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将这两个女孩名字 诗经写成诗,重谢。寇俏哥范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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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哲学 
我们现在把这个原则应用于人,先应用在人的精神生活方面,以及以精 神生活为对象的艺术,戏剧音乐,小说,戏剧,史诗和一般的文学。在这里, 特征的重要的次序是怎样的呢?怎样确定各种变化的程度呢?——历史给我 们一个很可靠很简单的方法:因为外界的事故影响到人,使他一层一层的① 思想感情发生各种程度的变化。时间在我们身上刮,刨,挖掘,象锹子刨地 似的,暴露出我们精神上的地质形态。在时间侵蚀之下,我们重重叠叠为地 层一层一层剥落,有的快一些,有的慢一些。容易开垦的上质好比松软的冲①
作者在此和以下好几处说的“层”字,都是借用地质学上的术语,积层,完全堆在浮面,只消铲几下就去掉了:接着是粘合比较牢固的石灰和 更厚的砂土,需要多费点儿劲才能铲除。往下去是青石,云石,一层一层的 片形石,非常结实,抵抗力很强:需要连续几代的工作,挖着极深的坑道, 三番四复的爆炸,才能掘掉。再往下去是太古时代的花岗石,埋在地下不知 有多少深,那是全部结构的支柱,千百年的攻击的力量无论如何猛烈,也不 能把那个岩层完全会掉。  浮在人的表面上的是持续三四年的一些生活习惯与思想感情;这是流行 的风气,暂时的东西。一个人到美洲或中国去游历回来,发见巴黎和他离开 的时候大不相同。他觉得自己变了内地人,样样都茫无头绪;说笑打趣的方 式改变了:俱乐部和小戏院中的词汇不同了;时髦朋友所讲究的不是从前那 种漂亮了,在人前夸耀的是另外一批背心,另外一批领带了;他的胡闹与骇 人听闻的行为也转向另一方面;时髦人物的名称也是新兴的:我们前前后后 有过”小爷”,”不可思议”①,”俏哥儿”,“花花公子”,”狮子”,” 根特佬”②,”小白脸”,”小浪荡”。不消几年,时行的名称和东西都可一 扫而空,全部换新;时装的变化正好衡量这种精神状态的变化;在人的一切 特征中,这是最浮浅最不稳固的。——下面是一层略为坚固一些的特征,可 以持续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大概有半个历史时期。我们最近正看到这 样的一层消灭:中心是一八三○年前后,当令的人物见之于大仲马的《安东 尼》,见之于雨果戏剧中的青年主角,也在你们父亲伯叔的回忆中出现。那 是一个感情强烈,郁闷而多幻想的人,热情汹涌,喜欢参加政治,喜欢反抗, 又是人道主义者,又是改革家,很容易得肺病,神气老是痛苦不堪,穿着颜 色刺激的背心,头发的式样十分触目,就象台威利阿在版画上表现的。如今 我们觉得这种人物浮夸,天真,但也不能不承认他热烈豪爽。总之他是血统 簇新的平民,能力和欲望很强,第一次登上社会的高峰,粗声大气的暴露他 精神上和心底里的烦恼。他的思想感情是整整一代的人的思想感情:要等那 一代过去以后,那些思想感情才会消灭。这是第二层,历史挖掉第二层所费 的时间,既指出那一层的深度,也说明那一层的重要程度。现在我们到了第三层,非常广阔非常深厚的一层。这一层的特点可以存在一个完全的历史时期,例如中世纪,文艺复兴,古典时代。同一精神状态 会统治一百年或好几百年,虽然不断受到暗中的摩擦,剧烈的破坏,一次又 一次的镰刀和炸药的袭击,还是屹然不动。我们的祖父看到过这样一种精神 状态的消灭:那是古典时代,在政治上是一七八九年大革命爆发的时候告终 的,在文学上是和台利尔与特·风塔纳一同消失的,在宗教上是由于约 翰·特·曼斯德的出现和法国教会自力更生派的衰落而结束的。这个时代在 政治上从黎希留开始,在文学上从玛兰布开始,在宗教上从十七世纪初期法 国旧教的和平而自发的改革运动开始;持续了将近两世纪,标识鲜明,一望 而知。文艺复兴期的风雅人物穿的是骑士与空头英雄式的服装,到古典时代 换上真正交际场中的衣著,适合客厅与宫廷的需要:假头发,长统袜,裙子 式的短裤,舒服的衣衫同文雅而有变化的动作刚好配合,料子是绣花的绸缎, 嵌着金线,镶着镂空的花边,美观而庄严,合乎既要漂亮又要保持身分的公①
法国大革命以后的执政时期(1796—99).时髦人物有一句口头禅,叫做 “我拿名誉打赌,真是不可思者??”所以社会上给他们起的外号就叫 “不可思议”。②
巴黎从前有条热闹的大街叫做根特街,便是这个诨名的来历。侯的口味。经过连续不断的小变化,这套服式维持到大革命,才由共和党人 的长裤,长统靴,实用和古板的黑衣服,代替用搭扣的皮鞋,笔挺的丝袜, 白纱颈围,缕空背心,和旧时宫廷中的粉红,淡蓝,苹果绿的外衣。这个时 期有一个主要特点,欧洲直到现在还认为是法国人的标识,就是礼貌周到, 殷勤体贴,应付人的手段很高明,说话很漂亮,多多少少以凡尔赛的侍臣为 榜样,始终保持高雅的气派,谈吐和举动都守着君主时代的规矩。这个特征 附带着或引伸出一大堆主义和思想感情;宗教,政治,哲学,爱情,家庭, 都留着主要特征的痕迹,而这整个精神状态所构成的一个大的典型,将要在 人类的记忆中永远保存,因为是人类发展的主要形态之一。  但这些典型无论如何顽强,稳固,仍然要消灭的。八十年以来,法国人 采用了民主制度,丧失了他的一部分礼貌和绝大部分的风流文雅,他的语言 文字不同了,变质了,有了火气,对待社会和思想方面的一切重大问题也改 用新的观点。一个民族在长久的生命中要经过好几回这一类的更新:但他的 本来面目依旧存在,不仅因为世代连绵不断,并且构成民族的特性也始终存 在。这就是原始地层。需要整个历史时期才能铲除的地层已经很坚固,但底 下还有更坚固得多,为历史时期铲除不了的一层,深深的埋在那里,铺在下 面。——你们不妨把一些大的民族,从他们出现到现在,逐一考察;他们必 有某些本能某些才具,非革命衰落,文明所能影响。这些本能与才具是在血 里,和血统一同传下来的;要这些本能和才具变质,除非使血变质,就是要 有异族的侵入,彻底的征服,种族的杂交,至少也得改变地理环境,移植他 乡,受新的水土慢慢的感染;总之要精神的气质与肉体的结构一齐改变才行。 倘若住在同一个地方,血统大致纯粹的话,那末在最初的祖先身上显露的心 情与精神本质,在最后的子孙身上照样出现。——荷马诗歌中的阿开雅人, 伶牙俐齿,爱唠叨的英雄,在战场上遇到敌人,未动刀枪,先背一本自己的 家谱和历史。骨子里就是欧里庇得斯剧中的雅典人,会谈玄说理,颠倒黑白, 无事生非,在舞台上忽然来一套教训式的格言和公民大会上的演讲:也就是 后来在罗马统治之下,自命风雅,殷勤凑趣的”希腊佬”,吃白食的清客: 也就是亚历山大里城中喜欢藏书的批评家,拜占庭帝国时代好辩的神学家: 象约翰·冈塔居才纳一流的人,还有那些坚持阿托斯山上有什么永久光明的 推理家,①都是纳斯托和于里斯的嫡派子孙。讲话,分析,辩论,机智的天赋, 经过二十五个世纪②的文明与颓废,始终保存。——同样,在野蛮时代的风俗, 民法和古老的诗歌中,我们看到盎格鲁·萨克森人是强悍的蛮子,斗志旺盛 的肉食兽,可是激昂慷慨,天生的童道德。
富有诗意;经过了五百年诺曼人的征服和法国文化的影响,他又出现在 文艺复兴期的热烈而富于幻想的戏剧中,出现在复辟时期[一六六○——一六 八八]的粗暴与淫靡的风气中,出现在革命时期的阴沉严峻的清教主义中,出 现在政治自由的奠定和含有教训意味的文学的胜利中,出现在今日支持英国 公民英国工人的毅力,骄傲,高尚的习惯和高尚的格言中,——再看西班牙 人:斯特累菩和拉丁史家已经说他是孤独,高傲,倔强,喜欢穿黑衣服的人,①
巴尔干半岛上的阿托斯山从拜占庭帝国时代起就是一个基督教的圣地。 山上修院林立,十四世纪时,一般修土声言在静坐时只要目视丹田就能 看见一道神秘的光,象耶稣升天时的光一样;为此引起的论战持 续至十 年之久。——约翰·冈塔居才纳是十四世纪时一度篡夺拜占庭帝国的人。②
从希腊文明初启的纪元前十一世纪,算到纪元后十四世纪。以后在中世纪,他的主要特性还是不变,虽然西哥德人给他输入了一些新的 血液,他仍旧那么固执,那么倔强,那么英勇,被摩尔人赶到了海里,他花 了八百年的时间把祖国一尺一寸的夺回来,长久而单调的斗争使他变得更兴 奋更顽强,守着异教裁判和骑士制度的风俗习惯,一味的偏执,狭窄。在熙 特的时代[十一世纪],胖利普二世的时代[十六世纪],查理二世的时代[十七 世纪],在一七○○年的战争中[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在一八○八年的战争 中[拿破仑驱逐西班牙波旁王室],直到今日在上面专制,下面反抗的一片混 乱中,西班牙人还是原来的西班牙人。——最后,考察一下我们的祖先高卢 人:罗马人说他们有两件事情自命不凡:打仗凶狠,说话漂亮。的确,这是 在我们的事业和历史上表现得最有光彩的天赋:一方面是尚武的精神,勇敢 非凡,有时甚至发疯;另一方面是文学的天才,说话文雅,文笔细腻。十二 世纪,我们的语言才形成,我们的文学作品和风俗习惯中马上出现一个快乐 与俏皮的法国人:自己要开心。也要别人开心,话说得流畅而太多,懂得跟 女人谈心,爱出风头,为了充好汉而冒险”也为了感情冲动而冒险,荣誉感 很强,责任心比较谈。《纪功诗歌》,《故事诗》和《玫瑰歌》给你们看到 的,诗人如查理·特·奥菜昂,史家如约安维尔与佛罗阿萨给你们看到的, 都是这样的一个法国人,就是以后在维龙,勃朗多末,拉伯雷笔下的法国人, 也就是以后锋芒更露的时代的法国人,拉封丹,莫里哀,伏尔太时代的法国 人,十八世纪的风流的客厅中的法国人,一直到贝朗瑞时代的法国人。—— 每个民族的情形都是如此;只要把他历史上的某个时代和他现代的情形比较 一下,就可发见尽管有些次要的变化,民族的本质依然如故。这便是厚始的花岗石,寿命与民族一样长久;那是一个底层,让以后的时代把以后的岩层铺上去。——倘使往下探索,还可发见更深的基础;那是 一些巨大无比,暖昧不明的地层,语言学正在开始发掘。在民族的特性之下 还有种族的特性。某些普遍的性格证明天性不同的民族有古老的亲属关系: 拉丁人,希腊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克尔特人,波斯人,印度人,都是 一个老根上长的芽;民族的迁移,混交,气质的改变,都动摇不了他们身上 的某些哲学倾向与社会倾向,某些对道德的看法,对自然的了解,表达思想 的某种方式;另一方面,他们所共有的基本特点,在另一种族中,例如在闪 米人与中国人身上,并不存在,他们有另外一些特点,在他们之间同属一类。 不同的种族在精神上的差别,正如脊椎类,筋节类,软体类动物在生理上的 差别;他们是按照不同的方案构造的生物,属于不同的门类。——最后,在 最低的一层上还有一切能创造文明的高等种族所固有的特性,就是有概括的 观念;人类凭了这一点才能建立社会,宗教,哲学,艺术。不管种族之间有 多少差异,这一类的才能始终存在,不是控制其余部分的生理上的差别所能 损害的。  以上是组成人类心灵的感情,思想,才具,本能,一层一层叠起来的次 序。你们看到,自上而下的地层怎样的越来越厚,地层的重要的程度怎样用 稳定的程度来衡量。我们借用自然科学的规则在此完全用到了,结论也得到 证实。最稳定的特征,在历史上和生物学上一样,是最基本,最普遍,与本 体关系最密切的特征。一不论在心理方面还是在器官方面,必须把个人身上 的原始特征和后来的特征加以区别,把原素和原素的配合加以区别;因为原 素是最初的东西,原素的配合是以后化出来的。凡是为一切智力活动所共有 的特征才是基本的特征:例如用突如其来的形象来思索的能力,或者用一长  串密切相连的观念来思分都有影响,对人的一切精神产物都发生作用的:人 只要一开始推理,想象,说话,就有用形象或观念来思索的能力,而且这能 力居于指导地位,把人推往某一方向,阻断他的某些出路。其他的特征也是 如此。可见一个特征越接近本质,势力范围越广大。——而势力范围越广大, 特征就越稳定。决定各个历史时期及其中心人物的因素,决定现代的入于歧 途与不知厌足的平民的因素,决定古典时代附属于宫廷的贵族与出入客厅的 人物的因素,决定中世纪的独往独来的诸侯的因素,已经是非常普遍的形势, 也就是非常普遍的精神倾向了。但是象西班牙人那样需要剧烈尖锐的刺激, 需要把紧张与集中的幻想猛烈发泄出来的民族性,象法国人那样需要明确与 连贯的观念,活泼的理智需要自由活动的民族性,那是与本质更密切得多的 特征,是全部与体质有关的特征构成的。至于构成种族,构成中国人,阿利 安人与闪米人的特色的因素,那是最原始的禀赋了,例如语言有没有文法, 句于是否完整,思想是否只限于代数一般的枯燥的符号,或是有伸缩性的, 有诗意的,有细腻的层次的,或是热烈的,粗暴的,猛烈的爆发出来的。这 儿正如在生物学上一样,必须看了原始思想的胚胎,才能在已经发展完全的 思想中辨别出思想的特点;原始时期的特征在一切特征中最有意义;根据语 言的结构和神话的种类,可以窥见宗教,哲学,社会,艺术的将来的形式, 正如根据胚胎上子叶的有无与数目,可以猜到植物所隶属的部门和那个部门 的主要特征。——可见在人类,动物,植物中间,特性从属的原理所确定的 是同样的等级;最稳定的特征占据最高最重要的地位;而特征的所以更稳定, 是因为更接近本质,在更大的范围内出现,只能由更剧烈的变革加以铲除。              三 文学价值的等级每一级都相当于精神生活的等级。别的方面都相等的话,一部书的精彩的程度取决于它所表现的特征的重要程度,就是说取决于那个特征的稳固的程度与接近本质的程度。以后你们会看到,文学作品的力 量与寿命就是精神地层的力量与寿命。首先有表现时行特征的时行文学,和时行特征一样持续三四年,有时还更短促;普遍和当年的树叶同长同落:包括流行的歌曲,闹剧,小册子和短 篇小说。你们倘使有勇气,不妨念一念一八三五年代的一本杂剧或滑稽戏, 你们一定看不下去。戏院往往翻出这一类的老戏重演;二十年前轰动一时, 今日只能叫观众打呵欠,戏码很快在广告上不见了。某一支歌曲当年在所有 的钢琴上弹过,现在只显得可笑,虚假,乏味;至多在偏远鄙塞的内地还能 听到;它所表现的是那种短时期的感情,只要风气稍有变动就会消灭;它过 时了,而我们还觉得奇怪,当年自己怎么会欣赏这一类无聊东西。时间就是 这样在无数的出版物中作着选择,把表现浮浅的特征的作品,连同那些浮浅 的特征一同淘汰。  另外一些作品相当于略为经久的特征,被当时的一代认为杰作。例如丢 尔灰在十七世纪初期写的那部大名鼎鼎的《阿斯德雷》,牧歌体的小说,其 长无比,尤其是沉闷无比;但当时的人对宗教战争的凶杀抢掠厌倦已极,很 高兴在花丛与树荫之下听听赛拉同的叹息和细腻的谈吐。又例如特·斯居台 利小姐的那些小说,《居鲁士大王》,《克来利》,无非铺陈一套西班牙王 后带到法国来的过分与做作的风流文雅,用新的语言发表的堂皇的议论,细  腻的感情,周到的礼貌,就象朗蒲依埃府中夸耀气派很大的袍子和姿态强直 的鞠躬一样,许多作品都有过这一类的价值,现在都变为历史文献:例如利 利的《攸费斯》,玛利尼的《阿陶尼斯》,巴特勒的《休提布拉斯》,该斯 纳的取材于圣经的牧歌。①现在我们也不缺少类似的作品,但残还是不提为 妙。你们只要记得一八○六年的时候,“埃斯梅那先生在巴黎完全是大人物 的排场”②;你们也可以计算一下,在文学革命[揭法国浪漫主义]初期波认为 登峰造极而现在黯淡无光的作品有多少:《阿达拉》,《阿庞赛拉日族的最 后一人》,《那契士》,③以及特·斯塔埃夫人和拜伦的好几个人物都在内。 如今路程过了第一个站头,从我们的地位上远远的回顾,当时人看不见的浮 夸与做作,我们不难一望而知。米勒伏阿写的有名的悼歌《落叶》[一八一一], 卡西米·特拉维的《美西尼阿女子》[一八一八——二二,爱国诗歌集],我 们读了同样无动于衷;因为两部作品都是半古典派半浪漫派,混合的性格正 合乎处在两个时期的边境上的一代,而两部作品风行的时间也正是作品所表 现的精神特征存在的时间。好几个非常凸出的例子很显著的指出,作品的价 值或增或减,完全跟着作品所表现的特征的价值而定。仿佛自然界在此有心 作正反两方面的实验。有些作家,在一二十部第二流的作品中留下一部第一 流的作品。既是同一作家,他的才具,教育,修养,劳力,始终相同:但写 出平庸作品的时候,作者只表达了一些浮表而暂时的特征,写出杰作的时候 却抓住了经久而深刻的特征。勒萨日写的十几部模仿西班牙人的小说,普累 伏神甫写的一二十个悲壮或动人的短篇,现在只有好奇的人才授求;但每个 人看过《吉尔·布拉斯》[勒萨日作]和《玛依·雷斯戈》[普累伏作]。因 为在这两部作品中,艺术家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个经久的典型,每个读者在周 围的环境中或自己的感情中都能发见那个典型的面貌。吉尔·布拉斯是一个 受过古典教育的布尔乔亚,当过大大小小的差事,发了财,不大计较是非, 一辈子脱不了当差身分,少年时代脱不了流浪汉作风,在社会上随波逐流, 绝对谈不到清心寡欲,爱国心更其缺乏,只顾自己的利益,拼命捞公家的油 水,可是他心情快活,讨人喜欢,决不假仁假义,偶尔也能批评自己,做出 一些老实的事来,骨子里还识得善恶,心地慈悲,老年安分守己。做一个规 矩人收场。这样一个在各方面都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性格,这样一种复杂 而挫折很多的命运,不但存在于十八世纪,现在也有,将来也会有。同样, 在《玛依·雷斯戈》中间,那交际花心地不坏,为了爱奢华而堕落,但天生 感情丰富,最后,对于为她作了那么多牺牲的死心塌地的爱情,也能用同样 的爱情报答。显而易见那是一个非常经久的典型,所以乔治·桑在《雷奥纳·雷 奥尼》中间,雨果在《玛利翁·特洛尔末》中间叫她重新出台,只是颠倒了 角色,更动了时代——笛福写过二百卷作品,塞万提斯写过不知多少戏剧和 中篇;前者以请教徒和生意人的头脑,把细节写得逼真,精密,正确到枯燥 的程度;后者的笔下完全表现出西班牙骑士和冒险家的幻想,才华,缺点,①
《攸费斯》是十六世纪的英国爱情小说,《阿陶尼斯》是十七世纪的意大利长诗,以神话为题材;《休提布拉斯》是十七世纪的英国讽刺诗,形式如《堂·吉诃德》。该斯纳是十八世纪的瑞士诗人兼画家。②
[原注]斯当达语。[埃斯梅那是十八——十九世纪的法国诗人,生前红极—时,死后即默默无闻。]③
三部都是夏多布里昂的作品,《那契士》是散文诗。《阿庞赛拉日族的最后一人》(短篇小说)写十六 世纪时西班牙的摩尔放的一个部落。《阿达拉》是一部异因情调与 感伤气息极重的爱情小说,以上三部作 品在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初期风行一时。豪侠;一个留下一部《鲁滨孙飘流记》,另外一个留下一部《堂·吉何德》。 而部作品所以能传世,首先因为鲁滨孙是个十足地道的英国人,浑身的民族 本能至今可以在英国水手和垦荒者身上看见:下起决心来又猛烈又倔强,纯 粹是新教徒的感情,老在暗中酝酿的幻想和信仰就是引起改宗和期求灵魂得 救的那一种,性格坚强,固执,有耐往,不怕劳苦,天生爱工作,能够到各 个大陆上去垦荒和殖民;其次,因为这样一个人物除了民族性以外,还代表 人生所能受到的最大的考验,代表人类全部发明的缩影,说明个人一脱离文 明社会,就不得不赤手空拳把多少的技术,工艺,重新建立起来,平时我们 却象水中的鱼一样,时时刻刻受着技术与工艺的好处而不知道。——同样, 在《堂。吉何德》里面,你们先看到一个骑士式的,精神不健全的西班牙人, 就象八个世纪的十字军和夸张的幻想所造成的那样:但除此以外,他也是人 类史上永久典型之一,是个英勇的,了不起的,想入非非的理想家,身体瘦 弱,老是挨打;而另一方面,为了加强我们的印象,他又是一个有头脑,讲 实际,鄙俗而放荡的粗汉。——在标志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不朽的人物中间。 我还想举出一个,他的名字已经成为日常用语;就是菩玛希的斐迦罗,一个 更神经质更有革命性的吉尔·布拉斯。作者不过是个小名家:他锋芒太露, 不能象莫里哀那样创造出活生生的人物:但一朝描写他自己,写出他快活的 心情,花样百出的手段,玩世不恭的态度,伶俐的口齿,写出他的勇敢与仁 厚的本性、无穷的生气,他就不知不觉的画出了真正法国人的肖像,而他自 己也从小名家一跃而为天才。——历史也作过反面的实验。有些例子,天才 降落到小名家的地位。某个作家能够叫最伟大的人物站起来,自由活动;但 在许多角色中间留下一些没有生命的人,等到一个时代告终就象死了一样, 或者可笑之至,只有考古家和历史家才感到兴趣,例如拉辛剧中的情人都是 一般侯爵,除了态度文雅,没有别的特点;作者有意粉饰他们的感情,免得 “小爷们”看了不快,在他手里,他们变了官廷中的傀儡,直到今天,外国 人,即使有学问的外国人,也受不了希卜利德和瑟法兰斯那一类角色。—— 同样,莎上比亚的小丑毫无风趣,他的青年贵族荒谬绝伦,直要职业批评家 和好奇的专家才会另眼相看;他们的文字游戏使人无法接受,他们的比喻无 法了解;他们的装腔作势与莫名其妙的废话是十六世纪的习惯,正如字句高 雅,长篇大论的台词是十七世纪的风气。这些也是时行的人物;当时的外貌 和作用在他们身上过于凸出,其余的东西都给遮掉了——从这个正反两面的 实验上,你们可以看出深刻而经久的特征多么重要;缺少这些特征,一个大 作家的作品就降为第二流,有了这些特征,才具平常的作家可以产生第一流 的作品。  因为这缘故,倘若浏览一下伟大的文学作品,就会发见它们都表现一个 深刻而经久的特征,特征越经久越深刻,作品占的地位越高。那种作品是历 史的摘要,用生动的形象表现一个历史时期的主要性格,或者一个民族的原 始的本能与才具,或者普遍的人性中的某个片段和一些单纯的心理作用,那 是人事演变的最后原因。——我们毋须把不同的文学作品一一检验。只要注 意到文学作品今日在史学方面的应用就可证实。凡是从前的笔记,宪法和外 交文件的缺漏,我们都用文学作品补足。文学作品以非常清楚非常明确的方 式,给我们指出各个时代的思想感情。各个种族的本能与资质,以及必须保 持平衡才能维持社会秩序,否则就会引起革命的一切隐蔽的力量。——古代 的印度几乎完全没有可靠的历史和年表,但留下英雄的和宗教的诗歌,使我  们蜀到印度人的心灵,就是说看到他们的幻想的种类和境界,看到他们梦境 的范围和关系,参悟哲理的深度和由此引起的迷惑,宗教与制度的根源。——再看十六世纪末期和十七世纪初期的西班牙;念一遍《托美思河的小拉撒 路》和流浪汉体的小说,研究一下洛泼,卡特隆和别的剧作家的戏剧,就有 两个活生生的人物出现,流浪汉和骑士,给你指出这个奇特的文化的一切悲 惨,伟大和疯狂的面目。——作品越精彩,表现的特征越深刻。我们十七世 纪时在君主政体之下的全部思想感情,都可以在拉辛的作品中摘录出来,例 如法国的国王,王后,王子王孙,朝臣,女官,教士的肖像,当时所有的主 要观念,对封建主的忠诚,骑士的荣誉感,宫廷中的阶级和礼貌,臣民和仆 没的忠心,文雅的态度,规矩礼节的影响和势力,在语言,感情,基督教, 道德各方面或是人为的或是天然的细腻的表现,总之是组成旧制度主要特征 的全部意识和习惯。——至于近代两部巨大的史诗,《神曲》与《浮士德》, 又是欧洲史上两个重要时期的缩影。一个指出中世纪的人生观,一个指出我 们这个时代的人生观。两者都表现两个最高尚的心灵在各自的时代中所达到 的最高的真理。但丁的诗歌描写人离开了短促的尘世,周游超自然的世界, 唯一确定的,长久的世界。带他去的是两种力量:一种是狂热的爱情,那在 当时是支配生活的主宰;一种是正确的神学,那在当时是支配抽象思维的在 宰。他的梦境忽而可怖之极,忽而美妙之极,明明是一种神秘的幻觉,但在 当时是理想的精神境界。歌德的诗篇描写入在学问与人生中受了挫折,感到 厌恶,于是仿惶,摸索,终究无可亲何的投入实际行动:但在许多痛苦的经 历和永远不能满足的探求中,仍旧在传说的帷幕之下不断的窥见那个意境高 远的天地,只有理想的形式与无形的力量的天地,人的思想只能到它大门为 止,只有靠心领神会才能进去。——许多完美的作品都表现一个时代一个种 族的主要特征:一部分作品除了时代与种旅以外,还表现几乎为人类各个集 团所共有的感情与典型,例如希伯来的《诗篇》,描写一神教的信徒面对着 全能的上帝,万王之王,最高的审判者;《仿效基督》描写温柔的灵魂和仁 爱的上帝交谈;荷马的诗,歌代表人类在英勇的少年时代的行动,柏拉图的 对话录代表人类在可爱的成年时期的思想,差不多全部的希腊文学都代表健 全而朴素的感情;最后是莎士比亚,最大的心灵创造者,最深刻的人类观察 者,眼光最敏锐,最了解清欲的作用,最懂得富于幻想的头脑如何暗中酝酿, 如何猛烈的爆发,内心如何突然失去平衡,最能体会肉与血的专横,性格的 左右一切力量,促成我们疯狂或健全的暧昧的原因。《堂·吉诃德》,《老 实人》,《鲁滨孙飘流记》,都是同样重要的作品。这类作品比产生作品的 时代与民族寿命更长久。它们超出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无论在什么地方,只 要有一个会思想的头脑,就会了解这一类作品:它们的通俗性是不可摧毁的, 存在的时期是无限的。这是最后一个证据,证明精神生活的价值与文学的价 值完全一致,艺术品等级的高低取决于它表现的历史特征或心理特征的重 要,稳定与深刻的程度。四  现在只要为人的肉体和表现肉体的艺术建立一个相仿的等级。所谓表现 肉体的艺术是指雕塑与绘画,而我尤其着重绘画。按照同样的方法,我们先 要找出人身上哪些是最重要,因此是最稳定的特征。    首先,时行的衣著显然是一个很不重要的特征,每两年,至多每十年就 有变化。便是一般的服装也是如此,那是一个外表。  一种装饰:一举手就能拿掉。在活的身体上,主要的东西是活的身体本 身:其余的都是附属品,都是人工的。——另外一些特征,即使是属于人体 本身的特征,例如技艺和职业的特点,也不大重要。铁匠的胳膊不同于律师 的胳膊,军官走路跟教士不一样;整天劳动的农夫的肌肉,皮色,脊骨的弯 曲,额上的皱痕,走路的姿势,都不同于关在客厅里或办公室里的城里人。 当然,这些特征相当稳固,在人身上会保留一辈子;一朝育了皱痕就继续存 在:但是一个很轻微的事故就能产生这一类特征,一个同样轻微的事故就能 去除这一类特征。唯一的原因是偶然的出身与教育;人的地位环境变换了, 就有相反的特点:城里人受着农民的教养,就有农民的姿态,农民受着城里 人的教养,就有城里人的姿态。经过三十年教育而仍旧留存的出身的标记, 只有心理学家和道德学家看得出,出身在肉体上只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痕 迹;可是构成身体要素的稳定而内在的特征,根株要深得多,不是暂时的因 素所能动摇。  另外一些影响,比如历史时期,固然对精神发生极大的作用,但在肉体 上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路易十四时代的人所重视的思想感情,和今日的 完全两样,但肉体的骨骼并无差别;至多在参考肖像,雕像和版画的时候, 会发见那时的人姿态更庄严更含蓄。变化最多的是脸:文艺复兴期的人的脸, 象我们在勃龙齐诺或梵·代克画的肖像上看到的,比现代人的脸表情更刚强 更单纯;兰个世纪以来,装在我们头脑里的层次细微,变化不定的观念之多, 趣味的复杂,思想的骚动,精神生活的过度,连续的劳动对我们的束缚,使 眼神和表情变得细腻,困惑,苦闷。在更长的时期上看,头部也有某些变化, 生理学家量过十二世纪的人的脑壳,认为他们的能力不及我们的。但历史记 录精神的变 化非常正确,对身体的变化只有一些笼统的鉴定,而且很不完 全。肉体的某一种变化对人的精神影响极大,对生理却影响极微;脑子里有 一点儿细微莫辨的变动,就能造成疯子,白痴或天才;一次社会革命在两个 世纪以后可以把精神的和意志的动力全部刷新,但对于器官只是略微接触而 已。因此我们能根据历史分出精神特征何者为主何者为副,却不能根据历史 分出肉体特征何者为主何者为副。所以我们要采取另一途径;而这里指导我们的仍然是特征从属的原理。你们已经看到,某一特征所以更重要,是因为更接近事物的本质:特征存在 的久暂取决于特征的深度。所以我们要在肉体上找出它的原素所固有的特 征。你们不妨想象一下在工作室中看到的模特儿。一个裸体的人站在你们面 前:在这个活的身体的各个部分之间,什么是共同点呢?在整体的每一部分 不断出现而又有变化的原素是什么呢?——从形式上看,这个原素是附有筋 腱而由肌肉掩盖的骨头:这里是肩胛骨和锁骨,那里是大腿骨和腰部的骨; 往上去是脊骨和头盖骨,每根骨头都有它的关节,它的窝,它的凸出的角, 作为支撑或杠杆的能力,以及有伸缩性的肉,在一松一紧之间帮助骨头转移 位置,做各种动作。肉眼所见的人的本质,无非是一副附有关节的骨骼和一 层肌肉,全部很严密的连在一起,构成一架能做各种动作各种努力的灵巧的 机器。如果考察人体而再考虑到种族,水土和气候引起的变化,肌肉的软硬, 各个部分的比例的不同,躯干与四肢的细长或臃肿,那就掌握了人体的全部 基本结构,象雕塑或素描所掌握的那样。——在去皮的人体标本之上还包着第二层东西,也是各个部分所共有的,就是皮肤:上面密布着翕翕欲动的小 乳头,因为下面有小血管而略带蓝色,因为和布满筋肉的膜附在一起而略带 黄色。因为充满血液而略带红色,因为接触腱膜而略带螺钿色,有时光滑, 有时起条纹,色调的丰富与变化无与伦比,在阴影中会发亮,在阳光中会颤 动,而且由于感觉敏锐,还透露出软髓的娇嫩和肉的更新,总之,皮肤是盖 在肉上的一张透明的网。倘若除此以外再注意到种族,水上与气质带来的差 别;注意到淋巴质,胆汁质或多血质的人的皮肤的差别,有时娇嫩,疲软, 粉红,雪白,苍白,有时坚硬,结实,颜色金黄,带有铁质,那就掌握了有 形的生命的第二个要素,就是画家的天地,只有色彩能表现。以上都是人体 的内在的与深刻的特征,既然这些特征跟活人分不开,不用说是稳定的了。五  造型艺术的各等不同的价值,每一级都相当于人体特征的价值。别的方 面都相等的话,一幅画或一个雕像的精彩的程度,取决于它所表现的特征的 重要的程度。因为这缘故,列入最低一级的是在人身上不表现人而表现衣著, 尤其表现时行衣著的素描,水彩画,粉笔画,小型雕像。画报上全是这一类 东西,几乎等于时装的样本,衣服画得极其夸张:黄蜂式的细腰身,大得可 怕的裙子,奇形怪状,叠床架屋的帽子;艺术家并不考虑到人体的变形;他 只喜欢时行的漂亮,衣料的光彩,手套合乎款式,发髻梳得精致。在运用文 字的新闻记者之外,他是用画笔的记者;可能他很有能力很有才气,但他只 迎台一时的风尚;不出二十年,他的衣著过时了。许多这一类的图画在一八 三○年时很生动,现在变为历史文件或竟丑恶不堪。在我们一年一度的展览 会中,不少肖像只是女人衣衫的肖像,而在画人的画家之外,有的是专画古 式闪光缎的画家。另外一些画家虽则比这一批高明,但在艺术上仍然是低级的:或者说得更正确些,他们的才具不在他们的艺术方面,他们是走错了路的观察家,宜 于写小说或研究人情风俗。应当做作家而偏偏做了画家。他们注意技艺,职 业,教育的特点,注意德行或恶习,情欲或习惯的印记。荷迦斯,威尔基, 玛尔累提,不少英国画家的天赋都画意极少而文学意味极重。他们在肉身上 只看见人的精神;色彩,素描,人体的真实性与美丽,在他们作品中都居于 次要地位。他们用形体,姿态,颜色所表现的,或是一个时髦妇女的轻挑, 或是一个正派的老年监督的痛苦,或是一个贿徒的堕落,一大堆现实生活中 的后剧或喜剧,全部合有教训或者很有贝趣,几乎每件作品都有劝善惩恶的 作用。严格说来,他们只描写心灵,精神,情绪;他们太着重这一方面,人 物不是过火,便是僵硬;作品往往流于漫画,成为插图,用在彭斯,菲尔丁, 狄更斯一派的牧歌或人情小说上再好没有。他们处理历史题材也着重同样的 因素;他们不用画家的观点而用历史家的观点,指出一个人物一个时代的道 德意识,表现罗素夫人用怎样的眼神看她判处死刑的丈夫诚心诚意的受圣 餐,表现鹅颈美人埃提斯在哈斯丁斯战场上认出哈罗尔德时的悲痛。①用考古①
十七世纪英国政治家威廉·罗素以阴谋推翻查理二世,死于断头台——鹅颈美人埃提斯是十一世纪时盎格鲁·萨克森王哈罗尔德的情妇;一○六六年哈罗尔德与“征略者威廉”战于哈斯丁斯,阵亡后尸身无法 辨认、最后由埃提斯认出。的和心理学的材料组成的作品只诉之于考古学家和心理学家,至少是诉之于 好奇的人和哲学家。充其量只起着讽刺诗与戏剧的作用;观众看了想笑或者 想哭,象看戏看到第五幕。但这显然是一个越 出正规的画种,绘画侵入了文 学的范围,或者更正确的说,文学侵入了绘画。我们一八三○年代的艺术家, 从特拉洛希起,也犯过同样的错误,虽则不这么严重。一件造型艺术的作品, 它的美首先在于造型的美;任何一种艺术,一朝放弃它所特有的引人入胜的 方法而借用别的艺术的方法,必然降低自己的价值。  现在我举一个显著的例子,前以包括所有别的例子:就是总的绘画史, 首先是意大利绘画史。五百年中有许多正反两面的证据,指出我们的理论所 肯定为人体要素的那个特征在绘画史上多么重要。在某一个时期,人的身体, 有肌肉包裹的骨骼,有色彩有感觉的皮肉,单凭它们本身的价值受到了解和 爱好,并且被放在第一位:那就是意大利绘画的鼎盛时代;那个时代留下的 作品,一致公认为最美;所有的画派都向它请教,奉为模范。在别的几个时 期,对人体的感觉有时还嫌不够,有时被放在次要地位而掺杂了别的主意: 那便是意大利绘画的童年时代,退化时代或衰落时代。在这些时代,艺术家 的天赋无论如何优异,只能产生低级的或第二流的作品:他们的才兵用得不 当;人体的基本特征,他们没有掌握或没有掌握好。因此,作品的价值到处 都以基本特征所占据的主要地位为比例。作家首先应当创造活的心灵;雕塑 家和画家首先应当创造活的身体。艺术上各个时代的等级便是以这个原向来 定的。——从契玛蒲埃到玛萨契奥[十三世纪至十五世纪初叶],画家不知 道透视,解剖,表现立体的技法,可以触摸到的结实的人体,他是隔了一重 幕看到的;躯干与四肢的坚实,活力,活动的结构与肌肉,不能引起他的兴 趣;他笔下的人物是人的轮廓与影子,有时是升上天国而没有形体的灵魂。 宗教情绪压倒了造型的本能,在丹台奥·迦提手中表现为神学的象征,在奥 康雅手中表现为道德教训,在贝多·安琪利谷手中表现为灵魂升入极乐世界 的幻象。画家受着中世纪精神的限制,停留在高峰艺术的门口,长期的徘徊 摸索。他以后能升堂入室是依靠透视学的发现,造型技法的探求,解剖学的 研究,油彩的应用;保罗·乌采罗,玛萨契奥,弗拉·菲列波·列比,安多 尼奥·包拉伊乌罗,凡罗契奥,琪朗达约,安多奈罗·特·美西纳,几乎全 是做金银细工出身,和陶那丹罗,琪倍尔蒂和当时别的大雕塑家不是朋友, 就是师徒,个个热心研究人体,象异教徒一样欣赏肌肉与动物般的精力,对 肉体生活体会得非常深刻,所以作品虽然粗糙,僵硬,受着印版式模仿之累, 仍旧占着独一无二的地位,至今有它的价值。以后超过他们的一般大画家不 过是发展他们的原则;文艺复兴期光华灿烂的佛罗伦萨画派承认他们是奠基 人。安特莱·但尔·沙多,弗拉·巴多洛美奥,米开朗琪罗,都是他们的学 生;拉斐尔在他们那里用过功,他的天才一半得力于他们。——佛罗伦萨是 意大利艺术与高峰艺术的中心。所有这些宗师的主要观念是对于人体的观 念,活生生的,健全的,刚强的,活跃的,能做各种运动的,象动物一般的 人体。彻里尼说过:“绘画艺术的要点在于好好的画一个裸体的男人与女人。” 他又非常热烈的提到”头上那些美妙的骨头;胳膊一用劲就会有些精彩表现 的肩胛骨;还有那五根内肋骨,在上半身前后俯仰之间会在肚脐四周形成一 些奇妙的窝和凸出的肌肉”。他说:“你一定要画两腰之间那很长得非常好 看的骨头,叫做尾椎骨或荐骨。”凡罗契奥的一个学生,那尼·葛罗梭,在 医院中临死的时候,人家拿给他一个普通的十字架,他不接受,他要求陶那  丹罗雕的一个,说道:”否则我死了也不甘心,因为看到本行的坏作品,太 不愉快了。”路加·西约累利极喜欢的一个儿子死了,他叫人脱掉尸首的衣 衫,亲自仔仔细细画他的肌肉;他认为肌肉是人的要素,所 以要把儿子的肌 肉留在记忆中。——到这个时候,艺术只消再往前一步,肉体生活就表现完 全了:就是对于骨骼外面的一层,对于皮肤的柔软和色调,对于肉的娇嫩而 多变化的活力,需要再强调一下:高雷琪奥和威尼斯派便走了这最后一步, 而艺术也就停止发展。从此花已经开足;人体的感觉表现尽了。——它慢慢 的衰退,在于勒·罗曼,罗梭,帕利玛蒂斯笔下丧失了一部分真诚与严肃, 随后又蜕化为学派的习气,学院的传统,画室的诀窍。从那时起,虽然有卡 拉希三兄弟的苦心孤诣和勤奋的努力,艺术还是退化了,画意日益减少,文 学意味日益浓厚。三个卡拉希。他们的学生或承继者,陶米尼甘,琪特,葛 尔钦,巴洛希,只追求激动人心的效果,画出鲜血淋漓的殉道者,多情的场 面,感伤的情调。气魄伟大的风格只剩下一些残迹,其中还掺杂油头粉脸的 情人和热心宗教的甜俗可厌的气息,运动家式的身体和紧张的肌肉上面配着 妩媚的脸和恬静的笑容。出神的圣母,美丽的黑罗提埃特,迷人的玛特兰纳, 流露出交际场中的表情和媚态,迎合当时的潮流。消沉的绘画企图表达以后 由新兴的歌剧表现的境界。阿尔巴纳是闺房画家:多尔契与萨索番拉托感情 细致,已经与现代人相通。在比哀德罗·特·高托那和路加·乔达诺手中, 基督教传说和异教传说的大场面变了客厅里可爱的假面舞会:艺术家不过是 一个有才华的,有趣的,时髦的即兴画家。正当大家不再重视肉体的力而转 到感情方面去的时候,正当音乐兴起的时候,绘画结束了。再看别的国家的重要画派,它们的繁荣与卓越的成就,也以同样的特征占据主要地位为条件;对于肉体生活的感觉,在意大利和惫大利以外同样促 成艺术的杰作。各个画派之间的差别在于每一派都代表一种气质,代表它乡 上和气候的性质。大画家的天才在于用人体造出一个种族;在这一点上,他 们是生理学家,正如作家是心理学家;画家指出胆汁质,淋巴质,神经质或 多血质的一切后果,一切变化,正如大小说家大戏剧家指出幻想的,理智的, 文明的或未开化的心灵所有的反响,所有的差别。——你们都看到,佛罗伦 萨艺术家创造出细长,苗条,肌肉发达的人物,具有高尚的木能与运动家的 天赋:这是在气候干燥的地方,一个质朴,典雅,活泼,聪明细腻的种族所 能产生的典型。威尼斯画家创造的是身段丰满,线条曲折,发育很正常的形 体,丰腴白皙的皮肉,茶褐色或淡黄色的头发,爱享乐,有凤趣,心情快活: 这是在明亮而潮湿的地方,由于气候关系而在意大利人中接近法兰德斯人的 一个种族所能产生的典型,是享乐派的诗人。在卢本斯笔下,你们可以看到 皮肤雪自或苍自,粉红或赤红的日耳曼人,淋巴质的,多血质的,以肉食为 主,需要大量吃喝,纯粹是北方和水乡出身的民族;体格壮大,但还没有经 过琢磨,形态臃肿,毫无规则,长着大量的脂肪,本能粗野,放纵,疲软的 肉在情绪冲动之下会突然发红,一接触酷烈的气候很容易变质,死后腐化得 更快,更难看。西班牙画家给你们看到的是他们的种族的典型,又是瘦削, 又是神经质,结实的肌肉受着山上的北风吹打和太阳的熏炙格外坚硬,性情 顽固,倔强,压制的情欲老是在沸腾,内心的火烧得滚热,忧郁,严酷,受 着煎熬;深色的衣服和画面上焦黑的色调对比强烈,但色调突然明朗的时候, 青春,美貌,爱情和兴奋热烈的情绪会在娇艳的面颊上染出一片可爱的粉红 和鲜明的大红。——总之,越是伟大的艺术家,越是把他本民族的气质表现得深刻:象诗人一样,他不知不觉的给历史提供内容最丰富的材料;他提炼 出肉体生活的要素,加以扩大,正如诗人勾勒出精神生活的要素,加以扩大; 历史家在图画中辨别出一一个民挨的肉体的结构与本能,正如在文学中辨别 出一种文化的结构与精神倾向。六  因此特征的价值与艺术品的价值完全一致,艺术品表现了特征,就具备 特征在现实事物中的价值。特征本身价值的大小决定作品价值的大小。特征 经过作家或艺术家的头脑,从现实世界过渡到理想世界,本身毫无损失,特 征在理想世界中和在现实世界中一样,仍然是一些或大或小的力量,对于攻 击的抵抗或强或弱,能产生深度广度不一的效果。就因为此,艺术品的等级 反映特征的等级。在自然界的顶峰是控制别的力量的最强大的力量,在艺术 的顶峰是超过别的作品的杰作;两个顶峰高低相同。最高的艺术品所表现的 便是自然界中最强大的力量。  第三章 特征有益的程度一  我们比较各个特征的时候还有第二个观点。特征既是一种自然力量,就 可以用两种方式估价:先考虑一种力量和别的力量的关系,再考虑它对本身 的关系。从一种力量和别的力量的关系来看,能抵抗别的力量,消灭别的力 量,就更强。从它对本身的关系来看,作用不是使自己消亡而使自己发展, 就更强。因此一种力量有两个尺度,因为它受到两种考验,先是别的力量对 它发生作用,然后它对自己也发生作用。我们所作的第一个考察,使我们看 到特征所受的第一个考验,结果是特征等级的高低取决于特征存在的久暂, 取决于受到同样的破坏因素袭击的时候,特征保持完整的程度如何,抵抗的 时间长短如何。我们要作的第二个考察,将要使我们看到特征受到第二个考 验,特征位置的高低取决于不受外界影响的时候,是否因具备这些特征的个 体或集体趋于消灭或发展,而特征本身也趋于消灭或发展,并且要看消灭或 发展的程度如何。在第一个考察中,我们一级一级的往下,走向构成事物原 素的基本力量,你们已经看到结果是艺术与科学有关。在第二个考察中,我 们将要一级一级的往上,走向构成事物的目标的高级形式,你们将要看到结 果是艺术与道德有关。过去我们按照特征重要的程度考察特征;现在要按照 特征的有益的程度考察特征。二  先考察人的精神生活以及表现精神生活的艺术品。人具备的性格显然是 多多少少有益的,或者是有害的,或者是混杂的。我们天天看到一些个人和 一些社会发达,增长,失败,倾覆,消灭:倘从总的方面考察他们的生活, 他们的失败总是由于总的结构有缺陷,某个倾向发展过度,地位与能力比例 不称;他们的成功总是由于内在的平衡非常稳固,欲望有节制,或者某种力 量很强。在人生险恶的波涛中,性格是秤磁或浮标,有时使我们沉到水底, 有时把我们托在水面。这样就建立起第二个等级:各种特征在等级上所占的 位置,取决于对我们有益或有害的程度,取决于特征为了保持我们的生命而 给予的助力的大小,或者为了毁灭我们的生命而给予的阻力的大小。  所以问题是在于生活。对个人来说,生活有两个主要的方向;或者是认 识,或者是行动;因此我们在人身上发见两种主要机能,智力与意志。由此 可以推论,一切意志与智力的特征能帮助人的行动与认识的,便是有益的, 反之是有害的。——在哲学家与学者身上,有益的特征是对于细节有正确的 观察力和记忆力,对于一般的规律领会迅速,态度审慎谨严,能把一切假定加以长时期的与有系统的检验。在政治家与事业家身上,有益的特征是永远的警觉和永远可靠的掌舵的机智,通情达理,头脑不断的适应事物的变化, 心中仿佛有个天平时时刻刻在衡量周围的力量,想象力只以实际的发明为 限,冷静的本能使他能掌握可能的局势与实在的局势。在艺术家身上,有益 的特征是微妙 的感觉,敏锐的同情,能够使事物在内心自然而然的再现,对于事物的主要特征与周围的和谐能够有一触即发的和独特的领会。无论哪一种精神劳动都需要诸如此类的一套特殊才能。这些也就是帮助一个人达到目标的力量;而每种力量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有益的,因为一旦缺少这种力 量,或是力量退化,或是力量不足,就会使那个领域萧条,贫瘠,成为不毛 之地。一同样,意志也是这一类的力量:它本身是有益的。我们都佩服那种 顽强的决心,不屈不挠,坚持到底,不怕肉体的剧烈的痛楚,不怕长期纠缠 的精神磨难,不怕突如其来的震动,不怕诱惑,不怕软骗硬吓,扰乱精神或 者疲劳身体的任何考验。不管支持这决心的是殉道者的幻象,是苦行哲学家 的理智,是野蛮人的麻木,是天生的固执或后天的骄做,决心总是了不起的。 不仅一切有关智力的部分,如明察,天才,智慧,理性,机智,聪明,并且 一切有关意志的部分,如勇敢,独创,活跃,坚强,镇静,都是构成理想人 物的片段,因为根据我们的定义,那些都是有益的特征的纲目。  现在要考察个人在团体中的作用。哪一种素质能使个人的生活有益于他 所隶属的社会呢?有益于个人的内部性能,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使个人有益 于别人的内部动力又在哪里呢?  有一种超乎一切之上的动力,就是爱;因为爱的目的是促成另外一个人 的幸福,把自己隶属于另外一个人,为了增进他的幸福而竭忠尽智。你们一 定承认爱是最有益的特性,在我们所要建立的等级上显然占着第一位。我们 看到爱的面目就感动,不论爱采取什么形式,是慷慨,还是慈悲,还是和善, 还是温柔,还是天生的善良;我们的同情心遇到它就起共鸣,不管它的对象 是什么:或者是构成男女之间的爱情,一个人委身给一个异性,两个生命融 合为一;或者是构成家庭之间的各种感情,父母子女的爱,兄弟姊妹的爱; 或者是巩固的友谊,两个毫无血统关系的人互相信任,彼此忠实。——爱的 对象越广大,我们越觉得崇高。因为爱的益处随着应用的范围而扩张。在历 史上,在人生中,我们最钦佩的是为大众服务的精神:我们钦佩爱国心,象 汉尼拔时代的罗马,塞米斯托克利斯时代的雅典,一七九二年代的法国,一 八一三年代的德国所表现的;我们钦佩大慈大悲的心肠,鼓动佛教或基督教 的传道师到野蛮民族中去的慈悲心;我们钦佩那种无比的热情,使多多少少 不求名利的发明家,在艺术,科学,哲学,实际生活中促成一切美妙或有益 的作品和制度:我们钦佩一切崇高的美德,在诚实,正直,荣誉感,牺牲精 神,为一切高瞻远瞩的世界观献身等等的名义之下,发展人类的文明;在这 方面,以马克·奥理略为首的斯多噶派哲学家曾经留下不少教训和榜样。相 反的特征在这样一个阶梯上如何占据相反的位置,是用不着说明的了。这个 等级早已有人发现;古代哲学的高尚的教训,凭着非常正确的判断,简要的 方法,已经确定善恶的等第;西塞罗以纯粹罗马人的理性,在他的《论责任》 中就有概括的叙述。固然后世还多少加以引伸,但也羼入许多错误的见解。 在道德方面正如在艺术方面一样,我们应当永远向古人吸取教训。那时的哲 学家说,斯多噶派的理智与心灵取法于邱比特的理智与心灵,那时的人还可 能希望邱比特的理智与心灵取法于斯多噶派的理智与心灵呢。三  文学价值的等级每一级都相当于这个道德价值的等级。别的方面都相等 的话,表现有益的特征的作品必然高于表现有害的特征的咋品。倘使两部作 品以同等的写作手腕介绍两种同样规模的自然力量,表现一个英雄的一部就 比表现一个懦夫的一部价值更高。你们将要看到,在组成思想博物馆的传世  悠久的艺术品中,可以按照我们的新原则定出一个新的等级。 在最低的等级上是写实派文学与喜剧特别爱好的典型,一般狭窄,平凡,愚蠢,自私,懦弱,庸俗的人物。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或者叫人看了可笑的,的确是这等人物,亨利,莫尼埃的《布尔乔亚生活杂景》可以说集其大 成。几乎所有精彩的小说,都在这类人物中挑选配角:例如《堂·吉诃德》 中的桑绰,流浪汉体小说中的衣衫褴搂的骗子,菲尔丁笔下的乡绅,神学家 和女佣人,华尔特·司各特笔下的省俭的地主,尖刻的牧师;而在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和现代英国小说中蠕动的一切下等角色,还给我们看到另外一些标本。这些作家有心描写入的本来面目,所以不能不把人物写成不完全 的,不纯粹的,低级的,多半是性格没有发展成熟,或者受着地位限制。在 喜剧方面只消提到丢卡雷,巴晒尔,阿诺夫,阿巴公,塔丢狒,乔治·唐丹, 以及莫里哀喜剧中所有的侯爵,所有的仆役,所有的酸溜溜的家伙,所有的医生。揭露人类的缺陷原是喜剧的特色。——但伟大的艺术家一方面因为要适合艺术品种的条件,或者因为爱真实,不能不刻划这一类可悲的角色,一 方面用两种手段掩盖人物的庸俗与丑恶。或者以他们为配角和陪衬,烘托出 主要人物:这是小说家最常用的手法,在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巴尔 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中,就有这种人物可供研究。或者艺术家使我们对那一等人物起反感,叫他一次又一次的倒楣,让读者存着斥责与报复的心把他取笑;作者育心暴露人物因为低能而吃苦, 鞭挞他身上的主要缺点。于是心怀故意的群众感到满足了;看到愚蠢与自私 受到打击,和看到好心与精力发挥作用一样痛快:恶的失败等于善的胜利。 这是喜剧作家的主要手法,但小说家也常用;用得成功的例子不但有《可笑的女才子》,《女子教育》,《才女》,以及莫里哀的许许多多别的剧本,也有菲尔丁的《汤姆·琼斯》,狄更斯的《马丁·查斯尔威特》,巴尔扎克的《老 处女》。——可是这些猥琐残缺的心灵终究给读者一种疲倦,厌恶,甚至气 恼与凄惨的感觉;倘若这种人物数量很多而占着主要地位,读者会感到恶心。 斯忒恩,斯威夫特,复辟时期的英国喜剧作家,许多现代的喜剧与小说,亨利·莫尼埃的描写,结果都令人生庆;读者对作品一边欣赏或赞成,一边多多少少带着难堪的情绪;看到虫蛆总是不愉快的,哪怕在掐死它们的时候; 我们要求看到一些发育更健全,性格更高尚的人物。在这一个等级上应当列入一批坚强而不健全,精神不平衡的人物。某一种情欲,某一种机能,某一种精神素质或某一种性格,在他们身上发展得其 大无比,有如一个畸形的器官,妨碍了其余的部分,造成种种损害和痛苦。 戏剧或探求哲理的文学通常都采取这样的题材;因为一方面,这等人物最能 提供动人与惊骇的事故,感情的冲突与剧烈的转变,内心的惨痛,合乎戏剧家的需要;另一方面,思想家又觉得他们最能表达思想的作用,生理结构的 后果,在我们身上暗中活动而成为我们生命的盲目主宰的一切暧昧的力量。 这些人物见之于希腊,西班牙和法国的悲剧,见之于雨果和拜伦的作品,见 之于多数大小说家的作品,从《堂·吉诃德》起一直到《少年维特之烦恼》 与《包法利夫人》。他们都表现人与自己的冲突,与社会的冲突,表现某种 情欲或某种观念占了统治地位:在古希腊是骄傲,仇恨,战争的疯狂,危险 的野心,子女的复仇,一切自然而自发的情感,在西班牙和法国是骑士的荣 誉感,狂热的爱情,宗教的热忱,一切君主时代的和当时所提倡的情感,在 现代的欧洲是人不满意自己,不满意社会的精神苦闷。这一类暴烈而痛苦的心灵,在两个最洞达人情的作家,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笔下,发展得最有力 量,最完全,最显著。他们老是爱描写那种巨大无比,但对人对己都有害的 力量。十有九次,他们的主角是一个狂人或恶棍,具有极优秀极高强的能力, 有时还有极慷慨极细腻的感情:但因为缺少智慧的控制,这些力量把人物引 上毁灭自己的路,或者发泄出来损害别人:出色的机器炸毁了,或者在半路 上压坏旁边的人。莎士比亚创造的高利奥朗,霹雳火,哈姆雷特,李尔王, 泰蒙,利翁提斯,麦克白,奥赛罗,安东尼,克利奥佩德拉,罗密欧,朱丽 叶,苔丝迪梦那,奥菲利阿,都是最悲壮最纯粹的人物,鼓动他们的是盲目 愤激的幻想,近于疯狂的敏感,血与肉的压力,想入非非的幻觉,不可遏制 的愤怒与爱情:另外还有一批变态的凶猛的人,象狮子一般冲入人群,如伊 阿谷,理查三世,麦克自夫人,以及一切从血管里挤出“人性中最后一滴乳 汁”的人。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也能找到两组相应的人物”一方面是偏执狂, 于洛,格拉埃斯,高里奥,邦斯,路易·朗倍,葛朗台,高勃萨克,沙拉齐 纳、法朗霍番,甘巴拉,或是醉心于收藏,或是沉湎女色,或是艺术家,或 是守则奴;另一方面是吃人的野兽,纽沁根,伏脱冷,杜·蒂埃,腓利普·勃 里社,拉斯蒂涅,特·玛赛,男的玛奈弗,女的玛奈弗,放高利赁的,骗子, 妓女,野心家,企业家,全是力量强大的妖魔似的东西,和莎士比亚的人物 同出一胎,不过临盆的时候更费力,所接触的空气被历代的人呼吸过而变坏 了,他们的血液不是年轻的了,凡是古老的文化所有的残废,病疾,斑点, 他们身上无不具备。——这些是最深刻陶文学作品,把人性的重要特征,原 始力量,深藏的底蕴,表现得比别的作品更透彻。我们读了为之惊心动魄, 好比参透事物的秘密,窥见了控制心灵,社会与历史的规律。然而留在心中 的印象很不舒服;苦难与罪恶看得太多了;情欲过分发展与过分冲突之下, 造成太多的祸害。我们没有进入书本以前只从表面看事物,漫不经意,心中 很平静,有如布尔乔亚看一次例行的单调的阅兵式。但作家搀着我们的手带 往战场;于是我们看见军队在枪林弹雨中互相冲击,尸横遍地。  再往上一级就是完美的人物,真正的英雄了;在刚才提到的戏剧与哲理 小说中就有好几个。莎士比亚和他同时的作家,创造过不少纯洁,慈爱,贤 德,体贴的女性形象;几百年来,他们这些概念以种种不同的形式在英国小 说英国戏剧中不断出现,狄更斯的阿格内和埃斯忒便是米朗达和伊摩贞的后 代,即使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也不缺少高尚与纯洁的人物:玛葛丽德·格 拉埃斯,欧也妮·葛朗台,特·埃斯巴侯爵,乡下医生,便是这一类的模范。 在广大的文学园地中,不少作家特意描写崇高的情感和卓越的心灵:高乃依 在包里欧格德,熙特,荷拉斯三兄弟身上表现理性很强的英雄精神;理查孙 在巴末拉,克拉立萨,葛兰狄孙身上宣扬请教徒的道德;乔治·桑在《摩帕 拉》,《田里捡来的法朗梭阿》,《魔沼》,《约翰·特·拉·洛希》和许多近年 的作品中,描写天性的慷慨豪侠。有时候,第一流的艺术家,如歌德在《海 尔曼与陶乐赛》中,尤其在《依斐日尼》中,泰尼生在《阿塔尔王组诗》和《公主》中,想重登理想天国的最高峰。但我们就是从那个高峰上掉下来的, 作者所以能重新攀登,只是靠了艺术家的好奇心,孤独者的幻想与考古家的 学问。至于别的作家想叫完美的人物出台的时候,不是站在道德家的立场上, 就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在第一种情形之下,是替一种理论作辩护,显然 带一股冷冰冰的或者抱着成见的色彩;在第二种情形之下,又掺杂凡人的面 目,本质方面的缺点,地方性的偏见,过去的,未来的或可能的过失,使理想的人物和现实的人物更接近,但是美丽的光彩也减少了。已经衰老的文化 不适宜于理想人物;他是在别的地方出现的,在史诗和通俗文学中出现,在 少不更事与愚昧无知而幻想能够自由飞跃的时代出现。——三类人物和三类 文学各有各的时代,一类诞生在文化的衰老期,一类诞生在文化的成熟期, 一类诞生在文化的少年期。在极有修养极讲究精炼的时代,在上了年纪的民 族中间,在希腊争捧名妓的时代,在路易十四的客厅和我们的客厅中间,出 现一批最低级最真实的人物,出现喜剧文学和写实文学。在壮年时代,社会 发展极盛的时候,人类正踏上伟大的前途的时候,在五世纪[纪元前]时的 希腊,十六世纪末期的西班牙和英国,十六世纪和现在的法国,出现一批坚 强的与痛苦的人物,出现戏剧文学或哲理文学。在一方面成熟而另一方面衰 落的过渡时代例如现代正当两个时代互相交错混杂之际,就在本时代的作品 以外产生另一时代的作品。——但真正理想的人物只能在原始和天真的时代 大量诞生;直要追溯到远古时代,在各个民族初兴的时候,在人类的童年梦 境中,才能找到英雄与神明。每个民族有每个民族的英雄与神明;在自己心 中发现了英雄与神明,再用传说培养;等到民族踏进未曾开发的新时代与未 来的历史,那些人物的不朽的形象便在民族眼前逐渐放出光彩,有如指导与 保护民族的善良的精灵。这便是真正的史诗中的英雄。《尼勃仑根之歌》中 的西格弗利特,我们的《纪功诗歌》中的洛朗,西班牙《歌谣集》中的熙特,《列王纪》中的洛斯当,阿拉伯的安塔,希腊的于里斯和阿喀琉斯。——比 这个更高的,在更上一层的天上,是一般先知,救主和神明!描写这等人物 的作品在希腊是荷马的 篇,在印度是吠陀颂歌,古代史诗和佛教传说,在 犹太和基督教中是《诗篇》,《福音书》,《启示录》,以及一批倾吐内心的作 品,最后而最纯粹的两部便是《圣芳济的小花》与《仿效基督》。在这个阶 段上,人改变了容貌,充分显出他的伟大,他有如神明一般无所不备;如果 他的精神,他的力量,他的仁慈还有所限制,那是以我们的目光,我们的观 点而论。在他的时代他的种族看来,他并没有限制:凡是他的幻想所能想象 的,都靠着信仰实现了。人站在高峰的顶上,而在他旁边,在艺术品的峰顶 上,就有一批崇高而真诚的作品,胜任愉快的表现他的理想。四  现在我们来考察人的肉体以及表现肉体的艺术,研究一下哪些是有益肉 体的特征。———切特征中最有益的,没有问题是毫无缺陷的健康,最好是 生气蓬勃的健康。病病歪歪,瘦小憔悴。没有气力的身体,当然比较衰弱。 所谓活剥鲜跳的人是指具备全部机能的全部器官;任何局部的停顿都是向全 部停顿走近一步,疾病是毁灭的开始,趋向死亡的先兆。——根据同样的理 由,体格的完整应当归入有益的特征之列;我们对于完美的人体的观念,大 可以从这一点上引伸出去。在这个原则之下,不但要排斥大的残废,脊骨与 四肢的弯曲,病理博物馆中所能陈列的一切丑态,便是技艺,职业,社会生 活在人身的比例与外表上促成的轻微的变形,也与完美的人体不相容。铁匠 手臂太粗,石匠伛背:钢琴家的手过分伸长,全是隆起的筋与血管,手指扁 平;律师,医生,坐办公室的或做买卖的人,疲软的肌肉与拉长的脸到处胃 着专用脑力和室内生活的痕迹。衣著,尤其近代的衣著,也 与身体不利; 只有古代的宽松,飘荡,容易脱下而且常常脱下的衣服,便鞋,军人的大褂,  妇女的长背心,才不妨碍身体。我们的鞋子把脚趾挤在一起,两边凹进;妇 女的胸褡和裙子把身腰束得那么细小。你们看夏天的浴场上有多少奇形怪状 的身体,皮肤的色调不是生硬便是苍白;皮肤久已不接触阳光,组织不紧密 了,吹到一点儿风就打寒噤,毛发直竖,过不了露天生活,设法与周围的东 西调和;那种皮肉与健康的皮肉的分别,正如新出坑的石头与长期日晒雨淋 的岩石的分别:两者都失去原来的色调,好似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我们把这 个原则一直引伸出去,宜要把文明在人身上造成的一切变态去掉以后,才能 发见真正完美的人体。  再看肉体的动作。一切肉体活动的能力,我们都认为是有益的特征;体 力必须能尽量发挥,作各种练习,在各个方面应用;骨骼必须具备适当的结 构,四肢要育适当的比例,胸部要有适当的宽度,关节要相当柔软,肌肉要 相当坚韧,才宜于奔驰,跳跃,负重,攻击,搏斗,不怕用劲,不怕疲劳。 我们要训练肉体具备这些完美的特性,不让一种性能占先而妨碍另外一种; 要所有的性能都达到最高度,同时保持平衡与和谐;不能使这个力量的强大 促成那个力量的衰弱,不能使身体为了求发展而反萎缩。——不但如此,在 运动家的才能与体育锻炼以外,我们还加上心灵,就是意志,聪明与感情。 精神的生命是肉体生命的终极,肉身开的花:缺少精神,肉体就残缺不全, 象流产的植物一样无法开花结果;一个无论如何完美的身体,必须有完美的 灵魂才算完备。①我们要在②身体各部的和谐中间,姿态中间,头的形状与 面部的表情中间,表现这灵魂,要使人感觉到心灵的自由与健全,或者卓越 与伟大。看的人可以体会到身体所具备的智力,精力,高尚的品质,但不过 是体会到而已。我们揭露这些特性,但并不加以凸出的表现,否则会损害我 们所要表现的完美的肉体。——因为精神生活与肉体生活在人身上处于对立 的地位:精神生活一达到相当的高度会轻视肉体生活,或者视肉体为附庸: 人认为心灵受着肉体之累,所以他的机器变为附属品;他为了要更自由自在 的思想而牺牲肉体,把肉体关在书房里,让它伛腰曲背,一天一天的软弱: 他甚至以肉体为羞,过分夸张的羞耻心使他把肉体几乎全部掩盖;他不认识 肉体了,只看见思想的或表情的器官,包裹脑子的脑壳和传达感情的相貌; 其余只是用衣服遮盖的赘疣。高度的文化,完全的发展,殚精竭虑的精神活 动,不能同一个擅长运动的,裸露的,受过完全的体育锻炼的身体合在一起。 深思的额角,细腻的五官,复杂的面相,同角斗家与竟走家的四肢发生抵触。——因为这缘故,我们要设想完美的人体,就得以过渡时代过渡局面中的人 为范本;在那个时代那个局面之下,心灵还不曾把肉体放到第二位,思想只 是一种机能而非专制的主宰,精神还没有发展到反常与畸形的田地,人的行 动的各个部分还保持平衡,生命还在过去的干涸与未来的泛滥之间奔流,气 势壮阔而很有节制,象一条美丽的河。五①
[原注]亚理斯多德的这句名言非常深刻,所有的希腊雕塑家都可能这样说;这是希腊文化的基本观念。②
从此以下一大段都是说艺术家应当如何表现完美的人体。  按照这个人体价值的等级,我们可以列出表现人体的艺术品的等级。一 切条件都相等的话,作品的精彩的程度取决于有益人体的特征表现的完美的 程度。  在最低的一级上是有心取消那些特征的作品。这种艺术从古代异教精神 衰落的时候出现,延续到文艺复兴为止。在高摩达[二世纪时罗马皇帝]和 代奥克利先安[三至四世纪时罗马皇帝]的时代,雕塑已经大为退步:一般 帝皇或执政的胸像毫无清明恬静与庄严高贵的气息;懊丧,迷惘与疲倦的神 气,虚肿的面颊与伸长的头颈,个人特有的抽搐的肌肉,职业造成的损伤, 代替了和谐的健康与活跃的精力。往后是拜占庭的绘画与宝石镶嵌:基督和 圣母都身体瘦小,狭窄,僵硬,等于裁缝用的人体模型,有时只剩一副骨骼; 凹下去的眼睛,鱼白色的大角膜,薄嘴唇,瘦长脸,窄额角,软弱而下会动 弹的手,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痴 呆混沌,整天苦修的痨病鬼。——中世纪的 全部艺术病状相同。不过病势略轻罢了。从教堂里的雕像,彩色玻璃和初期 绘画上看,好象人种退化,血液枯竭了:圣徒形销骨立,殉道者身体支离破 碎,圣母胸部平坦,脚长得太长,手上全是节子,干枯的隐士只有一个躯壳, 基督象被人踩死的血淋淋的蚯蚓,迎神赛会的队伍中都是黯淡,冰冷,凄凉 的人物,身上留着一切苦难的伤害与被压迫的恐怖。——将近文艺复兴的时 期,怄偻憔悴的躯于重新抽芽,但不能立即振作,树液还不纯粹。健康与精 力只能逐步恢复,直要一个世纪才能治好根深蒂固的瘰疡。在十五世纪的画 家笔下,还有许多标记指出人类年深月久的痨瘵和饥饿:梅姆林留在布鲁日 医院中的作品,人物的脸象僧侣一般冷淡,头颅太大,鼓起的额角装满着神 秘的幻想,手臂细小静止的生命单调之极,象保存在阴暗的修院中的一朵黯 谈无神的花:在贝多·安琪利谷笔下,绚烂夺目的祭服和长袍掩盖着瘦小的 身体,只能说是受到圣宠的山灵,胸部扁平,脸特别长,额角特别凸出:在 丢勒笔下,大腿和手臂太细,肚子太大,脚非常难看,打皱与疲倦的脸上神 色不安,血色全无,浑浑噩噩的亚当与夏娃叫人看了真想替他们穿上衣服。 几乎所有那个时期的画家,表现头的形状都象托钵僧和患脑水肿的人,勉强 存活的丑恶的儿童好比蝌蚪,脑袋其大无比,底下却是软绵绵的躯于和扭曲 的四肢。便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第一批大师,古代异教精神的真正的复兴者, 雷奥那多·达,芬奇的前辈,佛罗伦萨的解剖学家,安多尼奥·包拉伊鸟罗, 凡罗契奥,路加·西约累利,都还摆脱不了先天的缺陷:在他们的人物上, 庸俗的头,难看的脚,凸出的膝盖和锁骨,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勉强而且为 难的姿势,说明精力与健康虽然重登宝座,还不曾把所有的伙伴一同带回来, 还缺少自在和恬静的神气。——等到代表古代美的女神全部从放逐中召回, 她们在艺术上应有的势力也只及于意大利,在阿尔卑斯以北,她们的影响是 断断续续的,或者是不完全的。日耳曼民族对这种影响只接受一半,而且还 得象法兰德斯那样信旧教的民族;新教国家,象荷兰,完全不受影响。他们 对于真实的感受比对于美的感受更亲切;他们喜爱重要的特征甚于有益的特 征,喜爱精神生活甚于肉体生活,喜爱深刻的个性甚于正常的一般典型,喜 爱紧张骚动的梦境甚于清明和谐的观点,喜爱内在的诗意甚于感官的外表的 享受。这个种族的最大的画家伦勃朗,从来不回避肉体的丑恶与残废:他画 出高利贷者和犹太人,肥胖的脸上布满肉裥;化子和流浪汉伛着背,拐着腿, 裸体的厨娘,衰老的皮肉留着胸褡的痕迹:他还画出向内弯曲的膝盖;松软 的肚子,医院里的人物,旧货铺里的破布,犹太人的故事,仿佛替鹿待丹的  贫民窟写照,还有波提乏的女人诱慈约瑟,从床上跳下,使观众懂得约瑟逃 跑的场面:总之不管现实如何难堪,伦勃朗以大胆的和痛苦的心情把现实全 部抓在手里。这样一种绘画成功的时候就越出绘画的范围;象负多.安琪利 谷,丢勒,梅姆林的作品一样,绘画变为一首诗。艺术家所表现的是一种宗 教情绪,一些哲理的参悟,一种人生观;他把造型艺术固有的对象,人体, 牺牲了;他把人体隶属于一个观念或者隶属于艺术的别的因素。在伦勃朗心 目中,一幅画的中心不是人,而是阴暗的斗争,是快要熄灭的,散乱摇晃的 光线被阴暗不断吞噬的悲剧。但若撇开这些非常的或怪僻的天才不谈,单从 人体是造型艺术的真正对象着眼,就得承认雕塑上或绘画上的人物只要缺少 力,缺少健康,缺少完美的人体的其他因素,就应该列入艺术的最低一级。 在伦勃朗周围是一般才具较差的画家,所谓法兰德斯小名家,如梵·奥 斯塔特,丹尼埃,日拉·多鸟,阿特里安·布劳欧·约翰·斯坦,比哀尔·特·荷赫,忒蒲赫,梅佐,还有许多别的。 他们的人物普通都是布尔乔亚或平民;画家在菜市上,街上,屋子里,酒店里,把看到的景象如实描写:肥头胖耳的有钱的镇长,端庄的淋巴质的 妇女,戴眼镜的小学教师,正在做活的厨娘,大肚子的旅店老板,快活的酒 徒,作坊,农庄,工场,酒店里的笨重,臃肿,迟钝的人。路易十四在他的画廊里看了,说道:”替我把这些丑东西拿掉!”不错,他们描绘的人物,身体都不登大雅,缺少热血,皮色不是苍白便是赭红,身材臃肿,五官不正, 俗气,粗野,只配过室内生活和机械生活,一点没有运动家与竞走家的活泼 柔软。同时,他们让人物身上留着一切社会生活的束缚的印记,一切行业, 地位,衣著的印记,农夫的机械的劳动,布尔乔亚的俨然的功架,在身体的结构和面貌的表情上所造成的一切反常的形态。——但他们的作品有别的长处:一点是我们上面考察过的,就是表现重要的特征,表现一个民族一个时 代的要素;另外一点是我们以后要考察的,就是色彩的和谐与布局的巧妙。 另一方面,他们的人物本身叫人看了愉快,不象上一时期的人物精神紧张, 带着病态,痛苦,消沉;他们身体强壮,对生活感到满足,在家庭里,在破屋子里逍遥自在:一筒烟一怀啤酒就能使他们快活;他们不骚动,不心烦意乱,笑也笑得痛快,或者是一无所思的向前望着,别无所求。倘是布尔乔亚 和贵族阶级,他们看到自己衣服簇新,地板抹过油蜡,玻璃窗擦得发亮,觉 得心满意足。倘是女佣人,农夫,鞋匠,便是化子吧,也觉得他们的破屋子 挺舒服,坐在凳子上悠然自得,很高兴的缝鞋子,削萝卜。他们感觉迟钝,头脑安静,决不心猿意马,想得很远;整个的脸都安详,平静,柔和,或者是一派忠厚样儿:这便是气质冷静的人的幸福,而幸福,就是说精神与肉休 的健康,无论在哪里出现总是美的,这儿也不例外。  比这个更高一级的是气概不凡的形象,精力与体格完全发展的人。这样 的人物见之于盎凡尔斯派画家的作品,如克雷伊埃,日拉·齐格斯,约各·梵·奥斯德,梵·罗斯,梵·丢尔登,亚伯拉罕。杨桑斯,龙蒲兹,约登斯,以及站在第一列的卢本斯。肉体终究摆脱了一切社会生活的约束,发育从来不曾 受到阻挠;不是全部裸露就是略加掩蔽,即使穿衣也是奇装艳服,对于四肢 不是妨碍而是一种装饰。我们从未见过这样放纵的姿势,火暴的举动,强壮 宽厚的肌肉。在卢本斯笔下,殉道者是雄赳赳的巨人和勇猛的角斗家。圣女的胸部象田野女神,腰身象酒神的女祭司。健康与快乐的热流在营养过度的身上奔腾,象泛滥的树液一般倾泻出来,成为鲜艳的皮色,放肆的举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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