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施脂粉奁的意思 淡扫额眉 这个诗是什么意思

“ 虢 国 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 淡扫蛾眉朝至尊。”这首诗作者是杜甫还是张祜?_百度知道
“ 虢 国 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 淡扫蛾眉朝至尊。”这首诗作者是杜甫还是张祜?
可是网上说他们各写了一首【虢国夫人(一作《张祜集》灵台二首之一)】啊.
按默认排序
其他10条回答
集灵台。 却嫌脂粉污颜色:张祜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淡扫峨眉朝至尊.其二》 作者
《集灵台.其二》 作者:张祜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
张祜的,他还写过一首诗,我很喜欢,“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他曾被人称作,“谁似张公子,诗篇似王候”
绝对是张祜
淡扫蛾眉的相关知识
等待您来回答
下载知道APP
随时随地咨询
出门在外也不愁西厢记(白话小说)
&&&&&&&&&&&&&&&&
/ 西厢记(白话小说) 
西厢记前言  中国的古典戏曲,写得非常优美,故事情节动人心弦,引人入胜;文笔 流畅,辞藻华丽,可惜典雅深奥,不大好懂。对白接近口语,问题不大,唱 词则麻烦了,一般人阅读起来,即使能看“懂”,也是一知半解,身在“朦 胧”之中。因之,影响了古典戏曲阅读的普及性。有些名剧如《西厢记》等 等,托庇了戏剧演员经常演出的恩荫而流传不衰,但很大一部分剧目,几至 于湮灭。  前人有鉴于此,一直在为推广、普及古典戏曲而努力,一般采取两种方 式,一是改编。实际上大多是根据原作在相近似的艺术门类中加以移植,如 越剧的《琵琶记》,黄梅戏的《桃花扇》,再有欧阳予情改编的《桃花扇》 电影等等,仍然属于表演艺术的范畴。近年来又有白话《西厢记》,但也很 难断定改编与今译的成兮哪个更大一些。然而无论如何,这些都无疑为推广 普及古典戏曲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可惜就这么两三部,数量少得可怜,大有 “渺沧海之一粟”之感。一是翻译,这种方式不多见。笔者见识不广,只读 过梦花馆主江荫香著的《桃花扇演义》,这部著作,是根据孔尚任《桃花扇》 原著翻译过来的,它基本上保持了孔著原作的面貌,首先是不打乱原著的布 局,回数照旧,连每回的回目名都未变更;其次是把绝大部分的曲子词都保 留下来。实质上是用文言文翻译了原作的韵文,在译者当时来说,这种形式 显然要比曲调唱词通俗易懂。但对今天的广大读者,尤其是中等文化水平的 读者来说,文言文代替古戏曲唱词,不仅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甚至可 以说是九十步与一百步的不同罢了,它也同样令人看不懂或一知半解。江荫香先生用文言文翻译《桃花扇》,是为了适应当时的需要。现在,时代变了,文言文已经过时了,就应该用现代汉语来改编翻译之,才能符合 时代要求。我们的这套丛书,都是在忠实于原著的基础上,改编翻译过来的。由于小说和戏曲终究不同,表演艺术和文学艺术在客观上存在差距,所以,为了 某些情节的发展需要,对原作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增删。回目也没有完全依照 原样。这种忠实于原作的翻译和适度的改编,我们也还是在尝试中,如果能荣幸地被广大读者所认可、接纳,那末,我们将接着去翻译改写其他古代戏曲 名著。后之视令,犹今之视昔,现在认为元曲不易懂,文言文《桃花扇》不通俗,而用现代汉语千翻译改编,若干年后的“今人”,很可能看了这套丛书, 而一样觉得不适用,那么,只好有劳其时的人再来改编翻译一过。瓜瓞绵延, 代代相传,这也原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六大古典爱情名剧白话小说西厢记·拜月亭·长生殿·牡丹亭·桃花扇·琵琶记主 编:潘慎张裔原 著:王实甫施惠洪异汤显祖孔尚任高明 改 编:潘慎陈圆张雪静王建平陈畅尹天玺 出版发行:山西古籍出版社社 址:太原市桥东街东岗巷 110 号 社 长:张安塞总 编 缉:孙安邦 责任编辑,刘幼生杨文 经 销:新华书店印 刷:山西省统计局印刷厂 开 本:850×11681/32印 张:69(全六册)字 数:1730 千字(全六册〕 版 次:1995 年 12 月第 1 版印 次:1995 年 12 月第 1 次印刷印 数:1—20000书 号:ISBN7—8—6/I·36 定 价:90.00 元(全六册)第一章 扶柩寄寺  话说在山西河中府(今永济县西南的蒲州镇)的东边,有一座寺庙,叫 做普救寺,乃大唐则天娘娘所建的香火院,后来荒废倾圮了,由崔相国重新 修建。武座庙字,规模宏大,非同小可。高大的山门,庄严肃穆,楼阁殿堂, 各占地势,错落有致。山门前一大片空场,可以容纳上万人,那是老相国当 年修造时,特地开辟出来准备用来给百姓赶庙会用的。此寺自从重建以来, 香火还算兴旺。凡是到蒲州的过往客商,都要到这里来游览随喜。  那普救寺的方丈法本长老,年纪已七十有余。未出家前是个饱学之士, 满腹经纶,文章盖世。按说取举人中进士不在话下,无奈命运多舛,考了七 八十来次,总是名落孙山,弄得心灰意懒,看破红尘。得当年崔相国引荐, 剃度在这普救寺出家。如今主持本寺,一心礼佛,成了有道高僧。  话说这一天,法本长老正在方丈内打坐静修,却见法聪小和尚从外走进 来,向前合十禀报,说:“启禀师父。”法本长老微开慈目,问道:“何事?” 法聪道:“崔老相国府上管家崔安在外求见。” 长老听得是老施主的家人前来,忙答道:“有请。” 法聪转身出门,不多时,领了一位年过半百、须发略呈花白的老人进来。那老家人趋前一步,低头道:“崔安奉夫人之命,叩见长老。”长老忙起身回礼,道,“管家少礼,请坐。” 崔安原是个家人身分,崔相国府上家规极严,所以不敢放肆无礼,恭立不坐。长老问道:“管家到此,有何见教?” 崔安道:“我家相爷不幸去世,老夫人扶了灵柩打算回博陵老家安葬,因为眼前兵荒马乱,路上极不太平,到此河中府,再也不能前行。老夫人特打发小的前来,意思是想在主刹暂且寄住,等路上稍微平静些再走,请老方 丈给予方便。”说罢,呈上名刺,上写:“未亡人崔门郑氏敛衽”。长老接过名刺,说道:“阿弥陀佛!管家哪里话来。想此寺本是老相爷当年修造的,寺内一切,均是老相爷所赐,但住无妨。请转禀老夫人,容贫 僧出迎。”崔安闻言,急忙转身前行,赶紧去回禀主人。法本长老带了知客诸僧,亲自到山门迎接。 那崔老夫人娘家姓郑,嫁入崔家,丈夫是本朝的相国,着实煊赫一时,享过一番荣华富贵。年纪其实也并不老,才五十开外,保养得又好,真可谓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因是相国夫人,身分尊贵,又加上当了寡妇,因此 虽在中年,大家却都称她为“老夫人”。  崔老夫人有一子一女,儿子叫欢郎,今年只有七岁,并非亲生。因为老 夫人自生了女儿以后,再也没有生育过,觉得膝下无儿,未免遗憾,女儿最 后总是要嫁出去的,那么老相公就没有继承人了。因此,就在同族中领养了 一个小男孩,取名为“欢”,取“承欢膝下”的意思。为了称呼方便,也是 表示喜爱,故又加上一个“郎”字,一家人都叫他欢郎。女儿叫莺莺,年方 一十九岁,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兼且性格温柔,为人贤惠, 而且天生聪明,多才多艺,无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针黹女红,秋千蹴球, 样样都会,号称才女。她父亲在世之时,已经为她定下了亲,是许配给她的  表兄郑恒——礼部尚书的长子为妻。这一门亲事其实并不能算数,因为既没 有问名纳彩,也没有六礼三端,只凭了当年老相爷一句话,就算定局了。其 所以联姻,一来是现任相国对现任尚书,符合门当户对的条件;二来女婿是 内侄,中表联姻,亲上加亲,也可以说是老夫人一千促成的。可是女儿莺莺 小姐一直不满意这门亲事。主要是因为郑恒不但人物长得猥琐,而且肚里一 包草,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看到四书五经,脑袋就发胀。终日里只知和 一班闲人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十足一个纨绔子弟。由于是中表亲,郑恒的 这些劣迹也传到崔府,大家都认为小姐如果嫁给郑家少爷,简直是一朵鲜花 插在牛粪上,白白糟蹋了一位绝世佳人。对于这些,莺莺小姐也知道得很清 楚,却不敢违抗。所以一直自怨命薄,每每暗自掉泪,只好听天由命。因为 父亲去世,孝服未除,所以尚未完婚。小姐有一个贴身丫环,名叫红娘,年 方一十五岁,是小姐奶娘的女儿,从小就侍候小姐。那红娘生得五官端正, 讨人喜爱,又是千伶百俐,铁嘴钢牙,善于鉴貌辨色,而心地却十分善良, 颇有丈夫气。莺莺小姐和红娘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如同姐妹一般, 所以小姐十分信赖她。  再说老夫人,只因相爷去世以后,一来官场势利,人在人情在,往日那 些常来常往、奔走门下的所谓知交,现在一个个都如同陌路人一般,不来欺 侮孤儿寡母就算是厚道的了;二来“长安居,大不易”,京师的花费太大, 实在也呆不下去了;三来相爷的灵柩也得运回故乡博陵,叶落归根,入土为 安,所以举家搬迁。老夫人坐在青泥油壁车里,感慨万千。回想当年相爷在世之日,童仆如云,一呼百诺,门生故吏,夤缘奔走,门庭若市,好不威风。如今返乡,冷 冷清清的只有五六个人,今非昔比,好不凄凉!老夫人思前想后,忍不住长 叹一声,滴下两行清泪来。这时,崔安前来回禀道:“禀老夫人,老方丈亲自出迎!”  老夫人从伤感中醒过来,忙用汗巾擦了擦泪水,由贴身丫环春香搀扶着, 下得车来,入眼便看见普救寺山门前的一百零八级台阶,石级尽头处,只见 法本长老头戴毗卢帽,身披绣金线大红百衲袈裟,率领僧众在山门列队相迎。 老夫人一手搭在春香的肩头上,缓步踏上台阶,走走停停,直到山门,倒也不见气喘。  长老见老夫人上来,踏上一步,双手合十顶礼,说道:“阿弥陀佛!老 夫人驾临山寺,不胜荣幸之至!老袖迎接来迟,还请老夫人恕罪!”老夫人连忙答礼,说道:“罪过罪过!惊动法驾,有劳出迎,愧不敢当,折煞老身了!” 长老说道:“老夫人一路辛苦了,请进寺用茶!”欢郎是和奶娘同车的,他瞧见母亲下车,早就跟着下来了。小孩子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样样都觉得 新鲜,东看看,西望望,一跳一蹦。转眼一溜烟爬上一百零八级台阶,站在 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回头看见欢郎在旁,说道:“欢郎!去告诉姐姐,让她和红娘下 车,进寺安歇。”  欢郎应声道:“是!”走下台阶,来到一辆翠幄青绸车旁,高声叫道: “姊姊,娘叫你们下车来,到寺里去休息。”  其时,小姐见马车停了下来,就知晓已经到了普救寺,只是因为未听到 母亲召唤,不敢随便下车,也不敢向车外张望,所以仍然安坐车中,显得十  分稳重。 红娘这小丫头就不那么安生了,终究只有十四五岁,一派天真的小孩子气,虽然因为小姐不曾下车,自己也不敢下车去,却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早在那里偷偷掀开帘子,借着那条一寸来宽的缝隙,不住地向外张望了。此 刻听得欢郎叫唤,连忙回身对小姐说道:“小姐,小姐,老夫人命我们下车 去呢,快快下车吧。”  莺莺瞪了红娘一眼,曼声斥道:“急什么?傻丫头!”说着,微微弯腰, 轻挽湘裙,缓缓移向车门。说实在的,坐了那么久的车,早闷得发慌,小姐 也想立即下车去了。  其时,红娘早已利落地下了车,放下踏步,在车门外等候。小姐到得车 门边,先放下面网,而后微微提起长裙,由红娘扶着下了车。  但见她一身素服,分外精神。头上青丝绾就了堕马髻,上插展翅彩凤衔 珠银步摇,银丝八宝攒珠鬏髻,两弯柳眉,一双凤目,悬胆鼻,樱桃口,长 就一副瓜子脸,面不敷粉而白,唇不涂朱而红。身上披一件月白色洒金一口 钟,内着白云绢对襟袄儿,下系一条白云绸百褶宫缎裙,三寸金莲上则套着 一双出门穿的高底鹿皮小蛮靴。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娇态,描不完的旖旎丰姿。 小姐一手搭在红娘肩上,轻移莲步,款摆纤腰,袅袅婷婷地走近老夫人。 这时,众僧人只觉眼前一亮,不由的疑心是否庙里的白衣观世音菩萨走 下了莲台,到此救苦救难,普渡众生。虽然看不到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单凭 了这副装束、这段身材,也逗引得小和尚们凡心大动,尘念顿生,心里后悔当初剃了光头,口内不住地默念“阿弥陀佛”。老夫人见女儿到了,说道:“儿啊,见过长老。” 小姐禀遵母命,向法本长老恭恭敬敬地道了万福。 法本长老双手合十道:“不敢当,小姐免礼。” 红娘在一边看那法本长老银须白发,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禁动了顽皮之心,插嘴道:“老和尚,小红娘给你叩头啦。恭祝老和尚再活一百零一岁。”说罢,叩了两个头。 红娘的调皮,在崔府是有名的,连老夫人有时也拿她没办法。但现在初来乍到,对了陌生人还要顽皮,未免太不成话。如果传到外人耳朵里,还不知怎样笑话崔府的家教。于是老夫人把脸一沉,喝道,“红娘,休得无礼!” 法本长老却是无所谓,倒觉得这女娃娃天真可爱,见老夫人沉下脸来, 忙在一旁为红娘解围,笑道:“呵,呵!无妨,无妨,姑娘免礼。”回身向老夫人道:“请进内献茶。”  于是老夫人一行人等随着知客和尚前行,法本长老前面带路,一直来到 方丈,彼此谦让落座。老夫人等小和尚呈上茶来,一阵乱定,徐徐开口问道:“长老一向可好?” 长老欠身合十,答道:“贫僧托老夫人之福,还算康泰,老夫人谅必清健。”  老夫人说道:“老身家门不幸,先夫弃世,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说着不觉掉下泪来。  长老忙劝慰道:“老相爷仙逝,令人痛悼,还望老夫人节哀顺变,保重 身体要紧。”  老夫人取出汗巾,擦一擦眼泪,说道:“老身此次的来意,已命崔安转 达,未知长老应允否?”    长老忙道:“老夫人说哪里话来!想小寺全靠老相爷生前所赐,断无不 允之理,老夫人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老夫人道:“如此多谢了。惊扰清净,于心不安,且容日后补报。老身 思量着在贵寺稍停数日,着人到京师去把侄儿郑恒唤来一起回博陵去。”  长老道:“既来之,则安之。但请宽心住下,待路途平靖些再作打算不 迟。”老夫人问道:“不知寺内可有安静处所否?” 长老道:“本寺西厢之旁有座院子,房屋颇宽敞,地势又幽静,和小寺有围墙相隔,可称独门独户,绝无闲人打扰,现在全都空在那里,正好安置。 只须着小沙弥打扫一下即可。”老夫人道:“有劳长老费心了。” 长老道:“老夫人不必客套,理当如此。” 这时,老夫人和长老在方大清谈,小姐、丫环等在一侧奉陪。其他人就忙开了:小沙弥们自去打扫院落,老家人则指挥车夫们抬箱笼,扛灵柩,忙 个不亦乐乎。他们忙他们的,放下不提。  且说那座长老用来安置老夫人的院子。院子坐落在藏经阁之后,寺院的 西厢之东,坐北朝南,四面有一丈多高的青砖墙围着。踏进围墙大门,入目 是一座四合大院,院后一座三开间三层小楼,小楼四周,也有砖墙围绕,整 个院子又处在一座大花园之中,四周佳木葱笼。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径 通幽,足可供怡心养性。看来这是当年崔相国修建此寺时,精心安排的。本 欲告老还乡时在此处修身养性,礼佛参禅,颐养天年,享一番清福。可惜天 不假年,还没来得及享用,就撒手西归,这也是崔相国始料不及的。进得四合院来,迎面是大厅堂屋,左右是厢房,又都带着耳房。天井里有一条碎石小径,路面都是彩石铺就的■字花纹。大厅前面有两株龙槐,苍 虬挺拔,生机盎然。室内窗明几净,陈设典雅。迎面是落地大屏门,屏门正 中悬一幅张僧繇画的白衣观音像。两旁挂一副虞世南写的对联,上联是“西 天既许分东土”,下联是“南海当移住北方”。前面有一张红木天然几,上 面安放一只博山金香炉,两边一对白铜蜡台,左手里一个三彩大花瓶,中插 白玉柄拂尘,右手一架大理石天然山水紫檀木底座大插屏,佛像前一方红毡 毯,上面放一个蒲团,大概是为住客礼佛准备的。大屏门之后开有一门,通 向小楼。崔老夫人把一切青在眼里,不由得微微点头,表示满意。其实,这院子是法本长老经常派专人打扫收拾的,所以尽管无人居住,不但不曾荒废,还添了几分雅静。 崔家住进来后,东正房的里屋是老夫人和春香,另外一个小丫头秋菊住外房;西正房是欢郎和他的奶娘;西厢房由崔安和他的老伴丁氏占了,丁氏 是厨娘,掌管一家的伙食;西耳房作厨房;崔相国的灵柩就暂时停放在东耳 房内,倒也十分妥当。莺莺小姐和红娘住在后面的小楼上,楼上的一些陈设 布局,自有红娘去安排,不必细说。  这偌大的一座院子,大门一关,十分清静,更没有闲杂人等前来喧扰, 仿佛是世外桃源,烦虑可消。  原来这时节正值暮春天气,花园内桃红柳绿,百花盛开,好鸟枝头,啁 啾宛转,大好春光,却将到尾声,岂可随便辜负了?况且初来乍到,正该趁 机踏勘一番。那小红娘又是个闲不住、好生事的。于是在这天早上,便竭力 怂恿小姐,对莺莺道:“小姐,小姐,你看这屋外春景可美着呢!我们何不  出去走走,看看景,散散心,太好玩了!小姐,我们去吧!” 莺莺的心情却不像红娘那么无忧无虑,不烦不恼,她的内心深处,正隐藏着一种无人可诉的幽怨——父母给她订下的那段极不般配的亲事。随时都 在希冀着挣脱这看不见的束缚,冲决这摸不着的牢笼,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追 求幸福的生活。可是,这幸福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更不敢果断地违反从小接受的那种严格家教。身处在官宦贵族的家规管束 下,她短暂的少女时代就要消磨殆尽,可却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所以,来 在这门掩重关的萧寺之中,面对清雅的住室和一点一点流逝的大好韶光,她 只觉得压抑和苦闷,似乎对一切都不大感兴趣。现在红娘要她到花园里去走 走,也提不起兴趣来,就说道:“不去!”  红娘一团高兴,却被小姐一瓢冷水,心里着实不舒服,但是,她非常了 解小姐的脾气,嘴里说“不”,心里已经动摇了,只要跟她软磨,她就会被 说服的,于是说道:“小姐,坐了那么多天的车子,闷得发慌,也该散散心, 小姐,去吧!”  小姐给红娘一说,心就活动了,说道:“既然如此,待我去禀告母亲一 声。”  红娘一听就觉得不耐烦,抢白道:“小姐,你又来无事生非了。若去禀 明老夫人,又是这个不可以呀,那个不方便啦,岂不是自找麻烦!反正是自 家的院子,又不是到大门外边去抛头露面,用得着去禀明吗?”莺莺道:“这是礼数,圣人说过:‘父母在游必有方。’怎可随便出游?”  红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姐,你又来了。真像个穷酸秀才。 圣人说得是‘游’,我们是去散步,这是两码事儿。”二人正在辩论之际,忽听门外春香叫道:“红娘,老夫人命你陪了小姐,到佛殿去随喜。” 红娘一听,打从心底下高兴出来,连忙回答说:“春香姊,谢谢你。我和小姐就去。”说罢,对莺莺道:“小姐,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吧。”莺莺笑着骂道:“傻丫头,就你乱起劲。”说着准备出门。 只见莺莺今天是家常打扮,头上青丝挽了个螺髻,翡翠玉簪拴定,髻前插一根珠凤双股步摇钗,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穿一件淡湖绿杭纺对襟大褂,月白云绸百褶湘裙,凤头弓鞋,更显得清秀雅致,人淡如菊。 莺莺和红娘相扶相携,出了房门,沿着碎石小径,曲曲弯弯,经过花园到佛殿去。但见春意阑珊,落英缤纷,片片桃花,飘坠小溪。真是“花落水流红,春去太匆匆”。东风啊,你如何只管催春去,不肯将春留?莺莺本来 是想借观景散心解闷,不承想平添了万种闲愁。说不得也只好带着淡淡的伤 感,随着红娘,往佛殿而去。第二章 游殿惊艳  今年是大唐德宗皇帝贞元十七年(801)月,在北方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 候,一早一晚仍然春寒料峭,可是在通往长安的各条官道上,已有不少举子, 骑着马儿,不紧不慢地向京师而来。原来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朝廷开科取士, 试期就在二月里。尽管还有一年时间,可大家还是提前赶去,到京里作一些 准备,一方面温习四书五经,另一方面——也是最为紧要的——是去走门路, 就是把自己的得意文章诗作送到名家大老的府上,请他们赏鉴推荐,这叫做 “温卷”。  却说在河中府一条宽广的官道上,行人往来,其中有一主一仆,颇为引 人注目。主人是一位青年公子,白面书生,他头戴一顶淡蓝色软翅儒巾,面 如银盆,两道剑眉,一双俊目,高鼻梁。四方口,天庭饱满,地角丰圆,身 穿一件淡蓝色海青,风流潇洒,一表人材,骑在一匹高头大白马上,更显得 分外精神。这位公子,姓张名珙,表字君瑞,中州洛阳人氏。原是书香门第, 官宦人家。其父官拜礼部尚书,不幸在五十岁刚过的时候,得病而亡,一年 之后,慈母也馆继去世,从此家道中落。所幸祖上尚有一点薄产,尚不致饥 馁。张生从小接受父亲的教诲,立下了安邦定国的大志,抱着“学成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的抱负,又经过名师宿儒的教诲,凡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拆白道字,顶针续麻,件件俱能,样样精通,早在七 八岁总角之年,就能吟诗答对,崭露头角,有神童之名。成年以后,不仅生 得面如宋玉,貌若潘安,风流卓绝,倜傥不群,而且满腹锦绣,文章盖世, 获得了洛阳才子的美誉。张生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又未娶妻成家,一身无牵 无挂,故经常出外游学。游学是唐代读书人的一种风气,投师访友,可以增 进学问;游历名山大川,可以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所谓“行万里路,读万 卷书”。张生自然也不例外,他像无根的蓬草那样,到处游学;又像蠹鱼那 样,钻在诗书经传之中。为了考取功名,要把铁涛的砚台磨穿;为了飞黄腾 达的锦绣前程,要忍受雪窗萤火,寒暑不停的二十年苦读。唉!才高总是要 被俗人妒忌的,也难以迎合世人的心意,加上时运不好,经常碰壁,白白的 去研究文字,苦读经籍!所以他骑在马上自思自叹,想想自己萤窗苦读,学 得满腹文章,至今却仍是湖海飘零,一事无成,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实现 自己宏伟的理想?这真是: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眼见得又是大比之年,张生也收拾上路,到长安去赶考,特地绕道河中府,是来看望一个知己朋友。此人姓壮名确,表字君实,原和张生是同乡, 又是同学,两人志同道合,就订下了八拜之交,虽然是结拜弟兄,其感情却 胜过亲弟兄。杜确后来弃文就武,练就了一身本领,一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 三韬六略,太公阴符,孙子兵法,无不通晓,先得中了武举人,接着又中了 武状元,官拜征西大元帅,统领了十万大军,镇守蒲关。  张生骑在马上,一路浏览沿途的风光景色,不觉已经到了蒲津。这蒲津 渡原是个交通要道,与关中的夏阳津相对,中间隔着九曲黄河,成为秦晋的 分界,蒲津亦成幽燕的要塞。河面上架着一座竹缆铁索浮桥,左有两很大铁 索,各由两岸一对几万斤重的大铁牛和铁人牵系着,浮桥就好像一条苍龙横 卧在水面上。黄河之水流到此处,奔腾咆哮,卷起白花花的巨浪,拍击着长 空。而水势的湍急,在别处也是少见的。你看那上水船的纤夫们,一步千钧, 一寸一寸地往前移;而下水船则又如离弦的弩箭,稍一回头就不见了船的影  子,真有一日千里之势。黄河之水浩浩荡荡,直奔大海,它也曾淹没过九州, 更多的则是造福人类。君不见:洛阳的千种名花,不是由它滋润的吗?梁园 的万顷良田,不是由它灌溉的吗?它也曾把木筏子一直送到日月边。  张生对着这滔滔的黄河,胸怀顿时开阔起来,收起了伤感,在马上随口 吟出一首小词,词曰:  马蹄香衬燕花尘,二月东风信,绿映红遮锦成阵。正芳春,经游暂住蒲 东郡。望长安去稳,向南宫寺俊,打点跳龙门。张生一路行来,与小厮琴童于今日到了河东城里。 河东县(今山西省永济县)乃古代虞舜的国都,到了战国时代,韩、赵、魏三国分晋,归属于魏国,名叫蒲阪,原是一座古城,经历了改朝换代的沧 桑之变,依旧保存着它的古朴风貌。城市虽然不大,但由于是秦晋商旅往来 的交通要道,所以城里也很繁荣。街道两旁,商号林立,茶坊酒肆,秦楼楚 馆,旅舍客栈,俱都齐备。虽然没有通都大邑那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繁 华,却不乏繁盛商城人烟辐辏、熙熙攘攘的景象。  张生主仆一路行来,不住地左顾右盼,想要找一家比较像样的旅店,准 备歇宿,以消解旅途的劳顿,顺便也领略一下河东的风土人情。主仆二人到 了一家客店门前,见这一家客店的门面很是气派,门前打扫得十分干净,擦 得闪亮的金字招牌上写着“状元坊客寓”五个大字,张生一看,第一印象就 不错,而且这“状元”二字也正是切合自己赴考应举的好口彩,就决定住下。 于是甩镫下马,对琴童说道,“琴童,把马牵着,俺们就在此间住下。”琴童应声道:“是!”就接过马缰。  主仆二人尚未发话,早有店小二迎出来,对着张生一抱拳,说道:“公 子爷!住店吗?请里边来,俺这里有干净客房!”张生道:“小二哥,先把马儿牵去遛一遛,上好草料喂一喂。”  小二答应道:“是啦!公子爷请放心,小店有专人侍候马匹。”说罢, 向里边喊道:“来客人啦!宝马撒和!”话音未落,里边已走出一个打杂的,在琴童手里接过马缰,把马牵往后槽。张生对小二问道:“小二哥,有头等房间么?” 小二答道:“小店是河东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房间宽敞,被褥干净,美酒佳肴,海味山珍,风味小吃,应有尽有,公子爷您住下了,包您满意,好像在家里一般。” 张生笑笑说道:“看不出小二哥真会做买卖!前头带路。” 小二走在前头带路,安排了一套两间的上等客房。张生一看,非常满意,房间确是宽敞!布置也不俗,窗明几净,粉墙洁白,墙上挂了一幅韩干画的《玉花骢图》,虽然是赝品,倒也神骏飘逸,替这送往迎来、十方混杂的客 房增添了几分雅气,张生不觉点点头。  这时,小二送来了龙井香茗,替张生斟上一杯,说道:“公子爷请用茶!” 张生接过茶杯,品了一品,觉得清香润喉。在北地能够喝上这种上等茶 叶,又是在这小地方,也是很不错了。张生放下茶杯,说道:“小二哥,这 里可有什么游览之处?不拘什么名山古刹,名园胜境,名宅福地,名花宝坊,只要能够赏景散心,都可以。” 小二说道,“公子爷要想游玩散心,俺这里就算普救寺最有名了。这所寺庙,乃则天娘娘的香火院,盖造得不同寻常,琉璃大殿,高耸云汉,舍利佛塔,直矗青霄,气势宏伟,法相庄严。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士农工商, 达官贵人,凡是经过这里的,没有一个不去瞻仰,保让公子玩个痛快。”  张生听到有这等好去处,心里很高兴,一刻都不想迟缓,就吩咐琴童道: “琴童,准备好中午的酒饭,我要到普救寺去走走,中午就回来。”琴童应声道:“是,相公!安排好午饭,喂好了马,等相公回来。” 张生当下更换衣服,头戴一顶葱绿解元巾,软翅摇摇,身穿一件葱绿色杭绸海青,脚登粉底皂靴,仪容俊雅,一表堂堂,不愧为洛阳风流才子!他 从容潇洒地直往普救寺来,一路上看不尽的北国风光。虽说河东府地处北方。 由于靠近黄河,水土滋润,故其春景不减江南。一样的板桥流水,波翻细浪, 桃红柳绿,春光骀荡。四野里的农夫们都在辛勤耕作,空气中掺和着泥土的 清香,一派热闹气象。小牧童横骑在牛背上,没腔没调地信口吹着短笛,一 副自得其乐的样子,更增添了田园淡泊的情调。一向住在城里的张生,对此 田园美景,不觉心旷神怡,大有宠辱皆忘之慨。不知不觉,前面已经到了普 救寺。但见寺外翠柏森森青掩日,苍松郁郁绿遮天。红墙碧瓦,楼殿重叠, 好一座清幽宏伟的古刹!张生站立在一百零八级台阶下抬头观看,雄伟的山 门正中檐下,高挂一块蓝地金边的匾额,上写“敕建普救禅寺”六个斗大的 金字,上手里一行小字,写着“大唐天授二年建立”,下手里也是一行小字, 写着“尚书右仆射臣褚遂良奉敕谨书”。张生不免对山门外的美景多领略一 会,并未立即进寺。这时,寺里的小和尚法聪,恰巧也到山门口来。这法聪乃是法本长老座下的一个弟子,为人聪明能干,又十分乖巧,反应快,口才好,能把死的说 成活的,在普救寺内三百来个和尚、沙弥中,算得上是个“知名人士”,深 得长老的信赖。今天,师父法本长老出去赴斋,临走时,嘱咐法聪道:“法聪,你在寺里照看,但有来访的,就问清楚姓名、来意,记在心里,待我回来,告知明 白。”法聪答道:“师父你老人家放心去赴斋好了,徒儿明白,不会误事的。”  长老走了以后,这个方丈就是法聪的了。他一会儿在蒲团上打坐,一会 儿在禅床上躺躺,一会儿翻翻经卷,半点也不肯安定。一个人呆了一会,忽 觉百无聊赖,心想,不若到山门外去看看,有没有香客来随喜,于是掩上房 门,直往山门而来。其时张生已在山门口,法聪见寺前一位白面书生,风流倜傥,人物俊雅,连忙上前,两手合十,问道:“施主从哪里来?” 张生道:“小生自洛阳到此,听说宝刹高雅清爽,风景优美,方丈佛法宏深,学贯古今。一来瞻仰佛像,二来拜访长老,请问长老在吗?” 法聪道:“俺师父不在寺中,赴斋去了。” 张生听了,不无遗憾地说道:“真是不巧!请教小帅父上下法讳?” 法聪道:“小僧法聪,请先生方丈拜茶。” 张生道:“既然长老不在,就不必吃茶了,敢烦法聪师父引路,我在寺内瞻仰一番,也就满足了。” 法聪道:“请先生随小僧来。”说着,就引张生进了山门。 张生踏进山门,迎面是一尊大肚弥勒佛,肥头大耳,张着大口,笑嘻嘻地对着香客游人。佛龛两旁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 之事”,下联是“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再往里走,法聪道:“先生,这里是天王殿。” 张生抬头观看,只见四大天王,怒目横眉,狰狞可怕。殿柱上挂一副对联,上联是“风调雨顺”,下联是“国泰民安”。 游过天王殿,往里一个大庭院,院子里苍松翠柏,古木参天。正中一条水磨方砖砌就的甬道,笔直笔直地通向大雄宝殿。左手是罗汉堂,右手是千 佛殿。法聪道:“先生,俺们先来看看罗汉堂。” 张生道:“多谢了,请带路。” 于是法聪领着张生由左边走廊到罗汉堂来。在罗汉堂门口两边,也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五百罗汉,数仔细,是凶是吉?”下联是“三千世界, 看清楚,如幻如真”。进门一看,见五百罗汉排列得整整齐齐,有的凶恶, 有的慈祥,表情姿态,各各不同。二人看罢罗汉,法聪道:“对面是千佛殿,俺们到那里看看。” 张生道:“很好,千佛殿谅必有趣。” 千佛殿门对罗汉堂,两人穿过庭院,来到殿前,门口两旁也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山色溪声涵静照”,下联是“喜园乐树绕灵台”,进了殿门, 只见小小的佛龛上下左右,排列得密密麻麻,诸佛菩萨,一个挨一个,蔚为 壮观。张生对此很感兴趣,尽情浏览,法聪也从旁解释指点。游毕千佛殿,来到大雄宝殿。这大雄宝殿建造得气象非凡,白玉台阶,琉璃碧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十分庄严肃穆。两旁对联颇多,可看的却 不多,只有正门两副很有意思。靠近门的一副,上联是“诸恶莫作,众善奉 行,已了如来真实义。”下联是“四大本空,五蕴非有,是非般若密多心。” 外面一副,上联是“有意焚香,何须远寻竺国。”下联是“诚心礼佛,此处 即是西天。”正中一块蓝地金边的匾额,上面写着“大雄宝殿”四个栲栳大 的金字。张生随了法聪进入大殿,只见殿内高大宽敞,合抱粗的朱漆大柱, 青石为础,斗拱藻井,画栋雕梁,梁上悬挂着层层佛幡,三世如来佛前彩幢 密密,香几上陈设着木鱼铜磬,各色供果,冲天炉内香烟燎绕,馥郁氤氲。 藻井正中处垂下一根黄铜链子,悬挂一盏琉璃长明灯,火焰终年不熄。在正 上方雕梁上,挂一块泥金匾额,上书“咫尺灵山”。东西大殿柱上有一副对 联,上联是“三世驾慈航,普渡众生超苦侮”,下联是“大千悬慧日,遍施 法雨洒诸天”。张生对这雄伟的建筑,着实赞叹了一番。正在妙语如珠,忽然间觉得眼前一亮,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突然走进了他的视野,不禁令他几乎闭过气 去。  原来今天红娘和莺莺小姐奉了老夫人之命,也到大殿随喜来了。老夫人 本以为今天没有人烧香,所以准许她们出来,哪里料到偏偏就有一个游人, 而且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孽,从此铸成了一段好姻缘。  这时,张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莺莺小姐身上。心中不禁在想,我张珙也 见过了无数的漂亮女子,像这样的可喜娇娘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教人眼花缭 乱,没办法去用语言来形容。啊!我的魂灵儿已经飞到半天云霄去了。你瞧, 你瞧,她竟然让我死死地盯着瞧,一点儿也不生气,垂下香肩只管微笑着把 鲜花捻弄。于是不免想入非非,一厢情愿起来。他想,是了,一定是小姐对 我有意思了,这里是有情人成双成对的兜率天宫啊,但愿不会成为让人痛苦 的离恨天。你看她那张粉脸儿,五官安排得没有一件不恰到好处,细细的眉  儿,弯弯的好像新月,斜斜的一直到飞鬓云边,娇脸上擦了粉则太白,施了 胭脂则太红,最好是贴上翠花钿。我看她那吹弹得破的娇脸,生气时好看, 微笑时更美,春风满面,让人越看越爱,恨不得拿过来捧住了轻轻地咬她两 口才舒心快意哩。  不提张生想入非非,却说莺莺小姐,也早就看见了张生,在她跟红娘踏 进大殿时眼角就瞟到了。不过,她不会像张生那样露骨。现在张生是眼睛直 勾勾地盯着莺莺小姐,莺莺小姐则是用眼角一瞟一瞥,脉脉含情。  这时的红娘,到了大殿,好比小鸟飞出了笼子,感觉到浑身自由,东看 看,西摸摸,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大殿里还有游人。  莺莺小姐这时想提醒一下这个天真的小丫头,说道:“红娘,你看,寂 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说罢,便轻移莲步,走近红娘。  小姐这几句话,听得张生如醉如痴,魂灵儿从泥丸宫溜了出来,像风筝 一般在半空荡悠悠的,心里直在叫唤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本来张生一直注视着小姐的一举一动,观察到小姐在讲话之前脸上先起 了一点红晕,露出腼腆的样子,然后微开樱桃小口,露出洁白如贝的瓠齿, 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话,那语音好像花丛中的黄莺儿呖呖鸣叫,悦耳动听。 那行走的这儿步路实在美妙极了,细腰肢又娇又软,千般袅娜,万种旖旎, 好比垂杨柳飘舞在晚风前。张生完全被陶醉了。红娘听得小姐说话,回头一看,发现了张生,见是位一表人才的白面书生,长得很讨女孩子们的欢心,就是眼光贼忒忒的,盯住了小姐不放。红娘 觉得很好笑,心想这书生有点不老实,你要看小姐,我就偏不让你看,就对 小姐说道:“小姐,那边有人,咱们回去吧。”说着,就去搀扶小姐。莺莺小姐听得红娘叫她回去,倒有点舍不得就走。心想撺掇我出来的是你,叫我回去的也是你,真不知趣。但又不能不走,而芳心却已系在张生身 上,所以在起步时微微回头深情地看了张生一眼,把张生看得酥麻了半边。 这些微妙的感情交流,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的,法聪和尚并未察觉, 还一个劲地为张生讲解哩,而张生则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直到看不见莺 莺小姐的影子后,才有点清醒过来,说道:“小师父,刚才怎么观世音菩萨现身了?”  法聪已看到小姐和红娘到来,因为彼此常见,所以并不在意。现在听到 张生在问,就说道:“别胡说八道!那是崔相国的小姐,什么观音不观音的。” 张生道:“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女子,岂不是天安国色乎?别说那模样儿,只是那一对小脚儿,也是价值千金!”  法聪道:“真邪门儿!离得那么远,她在那边,你在这边,她又是系着 长裙儿,你怎么就知道她的脚儿小?胡扯!”  张生说道:“法聪师父,你不相信?好吧,你跟我来,我有证据,可以 说明我不是在瞎说。你仔细看看,如果不是这落花满地柔软芳径,怎么能显 得出这步香尘浅浅的鞋印。且不提她的眼角留情处,就说这脚印儿已经把小 姐的心事传递出来了。”法聪道,“俺怎么没有看出来。” 张生道:“你能看得出来,就不当和尚了。” 法聪可不高兴了,说道:“别吹,不信俺就看不出来。”说着,就在芳径上仔细勘察,又趴在地下,像捉蛐蛐似的,找了老半天,就是没见小姐踩 下的弓鞋脚印,只好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道:“唉,看起来,俺只能一辈子当和尚了。” 张生继续说道:“再说,刚才她走到栊门儿前面,刚挪了一步远,刚刚的打了个照面,而临去的秋波那一转。就让我变风着魔。” 法聪道:“先生,别胡思乱想,小姐早走远了。” 张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像神仙一般回归洞府去了,只留下了杨柳轻烟,鸟雀喧鸣。梨花深院,门掩重重,白粉墙儿,高似青山。老天爷!你 怎么不近人情啊!怎么不给我一个方便呢?倒叫我既不能游览,也不能留连。 小姐啊!就被你勾引得意马心猿,心神不定。”法聪道:“算了算了,别惹事了,人家是相府千金。” 张生依旧如醉如痴地说道:“环佩声听不到了,兰麝的香味儿还弥漫在这里的空间。我的心情,好似在东风里摇曳的垂杨枝条,难以安定,是春天 晴空里的游丝,牵惹了片片桃花。小姐啊!你回去以后,桃花面紧贴在珍珠 帘,是在盼望吗?人家说你们是河中开府相国家,我说是南海水月观音院。” 张生说到这里,话音渐渐低下来了,只顾自言自语道:“也罢!‘十年不识 君王面,始信蝉娟解误人’。小生不到京师去应举就是了,她的临去秋波那 一转,小生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哪在乎区区状元!可惜玉人不能相 见,这座梵王宫,我真怀疑它是个武陵源。”后人遂有一首[蝶恋花],专写张生初见莺莺的情景,词曰:  丽质仙娥生月殿,谪向人间,未免凡情乱。宋玉墙东流美盼,乱花深处 曾相见。密意浓欢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轻分散。最是多才情太浅,等闲 不念离人怨!  第三章 巧借西厢  话说张生在大雄宝殿巧遇莺莺小姐,惊为天人,一时间神魂颠倒,也不 知道是如何向法聪告辞的,一路上失魂落魄地返回城里,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张生迷迷糊糊地只顾往前走,竟然走过了状元坊客寓。这时恰巧店小二立在 店门口招呼客人,一眼看到张生低着头走过,认出是今天上午来住店的客人, 出去游玩,奇怪他如何不回客店,连忙上前招呼。小二喊道:“喂!公子爷!” 张生正在出神之际,听得背后有人招呼,就立定回头一看,原来是店小二,心想,你叫我干吗? 小二说道:“公子爷,您走过头了,请里边坐吧。”  张生这才有点清醒,原来走过头了。他机械地跟着店小二进店,小二把 他送上了楼。  这时,琴童正在着急,公子出去游玩,原来说好回来吃午饭,现在已经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回来,真让人担心。忽然听得楼梯声响,赶忙开门 一看,见主人精神不振,有气无力地回来,一进房门,就坐也不是,站也不 是,小姐的倩影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叫他如何安定得下来?琴童说道:“相公,吃晚饭吧。”  张生呆呆地坐在一张椅于上,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看着桌子上的菜肴, 视而不见。琴童想,坏了,相公早上出去还是神清气爽,现在回来却成了一个呆子,莫非在外面撞到了什么邪祟,着了什么魔?让我再叫叫看,就叫道:“相公, 相公!吃晚饭吧!”张生还是不开口,现在他所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和小姐接近。直接去求婚吗?非亲非故,素无交往,吃了闭门羹,那多难堪。不行。鱼雁往还,红叶 传书吗?有谁能把情书送到小姐的手中呢?也行不通。这个办法不好,那个 办法不妙,左思右想,弄得满腹经纶的解元相公一筹莫展,不觉自言自语道: “小姐啊小姐,这叫我怎么办呢?”琴童一听,吓了一跳,什么“小姐啊小姐”,看来一定是撞到女妖怪了,忙叫道:“相公!相公!你醒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生还是呆呆地坐着不回答,只是翻来覆去他说:“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琴童想,相公今天大概碰上了棘手的事,能让他说出来,也好替他出出 主意,帮他一把,就说道:“相公,你有什么难办的心事,说给小的听听, 也好让小的替你想想办法。”  张生听了,一想倒也不错,琴童鬼点子多,说不定“旁观者清”,他会 有个把馊主意的。张生也是病急乱投医,就对琴童说道:“呀,琴童,你哪 里知晓,今天我闲游普救寺,在大殿上无意遇见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小姐,可 称是绝世无双,天下第一。”  琴童道:“有那么美?擦点眼药,看看罢了,她也许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张生摇摇头说道:“不,你错了!小姐在临去时对我秋波那一转,传给 我无限情愫,这分明是有情于我,我的艳福不浅,我怎么能辜负小姐的一片心意呢?我是一定要娶小姐为妻的。”语气非常坚决。 琴童道:“相公,你且慢一厢情愿。你别光顾了面貌长得美,她是什么出身,你知道吗?” 张生道:“她是已故相国崔钰之女,相国千金,出身高贵,我去娶她,也有点高攀了。” 琴童疑惑道:“相国千金怎么会住在和尚庙里?”  张生道:“她确是相国千金。她是随母扶柩回故乡,避乱暂时寄住在那 儿的。琴童,你有什么良策成就你家相公这件好事?”琴童道:“别想得太 美了,小姐看上了你,她家老夫人不见得也看得中你。”  张生道:“这倒奇了,我娶的是小姐,又不是老夫人。她看得中看不中 与我何干?”  琴童道:“岂不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况且,如果老夫人中意 了,那‘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张生道:“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小姐有情就行。还是拿 良策出来吧。”琴童道:“依我看,还是明天到蒲关去吧。” 张生道:“我蒲关不去了。” 琴童道:“你不去见杜相公了?”  张生道:“去是要去的,等我和崔家小姐成婚以后,我们夫妻双双去拜 访义兄,那有多风光!”琴童摸透了主人的脾气,他所决定的事,九牛拉不转,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和主人“同舟共济”,一心一意地帮他完成这一件一厢情愿的婚事了, 就说道:“相公,你要达到这个愿望,像这样饭也不吃,胡思乱想是没有用 的。”张生道;“那可怎么办呢?”  琴童道:“现在先给你出一个好主意,就是先吃晚饭。”张生道:“我 实在吃不下去。”琴童道:“相公不吃,琴童也不能吃,我饿着肚子是想不出妙计的,只要一吃饱饭,我的计策就在肚肠旮旯里给挤出来了。”琴童是关心主人的身 体,想法子让张生吃点饭,其实哪里有什么良策。张生道:“那你先吃好了。”琴童道:“相公不吃,我也不吃,计策也想不出。” 张生没办法,谁叫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斟酒来。”  琴童一听主人要喝酒,说道:“相公,喝酒的时间长,万一你喝醉了听 不清我的计策,岂不要误事吗?就吃饭吧。”  张生觉得也对,就食不知味地三扒两扒吃了一碗饭。连忙说道:“琴童, 快把你的良策说出来。”  琴童正在往嘴巴里扒饭,听得张生在问,赶紧囫囵吞下,长长舒了一口 气。说道:“啊哟,差一点把我噎死了!相公,你倒让我把饭吃完了也不晚 嘛,现在把我的良策给咽下去了。”张生有点光火了,说道:“咄!狗才! 就数你拖拉。还不快吃!”琴童见主人光火了,没办法,只好也三下五除二 地把饭扒完,把饭碗一扔,说道:“相公,你看怎么办呢?”  张生道:“笑话!我饭也吃了,你饭也吃了,你的良策应该挤出来了, 怎么问起我‘怎么办’来了?快些把良策拿出来!”琴童装作思考的样子, 磨蹭了一会,说道:“相公,计策倒被你逼出了一个,但是良不良可不保险。”  张生道:“先别管良不良,说出来让我鉴定鉴定。” 琴童道:“相公,你要成其好事,一定要设法住到庙里去,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接着说道:“如果能借一间半间僧房,只要有耐心, 总会成功的,真所谓‘若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也。”  张生一听,不觉大喜,摇头晃脑地说道:“妙啊!好一个‘近水楼台先 得月’呵!果然是良策。琴童,你从前糊涂,现在变得聪明起来了。”琴童道:“我本来就聪明,从未糊涂过。” 张生道:“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琴童道:“谢相公!”嘴里说谢,心里却在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哩,这份重赏太玄乎了。 主仆二人商议已定,且等明日到普救寺去借僧房。琴童是没有心事的,倒在床上就打鼾。张生却辗转反侧,尽在担心:长老在不在,僧房肯不肯借, 如何措辞,能不能再和小姐见上一面,将来??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合了一会眼。待到鸡叫头遍,立刻起身,叫起琴童, 匆匆梳洗了一下,就要出门。琴童道:“天还没亮,这么早跑去,和尚还没起身哩,去也没用。” 张生道:“你那里知晓,去晚了,长老又出去赴斋,岂不误了大事?还是早去的好。你在家收拾好行李,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琴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却说法本长老,昨天出去赴斋,很晚才回来。所以早上起来,就唤法聪道:“法聪,法聪!”法聪听得长老呼唤,赶忙从屋外进来,问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长老道:“昨天有人到此吗?” 法聪道:“有一位读书相公来拜访师父。” 长老道:“是何方人氏?可曾留下姓名?” 法聪道:“他说是洛阳人,姓张,名叫君瑞。” 法本长老原是一个饱学之士,对于当时一些有名的读书人,也相当熟悉,一听徒儿说是洛阳张君瑞,就知道是当年的神童,现在的洛阳才子张珙张君瑞。长老早就想结识这位才子了,现在居然前来拜访,心里很是高兴,可是 来而不遇,未免有点遗憾,不知道今天还来不来?就对法聪说道:“张君瑞 乃当世才子,请都请不到,没有见到面,很是可惜。你到山门外去看看,今 天也许他还会来,就赶快来报知,我要亲自出迎。”  法聪答应道:“是!”心里却想,什么也许不也许的,菩萨都不用问, 今天肯定到,那位活观音早把他牵系住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法聪刚到门口,张生已经举起手要敲门了。恰巧法 聪开门,险些敲在法聪的秃头上,倒把法聪吓了一跳。张生缩手得快,见是 法聪,忙打招呼道:“小师父早!”法聪见是张生,说道;“张先生早。” 张生问道:“长老在吗?”法聪道:“小僧奉了师父之命,特来迎接先生的。”张生道:“不敢当。” 法聪道,“师父还命小僧见了先生,回去禀报,师父要亲自出迎哩。” 张生道:“小生何德何能,敢劳动长老法驾!” 法聪道;“先生稍候,待小僧进去禀报。”说着,就要往里走。  张生把法聪叫住了说道:“小师父且住,小生和你商量一事,未知可行 否?”法聪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张生道:“小生想在宝刹借一间僧房,未知可能应允否?” 法聪抓了抓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这可不大好办呢!本寺从来没有出租僧房的先例。” 张生道:“好个法聪小和尚,一点都不肯周方!” 法聪道:“什么叫周方?” 张生道:“周全方便嘛。”  法聪道:“啊哟先生,这可冤枉了。俺不过是个小和尚,作不得半分主 张,借不借僧房,要师父说了才算。”  张生一想,也有道理,就说道:“不过,小师父从旁美言相助,还是能 办得到的。”法聪道:“先生放心,小僧一定尽力促成其事。” 张生向法聪一拱手,说道:“如此多谢了!烦请小师父引小生去拜见长老。”  法聪道;“师父之命,不敢有违,还是让小僧进去禀报吧!”说罢,转 身进了。不多时,长老从里边出来,见了张生,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不知先生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张生看那老和尚,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身披百袖锦斓袈裟,活像僧伽大师,就向长老一拱到地,还了一礼,说道:“小生才疏学浅,蒙长老不弃,不胜荣幸。今又惊动法驾,愧何如之!祈请长老恕罪。” 长老道:“先生哪里话来,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识荆,真是三生有幸!”  两人客套一番以后,又互相谦让着进入方丈。分宾主坐下,法聪送上香 茗,就侍立在长老身后。张生先开口道:“长老,小生久闻宝刹幽雅,景色优美;久仰长老学识渊博,精研佛理。今日得能瞻仰清辉,不胜荣幸之至!” 长老道:“小寺荒僻简陋,蒙先生不弃,玉趾光降,实乃老僧与小寺之幸也!先生名满洛阳,来此河中,不知有何贵干?”  张生道:“小生早失严亲,只留下四海一空囊,琴剑飘零,游学四方。 今逢大比之年,正拟赴京应试,以取青紫。如能博得一官半职,亦足可聊慰 先灵。”长老道:“先生孝心,令人钦敬!” 张生道:“长老过奖了。小生今日特地前来拜谒长老,客路奔驰,来得匆忙,没有什么礼物相赠,穷秀才人情只有纸半张,哪里拿得出七青八黄。”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来,说道:“小生有白银一两,奉与长老公用, 略表寸心,万望笑纳。”  长老推辞道:“先生不必如此,想先生在客中,必多花费,老僧断不能 受!”  张生道:“区区之数,难买柴薪,不够斋粮,不成敬意,只能充当一杯 茶水之费罢了。”长老道:“老僧决不敢受!”  张生见长老再三不受,发愁起来,心想,这老和尚不贪钱财,借房子的 事就难以开口了,这可怎么办呢?法聪这小秃驴,在山门口说得好好的,现 在倒袖手旁观起来,真不够朋友!忍不住向法聪望望,口中好像在自言自语 地说道,“这一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厚礼,算不了什么的。”一边说一边向法 聪眨眼,意思说你如果有好主张,得赶快拿出来,帮小生一把,将来好事成 功了,小生我生生死死不忘你和尚的大恩大德。  法聪对张生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想,师父不收银子,还是个小僵 局,犯不着浪费这份人情,等到不肯借房子的时候再出场,方显得好钢用在 刀口上,所以,他对于张生的暗示,装作不见。  张生见法聪不理不睬,心里骂开了:“这小秃驴真可恶,隔岸观火,一 点都不肯帮忙,如果破坏了我的美事,我跟他没完!现在我没词了,怎么办 呢?”  法本长老也不是笨鸟,活了七十来岁,并未老悖,世事的阅历颇深,今 见张生一定要赠送银两,一定怀有什么目的,他不肯直说,大概读书人拉不 下脸面,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老僧问吧。于是道:“先生,是否有什么事 相托?”张生道:“实不相瞒,的确有事相商。” 长老道:“请教了。”张生道:“小生客居他乡,并无亲友投奔,目前暂借招商客寓居住,无奈客店乃四方杂处之所,嘈杂烦嚣,使小生无法温习经史,耽误了文章。所 以想找一个幽静之处,租借一间半间斗室,避开尘嚣,俾可专心致志地攻读。” 长老听了,点点头说道:“是啊,读书需要安静的环境,不知先生找到否?”  张生一听,好!有门!这么一问,就可以接下文了,说道:“唉,难哪! 连日东奔西走,一事无成。”长老同情地道:“看来这房子是不好找。”张生道:“多谢长老!说来也巧,今天被小生找到了。” 长老问道:“这处所好不好?” 张生道:“千载难遇,十分满意。” 长老问道:“座落何处?离小寺近否?”张生道:“近得不能再近了!就是宝刹,岂不是第一等幽雅清闲的好地方!”  长老一听,原来看中了普救寺。说实在的,本寺的确是读书的好地方, 可是张生是富家子弟,饮食断不得鱼肉荤腥;寺庙则是素净场所,岂不有污 秽佛门之虑,以往所以一直不外借,这是最大的原因。今日如果借给张生, 恐怕不大妥当,还是不借为妙。长老想定了,说道:“先生,小寺固然清幽, 然而此乃佛门清净之地,先生乃官宦子弟,享受荣华富贵,不戒口福,恐怕 过不惯山寺的清苦生活,老僧以为,先生还是另择佳地为妙。”  张生听了,心想,怎么,这老和尚不肯借,简直是在破坏婚姻!我是借 定了的,看谁的决心大?他心里不大痛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说道:“长 老,小生虽然出身官宦,利禄功名却非我所愿,身列孔门,却虔诚佛法,至 于口福之欲,何足道哉!小生早就想茹素吃斋,以清肠胃。孟子曰:‘天将 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小生 吃苦是不怕的,请长老不必为小生担忧。”    长老听了张生的一番议论,心想,你哪里知道我当家的难处呵!说道: “小寺自从崔相国重建以来,从未出租过,不大好开例。此例一开,大家都 来租借,这普救寺岂不成了普救客寓了吗?还请先生宽容一二。”  张生道:“长老,例是人定的,可以开,也可以灭。万望长老玉成则个, 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法聪在旁边暗暗好笑,一个要借,一个不肯借,看来这个书呆子要弄僵 了,让我来帮他一把吧!就笑嘻嘻地对长老说道:“师父,这房子嘛,依徒 儿看,是一定要借给张先生的。”       长老一听,什么!不仅“借”,而且还“一定要借”。法聪啊,你不怕 “吃里扒外”的罪名吗?长老有点光火了,问道:“为什么?” 法聪说道:“师父,把房子借给张先生,一举五得。”  张生听了,心中大喜,这小和尚真有两下子,人家“一举两得”已经满 不错了,他倒有“五得”,哪来那么多“得”?别“得”多了帮倒忙。  长老可被弄糊涂了,出借房子有那么多好处,倒要听一听,就说道:“如 此多的好处,快些与为师讲来!”  法聪道:“遵命。师父,你老雅爱文章,精通佛学,张相公是才高八斗 的大名士,又有心参禅学佛。张相公来了以后,你们二位朝夕相处,研究文 章,谈论佛学,志同道台,彼此高兴。这是一得。张相公得到了安静的读书 地方,这是二得。收了房金,俺们寺里多了一笔收入,这是三得。师父经常 说我佛经学得不错,文章不行,要替我请一位饱学先生来,张相公是个现成 的不用付学费的先生,这是四得。那第五得嘛,第五得??”法聪说不下去 了。他本来想说崔家莺莺小姐就要得到一个如意郎君了,可这么一说,一锤 子全砸了,自己挨师父的臭骂且不去说,书呆子的房子肯定也砸了,破坏婚 姻是要伤阴德的,还得被书呆子咬牙切齿地咒骂一辈子,所以愣在那里“五 得”不出来了。长老听了法聪的“五得”高论,觉得也有点道理,听完四得以后,怎么没有了?就问道:“还有一得呢?” 张生听了法聪的高论,打从心底下佩服和感激,这“四得”已经足够说动老和尚了,还有“一得”一定更加精彩有力,所以也在注意地倾听。  那法聪的随机应变能力特别强,歪理十八条都能派用场,说道:“师父, 徒儿算错了,那第一得里您老人家和张相公各人一得,加起来不是五得吗?” 长老看看法聪,有这么说话的!谁知道你话里还带算术。长老想,法聪 的话也对,就答应了吧,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敝寺房屋颇有几间,但大 都简陋不堪,有屈先生,于心不安。不如和老僧同住一室,彼此风雨联床,抵掌论心,亦一乐也。先生以为如何?” 法聪听了,在旁边暗暗好笑,这老人家有点老悖了,冷的时候冷水都泼不进,热的时候烫死人,看你这书呆子受得了受不了。 张生一听,着实吓了一大跳。什么?跟你老和尚同住,岂不把我憋死!叫我跟小姐同住,那还差不多。这热情我受不了,还是辞掉了吧。于是道: “长老一片盛情,小生不胜感激。和长老同住,得以朝夕相处,固属美事, 无奈小生有夜读的嗜好,恐怕有扰清梦,影响长老休息,于心不安,还是另 住的好。”长老一想也对,说道:“也好,那就任凭先生拣选吧。” 张生很高兴,说道:“不要香积厨,也不要枯木堂,抛开南轩,远离东墙,就是那塔院里的西厢,最最称我的心肠。” 长老道:“那里果然僻静,确是读书胜地,老僧就命人扫榻恭迎。请问先生,可有多少行李?” 张生道:“一肩行李,一个伴读童儿。” 长老道:“不知先生何日屈驾小寺?”  张生想,打铁要趁热,迟则恐怕有变,就说道:“就在今日吧。”说罢, 就打算起身告辞。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张生将起身未起身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张生 只觉得眼前一亮,把已经提起来的屁股又重新在椅子上放稳了。只见那进来 的人儿,头上梳个双丫髻,左鬓边插一朵五彩宫绢花,两道弯弯细眉,一双 巧目,非同寻常,一看就是机灵慧黠的人儿。樱桃小口,薄薄嘴唇,一看就 是伶牙俐齿之相。桃花娇脸上一双酒涡,显出天真无邪之态。身穿白绫对襟 袄,外罩月白半臂,白碾光绢挑线湘裙,一身缟素,好比观世音旁边的龙女。 你道来者是谁?乃是莺莺小姐的丫环红娘也。张生一眼便认出女子便是昨天 在大殿见到的小姐身边的丫环,当时只顾看小姐,倒忽略了她。你看她眼角 尽在瞟着我,小丫环就如此多情,若共她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我怎么能舍得 叫她叠被铺床?我一定会替她央求小姐,央求夫人,如果她们不答应给这小 丫头自由,我就亲自写给她从良状。红娘踏进方丈,一眼就望见了张生,就这么一眼,已经把张生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只见他长相英俊,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两道剑眉,目如朗星, 方脸大耳,仪表堂堂,和蔼可亲。红娘想,此人我认得的,不就是昨天在大 殿上眼光贼忒忒盯住了小姐不放的那个书呆子吗?昨天我恼他对小姐没有礼 貌,不把他放在心上,并未细看,今天看看,着实不错。不过他来这里干吗? 昨天游了今天还要游,游兴倒不浅。不对,很可能是冲着小姐来的,那以后 得留点儿神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小红娘的脑子转得飞快,已想得那么 多。她不能尽在猜想,还有正经事要办哩。这时她已经走到了长老面前,行 了一个礼,说道:“长老万福!”长老问道:“红娘姐姐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红娘答道:“奉了老夫人之命,特地前来请问长老几时与老相公做佛事。 如果选定了日期,就给个回音。”长老道:“二月十五日,就可以替老相公做佛事了。”红娘道:”小婢和长老同去佛殿看了,再回夫人的话。” 长老道:“好。”回头对张生道:“张先生,请梢坐片刻,老僧陪同小娘子到佛殿去看一看便来,失陪了!”说罢,转身就走。 张生心里着实不高兴,你老和尚陪了小娇娘一走了之,把我干摆在这里,没那么容易!我也要去,就说道:“长老,为何推却小生?一同走一趟,如 何?”  长老听了,知道张生已产生了误会,便说道:“先生休得见怪,老僧想 此事与先生无关,故不敢有劳清神。”  张生一听,什么!此事与我无关!老秃驴太不体谅人了。此事与我张生 大大的有关,红娘是小姐的贴身丫环,我要和小姐亲近,岂能少得了她?可 是长老已经拒绝,如何是好?好!用一下激将法,不怕他不让我去。于是就 在长老将要跨出房门时,说道:“长老,小心谨慎哪!”长老听得张生言语突然,觉得话中有话,便站住了,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张生答道:“偌大一个宅堂,怎么没有一个男儿郎,却使唤梅香来说勾当?岂不闻‘瓜田不纳履,李下不弹冠’!” 长老说道:“先生,此言差矣!想老僧是出家人,年纪活了七十余,做她的爷爷还嫌大一些,哪里会有什么事?先生你还不知道,老夫人治家极严, 家里只有老家人一个男子——前些日子已派往长安去了——如今内外并无一 个男子出入,不叫红娘出来,难道要老夫人和小姐自己来说?”张生道:“人言可畏哪!” 长老道:“这是什么话!幸亏那小娘子没听见,否则,是什么意思!岂不要惹出些口舌来!”转念又一想,就让姓张的一同去算了,于是说道,“既 然如此,就麻烦先生一同去走走如何?”张生想,这就对了,当下道:“小 生理当奉陪。”长老想,什么理不理,还不是你用话给激出来的,却还得客 气一声,说道:“多谢了!先生请!”张生说道:“让小娘子先行一步,小生靠后一些。” 长老点点头说道:“好一个至诚的君子!” 唉!长老如果知道张生这次来访的真正意图,不骂他一个“包藏祸心,居心叵测”才怪,哪里会有这样的谬赞! 长老和张生一前一后出了方丈,跟着红娘,一起来到佛殿上。 长老对红娘说道:“这斋供道场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十六日开启,十八日圆满功德,请老夫人和小姐来拈香。”红娘还没来得及回答,张生问道:“敢问长老,为何做道场拈香?” 长老答道:“这是崔家相国小姐的一片孝心!一来为了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二来又是老相爷三周年孝满除服,所以要做一坛道场好事。”  张生听了,方明白做道场的原因,又听到小姐也来拈香,那不是一个接 近小姐的好机会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须赶快想一个妙计。略一思考, 有了,说道:“惭愧啊惭愧!”说着,就哭起来了,亏得他像刘备那样有一 副急泪。长老觉得奇怪,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问道:“先生,何事伤心?”  张生哭着说道:“想我张珙自幼父母早亡,别说从未延请一僧一道设坛 追荐超度,就连一陌纸钱也未焚化过。‘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 昊天罔极’。想小姐乃一女子,尚有报答父母之心,小生枉为七尺男儿,几 年来湖海飘零,至今未尽一丝孝道,岂不愧煞人也!是以伤心,叫长老见笑 了。”  长老听了,不觉肃然起敬,这秀才也是一位孝子,应该同情,就说道: “先生不必悲伤。”  张生道:“恳请长老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设法与小生附斋一份,追荐 双亲。”  长老道:“先生如此孝心,老僧理当方便。先生只要破费五千文钱,附 斋一份足够了。”  张生道:“多谢长老!不过,长老虽然答应,不知老夫人和小姐同意否? 如若不允,也是枉然。”  长老道:“先生放心!在老夫人和小姐处,自有老僧为先生说情。想老 夫人和小姐都通情达理,谅无不允,请放心,包在老僧身上。”张生道:“长老的恩情,小生没齿难忘!”长老对旁边的法聪说道,“法聪,替先生带一份斋。” 法聪答道:“遵命!” 长老道:“正事己毕,两位请到方丈去用茶。”  一行人陆续走出大殿,红娘走在头里,长老第二,张生第三,他故意落 后几步,心想,做佛事那天,如果小姐不出来,岂不白花了五千大钱么!这 一定要了解清楚。去问谁呢?也只有去问法聪了。现在看到法聪落在后边, 正是个好机会,所以把脚步放慢。法聪被张生一堵,就站定下来。张生回头 悄悄地问法聪道:“小师父,崔家做道场那天,老夫人、公子都要出来拈香 吗?”法聪随口答道:“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阖第光临。” 张生道:“那小姐也要来的了。” 法聪道:“废话!这是她报答父母的事,怎么能不来呢?” 张生听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暗暗说道:“这五千大钱花在刀口上,值得!”  张生得了确信,心里很高兴,又想,红娘到了方丈,大概快出来了,不 妨等一会儿,等她出来和她说几句活,这样就走得更加慢了。法聪不愿奉陪, 径往方丈去了。红娘到了方丈,对长老说道:“多谢长老,小婢不吃茶了,迟回了恐怕老夫人怪罪,要赶紧回话去。”说罢告辞。 红娘出了方丈,低着头一径往回走,迎面碰着了张生。张生也不问情由,就向红娘一揖,说道:“小娘子拜揖!”  红娘正低着头走路,倒被他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张生,只好还礼,说道: “先生万福!”张生道:“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身边的红娘姐姐么?”红娘有点不大高兴,没什么好声气地说道:“我便是,不劳先生动问!” 张生道:“果然是红娘姐姐,小生这厢有礼了!”说罢,又深深地一揖到地。红娘道:“哎!算了罢!油多菜也要坏,礼多人也要怪。免了罢!” 张生道:“实不相瞒,小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红娘问道:“你等我干吗?”  张生道:“小生有一言,相烦姐姐转告你家小姐。小生姓张名珙,字君 瑞,中州洛阳人氏,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先父曾官拜礼部 尚书,一生清廉,故此小生家境清寒,尚未娶妻??”  红娘听了,又气又好笑,自报履历,长长的一大篇,真是个书呆子。就 把俏脸一板,说道:“谁问你这些了?凭什么要替你转告?真是书呆子!” 最后一句把心里的活也顺便带了出来。  张生连忙说道:“姐姐你误会了!小生并非书呆子,只因昨天小姐对小 生临去秋波那一转,使得小生感激万分。敢问姐姐,小姐经常出来么?”  红娘发怒道:“先生枉为读书君子,难道忘了孟老夫子说过的话?孟子 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古人云: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孔圣人也说过,他道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俺 老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哪怕是十二三岁的孩童,未奉传唤,也不敢 随便进入中堂。前些日子,俺小姐未经禀告,出了闺房,被老夫人看到,把 她叫到院子里,训斥道:‘你是个女子,没有禀告就走出闺门,万一碰到小  和尚或是游客,岂不是自找羞辱!’小姐当时就认错,说道:‘从今以后, 一定改过自新,不敢再犯。’老夫人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对我们下人? 小姐受了老夫人的严训,怎么会对你‘临去秋波那一转’呢?先生学习先王 之道,应当遵守周公之礼,不关自己的事,不要去多用心思。今天你走运, 碰到了我,还可以原谅。如果给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不跟你罢休。今 后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胡说八道!”说罢,转身就走。  别看红娘她聪明伶俐,却是两服墨黑,一个字也不认识,是个大文盲。 那么她对张生这一套孔孟之道哪来的呢?原来她是从老夫人那里学来的,老 夫人经常教训莺莺小姐,像和尚念经似的,她在旁边听得滚瓜烂熟了,故使 用起来得心应手,把一个满腹经纶的张生训得发昏章第十一。  张生听了以后,心里十分痛苦,把一天的忧愁全都撮到了眉尖上。说什 么“老夫人有冰霜之操,不召唤谁敢进入中堂?”小姐啊!你既然惧怕老母 的威严,就不应该临去秋波那一转。要想丢开手,可教人怎么丢得下呢?小 姐啊,你的情已经黏住了小生的肺腑,你的意已经惹动了小生的肝肠!我张 生今生如果得不到你这有情人,大概是前世烧了断头香;如果得到了你贤小 姐,我要把你擎在手里,爱在心里,看在眼里。当初的巫山神女,隔离得像 天一般远,听说罢巫山就在那边。我的身躯虽然立在走廊里,魂灵儿已经飞 到了她的身边。本来我要把心事传过去,却恐怕泄漏春光被她母亲知道。老 夫人恐怕女儿怀春,却责怪黄莺儿相对鸣,埋怨蝴蝶儿成双飞。小姐啊!我 知你年纪还小,性子刚强,你的张郎倘若能够和你相亲相爱,你不会讨厌我, 只要能够获得温存的娇夫婿,怕什么管教得紧的老亲娘。唉!老夫人也太过 虑了!依我看,小生和小姐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是小生自己夸口,小 姐有德、容、言、工,我张生也有温、良、恭、俭。不要错过了机会,别等 到眉毛淡了才想到要张敞来描画,青春将逝的时候回忆起阮肇入天台,到那 时已经来不及了。想起了她那浅描的眉儿,淡妆的脸儿,粉香腻玉的颈脖儿, 绣鸳鸯翠裙下露出的三寸小金莲儿,绣鸾袄的红袖口伸出玉笋般的手指尖 儿??教人不想也得想。小姐啊!你抛撇下半天的风韵,我却拾到了万种相思。  张生在走廊里胡思乱想了一大通,才想起应该向长老告辞了,赶忙走进 方丈,长老已经等候了一会,见张生进来,问道:“先生,哪里去了?”张生不能说被红娘教训了一通,只好又撒个谎,说道:“小生更衣去来。敢问长老,房子怎么样了?” 长老道:“就依照先生的意思,在塔院侧边西厢有一间房,十分安静,正适合先生住下,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先生随时可以搬来。” 张生道:“多谢长老!小生即刻便回店中搬行李去。告辞了!”说罢起身,向长老一揖到地。 长老也起身还礼相送,说道:“先生,慢走。” 张生道:“长老请留步。” 长老叫法聪道:“法聪,代为师相送张先生。”法聪领命,引着张生送出山门,法聪道:“张相公,恭喜你,称心如意!” 张生道:“多谢小师父鼎力相助。”说罢,对着法聪一揖,一径回城搬取行李去了。第四章 隔墙唱和  话说张生辞别了长老,离开了普救寺,一路上长吁短叹,胡思乱想。如 果住在客店里,虽然人喧马闹,尘嚣嘈杂,还可以消遣解闷,搬到寺里,禅 堂清静,僧房寂寞,茹素戒酒,终朝枯坐,这种凄凉的日子,让人怎么能忍 受得了呵!在那里,院宇深深、枕簟冰凉,一盏灯,一个影,只在书房帷幕 上摇晃,即使是达到了今生的愿望,也难以消磨这般长夜!睡不着翻来覆去 倒像翻手掌,少说一些也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忱捶床!小姐啊!你 娇羞好比花解语,温柔赛过玉生香。我和她突然相见,转瞬分别,已经记不 清楚她的娇模佯,平常的记忆力那么强,读书千万行,个字也不会忘记,偏 偏在这节骨眼上却那么健忘!我恨我自己太窝囊,眼前只有手托着下巴颏慢 慢去想了。  张生一路上神不守舍地一味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进了城,回到客店,对 琴童道:“普救寺的房子已经借好。”琴童道:“事不宜迟,小的早已把行李收拾齐整,立刻搬家。” 张生到帐房结了房饭金,琴童一肩行李,主仆二人,直奔普救寺而来。暂且放下不提。 却说莺莺小姐自从昨天在佛殿上见到张生以后,觉得有点神思恍惚、神不守舍起来。张生的俊雅仪容,潇洒举止,风流人品。出众才华,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一闭上眼,好像张生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对着她轻怜蜜爱地说 道:“小姐,小生来了!与你画眉。”莺莺羞答答地微微仰起了娇脸,哪知 就这么一仰,却把小姐给仰醒了。原来她正靠在妆台边红木圈椅里似睡非睡 地想出了神。不觉难为情起来,顿时双脸飞红。她想到自己是相国千金,大 家闺秀,自幼就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训,《女诫》、《女箴》背得滚瓜烂熟, 怎么会如此心猿意马?幸亏红娘不在,否则又被这小贱人取笑了。唉!不去 想他了。可怎么也不行,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一 会儿又想他是否婚配?转而又想到自己,已由父亲作主,许配给表兄郑恒。 此人形态猥琐,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十足的纨绔子弟,嫁了这种人, 实在是天大的不幸!如果郑恒也像秀才那样,那该多美满!咳!怎么又想这 些了?不!让我想吧,母亲把我拘管得如此严格,毫无自由,我又何必再自 己束缚自己呢?她老人家管得了我的身,管不了我的心。红娘又不在身边。 我可以大胆地去想。唉!这书生看起来十分聪明,但不知我的临去秋波那一 转,传过去的情愫,他觉察否?他接受否?什么时候有情人能得成眷属?那 时间,才子佳人,双宿双飞,卿卿我我,举案齐眉,该多么幸福,多么称心 如意,人生可以无恨了!怎知道人生本是有缺憾的人生,月宫仙子啊!求你 用五色石来补我的离恨天!她自怨自艾,忽悲忽喜,心儿却如奔马飞鸟,了 无羁绊,觉得十分舒畅而陶醉于其中。  就在此时,小红娘上楼来了。见小姐独自呆呆地坐着,大概是在等待回 音吧。于是喊道:“小姐!”  一声“小姐”,把莺莺从幻想王国里叫了回来,见是红娘,说道:“啊! 是红娘!你回来了。”红娘道:“我回来了。” 小姐问道:“我命你去问娘亲,几时做好事,问过了没有?回来得怎么这般慢?”
成为本站VIP会员,
若未注册,请点击 成为本站会员.
版权声明:本站所有电子书均来自互联网。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权益的情况,请立即和我们联系,我们会及时作相关处理。
                                   
蓝田玉PDF文档网致力于建设中国最大的PDF格式电子书的收集和下载服务!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脂粉是什么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