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掠蛰是那一年那一天歌词

09年惊蛰是哪一天?_百度知道
09年惊蛰是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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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历是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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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有春雷萌动2009年3月初9是农历2月9日 已丑年 丁卯月 已酉日 惊蛰 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在土壤中冬眠的动物。每年公历的3月5日左右为惊蛰。这时气温回升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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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历3月5号呵呵 因为那天是朋友的阳历生日她在17年前的惊蛰出生的
阳历:日 阴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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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桢生于民国五十年十月二十日,冬山乡人,家中务农。武渊国小、顺中、北投高中、中文系毕业。曾任广告公司撰文、「联合文学」主编、「大雁书店」发行人、「」大众读物部副总编、「实学社」编辑总监。现专事写作。曾获全国学生文学奖大专组散文第一名、协会文艺奖章、梁实秋散文奖、散文奖、文学奖散文首奖、国家文艺奖、年度散文奖、文学奖。出生地宜兰原&&&&名简敏媜
原名简敏媜,民国五十年出生于,家里世代务农。
从小她便比别的孩子早熟、敏感。生活在乡下,虽然比较欠缺文化的刺激,但大自然
及周遭的种种,她都能以一颗纤巧敏锐的心去观察与体会。农村中的景物,朴拙自然,变
化不大,家人邻里早已习焉而不察;小小的敏媜,却懂得用心去倾听与观赏,因而常满心
惊奇和欢喜,并养成她恬静的性情与出尘的思想。
国一那年,一场车祸夺去她挚爱父亲的生命,从此,身为长女的她,不但负起照顾四
个弟妹的责任,也因此变得更为独立自主。她喜欢读书,并且有意进入文学殿堂潜心学习
,因此她在十六岁那年只身到台北来读高中,因为这样较有把握考上好大学。
那时她在复兴高中就读,同龄的同学仍在爱玩爱闹的年纪,一般而言,也不那么看重
课业,因此渐渐地,简媜意识到自己和她们的不一样。由于背景和想法大相迳庭,使得她
在同学中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埋首用功之馀,不免有些寂寞。寂寞之馀,她就拚命看书
;看得多了,心中兴起一种有话想说的冲动,促使她提笔为文。她谈理想,抒感怀,记乡
愁,诉寂寞……,写著写著,她发现自己在字里行间得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也因此暗自
下定决心走文学之路。
民国六十八年,她先是考入台大哲学系,大二便转到中文系。
「进入台大中文系,我的生命之页自此真正开启,」简媜说:「如今想来,仍然庆幸
自己能有那样的机会,接触到那么多倾囊相授的好老师、那么多可以切磋的同学、那么丰
富的图书典籍、那么有系统的课程训练……。」
而在汲取知识的同时,她的创作欲亦更加澎湃。大学四年,她的散文得过台大文学奖
、台大文学院学生奖、全国学生文学奖、台大中文周奖……,校内各种刊物上,常出现她
《水问》改编电视剧 清丽富灵气的作品。
简媜的第一本书《》,更是这段时期作品的结集。
《水问》忠实纪绿了简媜大学四年生活中的种种。她细密的心思、敏锐的感受,使她
写草木,比别人有情;写朋友,比别人知心;写爱情,比别人刻骨铭心;写知识的追求,
比别人多一份舍我其谁的抱负,写心情的转折,更让人不由自主地进入文中情境……。
谈起自己为文的风格,简媜说:「我在使用文字时,是相当自由的,某个字或某几个
字,若是能造成一种意象、一种情境,我便大胆去用,而不考虑合不合章法,主词、动词
的位置对不对,以前有没有人这样用过。因此,如果从严格的学术观点来看,我的文字也
许是不及格的。」
不过,这样不受拘束的文字,却是极富创意且非常美的,因而有人认为的散文是
唯美派抒情写景小品,简媜对此不同意,她说:「我的散文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便是生
命。虽然我的文章中有不少是描述大自然之美,但并未滥情,我写一朵花或一根草,都是
对生命的一种礼赞、一种诠释。」水问──1985年
──洪范 1986年
月娘照眠床──洪范 1987年
七个季节──时报文化 1987年
一斛珠──1987年
──洪范 1988年
浮在空中的鱼群──汉艺色研 1988年
──大雁 1989年;洪范 1994年
梦游书──大雁 1991年;洪范 1994年
空灵──汉艺色研 1991年
胭脂盆地──洪范 1994年
──洪范 1996年
顽童小蕃茄── 1997年
──联合文学 1999年
──联合文学 2002年
跟去卖扫帚──远流 2003年
好一座──洪范 2004年
旧情复燃──洪范 2004年
微晕的树林──洪范 2006年
密密语──洪范 2006年
老师的十二样见面礼──印刻文学 2007年
已出版书目(台湾)
水问 (散文) 洪范 1985.02
只缘身在此山中 (散文) 洪范 1986.02
月娘照眠床 (散文) 洪范 1987.02
七个季节 (小品) 时报文化 
一斛珠 (小品) 李白 1987
私房书 (札记) 洪范 1988.03
浮在空中的鱼群 (散文) 汉艺色研 1988
下午茶 (散文) 大雁 1989 重出;洪范(1994.10)
梦游书 (散文) 大雁 1991 重出;洪范(1994.02)
空灵 (散文) 汉艺色研 1991.05
胭脂盆地 (散文) 洪范 1994.10
女儿红 (散文) 洪范 1996.09
顽童小蕃茄 (散文)  
红婴仔 (散文) 联合文学 1999.05
天涯海角 (散文) 联合文学 20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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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ricia Polacco:雷公糕 (童书) 远流 
Uri Shulevitz :下雪了 (童书) 台湾 2001.02
如水合水(序)
初次的椰林大道
花季之遗传
树之黄叶天上来
生活细笔小引
阳光不到的国度
走过一处荒凉
不系乾坤系流年
季节——警朋
心灵之河——敬朋
不忍问归期——别朋
水经注——诀朋
《只缘身在此山中》
像雪地上的足迹一般(序)
山水之欸乃
已饮一切河水
人在行云里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却忘所来径
《月娘照眠床》
一定有一条路通往古厝?(序)
碗公花之什
墙下,童誓
落雨时的井
,有你的信
消味,那个消查某
要迎你,缓缓泉流
寻墓人之什
月娘照眠床
风未来,檐铃先响 简 媜
《私房书》
沿阶草(序)
第一札 与岁月同等心跳
第二札 险滩
第三札 寸土
第四札 远山有灯
第五札 旧字
《浮在空中的鱼群》
序:弄潮人
乡村的鱼群
城市的鱼群
记载一只笼子的形状
文字自动贩卖机
生活的鱼群
心动就是美
工作中的热
逐渐消失的声音
文学的鱼群
《下午茶》
【第一辑】下午茶
粗茶淡饭(原序节录)
【器之卷】
最丑的茶杯
茶头与杯头
小茶壶嘴儿
【茗之卷】
桂花蒸在上
寻找薄荷的小孩
——给在天堂的友人
【韵之卷】
【第二辑】一碟流星
食泪的蝴蝶
温暖的空旷
爱,定居的小城
——小记洪范版《下午茶》
《梦游书》
雨夜赋——序
台北小脸盆
上班族之梦
魔女的厨房
女作家的爱情观
一只等人的猴子
一枚煮熟的蛋
牧神的便条纸
传真一只蟑螂
寂寞像一只蚊子
背起一只黑猫
寂寞的冰箱
破灭与完成
——记洪范版《梦游书》
总序/请你做生活诗人…………
牵动一潭星/序…………简媜
卷一 空山灵雨
题西林壁 宋.苏东坡
鹿柴 唐.王 维
鸟鸣涧 唐.王 维
人月圆 元.
竹里馆 唐.王 维
西江月 宋.辛弃疾
天净沙 元.
.喝眼前的酒
望江南 宋.苏东坡
.生与逝乃同一棵桃树
.一株行走的草
卷三 轻舟剪水
下江陵 唐.李 白
.一只翠玉镯山水
 唐.李商隐
.远方有更美的天国
如梦令 宋.李清照
.船是背叛岸的
滁州西涧 唐.
.听舟子说流水
浪淘沙 唐.白居易
.栖在窗台的白鹭
旅夜书怀 唐.杜 甫
.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卷四 野鹿眠山草
采樵作 唐.孟浩然
卷五 独钓寒
江雪 唐.柳宗元
渔父 南唐.李 煜
沉醉东风 元.白 朴
卷六 潮打空城
登幽州台歌 唐.陈子昂
 唐.崔 颢
念奴娇 宋.苏东坡
 唐.刘禹锡
卷七 雪夜柴屋
枫桥夜泊 唐.张 继
寻隐者不遇 唐.贾 岛
.谁来谁做主
残脂与馊墨
——序《胭脂盆地》
【〈第一辑〉宣言】
给孔子的一封信
瓜田启示录
三只蚂蚁吊死一个人
【〈第二辑〉畸零生活索隐】
请沿虚线剪下
食字兽的宝贵意见
意念传输器
请从此行写起
【〈第三辑〉银发档案】
春日偶发事件
迟来的名字
【〈第四辑〉大踏步的流浪汉】
黄金葛牵狗
当月光在屋顶上
跟她的牙刷
不公开的投影
计程车包厢
麦芽糖纪录——给儿童
废园记事——给正要离家的女人
暗道之歌——给狗儿
大踏步的流浪汉——哀
【〈第五辑〉停泊在不知名的国度】
阳光照亮——纪游
停泊在不知名的国度——法国纪游
《序》红色的疼痛
【辑一◆暗红】
在密室看海
雪夜,无尽的阅读
【辑二◆砖头红】
【辑三◆火鹤红】
某个夏天在后阳台
咖啡小馆里的狼
末班车上的女人
不为人知的祝福
《顽童小蕃茄》(一个单亲小女孩的成长录)
文化子宫/杨茂秀
混血童年(自序)
年龄有问题
新瓶与旧酒
在孩子床前下跪告解
单亲小婴儿
小蕃茄的「旅行团」与「进香团」
跟小人算帐
圆圈圈问答题
什么人讲什么话
「养乐多日金」发放记
带动唱时间
阳台上班生涯
剪刀觅食记
有舌头的电话
鱼与忏悔会
大象鼻子长
不良大人的动物志
口吻与筷子的关系
姓名争霸战
伞「偷」了
淋雨的铜像
妈妈候选人
流寇式幼稚园
牙齿有没有编号
龙床上的轮胎
漏水的家庭船
老小一起管
红包竞技夜
有点混乱的「分享」
拍马术与数学题
连哭都不专心
「小巢」分公司
小人经济雏形
晃来晃去的户籍
「教育」砂石车
菜市场典礼
送一个希望给未来
《》(一个女人与她的育婴史)
1.一张喜帖
3.旧衣新婴
4.细胞对话
5.怀胎九月
6.想像我们躺在暖暖的海洋里
8.喂食困难
9.你的名字里有追寻的力量
10.坐月子
11.婴儿崇拜
13.婆祖母
14.蚕豆宝宝
17.悠悠扎
密语之十一
20.大脚小脚丫
密语之十二
22.尾随一只爬虫
23.古早古早,一支螺丝绞
密语之十三
24.食婴之岛
密语之十四
密语之十五
26.大小窝
密语之十六
29.父子脐带
30.小野蛮人
31.做牛做马
密语之十七
32.妈妈手掌股份有限公司
33.赤豆刀
密语之十八
34.两周岁
——关于《》的几则遐想
《天涯海角》(福尔摩沙抒情志)
浪子 献给先祖
浮云 献给母灵
朝露 献给一八九五年抗日英魂
天涯海角 给福尔摩沙
[附录]秋殇 为一九九九年九二一震灾而作
水证据 给河流
初雨 给童年
烟波蓝 给少女与梦
渡 给爱情以及一切美好四月裂帛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锱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养不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这世界多么有希望啊!”然后,走。
直到一本陌生的诗集飘至眼前,印了一年仍然初版的冷诗,(我们是诗的后裔!)诗的序写于两年以前,若洄溯行文走句,该有四年,若还原诗意至初孕的人生,或则六年、八年。于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将摆饰的集子买尽——原谅我卤莽啊!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
然而,当我把所有的集子同时翻到最后一页题曰最后一首情诗时,午后的雨丝正巧从帘缝蹑足而来。三月的驼云倾倒的是二月的水谷,正如薄薄的诗舟着积年的乱麻。于是,我轻轻地笑起来,文学,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面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来招供、画押,因为,唯有此地允许罪愆者徐徐地申诉而后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宁愿放纵不愿错杀。
原谅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寻日布衣,把你的一品丝绣裁成放心事的暗袋,你娴熟的三行连韵与商簌体,到我手上变为缝缝补补的百衲图。安静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箧,再裂一条无汗则拭泪的巾帕。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你把七年来我写给你的信还我,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易的事了。
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并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可惜的,惨淡夜色让你看起来苍白,仿佛生与死的演绎仍鞭笞着你瘦而长的身躯。最高的纪录是,一个星期见十三名儿童死去,你常说你已学会在面对病人死亡之时,让脑子一片空白,继续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无所谓的人。在早期,你所写的那首《白鹭鸶》诗里,曾雄壮地要求天地给你这一袭白衣;白衣红里,你在数年之后《关渡手稿》这样写:
我是你的尸体衣裳
非婚礼华服
并且悄悄地后记着:“每次当病人危急时,我们明知无用,仍勉强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并非要救病人,而是来安慰家属。”
你早已不写诗了,断腕只是为了编织更多美丽的谎言喂哺垂死病人绝望的眼神。也好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于谎言的绚丽之中,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你更瘦些,更高些,给我的信愈来愈短,我何尝看不出在急诊室、癌症病房的行程背后,你颤抖而不肯落墨讨论的,关于生命这一条理则。
终于,我们也来到了这一刻,相见不是为了圆谎为了还清面目,七年了,我们各自以不同的手法编织自己的谎,的确也毫发未损地避过现实的险滩。唯独此刻,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正如我唯一不愿对你假面。那么,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无所谓的美梦收留,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赴会。
穿过新公园,魅魅魑魑都在里游荡,一定有人殷勤寻找“仲夏夜之梦”,有人临池摹仿无弦钓。我们安静地各走自的,好像相约要去探两个挚友的病,一个是七年前的你,一个是七年前的我,好像他们正在加护病房苟延残喘,死而不肯眼目,等亲人去认尸。
“为什么走那么快?”你喊着。
“冷啊!而且快下雨了。”
灯光飘浮着,钢琴曲听来像粗心的人踢倒一桶玻璃珠。餐前酒被洁净的白手侍者端来,的最后晚餐是从哪儿开始吃的?
“拿来吧,你要送我的东西。”
你腼腆着,以迟疑的手势将一包厚重的东西交给我。
“可以现在拆吗?”我狡诈地问。
“不行,你回去再看,现在不行。”
“是什么?书吗?是圣经?……还是……真重哩!”我掂了又掂,七年的重量。
“你……回去看,唯一、唯一的要求。”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你晚餐,我痛恨自己的灵敏,正如厌烦自己总能在针毡之上微笑应对。而我又不忍心拂袖,多么珍贵这一席晚宴。再给你留最后一次余地,你放心,凄风苦雨让我挡着,你慢慢说。
“后来,我遇到第二个女孩子,她懂得我写的、想的,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你说。
“我察觉在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种东西,好像遥远不可及,又像近在身边;似在身外,又似在身内,一直在吸引我。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或许是使得风景美丽的不可知之力量;或许是从小至今,推动我不断向前追求的不能拒绝之力量;或许是每时刻我心中最深处的一种呼唤、一种喜悦、一种梦;或许是考娄芮基(Coleridge)在他的《文学传记》所述的‘自然之本质’,这本质,事先便肯定了较高意义的自然与人的灵魂之间,存在着一种‘关联’……想着,想着,《关渡手稿》就在这种心境写下来。……”年轻的习医者在信上写着。
“她懂你像你懂自己一样深刻吗?”我问。
“我试着让她知道,我为什么而活。”你说。
“来此两个多星期,天天看病人,跟在医院无两样。空间多,看海与观星成了忘我的消遣。我很高兴能走入‘时间’里面去体会时间的分秒之悸动,圣经写说,人生若经过炼金之人的火及漂布之人的碱,必能尝到的酒杯,于是我更能体会濒死病人的呻吟,可以真实地走过病眼深水的波浪。
在‘你的瀑布发声,深渊就与深渊响应’之际,虽然长夜仍然漫漫,我仍旧守候在病人的身旁,守候着风雨之中的花蕾,守候着天发亮的晨星……这是我衷心想告诉你的……”在东引海边的军营里,有一封信这么写。
“为了她我拒绝所有的交往,我告诉另一个女孩子,我在等人;她哭了,也嫁人了。”你颓唐起来。
“啊!”我说:“这个女孩子真是铜墙铁壁啊!是你不能接受她是个非基督徒,还是她不能接受你的主?”
“我曾由只要去爱不是去同情的初学者,变成现在差不多以make money为主的医匠。我甚至陷在希望借研究与学术发表演讲来满足内心好大喜功之欲望里而不可自拔,我甚至怕自己突因某种原因而死亡(很多医师因工作太累,开车打瞌睡而撞死)。目前,我正在钻研一种‘内生性类似毛地黄之因子’,我渴求能在两年内把它分析出来公诸于世,以满足一己暂时的快感……?
“我渴望婚姻,但也害怕婚姻带来的角色改变,我是痛苦的空城。直到,我碰到了一位‘女作家’,我非常喜欢和她做朋友,但我的直觉和教会及所有的人认为我不能和一个非基督徒结婚。我相信我有能力做她的好朋友,但我不知道能否做她的好丈夫?我不能接受夫妻因信仰所发生的任何冲突,我又很希望这位女作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当然希望结婚的对象也是基督徒……我可能选择独身,我是矛盾的人。”第四十二封信写着。
“的确,”我啜饮着烫舌的咖啡:“天上的父必然要选择他地上的媳,如同平凡的妇人也想选择她天上的父。”
“我不懂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她真是铜墙铁壁!”你说。
“她或许了解你的坚持,你却不一定进得去她固执的内野。你们都航行于真理的海,沿着不同的鲸路。你只希望她到你的船上,你知道她的舟是怎么空手造成的?她爱她的扁舟甚于爱你,犹如你爱你的船甚于爱她。如果你为她而舍船,在她的眼中你不再尊贵,如果她为你而弃舟,她将以一生的悔恨磨折自己。的确,隐隐有一种存在远远超过爱情所能掩盖的现实,如果不是基于对永恒生命衷心寻觅而结缡的爱,它不比一介微尘骄傲。你们曾经欢心惊叹,发现彼此航行于同一座海洋;现在,却相互争辩,只为了不在同一条船上。假设,她愿意将你的缆绳结在她的舟身,不要求你弃船,那么你能否接受她的绳,不要求她覆舟?如果比身并航也不为你的宗教所允许,你只有失去她,永远的失去她。”
“我是一个失败的证道者!”你喟然着。
“不!”我说:“如果你不曾成功地摊开你的内心,她早就成为你痛苦的妻。当你朗诵诗篇二十三给她:‘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你要相信,她才答应自己去寻找另一处无人到过的美地。
如果她在你心中仍然美丽,就是因为这一身永不妥协的探索与敢于迎战的清白足以美丽。她一生不曾侍奉任何的主,而她赞美你,等同赞美了上帝。你信仰了主,你当终生仰望,你既然住着耶和华的殿,享有他赐予的粮,你何苦再寻一座婚姻的空壳?我只听说有人千方百计将他的茅屋改成宫殿,未曾闻过在宫殿里另筑茅屋。你成全了她走自己的义路,这是你赐她最大的福音。她住在她那寒伧的磨坊,无一日不在负轭、磨粮,你要体会,不是为了她自己,为了不可指认、不能执著的万有——让虚空遍满琉璃珍珠,让十五之后日日是好日,让一介生命甘心以粉身碎骨的万有;如同你活着为了光耀上帝。你要眼睁睁看她怎么粉碎,正如她眼睁睁看你七年。”
最后一封信这样落笔:“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
“为了你,我吃过不少苦,这些都不提。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这么多年,我很幸运成为你最大的分享者,每一次见面,你从不吝惜把你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我的杯。像约书亚等人从以实各谷砍了树的一枝,上头有一挂葡萄,又带了些石榴和无花果来……你让我不致变成一个盲从的所知障者,你激励我追求无上自由的意志,如果有一天我终能找到我的迦南之野,我得感谢你给我翅膀。
“请相信,我尊敬你的选择,你也要心领神会,我的固执不是因为对你任何一桩现实的责难,而是对自己个我生命忠贞不二的守信。你甚美丽,你一向甚我美丽。
“你也写过诗的,你一定了解创作的磨坊一路孤绝与贫瘠,没有一日,我卑微的灵不在这里工作、学习。若我有任何贪恋安逸,则将被遗弃。走惯贫沙,啃过粗粮,吞咽之时竟也有蜜汁之感,或许,这是我的迦南地。
“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妹妹,我当祈福祝祷。
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的杯不应该为我而空。
“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且让我们以一夜的苦茗
诉说半生的沧桑
我们都是执著而无悔的一群,
以飘零作归宿
在你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这一卷诘屈聱牙的经文,希望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如果笔端的回忆能够一丝丝一缕缕再绕个手,我都已经计算好了,当我们学着年轻的比丘尼入舍卫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时,我要把钵中最大最美的食物供养你,再不准你像以前软硬兼施趁人不备地把一片冰心掷入我的壶。
我们真的因为寻常饮水而认识。
那应该是个薄夏的午后,我仍记得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风的纤维。在课与课交接的空口,去文学院天井边的茶水房倒杯,倚在砖砌的拱门觑风景。一行樱瘦,绿扑扑的,倒使我怀念冬樱冻唇的美,虽然那美带着凄清,而我宁愿选择绝世的凄艳,更甚于平铺直叙的雍容。门墙边,老树浓荫,曳着天风;草色釉青,三三两两的粉蝶梭游。我轻轻叹了气,感觉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前幻生幻化,时而是一段佚诗,时而变成幽幽的浮烟,时而是一声惋惜——来自于一个人一生中最精致的神思……这些交错纷叠的灵羽最后被凌空而来的一声鸟啼啄破,然后,另一个声音这么问:
“你,就是简媜吗?”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的,我常忘记自己的名字,并且抗拒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那一天我一定很无措吧!迟顿了很久才说:“是。”又以极笨拙的对话问:“那,你是什么人?”
知道你也学中文的,又写诗,好像在遍野的三瓣酢浆中找四瓣的幸运草:“唷,还有一棵躲在这!”我愉快起来就会吃人:“原来是学弟,快叫学姊!”你面有难色,才吐露从理学院辗转到文学殿堂的行程,倒长我二岁有余。我看你温文又亲和,分明是邻家兄弟,存心欺负你到底:“我是论辈不论岁的!”你露齿而笑,大大地包容了我这目中无人的性情。
那一午后我归来,莫名地,有一种被生命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我想,那道拱门一定藏有一座世界的回忆。
毕竟,我只善于口头称霸,在往后与你书信嬗递,才发觉你瘦弱的身躯底下,凝炼了多少雄奇悲壮的天质,而你深深懂得韬光养晦,只肯凿一小小的孔,让琢磨过的生命以童子的姿势嬉嬉然到我眼前来。我们不谈身世只论性命,更多时候在校园道上相遇,也只是一语一笑作别,但我坚信:“这人是个大寂寞过的人!”
那时候,你的面目早已因潜伏的病灶难靖,稍稍地倾斜着,反正已经割过了而且是个慢性子的瘤,就不必管吧,只在你心力用瘁的时候,才憔悴起来,我叫你当心,你复来的信不痛不痒地说:“今早文心课见你挽抱书本飘然而去,霎时间萌生一种远飏的感觉,没来得及跟你说。有回上声韵,下了课,正见你倦极而伏案,其时感觉也是一惊。记得有次夜深,与你不期然遇,你说从总图出来,回宿舍去。夜色下的你步履决定,却透着层弱倦后的苍白。一直没能多问候你,反而是你看出我的憔悴。”你始终不愿意称我“简媜”,说这二字太坚奇铿锵,带了点刀兵,你宁愿正正经经地写下“敏媜”,说有了这“敏”字,行云流水起来,不遭忌的。我深深动容,你一片片莲灿,都为我惜生,而我能为你做什么?性格里横槊赋诗的草莽,总让我对最亲近的人杀伐征讨。难得有一回清清淡淡的小聚,临别时,我不经心窜出那头兽、那忘情负义恩将仇报的猛禽:“保重哟,下一次见面或许九天,或九年。”你清和的面容浮掠一丝秋瑟,宽怀地笑纳这些语锋契机,你报平安的信通常这么作结:“写信、说话,欢喜日复一日。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小谈。我担心一语成谶。”
尔后,我离了学院,日复日载饥载渴,过的是牛饮而后快的星夜。偶有不死的诗心,才写些哀哀怨怨的信给亲近的人,你总是快快地回:“外出三天,深夜踏雨归来,檐前出现一小叠信。中有你亲切的字迹,你的信柬自然令我喜欢。……
我的病情,好好坏坏,终须挨上一刀才见分晓。近两个月来的抱病自守,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底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我想,他朝小痊,如你之奔驰,亦须这样。一步一履,无非修行。至此,我依然深心乐观,来日或聚,愿其时你的事业大势底定,我亦。”
我们深心乐观着未来,几次击掌切磋,暗暗以创格自许,不屑袭调。负气使才如我,滔滔洒墨,似欲与千夫万夫一拚。
你见我清瘦异常,只吩咐我不可太夜太累,我委屈了,说:
“就活这么一次,我要飞扬跋扈!”你语重心长地说:“早慧,难享天年的,古来如此。”
你珍贵我这顽桀的生命,大大地甚于你自己的。那一回生日,你特地去寻玉送我,一龙一凤绕着净瓶(啊!会是观音的净瓶吗?),你说鬻玉的老者称这块玉的肌理具荷质,返家的途中经过南海路,你去植物园的,轻轻地轻轻地将这玉沁了又沁……你说:“生命恒有繁华落尽的感觉,只不过,不染淤泥!”
病魔却与你弄斧耍戗,你的眼开始不自觉地泪,夜半常因拭泪而难以入眠,你谦称这是宿业使然。在你卜居的深山穷野,你宛若处子与生灭大化促膝而谈,抱病独居的信,不改涓涓细流的字迹:“有天半夜不能安睡,出至阳台。山间天象澄明,月光大片大片洒落一地。忽然间,我看见自己月下的影子,细细瘦瘦,怯怯地,触目竟十分眼熟,但那分明不是日光中的‘我’。我呆呆地忖忖想想,啊,是了——是童话时候的‘我’!我好感动着那片身影,然后牵他入梦。偶得一悟,心情愿如,处于病与不病之间。”
你第二度开刀,除去右颜面突变的肉瘤,我将一串琥珀念珠赠你,那是寺里一名师父突然脱下赠我的,我欢喜生命中“突然”的意象。你认真地戴在手腕,虚弱地在病榻上闭目。我又天真起来了,仿佛一名间谍,在你短兵相接的战场之前,先给你解药,你此后可以大胆地无惧地去迎喂毒的流箭。病后,你说:“我渐渐愿意把所有的悲沉、蒙昧、大痛、无明都化约到一种素朴的乐观上,我认为它是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你知我知。”
最珍贵而美丽的,应该是你赴港念比较文学之前的半年。
你诗写得少了,专志狼吞文学批评的典籍,你戏谑这是一桩“反美”的工程,但要我千万注意,你并非不爱美。我说:
“管你家的什么美不美,天天念原文书,把一个人念得豆芽菜似的,这种美简直王八蛋!”你每星期总要回追踪病情,我们相约在中午,趁我歇班的时刻,你教我念书。常常在市嚣流矢的小咖啡店里,你取出一叠白纸、一支钢笔,在喝了一口微冷的红茶之后,开始以沙哑沉浊的声音,为我唤来“福寇”(Michel Foucault),我静静地抱膝听着,进入神思所能触摸的最壮阔与最阴柔的空间,你的话幽浮起来:
“……如今,书写已和献祭发生关联,甚至和生命的献祭发生关联……”我幡然有悟:“等等,我下一本书的架构出来了,你要不要听!”知识的考掘通常转化为创作的考掘,我是锈刀,拿你当磨刀石。你不也说了吗,我的生命太千军万马,终究不会听你这座“紫微”。实而言之,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断地战争。
有一回,茶冷言尽,你取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让我瞧:
一名十岁男童倚在漫画书店的租台边,白白净净的怯生生的,眼睛里有一股神秘的招引与微燃的悲喜,静静地与世界相看。
我惊叹起来:“多美啊!是你吗?”你欢喜地说:“是!”
那一回,你送我回报社上班,沿着木棉击掌、械实落墨的砖道,你微微地喟叹:“天!给我时间!”
香港一年,你终因病发大量出血而辍学,从直奔长庚,医师已开了病危通知书。你却幽幽转醒,看着病床边来来往往的友好、同窗,或者,你还在等,当养育的父母双亡,亲生的父母待寻。你那时已不能进食,肉瘤塞住口舌,话也不能说了。你见我来,兀自挣身下床,从杂乱的行李中掏出一块精致的香皂,多少年前,我说过一日三浴更甚于心头欢喜,你在纸上写着:“多洗澡!”那一刹——那百千万亿年只可能有一回的一刹,我想狠狠地置你于死。
半年来,我抗拒着再去看你,想回向给你七七四十九遍的经诵终于不能尽读,我压抑每一丝丝一缕缕一角角关于你的挂念。只有两回梦见,一次你以赤子的形象从半空掠过,我仰首不复寻踪;一次你款款而来,白白净净的面目,我大喜,问:“你好了?”你笑而不答,许久许久才说:“还没开始生病啦!”梦醒后,深深地痛恨自己,现世里的大欢大美被解构得还不够吗?连在可以作主的梦土,也要懦怯地缴械。我终究是个懦夫,不配英雄谈吐。
那么,敬爱的兄弟,我们一起来回忆那一日午后,所有已死的神鬼都应该安静敷座,听我娓娓诉说。
那一日,我借了轮椅,推你到医院大楼外的湖边,秋阳绵绵密密地散装,轮转空空,偶尔绞尽砖岸的莽草。我感觉到你的瘦骨宛若长河落日,我的浮思如大漠孤烟。当我们面湖静坐,即将忘却此生安在,突然,遥远的湖岸跃出一行,抟扶摇直上掠湖而去,不复可寻。湖水仍在,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没有什么风,天边有云朵堆聚着。
你在纸上问我:“几只?”
我答:“十二只。”你平安地颔首。
也许,不再有什么诘屈聱牙的经卷难得了你我。当你恒常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我试图以小说的悬崖瓦解宿命的悬崖;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犹似存在主义,
或是老庄,
或是一杯下午茶,
或两本借来的书。
百般凌虐你,你都不生气,或,只生一小会儿气。好似在你那里存了一笔巨款,我尽情挥霍,总也不光。有时失了分寸,你肃起一张沧桑后的脸,像一个蹇途者思索不可测的驿站,我就知道该道歉了,摸摸你深锁的额头说:“什法子,谁叫你欠我。不生气,生气还得付我利息。”
常常在早餐约会,或入了夜的市集。热咖啡、双面煎荷包蛋、烘酥了土司,及三分早报。你总替我放糖、一圈白奶,还打了个不切实际的哈欠。我喜欢晨光、翻报、热咖啡的烟更甚于盘中物,你半哄半骗,说瘦了就丑,我说:“喂,就吃!”
你果真叉起蛋片进贡而来,我从不吝惜给予最直接的礼赞:
“今天表现不错,记小功一支。”
早晨恒常令我欢心,仿佛摄取日出的力量,从睡眼沉静射入惊蛰的流动,有了奔驰的野性及征服的欲望。早晨对你却是苛责的,你雾着一张脸,听我意兴风发地擘画每一桩工作,帮你整理当日的行程及争辩的重点,战役的成果未必留给我们,但我们联手打过漂亮的仗。
入夜的城市更显得蠢蠢欲动,入夜的我通常是一只安静的软体动物,容易认错、善于仆役,不扎别人的自尊。你活跃于墨色的时空,以锐利的精神带着我游走于市集。一碗、汤、也是令人难忘的饮食起居。我擅于剥虾、剔无刺的,伺候你。你尽管放心地细数我的不对,定谳白日的蛮悍,我一向从善如流,乖乖地向你忏悔。
当市集悄悄撤退,夜也恹了,我打起一枚长长的呵欠,你说:“走吧!回家。”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归途。这城市无疑是我们巨构的室家,要各自走过冗长的通道,你回你的卧室,我有我的睡榻。
那么,的确必须用更宽容的律法才能丈量你我的轨道。你不曾因为我而放弃熟悉的生命潮汐——不管是过往的情涛、现实的波澜,或即将逼近的浪潮;我也不必为你而修改既定的秩序——我有我不能割舍的人际、工作的程序,及关于未来的编排。当我们相约,其实是趁机将自己从曲曲折折的轨道释放出来,以大而无当的姿势携手、寻路。你四十过二的音色里仍留有不肯成熟的童话(要不,你怎么老是叉橡皮筋偷袭我!);我二十又七的华容仍忘怀不去初为儿女的恣意(挺喜欢捧你的大手,一支一支地啃你的指头!);你时而化童时而老迈,我时而为人时而原兽,我们生动地演出内心被禁锢的角色,以城市为舞台,行人当盲目的观众。那些令人疲惫的不容推翻总可以暂忘,你虽然抱怨半生颠踬无以转圈,我却不曾怂恿你或然言弃——那些包袱早已变成心头肉,在我们分手后仍然继续由你背负的。如是,我期望每一次相聚,透过理智的剖析与情感之疏浚,更助益你昂然驼行。我深知,情会淡爱会薄,但作为一个坦荡的人,通过情枷爱锁的鞭笞之后,所成全的道义,将是生命里最昂贵的碧血。因而,你可以原始地袒露,常常促膝一夜,谈你孑然成长的大江南北、谈梦幻与现实互灭、谈你云烟过眼的诸多女人、谈你远去的妻与儿女……常常,我看到那一颗三十多年未落的噙泪。
同等地,我得以在你身上复习久违的伦常,属于父执与兄长的渴望。过于阴柔的家境,促使我必须不断训练自己雄壮、摹仿男系社会的权威;而我生命的基调,却是要命的抒情传统,三秋十里芰荷的那种,遂拿你砌湖,我得以歌尽舞影,临水照镜(啊!我终究必须恋父情结)。实则如此,每一桩生命的垦拓,须要吮取各式情爱的果实,凡是亏空的滋味,人恒以内在的潜力去做异次元的再造。你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我修改,按着我心中的形象发音;正如我愿意为你而俯身,将自己捏成宽口的罍,以盛住你酒后崩塌的块垒——
任何一桩情缘,如果不能激励出另一种角色与规则,以弥补梦土与现实之间的断崖,终究不易被我珍爱。
于是,我们很理智地辩论着婚姻。
你说,不曾歇息的情涛,总难免落得一身,过往的女人不是不爱,却发现愈爱得深愈陷泥淖;我说,这是剥夺,爱情之中藏有看不见的手。你说,如果我们结婚如何?我问,你视我为何?难道纷落的情锁不曾令你却步?你说,我在你心中不等同于女人,属于一种透明的中性——像白昼与黑夜,时而如男人清楚,时而如女性张皇,你能充分享受诉说,从最的男峰吐露至最婉柔的女泽(你有时细心得像一名婢女),我欢愉你所陈述的,那表示,一个人对他(她)内在生命做多元创造的无限可能。而我开始叙述,关于多年来我们另辟蹊径,如今俨然一条轨道的情爱(请注意,放弃世俗轨道的通常要花更多心血为自己领航,且不再有回头的可能)。
我们成就一种无名的名分,住在无法建筑的居室,我不要求你成为我的眷属如同我厌烦成为任何人的局部,你不必放弃什么即能获得我的灌注,我亦有难言的顽固却能被你呵护,我们积极相聚也品尝不得不的舍离,遂把所能拥有的辰光化成分分秒秒的惊叹。如果爱情是最美的学习,我愿意作证,那是因为我们学到了布施胜于占取,自由胜于收藏,超越胜于厮守,生命道义胜于世俗的华居。想必你了解,婚姻只是情的一叶方舟,如果我们愿意乘桴浮于海,何必贪恋短暂的晴朗——要纵浪就纵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庄?
我们还要一座壳吗?让壳内众所皆知的游戏规则逐渐吞噬我们的章法。以我不靖的个性,难以避免对你层层剥夺;以你根深柢固的男系角色,终究会逐步对我干涉。原宥我深沉的悲观,婚姻也有雄壮的大义,但不适合于我——我喜于实验,易于推翻,遂有不断地、不断地裂帛。
我情愿把这城市当成无人的旷野,那一夜,我爬上大厦广场的花台,你一把攫住,将我驼在肩上,哼着歌儿,凛凛然走过两条街;被击溃之后如果有内伤,那内伤也带着目中无人的酣畅。有一日,深夜作别,我内心击打着滔滔逝水的悲切,不忍责忍你什么,只想一个人把漫漫长夜走完,你说起风了,脱下外衣披我,押我上车,在站牌旁频频向我挥手,然后孤独地走向你候车的街口。那一刹,我又剑拔弩张,想狠狠刺大化的心脏,遂在下一站下车,拚命地跑,越过城市将灭的灯色,汗水淋漓地回到你的背后,你多么单薄,掏烟、点火,长长地向夜空喷雾,像一名手无寸铁的人!我倏地蒙住你的眼睛,重重地咬你的耳朵:“不许动!”你回头,看我,错愕的神情转化成放纵的狂笑,我胜利了我说。
在借来的时空,我们散坐于城市中最凌乱的蓬壁,抽莫名其妙的烟,喝冷言热语的酒,我将烟灰弹入你的鞋里,问:
“欸,你也不说清楚,嫁给你有什么好处?”
你脱鞋,将灰烬敲出,说:“一日三顿饭吃,两件花衣裳嘛,一把零用钱让你使。”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那我吃饱了做什么?”
你捏着我的颈子:“这样么,你写书我读——再弹一次看看!”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
我随手抽了把单刀
走了趟雪花掩月
无声的月夜
只有鸽子簌簌地飞起
你怎么来了?
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趁着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飘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
我只能说:“也好,坐坐!”
关于你生命中的山盟与水逝,我都听说。在茶余饭后,你的身世竟令我思谋,什么样的人,才能与秋水换色,什么样的情,才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我似乎看到年幼时的你,已然为自己想象海市蜃楼,你愿意成为执戟侍卫,为亘古仅存的一枚日,奉献你绚霞一般的初心。
那么,请不要再怪罪生命之中总有不断的流星,就算大化借你朱砂御笔,你终究不会辜负悲沉的宿命,击倒的人宁愿刎颈,不屑偷生。这次见你,虽然你的眉目仍未能廓然朗清,倒也在一苇航之后,款款立命。你要日复日吐哺,不吐哺焉能归心。
把我当成你回不去的原乡,把我的挂念悬成九月九的茱萸,还有今年春末大风大雨,这些都是你的,总有一日,我会打理包袱前去寻你。但你要答应,先将梦泽填为壑,再伐桂为柱,滚石奠基,并且不许回头望我,这样,我才能听到来世的第一声鸡啼。
你走的时候,留下一把钥匙,说万一你月迷津渡,我可以去开你书中的小屋。我把指环赠你,尽管流离散落,恒有一轮守护你的红日,等候于深夜的山头。
你说:“还要去庙里烧香,像凡夫凡妇。”
那日,我独自去碧山岩,为你拈香,却什么话都没说。
这就是了,所有季节的流转永不能终止。三世一心的兴观群怨正在排练,我却有点冷,也许应该去寻松针,有朝一日,或许要为自己修改征服。
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1.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
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飞过秋天的湖泊
----简桢《》
2.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
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
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这么多年,我很幸运成为你最大的分享者,每一次见面,你从不吝惜把你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我的杯
我的固执不是因为对你任何一桩现实的责难,而是对自己个我生命忠贞不二的守信
你甚美丽,你一向甚我美丽
----简桢 《》
3.或许行年渐晚,深知在劳碌的世间,能完整实现理想中的美,愈来愈不可得,触目所见多是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片
再要苦苦怨忿世间不提供,徒然跟自己倒戈而已
想开了,反而有一份随兴的心情,走到哪里,赏到哪里
不问从何而来,不贪求更多,也不思索第一次相逢是否最后一次相别
----简桢《落葵》
4.树林传来揉叶子的声音,那是秋天的手指。阳光把墙壁刷暖和了,夜将它吹凉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了,你要听新故事吗。静静的河水睁着眼睛,笑着说: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简桢《》
5.誓言用来拴骚动的心,终就拴住了虚空。山林不向四季起誓,荣枯随缘;海洋不需对沙岸承诺,遇合尽兴
连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简桢《海誓》
6.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
旧枝叶团团如盖,新条从其上引申。时光在树上写史,上古的颜色才读毕,忽然看到当代
旧与新,往昔与现在,并不是敌对状态,它们在时光行程中互相辨认,以美为最后依归
----简桢《眼中人》
7.让懂的人懂, 让不懂的人不懂;  让世界是世界,  我甘心是我的茧。
--简桢《》
8.且让我们以一夜的苦茗,诉说半生的沧桑,我们都是执著而无悔的一群, 以飘零作归宿
在你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这一卷诘屈聱牙的经文,希望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简桢《》
9.如果问我思念有多重,不重的,象一座秋山的落叶。
10..若还要说:“身心俱放,即不苦!”明明是自解又自缠!“情”之一字重若,谁能提得起?“情”之一字又轻如鸿毛,漂掠心影之时,谁忍放下?
11.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原乡,与我坐望于光阴的两岸。
12.直到你的信如柔软的绳索,辗转套住一匹已扬蹄的野马。那时,我正在悬崖。
13.她或许了解你的坚持,你却不一定能进得去她固执的内野。你们都航行于真理的海,沿着不同的鲸路。你只希望她到你的船上,你知道她的舟是怎么空手造成的?她爱她的扁舟甚于爱你,犹如你爱你的船甚于爱她。如果你为她而舍弃船,在她的眼中你不再尊贵;如果她为你而弃舟,她将以一生的悔恨折磨自己。的确,隐隐有一种存在超越过爱情所能掩盖的现实,如果不是基于对永恒生命衷心寻觅而结缡的爱,它不比一介微尘骄傲。你们曾经欢心惊叹,发现彼此航行于同一座海洋;现在,却相互争辩,只为了不在同一条船上。假设,她愿意将你的绳缆结在她的周身,不要求你弃船,那么你能否接受她的绳,不要求她舍舟?如果比身并航也部位你的宗教所允许,你只有失去她,永远的失去她。
14.百般凌虐你,你都不生气,或,只生一小会气。好似在你那里存了一笔巨款,我尽情挥霍,总也不光。有时失了分寸,你肃起一张沧桑后的脸,想一个蹇途者思索不可测的驿站,我就知道该道歉了,摸摸你深锁的额头说:“谁叫你欠我,不生气,生气你还得付我利。”
15.我们成就一种无以名之的关联,住在无法建筑的居室,我不要求你成为我的眷属如同我厌烦成为你的局部,你不必放弃什么即能获得我的情谊,我亦有难言的顽固却能被你呵护,我们积极相聚也毫不挣扎地品尝舍离,遂把所能拥有的辰光化分成分分秒秒的惊叹。如果爱情是最美的学习,我愿意作证,那是因为我们学到了布施胜于占取,自由胜于收藏,超越胜于厮守,生命道义胜于世俗的华居。想必你了解,婚姻只是爱情之海的一叶方舟,如果我们愿意乘桴浮于海,何必贪婪短暂的晴朗——要纵浪就纵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庄?
16.我们都已沧海桑田过,磨尽性格内的劣质,正是渴求恒常宁静、布施善美的时刻。(有时,我反而感谢你的过去,她们为我做工,磨出钻石。)
17.缘之深义,归之于人;缘起,暗喻一种未了,去存续遥远前的一愿,或偿清不可细数的积欠。若能善了,虽福分薄,缘罄却未灭,生离恻恻,死别吞声,都能以愿愿,平心静气等待另一度缘起。若缘聚时,我扬善而他人以恶相向,问心无愧后随缘灭去,一了百了。
18.如我们约定,将来谁先走,把庞大的信扎交给对方保管,许诺不流入任何人眼底。我又不免遐想,有那么一天,当我们已知死亡将攫走其中一人,还能有最后一夜, 把书信都带来,去找一处宁静的湖泊,偕坐,你把我寄给你的信递给我,你当我;我用你的信回你,我换作你。读罢一封信,毁一封,说尽你我半生,合成一场。不悲不喜地互道珍重,祝福生之末旅、逝者远途,一路顺风。
19.我说人生哪,如果尝过一回痛哭淋漓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过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
20.忘,谈何容易?边,你用青色丝绦挽就了我的心结,江南的水光潋滟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润我干涸的视线,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记你,不如忘记我自己。
21.此去,此去经年,千山万水,永不相离,生老病死,永不相弃。而是不是今日的下弦曾是十五的月圆?是不是眼前的沧海曾是无际的桑田?是不是来自于生的终归于死,痴守于爱的终...
22.让世界拥有它的脚步,让我保有我的茧。当溃烂已极的心灵再不想做一丝一毫的思索时,就让我静静回到我的茧内,以回忆为睡榻,以悲哀为覆被,这是我唯一的美丽。
23.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 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
24.当你恒常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我试图以小说的悬崖瓦解宿命的悬崖;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25.他是得了又失去的人,还是从来未得到,寻找分内的人?
若他得过完好的却失散了了,有什么比无尽的飘泊更能保存那一份完好呢?
若他未得,有什么比无尽的流浪更能印证一无所有的清白呢?
26.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年少。是了,那段年岁里最大的主题是爱。渴求美善的爱,却不懂得去彼此守护;总在拥抱同时互使出个性的、在赞美时责备、倾诉时要求、携手时任性分道,分道之后又企盼回盟,却苦苦忍住不回眸,忍着,二年,忍着,三年,忍到敲响骊音,浪淘尽路断梦断,各自成为对方生命史册里的风流人物,便罢.
27.我们总是把旺盛的青春留给别人,以至于相逢之时一切都已太晚。我们既然无力改变生命的渠道,又何必惆怅春水滔滔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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