作”仅指主要借网络途径传播的作品,不必切合严格的“网络文学”概念。
如毛泽东、聂绀弩、启功、杨宪益等。参见拙作《二十世纪诗词史之构想》(《文学评论》2007年5期)与《论现代旧体诗词不可不入史》(《文艺争鸣》2008年1期)。
据郑伯农在《中华诗词》2005年12期发表的《关于格律诗的回顾与前瞻》一文所说,中华诗词学会拥有一万多名会员,全国经常参加诗词活动的人员达百万以上。据粗略统计,全国约有五百多种公开或内部出版的诗词报刊,不算诗词集,光是这些报刊发表的诗词新作,每年就在十万首以上。《中华诗词》杂志发行世界五大洲,每期印数25000份左右,成为全国发行量最大的诗歌刊物。
“歌德”派之说似为老舍最早提出,黄万里1957年发表小说《花丛小语》,借主人公甄无忌之口直言:“所谓歌德派是指专事歌功颂德的那派。”并说“还有一种‘但丁’诗人,但盯住领导党员,随声附和。”见党治国《科学的良心――纪念黄万里老师》,收入章立凡主编《记忆:往事未付红尘》,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82页。
据曾“历时四年,凡阅览六万余帖、四百余人”并作《网络诗坛点将录》的苏无名说:“如今的网络诗坛,已经拥有数以百万计的爱好者,数以十万计的创作者,数以万计的论坛、个人网站和各种聊天室。每天的诗词发帖量,平均有数百首之多。从如今网络诗坛的创作数量而言,超过了以往数千年诗词的总和。”见苏无名网文《沉寂与喧嚣――网络诗词的七年》。
张如腾《平庸是旧体诗的大敌》,《中华诗词》2003年11期。
转引自徐晋如《论网络诗词自由多元的文化品格》,未刊稿。
伯昏子网文《“现代文言诗”与文言精神》。
网文《留社丛刊第一期序》。留社于2004年成立于杭州,主要创始人为莼客(钱之江)、军持(秦鸿)等。
苏无名网文《沉寂与喧嚣――网络诗词的七年》。
《李国文说唐》,中华书局2006年版。
《中国诗学的思路与实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56页。
《齐鲁晚报》日A26版“青未了”&副刊。
此诗立意似得之嘘堂《童话》,口语化处理则似得之李子《如梦令》(皆见下文),然真挚惨怛,自是佳品。
网名全称为李子梨子栗子,真名曾少立,1966年生,湖南益阳人,工商学硕士,现居北京,自由职业者。
嘘堂辑有《童话集》(李思怡纪念集),收十人作品十首。
有记者记述李思怡之死:“目睹这一切的,只有墙角那只,不知道被小思怡抱过多久的,那只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绒毛熊。绒毛熊是这个房间里小思怡惟一的伙伴。绒毛熊不会流泪”,转引自任不寐网文《祭李思怡文》。
胡晓明网文《嘘物成灵――跋&须弥座&》。&
任不寐网文《祭李思怡文》。
以上两处引文见康晓光《起诉――为了李思怡的悲剧不再重演》一书的引言,该书2005年由香港明报出版社出版。此处所引为网文。
添雪斋之《地龙歌》亦为关注底层生涯的上佳之作,篇幅关系,兹不引文。
檀作文网文《论网诗》。按:檀作文有《“李子体”刍议》长文,对李子有过“热烈的表彰”,本篇之责难或因诗学观的变化,也可能是一时言语抵牾后的意气之作。
李子有名作《鹧鸪天》“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
可参陶慕宁《青楼文学与中国文化》(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龚鹏程《中国文人社会阶层史论》(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等。
本篇曾数易其稿,此处所引为李子自订版本。
宋晁补之称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中“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数句“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见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
网文《来做神州操蛋人――李子访谈录》,采访者苏无名。文中所说“一村老小”者为《清平乐》,全文见后。&
伯昏子网文《“现代文言诗”与文言精神》。
转引自徐晋如《论网络诗词自由多元的文化品格》,未刊稿。
如王泽龙《关于现代旧体诗词的入史问题》,《文学评论》2007年第5期。吕家乡《新诗的酝酿、诞生和成就――兼谈近人旧体诗不宜纳入现代诗歌史》(《齐鲁学刊》2008年2期)与《再论近人旧体诗不宜纳入现代诗歌史――以聂绀弩的旧体诗为例》(《齐鲁学刊》2009年5期)。
刘梦芙《冷翠轩词话》:“徐君晋如云网上有少女名‘发初覆眉’者,为词绝佳。余询秦君子云(按即秦鸿、军持),亦谓彼姝之词极有灵气,遂电邮百数十阕。词善写锦瑟华年之情思,芳馨悱恻,而炼语殊新,慧心自运……固非小有浮才、妙手空空者可及”,刘梦芙编选《二十世纪中华词选》,黄山书社2010年版,第1984页。
如第二首之“古蟋”,然而据云其经典造词如“古蟋”、“忙莺”等吸引了大量追星族的追捧,甚至在天涯比兴曾一度出现
“古蟋派”、“忙莺教”等诗词“教派”。
檀作文网文《“李子体”刍议》。
刘梦芙之理解。秦鸿《生查子?离魂不用招》评语,《二十世纪中华词选》,页1446。详可参施议对《为二十一世纪开拓新词境,创造新词体――饶宗颐“形上词”访谈录》,《文学遗产》1999年5期。
秦鸿《生查子?离魂不用招》评语,《二十世纪中华词选》,页1446。
拙作《缀石轩论诗杂著序》,未刊。
如其发布于网络的著作《红朝士林见闻录》及发起十博士联合抵制于丹、为《论语》“解毒”等。关于徐氏思想,除其著作外还可参见黄波《人间何处着疏狂――话说徐晋如》,《博览群书》2006年6期。
《缀石轩论诗杂著》,页74,黄山书社即出。
黄波语,见《人间何处着疏狂――话说徐晋如》,《博览群书》2006年6期。
徐氏有《人苏世》之著,其自称“文化遗民”与余杰评其诗为“深情深思”皆见《忏慧堂集》腰封。
王晓林《“血魔”红色高棉的咆哮:开创“彻底共产主义”!》,《炎黄春秋》2008年第4期。
黄万里先生事迹言论可见《黄万里文集》(2001年自印本)、赵诚《长河孤旅:黄万里九十年人生沧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及多篇有关文章。
学术文章中较早而富力度者如金辉《三年自然灾害备忘录》,《社会》,1993年z2期。近年曹树基《年中国的人口死亡及其成因》(《中国人口科学》2005年第1期)极精彩,可信从。文史作品如杨显惠《夹边沟纪事》、《定西孤儿院纪事》等最佳。
胡晓明网文《嘘物成灵――跋&须弥座&》。
网文《留社丛刊第一期序》。
徐晋如在2008北京中华诗词(青年)峰会的演讲《诗歌使人心灵不死――略谈诗教》。
几种诗体或有交叉,如汉晋古诗、乐府诗中皆有四言,此处但取其习惯称谓,不作详细辨析。
苏无名网文《网络诗词史》。
范诗如“采菱辛苦废犁I,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陈词云:“天水沦涟,穿篱一只撅头船。万灶炊烟都不起。芒履,落日捞虾水田里。”
苏无名评语,《网络诗词史》。
他自己亦直言本想作三百首,以达到已亥杂诗的规模。见其网文《世纪之挽小引》。
关于“堆絮体”,孟依依自己也有表白,见疏帘淡月网文《&苏幕遮&之“堆絮体”》。
辛词云:“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详可参拙作《辛稼轩&沁园春&“止酒”二首接受考述》,《中国诗学》第十三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
孔凡章《秋扇词序》,黄山书社2009年版,页3。
魏新河《秋扇词自序》,黄山书社2009年版,页5。
谭献《箧中词》卷五。
拙作《论现代旧体诗词不可不入史》,《文艺争鸣》2008年1期。《现代旧体诗词研究的几个前提》,《中国社会科学报》,日。
响马网上诗词集名《响马集》,专列“实验”一部。又:高树晚蝉网文《响马、实验及其他》称:“我觉得这首作品本身的意思都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它向人们展示了这样一个文本过程:漫长的构建和瞬间的解构融合在一手作品中,作者先花大量的篇幅去建构,然后自己进行彻底推翻。与之相比,其他的实验作品还只是文字、最多是意境方面的拓展,响马这首却是文本构造本身的实验,旧体只是提供了这作品的外衣而已。其实称此作为实验诗我觉得是不妥的,好比称孙甘露的小说为小说一样。我宁愿把这首作品称为文本的解构实验。&”
《缀石轩论诗杂著》,116页,即出。
胡适诗云:“院子里开着两朵玉兰花,三朵月季花”。
朱自清、俞平伯有同题之作,皆富诗意。
详可参施议对《胡适词点评》(增订本),中华书局2006年版。
《添枝加叶踵事增华――周啸天教授访谈录》,网文。
田晓菲著、宋子江、张晓红译《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南方文坛》2009年6期。
李子有《虞美人?读海子诗演其义》,演义原作《七百年前》。
檀作文网文《“李子体”刍议》。
网文《来做神州操蛋人――李子访谈录》。&
引申田晓菲语,见其《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
田晓菲《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
《添枝加叶踵事增华――周啸天教授访谈录》,网文。
檀作文《“李子体”刍议》。
田晓菲《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
《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
檀作文《“李子体”刍议》。
至少徐晋如、秦鸿、碰壁斋主、孟依依、莫大、添雪斋、发初覆眉等我们谈得还很不充分,而如钱之江、矫庵、如月之秋等则完全没有涉及。
天台朗月总结网络诗词八病为:燥、假、僵、唬、生、油、浮、散。网文《网络诗词八病》。
网络文章中攻讦李子、徐晋如者颇多,不一一列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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