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自己流落孤岛梦见自己结婚什么意思思

走向伊犁,走向草原(上)【《新疆流浪记》第二卷】
《新疆流浪记》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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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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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乌鲁木齐
& 在昏睡上千天之后夏季的黎明,我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是又一个夏天,天已初亮。
这上千个日子,我不知如何混浊地度过的。除了被“侏儒”指着向东或向西追猎一些毫无意义的小消息外,没有恋爱没有做诗没有求得一份温饱没有戴上鲜花受奖却献出了最美丽的青春丢失了最初的梦甚至暗地里淌过绿意涟涟的泪水兀自吟着我已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
但是,在还没有走遍你投奔而来的土地之前,你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地呆在城堡里或扭头回江南去。那样的话,不成好龙的叶公先生了吗?你想以你的脚替代火车轮子,将新疆天山南北一寸寸土地抚摸个遍。你想这样。
你在人间开了一个算不上崇高的玩笑,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借回故里探亲之名,掏自己口袋里的钱,在新疆作一次流浪。在W城堡里,我昏睡了三年,睁开眼睛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阔大精彩,才知道上帝赐给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机会……
那天,天露微光,我背起一个黑包——除了装着笔、本子和几本书外,只有两三件衣服——从城堡里突围出去。说突围,也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了,因为我在这个越来越显现雄壮的伟男人似的W市里,仅是一滴很暗淡的墨迹。所以,当我突然消失之后,城市根本没有倾斜或者哆嗦一下,因而谁也不会在意。
我不知道我去干啥。
从早先来时到达的火车站,被停在站外的长途汽车吸纳进去后,就向西北出发了,我长舒了一口气。W城这块丰腴而沉重的面包终于被抛下了。你说,让他们去抢去争去对骂去杀人吧!想当年告别H城时含着泪,竟心存俄狄浦斯情结。如今,有些不一样,如今不过是突围。
 &&树。树……田野。田野。绿色蓬勃,向我展示童年的梦境,有种金色植物弯腰站在田野,煞是灿烂。不过,个别的地方显得稀疏瘦小露出侏儒像,可能是土地缺奶的缘故。它们比不上梵高的《向日葵》溢满生命的激情——为着这向日葵活下来,他死去了。南方故土上的向日葵虽然更高大俊美些,但与梵高的相比,还是脆弱得很呢!
呼呼的风吹来,扬起我的长发,如扬起烈马的长鬃。我想起了在鸣沙山上自编自唱的那支歌:我是我的王,来自遥远的南方,不要以为我瘦小,遏不住瀚海的波浪,我是我的王,来自遥远的南方,为了自由,我宁愿痛苦地流浪……
在历史上(尤其在深宫大院),人“吃”人不断发生;在今天,人“骑”人早已不新鲜。而我是匹烈马,独自扬蹄走四方。真的,所谓现代的“文明”,都不外乎血与泪洗出的,正如每个帝王将相之手沾满了牺牲者的魂灵一样。惟有花儿自开自谢,草儿偶绿偶灭。
车。突然停在荒野的阳光里。逗点大的停靠站很像是一位多情的老妓女,年年月月都在等待和短暂的满足中怅然若失。我看到司机先拐入一家野吃店的门洞;接着,车上老的和少的,穿汗背心的和穿花裙子的被车门呕吐了出来,喝茶……吃饭……并且小便……生活极其朴素简单。我是最后一个被吐出来的,但是只吐出一点衣角,又被突然内吸的车门吞进车腹。因而,仿佛我就是一只被囚禁等待被拍卖的怪兽。
一会儿之后,车第二次搁浅在古道上。
是桥捉弄了路,路捉弄了车,车只好捉弄人。就在那停车的一刻钟里,荒山古道上列成了一公里多长的车队。远远望去,几列火车一样壮观。它们头和屁股紧紧挨在一起,高级轿车和毛驴车挨在一起,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不是吗?人生充满着等待和际遇。等待使热血有个冷却过程,一直从头冷到脚,从指甲尖冷到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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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上海印象
叶子与叶子哗啦哗啦鼓起掌的时候,已是五个多小时奔波之后了。这些挺胸挺得笔直的白杨,如此地欢迎这辆破车轰轰烈烈——当时我的确觉得轰轰烈烈地——开进石城。不要小看石城仅是瀚海里堆起的一群石头,可被冠以“小上海”这称号呢!
走出水泥照亮的车站,我茫然了。
哪里有城市?哪里有洋楼、商店、巴扎以及闲逛的人流?这是否海市蜃楼?是否旧汽车这老乌龟也不过是谎物?只有密扎扎的树木比如白杨比如年轻而显出老相的榆树将这条唯一的大街在不远处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这是夏天,绿意蓬勃。
我问买冰棍的老妪:城市在哪儿?
她摇摇头。
我又问两个买西瓜的小女孩:城市在哪儿?
她们互相望了一下,睁大黑夜一样的眼睛。
我又追问林子里打台球的几个小伙子:城市在哪里呢?
他们指向街的另一头,很不耐烦地说:“还远着呢!坐2路公共汽车去。”
2路公共汽车?它不是来往于我所寄存的W城一角与火车站之间的尤物吗?我现在到底在哪儿?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知不觉中,我已踏着水泥街道之外的泥土,向小伙子手指的方向踱步而去。有些事情仅靠人力是弄不明白的。我还没有将疑团解开,就觉得肩上沉沉的了,原来小小的黑包使我感到了生活中难以承受之轻。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他却无能将一片羽毛扔到高墙之外;薛仁贵征东征西好不潇洒,但如果罚他独自在空空的屋里空休一年,定会疯死不可。
这就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轻哟!
城市出现了,而我不知道还在乱走。在这茫然的寻找中,渐渐地失去了寻找的意义,而仅仅只为了“走”这一动作。走累了,便在一个招待所找了间房子。之后,我又溜出屋子……
一个人在世界上走,什么也是,什么也不是。
光滑、明亮的长街纵横有方,其笔直得好像被外科医生动过拉直手术似的。我想不通,这里的街头怎么不见纸屑、积尘、垃圾和行乞的老者?树绿得正旺盛,一丛丛、一株株、一行行,飘渺朦胧如烟雾,坚厚似铜墙铁壁,把一幢幢楼房遮盖起来。要么就是房子很害羞,故意躲起的。东张西望的结果,让我得出“小上海”这是个大植物园的印象。——后来,历史进入二十一世纪时,此城终于被评为世界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之一——。那叶缝间透出的房子不豪华高超,却明媚典雅,赏心悦目。而且绝不像一些老城市那样从建筑上现出高低贫富的悬殊现象。
广场那时并不大(经过后来的拓宽,广场显得阔气了),但树们如淡淡的山水画墨迹一样美雅。依依垂柳让我想起西湖的三月。望凝神之状,颇有低头少女之羞涩。喷泉喷出淅淅沥沥的白色水花,却不太像本地一个小青年写的诗《喷泉》。不过,这喷泉的水花在阳光下弯成曲线,不停地舞蹈,晶莹闪亮的舞蹈,也够恬然的。它虽不像杭州城广场种植着一群歌舞之女雕塑的喷泉盆景来得超凡脱俗,却也在绿柳的点染下不乏神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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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倩影浮出水面。她站在杭城喷泉旁美丽地微笑着。这个少女,这个出生在西施故乡的少女,曾经那样地让我陷入迷恋!而如今呢,我独立塞外的小喷泉旁沉入很遥远的大学时代的回忆。没有人打扰我,因为白天人们都在上班着呢。惟有可数的几点人影,无忧无虑地散着心,成了点缀广场、树和喷泉的流动之风景。
当我走向刻有“军垦第一犁”的雕塑时,我不由得抚摸那被太阳晒黑的拉犁者的皮肤。我的手被烫了一下,心被震了一颤,我觉得这拉犁者弯腰的模样已铁了心,或者说死了心了。显然,它不像拉奥孔,不像拉奥孔抗拒厄运时那般的昂首狂舞悲歌,飞扬着英雄神话的火花。
一个写诗的小子来了,一起走入啤酒店喝酒。
话儿酒泡沫般冒着。都是些苍白无意义的话题。桌子对面,是张起初陌生后来变得更陌生的脸。我发现他比我宽胖,如一个富人。而我呢,瘦秀不堪,更像一副贫困潦倒、落魄尘世的穷秀才模样。
远离陌生的脸和啤酒,我构思了石城印象:一只风姿绰约的蓝鲸、鼓动着腮(当然吐着水),在瀚海里游动,一点点吞噬着荒凉……
这年正好是1987,丁卯年。
我跟在新见识的H之尾后,骑车到了郊外。当时,石城被尊称为“诗城”,主要是因为大诗人艾青在这里接受了劳动教育,并掏过厕所、写过诗,后来又出现了杨牧等诗人。但该城的确也有一批或诗才横溢或卖弄诗才的青年追随着。H呢,起初的真实表露使他在石城一带小有名声,也就是说,能够勾得上几个姑娘了。他的精神渐渐地变得远离诗歌,而接近商人——此乃后来发生的事。而最初的相逢毕竟值得怀念的。我觉得以他的精明,从商可能真的会成为富人也说不定。
我跟着新认识的H,骑车经过旧时妓女们云集的老街,又经过一片褐色的空地,就到了一条通向郊外的路上了。被树夹着,在阳光下显得清幽。风直直地沿着路心奔波过来,抚抚我们脸上的羞愧,扯扯头发,又不见了。
水牛在路外的田野边一心一意地啃着草。毛驴车得得得地穿过长路,引起些注意和关怀。从它们那迟钝而混浊的眼窝里我看到了一种久经风霜之后的渴望。无形中,觉察出我们的稚嫩和单薄。
……我想这郊外的美丽,与先辈们献出的汗水和生命是分不开的。戈壁滩已经退得远远的,麦田是淡淡地、空空的,葵花地、油菜地展示着青春的倩影。麦田里的麦子已被镰刀收割,麦茬子留在那里,约一尺高的根秆自始至终地紧抓着脚下的土地。——翻过大约七百张日历之后,天才的麦子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有关他的传说传遍了中国大陆。也许,腰折的麦子仅仅是一种海子现象提前给我的演示而己。
麦地怀里,有一片种满苍松翠柏——看其矮小的样子就知道种下的时间并不长——的水泥高地。一杆直插云宵的碑石挺了起来。哦,是周恩来先生的纪念碑!想不到周公与一位写诗下棋很在行的元帅在三十年前来过,留下了足迹。这旁边还座落着一个农场纪念馆,用图片和实物展示着许多历史。
我们觉得生活太严肃单调,一走出大门就胡乱开起玩笑。什么“新华社石河子&月&日电”啦,什么“著名流浪诗人&&和&&共同参观了……”,什么“他们对该场的工作成绩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啦,特别是附加了一连串中国新闻报道中常用的语词,“他认为……他指出……他再次指出……他强调……他还说……他最后指出……”等等。
骑车回城途中,鹦鹉调子仍在我们的喉管里颤动。一个穿牛仔裤的瘦子,一个肥大且镶上红条蓝短裤的胖子,就这样在郊外之路上嘻嘻笑笑地掠过。不久,胖子还在路边西瓜摊上捧了个大西瓜,一手抱瓜,一手骑车。尽管这样,树和流水将不会记住这些。因为我们是可笑的,这种浅如浮云似的貌似友好是简单可笑的。
从此,路的方向就向两头展去。
当我第二次赴石城,火车已经开到了那里。
我作为多余人,随诗才横溢的YZ、“西部牛仔”Y及女朗X浪至石城。在一个小酒店聚酒,直率得厚颜无耻的我与假寐装傻的H毕竟不可能走在一条道上,沟壑自然深了起来。我们喝得正酣的时候,眼镜蛇YZ透过眼镜打量一个走进来东张西望的小男孩而引起一场纷争。男孩认为YZ偷看他,并且是很轻蔑地,所以想打倒这诗人。在西藏当过兵的美洲豹Y挺胸而出,与男孩对视并准备开战的时候,我低头冷冷地喝着酒。我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不久,这男孩被同来的另一个男孩拉走了。是的,什么也没发生。这样之后,酒店姑娘却走进了YZ的心底,使他突然产生温情,使他在回去的路上脚步趔趄。YZ触景生情,一回到居所,就与X女郎亲近了一番。
而我永远难忘的也有一个人,不是由于爱或者缘份,而是在深秋将最初的美梦献给了石城而且深怀感激。石城,你曾汲走了一个流浪诗人洁白的精魂!当然,这一切似乎是这之后的岁月。我曾满怀疲惫和忧伤地走入树林,陷入花的意境。而石城仍然处女般的清灵迷人,常滴着晶莹的露珠。在深秋的一个早晨,一个带霜的早晨,我背向女人,靠着郊外的树木远眺,面对还瞑将明的东方吟道:“我靠着白桦树,凝望着将醒未醒的天空。”
这个城市依然年轻,而三次交臂而过的我却苍老了起来。人老了,未免要回头看看,所看到的一切既亲切之至又遥不可及。
我再也没能力走到最初出发的地方了,我再也不能走到最初出发的地方了,一个希腊哲学家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而佛家哲学认为,人生就是不断地“轮回”,也就是说人最终会回到出发的地方。如果将这两个根本不同又紧紧相依的命运结合起来,则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的最后归宿和最初的来源绝不是一回事儿,却又是极其地相似,如同“双胞胎”,恐怕人类的生老病死的奥妙尽在其中呢。不过,从无到有,再从有回到无的过程的确概括了一切。
今天,吾独坐空屋,突然闪现出不知是否闪现过的镜头——
石城的广场上,通明的灯光照出黑夜下的树木和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伸长脖子眺望,有的还爬到了树上。花花绿绿的衬衫、裙子闪闪烁烁。汗味臭味雪花膏的香味飘升着。前方搭着一个高高的舞台。我想不会是耍猴子玩吧。这里是诗歌之城,恐怕要举行诗歌朗诵会呢!我看到彩灯上帝的眼睛似的眨了一下,几个拿着吉他的小伙上去了,边弹边唱起了“我是一个流浪汉”的歌。彩灯又眨了一下眼睛,他们又全不见了,台上出现了一个姑娘,他捧着一本不知哪位外国老人的诗集念起来:
&呵,母亲,年轻的王子的确在我家门口经过,早晨的太阳从他的马车上闪射出光芒。我从我脸上掠开面纱,我从我须上摘下红宝石的项链,我把项链投在他经过的路上……我明明知道,他并不捡我的项链,我知道项链碾碎在他的车轮下,只剩一块红斑留在尘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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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形的城市:奎屯
我突然在1990年获悉:奎屯最大的百货大楼——六角楼——在一片浓烟滚滚中化作灰烬。这只古老而且独具风采的仙鹤如此这般从新疆的大地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是沉重的一棍,对于奎屯来说。每个进入奎屯六角楼并未留下坏印象的人多少会被这烟蒂头的火花烫伤。
记得,我流浪至此时,背着勒紧背膀的包儿、水壶以及一件青色青年衫外套,在六角楼下徘徊着,打听有无赴独山子的车。在这临时停车场上,有几辆客车纵横交错着,外表没有一点高雅的妇女和男孩女孩来回走动个不停。几辆车都挂着到&&团和&&团以及&&团的标志。一个卖冰棍的老太婆没有告诉我,两个路过的姑娘对我摇了摇头,雄性十足的六角楼门口修表的个体户也没有告诉我……我误入了六角楼,看到一楼是大厅,空空如也,地板明快光洁,一边有买东西的柜台,另一边堆着一些杂物。
一角上,有几张空桌子、空凳子。可是没有啤酒——流浪之路上不曾奢望有这样的生活。我累了,我让肉体在凳子上歇息了会儿,然后又走动了起来,这城市夏日里惟一一个穿牛仔长裤的浪子茫无目的走向空阔大街。在目睹了令人可敬而可亲的奎屯宾馆之后,又突然看到有幢圆柱很多的漂亮大楼,它的前面有一个宽阔的广场。在此地,我留下影子,却是异年深秋初冬的事情。我光着头颅,临时穿着一件女人的风衣,站在这大楼前显出很刚毅的样子,在照片上微笑着。那时,奎屯火车站已经修起来了,奎屯市到奎屯火车站的大路已开通。那两条透亮粗宽的大马路从火车站有点坡度地直溜下来,溜到我的脚趾前。
而现在,我在路上走着。
“这里没有到独山子的车,”长途汽车站的女售票员这样说。我不知到底上帝搞错了,还是人搞错了。我竟反问自己身在何处心在何处,为何至此又将奔赴何方,为什么?
自己将这些问题一一解释后,突然遇上穿裙子的。这个好心的女孩主动告诉我在青年公园处有车可以到达独山子。她举起给我指路的手指质地很好。这个女孩怎么这样可爱呢?我不知她姓啥名谁。因而就这样匆匆地交臂而过而成永别了。今天,我突然想念她。异年,我又踏上这块土地时,再也没碰见她,也许即使碰见了也认不出来了。
人生若梦,隔世悠悠。
多少年之后,独山子石化总厂出现,乙烯厂建成,天利高新公开上市,从奎屯到独山子开辟出了又近又直又宽的大马路,短途中巴车多的是。而这时,是八十年代,找车犹如找媳妇一样难。
我走在通向青年公园的路上。我也走向次年抑或说异年的往事中。我与一个个子瘦高、大腿白长,不漂亮却还算伶俐的女人一起到达并超越这里。我们就住在这条转变的路上。我们的确是在一个房间里度过夜晚的。仿佛闹过别扭,又和好了。作为才失落自我的男人这种印象总是永远音乐般新鲜美妙的。在短暂音乐中的幸福感,却给后来的年月埋下痛苦忧愤乃至无可奈何的伤感。禁果尝了,甜密中的酸涩也只能由亚当或者夏娃自己吞饮。女人终究是比男人更伪善更冷酸的东西啊!上帝死了,一切都会变得更坏……
我回到通向青年公园的路上。
我感觉着六角形的城市,这个时候,它有些混乱粗糙,外在厚重而内在虚空。说实话,它更像块毛坯。这公园也是此模子里铸出的玩艺儿。公园的门牌威武显赫,但园内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虽然有假山、花坛,还有凉亭,可是单调,拥挤,还小气。为什么同样方寸的苏州不少园林却让人觉得曲折多姿、跌跖起伏而显出深不可测的意境呢?妙就妙在曲折变化之中。
这里,惟葡萄藤架下让我有点留恋。本想躺下来做个梦,哪怕梦见狐狸。可是,我记起我的凉鞋应该钉掌子了。在晚班车到来之前,也就是说半个小时中,我匆匆办了五件事:
一到“老乡”(新疆人对乡下人的俗称)的钉皮鞋匠那钉了掌子;
二从自由市场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了这头;
三写出了一首三十九行的诗;
四看一个过路人与女商贩怎样炉火纯青地调情;
我回到了青年公园之路上,仿佛又走到异年抑或是次年的往事中。往昔……这条路既为街也为公路,无疑是奎屯最突出的,它贯穿六角形的城市延伸成乌伊公路……街上,黄昏的风吹过,这塞外的风好冷好硬哟。我光着和尚的头颅竖起皮茄克——还是假的——的领子,独自有些别扭地向西走去。路边有铁丝网、木桩以及网里的树木。树与树之间落叶亲热地堆积在一起。我很孤独。穿过昨天今天和明天,我一生都在孤独中悠然地走着。我走着,没有昨天、今天和明天。经过一幢幢楼房后,模模糊糊地见到一个唱着歌的电影院,然后是一溜烟的土房子:餐馆、旅社、小商铺以及厕所。
我走着,感伤而又茫然。最后站在郊外一座微微隆起的桥上,沉思起来。寒冷悄悄地进入我的骨髓。沉思良久之后,我觉得这样独立郊外的桥上毫无意义。我想跳下深涧的乱石化入一股股卷起千堆雪的激流中去。可是,汽车总是嘟嘟地从我身边经过,车灯鬼眼般地打量我,偶尔还有骑自行车的和行人慢悠悠地聊着天走过。还有,就在十米开外,有群小伙子无忧无虑地打着台球。我跳下去?那样会打扰他们的好事的。他们除了讨厌外,眼泪不会流的,哪怕妓女都不会因之起几秒钟的伤情……不会的。
又走回青年公园。我挤上最后一班车,奔向一个叫“独山子”的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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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是一个过程
坐上了末班车自然算是幸事。
我看到汽车拐了一个很大很滑腻的弯,显得很故意似的——而今天,它已成了过去的历史。车停在一堵高墙边的柏油马路上后,我一边回味着那条从奎屯到独山子故意拐了一个很大的弧路,一边想着那从浙大奔来的同乡:有没有这个人,而这个人又在何方?我先找的石油学校,都没有这个人。我感到自己已被时空捉弄了,难道还要像那条从奎屯到独山子的路一样拐一个弧形的大弯吗?
一幢崭新的楼房前,一个胖胖但心地挺好的中年男人对我说:“这里石油学校有三所呢?”
“三所”?我惊诧不已。
“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 &&等我的意识拐过弯来以后,他指着最遥远的山脚下,一个在夕阳里冒烟的高耸烟囱,说:“顺着烟囱喷出的火光走去,便看到石油运输学校了。”这烟囱喷出的火光灿烂如晚霞,可以站在奎屯市远远地观赏。
在这世界上,要找个人可真不容易,我想,那么找一种理想呢?……
一路是上坡,火光在坡顶闪烁。顺火苗望去,泥火山在夕阳的翅翼下显得格外突兀、贫瘠。就在那个贫瘠的山脚下,住着我的陌生乡友。
我感到脊背显得格外沉重,腰都压歪了。我甚至想,假如随便歇下来,我就再也起不来了。也就是说,可能被过早的幸福击败。还是走吧,在绿树绿得发黑的气氛中,粗大的输气管道在四空中伸展着,好像凌空舞蹈的大蟒蛇,给我莫名其妙的压抑和慌乱。一只只坐立在树丛中的银灰色煤油罐,挺着大肚子巍然不动,在安谧的阳光里显得亮晶晶,一如日光灯下和尚的头颅。暗绿与银灰交错在一起,肃然与明快两种气息互相照亮,构成的光影复杂而深邃。
路,或者说小街,又白又直,可我闻到了油味。在油味里,我的脚背被鞋带勒疼。我的脚板因奔波发热发酸发麻,像蒸过头的包子。我心里竟产生了一股不知哪儿蹦出的无名之忧郁:不会有下次了,这鬼地方!一会儿之后,我觉得这一切皆是自寻烦恼。谁还会有第二次生命?谁还会第二次到达陌生的地方找陌生的人?谁在短短的一生中不遇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儿?这没有什么,真的。
的确没有什么。火光站在巨大的烟筒之上诱惑着我,一步步将我引到一截戈壁滩上。在这小小的凸地上,可以望见斜坡底下的奎屯在傍晚的烟雾朦胧中。我在土坡上坐下来。我想通了,寻找是一个过程。虽然,独自在西部最后的阳光里显得寂寞无比,显得很无奈。可一个流浪者坐在陌生的地方,倾听最后的阳光很美。我将水壶打开,很美地喝着水。我又看到附近一些因干旱而长不大的树儿露出枯黄的样子,仿佛营养不良的孩子。于是,将剩余的水全喂给了它们。
这之后,我不想起身。我开始想象我花了近三个小时步行寻找的人——我在杭州上学时就通过信但至今末谋一面的朋友——将是怎样一副光景?矮小、瘦秀、精干、活泼抑或胖得如灵隐寺的弥勒佛,肚皮上爬着个小恋人?
又经过一会儿的寻找,终于见到了打水走在路上的他。一个颀长且文绉绉的秀才走入了我的生活,他就是我的友人小鹏。他家里有个女人,但已不是恋人而是妻子。此时已怀孕的她不算漂亮,却还是热情活泼的。从他们日常生活可以看出这家是新的,而且是比较贫寒的。与他相比,我是应该值得满足的。他先是在南疆沙漠北缘呆了两年,费了好大劲才调至北疆的独山子。几年后,他调离此地,调到离乌鲁木齐很近很近的一个叫昌吉的地方。
露宿边地,寄情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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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与社会的私生子:独山子
这绝对不能称之为城堡,也当然不能称之为乡村乃至小镇。
称之为炼油基地则可能更合适些。
除了揭杆而起的绿树外,内部全是高低不等的炼油塔,储油罐和粗细不一的送气管道。众多油气储存罐中,圆形的,表面上刻有经纬线格式,看上去如放大的地球仪,名之曰“球罐”;圆柱体的或椭圆形的等等,也零星地分布着。这些钢铁子孙有老有少,在夕阳的余辉里,或明或暗,煞是神秘。一幢幢厂房和其他建筑错乱地支在各处的树林里,似映似现,也让我想起埋伏在泥火山下树林里的巨型炮弹。而这一切似乎都被抹上了淡淡的石油味,淡淡的忧伤。
这里,与一般城镇不一样,非以生活为主,而是以创造生活的激情为主。如果说遥遥相望的奎屯表面上有厚重感,而实质上却在消费中露出一些苍白的话,那么这一块土地正好给它补了气远不是一个煤气、天然气问题。奎屯当时有地产名酒奎屯特曲,新疆名烟红雪莲以及轻纺织品织出的歌。独山子却呈现另一种气派。独山子,这个自然和社会交媾后的私生子,被石油养大的私生子,在野外崛傲地成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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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母亲是玛依塔克(“油山”之意)。这就是我曾远远望见过的泥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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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火山,第三纪地层隆起的火山,海拔约八百米高。它属于天山的一小分支,光秃秃的。黄色、褐色的土映照着蓝色的天空,在阳光下显得古朴而苍凉。在夏天,些微的小草绒毛一样爬满山坡。在人间,称作“胎记”的东西,在它身上涨大成了伤口,岩浆血液一样在伤口缓缓地翻腾着,一丝丝外溢,不时冒出气泡,偶尔夹杂着油花、油珠。它是西北大地苦难而深情的象征,是大地将火冶炼成忧郁的象征。
当它的私生子独山子名扬天下时,它还是默默无闻。
独山子的父亲呢,则是被称作“从猴子进化而来”的人类。
日历往回翻到1907年。清朝政府从俄国进口挖油机在泥火山下打出一口二十多米深的井,采得的可怜的原油送到迪化(即今乌鲁木齐)炼制。然后是1936年……1950年……1980年……新疆地方政府于1936年,与苏联合伙开发独山子油田。不过,也只有两口浅井出油。几口蒸馏锅,皆是四个容量立方的。工人们手工捞油,日产原油两三吨。1950年,我国又与苏联合伙,办起新疆石油股份公司,对傍依奎屯河的泥火山“背斜层”天然剖面,进行听钻探,终于石油诗情一样喷出,喷成一座原油能力七万吨的炼油厂。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原油加工已经很可观了。到了九十年代中期,这里又建起了一座现代化的独山子乙稀厂,二十世纪初,又催生了一家上市公司天利高新,独山子这名字便越叫越响了。
这既由劳动的深度形成的物质之厚重感,又得力于泥火山温和的博爱,独山子才能有如此怪诞的个性。
我走马观花地看了炼油厂、公园、住宅区、商店、学校、书店等等,不仅地上、墙壁都呈现出油污烟熏的痕迹,连栏杆、门槛都沾满了油味。空气中也飘着粘乎乎的油味,一种深沉的忧郁泛起我的内心。抬头望天,天空也仿佛油腻腻的了。后来,走到一家内部企业报院门内,与一个青年握手,我又从他身上闻到了油味,而且也有些忧郁。被大地的乳汁石油喂大的一切哟,都染上了苦闷的气息,忧郁的气息,特种美的气息!
二十一世纪来临时,这里突然变了样。现代化的楼房宾馆、绿油油的草地、时尚的雕塑……组合了新的独山子。从奎屯到独山子,另开出了一条直直的大路,那条大弯路被冷落和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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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的鞋与乌苏有关
我说我得抓紧时间赶路。
小鹏叫来了他的几名学生,与我握手相识,以便在我浪至他们家门口时,给点方便。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伊犁的维吾尔族小伙,叫阿不都·万利。他学的是汽车司机专业。在迎着晚风走向加油站搭便车的路上,万利给我讲他的事儿。他说他进校时,别人说他文质彬彬,他感到好委屈。他说他们维吾尔人崇武不尚文,瞧不起文弱书生模样的人。我说我们汉族人都遵循孔老夫子“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的教导,极力装出有教养的样子来。一种民族的文化心态与另一种民族的文化心态是多么地不同呀!
我最后说:我喜欢文武兼备的人生。
加油站就在独山子的出口处。马路由此向外延伸,在夕阳的照射下透亮透亮的。油儿蒸腾成气升入高空,将我们的脑袋灌得晕乎乎的。这就是我们所生存的西部天空!无比浓烈的气息浸透了人们的血液。
我们徘徊半小时之后,找到一辆去伊犁的卡车。司机是个精瘦的维吾尔司机。驾驶室只能再坐两人,而万利和他的同学,三人要到伊犁。对此,万利将我先送上车,并相约某月某日在伊犁饭店会面。
谁能想到,这一别直到几年后的今天。我按地址到他那在昭苏的家里呆了几天,可是他的身影始终没有露面。
古道。斜阳。瘦马。路很直很直地窜到我们面前,而夕阳在渐渐坠落,坠落……我身旁的维吾尔族司机沉默着,除了冷不丁地问一两句话,大多皱着眉头。看来他不欢迎我搭他的车。通过流浪才知道,许多跑长途的卡车司机们不仅在拉货上赚钱,而且还在带人方面捞点外块。在天南海北跑长途的货车司机不知有多少,谁不是艰难困苦而又富得流油的?他从万利的介绍中,知道我是个有身份的人,而非盲流——其实与盲流没什么区别——榨不出更多的油水了。他不高兴。
事实上,在车到乌苏的时候,他将我很客气地请了下来,我呢,也愿意这样。我对这位陌生的留着一撇可爱胡子的陌生司机怀有戒备之心。直感告诉我,我们不是能在一时间走在一条“道”上的人。
这样,流浪的鞋与乌苏有关了。
夕阳的余辉逆向地照在走向伊犁的乌亮马路上。当我下车,而车顾自奔向夕阳的时候,夕阳的余辉逆向地照在走向伊犁的乌亮马路上。
路之上,是赤霞万朵的广阔天空。
过了会儿,黄昏就悄然钻出来了,迷漫的夜色烟雾般先是淡淡地接着一层层浓了起来,直到笼罩我的视野,笼罩我自己。一个人一步步沿陌生的街道下坡,走向乌苏。稀疏的车流,空空的行人,稀稀拉拉的路旁小树……我心里骤起某种凄怆和惶乱。
而天空是苍茫浩瀚的。
西部的天空就是如此平面般扩展的,没被人的欲念或别的什么割成碎片。无论是云还是山还是高楼大厦。它的博大永恒让我自感渺小。
黑褐色旅行包。军用水壶。断了鞋带的凉鞋。鞋后跟乘我沉默时,的答的答地在身后歌唱。鞋破了,脚背勒肿了,夜黑了,必须找个歇身的窝。流浪的人啊,你为何如此彷徨不定,为何又走得那么匆忙?&&
……八十年代的乌苏给了我这样一个最初印象:一个荒僻的小镇或交通要塞,干燥的并且是荒凉的;街道直得懒得拐弯。唯有灰尘纷飞,车声繁杂,更有一番“沙场秋点兵”的味道。二十一世纪后,乌苏也在变化,与奎屯、独山子构成新疆北疆的“金三角”。出自一个县级市的“乌苏啤酒”竟然兼并了省城的“新疆啤酒”。这里变大了,变新了,变富丽了。
而这时,许多店铺是陈旧破烂的。在晚上,我遛达着土里土气的街,店铺里的灯光以那种混沌的眼神打量我这个江南来客。
后来,我回到了西部客店,住进了一个分内外两层的房间。
我却一夜没能合眼。
不是因为诗情澎湃,激动不已。太热?
不。蚊子太多?
也不。虽然一群又一群蚊子从窗口里飞进来与我捉迷藏、调情,虽然狗吠声不时地传来,但却都没有里间的谈话声让我那样不安。
“可不要有人来搜查呢!”一个声音听起来较尖细并且带点颤音的人说。
 &“他妈的。他们连婆娘都搂不过来,才没这个尿空。”另一个声音则粗壮,沉雄些。
“下次再不敢去淘金了,你不知道在我们逃出关卡时我的腿都颤抖得想跪下。”
“这算什么!上次我一个人去淘金才险呢。后来,我只得拿出刀子将两个搜查鬼捅倒了……”
“喔,外面那个家伙不知睡着了没有?小心被他听去了。”
“管那瘪三干啥。嘿,我问你,你准备拿这些钱去干啥?”
“回家先孝敬孝敬父母,剩下的全交给老婆。你可知道我老婆多凶!”
“不留点钱玩几个‘野鸡’?你看我每次出远门,都要一路玩过去,什么‘波斯猫’、‘胖熊’、‘野鸭子’、‘川妹子’、‘白兔子’都玩过。这次我们发财了,过一个城镇,就要留个种。人活着一辈子就是吃喝玩乐嫖赌,那才叫生活呢!……”
 “大哥,这次我听你的。”
我想起我曾在西部火车上听到过类似的谈话,但今天却格外打扰我的睡眠。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下去,而且烟味越来越多地从里间飘到外间。我脑子开始乱了,既没合上眼,也没有听进去。种种有过的和没有过的影像,夹杂着破碎零乱的谈话声,以及偶尔传出窗外的狗吠声凝聚、散开,沉下去,又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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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客车上流动的风景
太阳还没有醒来,而窗影已经很大。我悄悄地起床,到了车站。卖小吃的,钉皮鞋的,此起彼伏地叫喊。我走到一老钉鞋匠处,缝了鞋带;买馕,然后忍着嘴唇里麻辣的苦味上车了。
远方,诱惑着我。
汽车行驶在苍茫的北国土地上。渐渐明晓的曙光里,现出了一片片平房的白墙及远漠远山。当天空很显然一大片一大片空阔起来后,我眼里却一片空白。一种失落感使我迷茫而伤感。我幽缓地哼起自己心中的曲调:“我的家乡,你在哪里?……而戈壁默默无语”。
江南,悠悠故乡情;塞外边城,一个个远我而逝的朋友,还有刚刚相识又分别的塞外乡友的柔情,都像黑夜一样一骨碌儿从大地上消失了,渗入地底。前方的路很长,我流浪的路很长。前方,可再也没有一个曾与我有过旧谙的人啦;从此,我将与孤独的迷茫形影不分。想当年,一个人从西子湖畔登上往陌生的大西北来的列车,也有这种迷茫惶惑之感。那时更年幼无知,充满着闯荡江湖的勇气和狂放。如今呢?我想,只好交给命运的风,随它飘摇了……
“我的家乡,你在哪里?戈壁默默无语。人生为什么这般凄迷,为寻找,为爱,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己……”我靠在窗口,望着漠野低低吟着心中的歌,泪珠噙在我的眼眸。
车里,有孩子和哭声以及母亲大声地呵斥。这之后,又有许多比外语还难懂的谈话淹没着一切,包括车轮声。也许是维吾尔族兄弟或哈萨克朋友在交流吧,我想。
一会儿,又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我想起这是故乡,这是才子的江南。之后,又响起了“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的诵吟声。这是大流浪诗人李太白的诗句。然而,我也是塞外的流浪诗客,为什么没有常遇被烈酒灌晕的幸运呢?
阳光的新疆,酒的新疆,冰与火的新疆,我又理解了多少,体味了多少呢?
女童声还在念下去。我一转过头,发现她就坐在我旁边的旁边,那中年妇女的右侧。经打听,知道她今年才八岁,可爱得很;那中年妇女就是她母亲。她怎能在我放牛的年龄懂得如此多的古诗呢?是因她身边那么一个虽热心却俗气重的胖女人吗?是她后面座位上戴眼镜、黑皮肤而傻气十足的小姐姐教她的吗?还是那个在遥远的什么角落蛰存着的她的父亲呢?
戈壁荒野,丛丛荒草……萎靡不振,蛇信一般强烈投射的阳光,使草和人都打不起精神。远方偶尔闪现出一点点银色的雪峰,一会儿又被不远处的小秃山遮住。而这多灾的土地,有时冷不丁举起一些玉米、高粱和金葵花让我们观赏。
没有歌声的飘泊是沉闷的。这个姣小灵秀的叫雨群的小孩又唱起歌来了。而我却从来唱不出被许多人共同吟唱的流行歌曲——也许这是我不能流行的原因之一吧。虽然,这孩子一次次摇动我的肩膀催我这流浪叔叔唱歌,但我还是张不开口。看我不唱,她噘起嘴又唱了几支歌后,开始抓我的痒,与我玩腻后,又去进攻后排的姐姐,搔她的痒儿……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她扒开眼皮,张着大嘴,作老虎咬人的姿势倒很有点吓人呢!
我一直沉默着,默默祝福着她们和所有的人们幸福并且平安。
一路上,这小孩还喋喋不休地向我提了许多奇怪的问题,比如路边那些水泥矮柱有什么用?比如山为啥会长得那么高?
而奔驰的铁马兀自穿越荒原,驶向西部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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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里木湖以及果子沟
伊乌公路从赛里木湖(三台海子)南缘穿过。
有一片蓝蓝的海,清翠无比,恬静无比,秀美无比。阳光撒播下来,如金帘子般,使三台海子更加幽蓝、朦胧……在经过一路干燥无味的流浪之后,突然迎来一片凝着碧清的海子,我忽如从尘世迈入仙境。
有史料解释说,由于湖四周布有古代的岩层,不少水域渗入了石灰岩中的碳酸钙,因而才使湖子这般晶莹、清澈。但我不愿相信这些,而相信它就是精灵,就是超凡脱俗的美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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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凹深情,如同一窝少女诱人的泪,是天地间一场伟大的爱情。我突然想将自己这团沸腾之火投入这湖中,与之溶化在一起。祈愿上帝将我化成金鱼,赤火一般的金鱼,游戏于这碧蓝的深情中。我想我这一生一世可能永远不会遇上比这三台海子更让我神魂颠倒的“美女”了。
乌伊公路穿越湖滨。湖滨是草地,草连着草,草染绿了树,缀成一面起伏波动的锦绣,往山坡上铺去。我看见牛羊在无意地啃着草,白白褐褐相间,晃动成辉。星星点点的毡房,被阳光照亮,耀人眼帘。一丝两丝炊烟无意间袅娜地飘着,吹来缕缕奶茶、烤肉的香味。
几个哈萨克骑手骑马走过,柔柔地挥着鞭子,赶着牛羊在湖边走过。他们古铜色的脸比石岩更粗犷、俊美。
& 每年7月15日前后,周围的牧民要赶到这里来,举行盛大的那达慕大会,举行刁羊、赛马、摔跤、阿肯弹唱、民族歌舞等等比赛。这天已经是7月23日了,我想这盛会才散会不久,也就是说,我这个流浪者没有能赶上这场面。
也许上天知我意,当我深觉遗憾时,汽车突然在一幢金黄色的木屋前被截住,停了下来。一群穿绿衣、戴有黄道道高帽的人冲将上来。他们把大家一个个赶下车进行搜查,然后又登到车顶摸索了半天。特别是把两个戴白布帽的回民查问折腾了好长时间。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挡路搜查意味何在。我只陶醉地站在地上欣赏这迷人的三台海子及其他景致的美丽纯情。
这会儿,我看见有几个穿花长裙、戴数角形高花帽,帽子上插美丽红色羽毛的姑娘走过。这装扮这背影,飘飘然若仙女。我来到太空虚境了吗?我这个农民出身又超越农民、进城市又跑出城市的流浪汉,误入仙境了吗?
受着诱惑,我跟着她们的身影走着,走到那金色木屋。原来此地有座餐厅,各式各样的人在里面悠闲地就餐、交谈。
我转过头,无奈地往屋外的草坡望去,几辆北京吉普车倾斜地停泊着。草地上打洋伞的地方和塔松林密集处,穿各色夏装的游人,模样儿自在而幸福。我很想在这里下车。可是,没等我狠下心,长途车上响起喇叭声。上车后,我才听说,那些挡路搜查的武警仅仅是为了查进山采药的人,让植被不受到更恶劣的破坏。哦!
哦,当我蒙眼闪了些念头,睁开眼时,果子沟竟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了。
望下俯瞰,这山与那山之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缝,如玛利亚纳海沟一样不知深浅。再一望,斜着弯曲而去的腰带式公路,让人心跳到嗓子眼。然而它是美丽的。这种颤栗毕竟是美丽的颤栗。假如说三台海子是水美草美和柔美,而果子沟却是山美树美险美了。这两种美很偶然地交集在一起,使生活者意识到大自然的全面和完整。
对面的山,一幅广博的塔松图。
笔直而苍郁的塔松林往上生长,往蓝天生长。每一株都是孤独的,而联成塔松林则又造就了另一种境界。我感觉到这些塔松一株株地向上登攀,数千年数万年就一直不停地攀缓而上,冲锋……倒下……再冲锋……可是,高处的阵地仍然不是塔松的领地,而是淡绿的草地的家园。当然草地也仅仅占领较高的山头,而更高的山头远景则是雪峰。正如草无法向上征服冰雪一样,树也永不能占领草的高地……,但这并不影响它们齐崭崭向上攀登冲锋的勇气。西西弗斯不是一次又一次向上推动着永远推不到山顶的石头,在失败和战胜失败中完成自我的生命吗?
天山有天山悲壮的美,俊秀的美。
江南山水多娇,但青青的江南山,树儿丰富却又太繁杂,高的、矮的、粗的、细的,针叶和阔叶,直线上升或冠盖迷空的,暗景和淡树杂居在一起,丰富却失去了清纯。而果子沟让我这个城堡里的人感到纯粹,超脱乃至精绝。我不由得忆起杭州的一句古话: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向下弯曲长达七十多公里的大道,牵着我们的梦急转而下。一步步陷入这深谷。是的,假如这样美丽的沦陷,我可愿意千百次地沦陷下去……
我起先看到一条溪从哪个更深的山里喷薄而出,跳跃而下,又向出口飞去……水花簇拥,笑声朵朵。溪边,蒙古包纷纷含着花香,形成一团团白火焰。然而,我却为小溪担忧,这样单纯地跑出山去,看外面的世界,难道迎接她的仅仅是自由狂放吗?不,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却丑恶不堪,哪有多少善意?只要出这山,她就会被奸污或被囚禁的。
清凉的风阵阵,使车跑得更快了。当我刚刚将一清朝官员诗人的诗“看山不厌马蹄遥,笠影都从云外飘,一道惊流直如箭,东西二十七飞桥”想过三遍之后,我又看到了果子沟沟底山花烂漫,蜂飞蝶舞。我看见有顶帐篷外堆着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象要装车的集装箱货物。难道这里面装的是谁的骨灰吗?或者还有其他什么秘密?可我的疑虑被车里人的谈话打断了。他们在谈论着夏日天山养蜂人的趣事。哦,原来,蜂被囚禁在箱子里育蜜了。这倒是个养蜂极好的方式。但我不知最终是蜂养着人,还是人养育着蜜蜂,或者互相养育?
 “瞧,那野苹果树真多啊!”我被身边小女孩雨群的叫声呼醒。我看到与塔松图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野苹果油画”。我之所以说不同,更主要在于其呈现美的方式相异。苹果树矮小却枝叶繁茂,绿得颇深,已成暗色调,而且都几乎在同一风景线上,向外横向延伸……
这里是不是碧野《天山景物记》里所描写的一角?
野苹果树的生存又引起我的第三种思考。满坡满坡的野苹果树有的成淡色,有的泛黄、泛白了,它们在一步步离开青春,亲近死亡。而在这无人光顾的僻乡,它们为自己美丽着,为自己而悄然死去。它们死去,无声无息,在没有挽歌和葬礼中芬香零落成泥。这种生存方式,怎不是一种自在自为的方式,叫人羡慕,抑或满怀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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