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倌儿plus怎么读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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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用英文怎么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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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in sixty后面再加上你要的东西,可以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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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给力了,你的回答完美的解决了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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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609 afw block
609 AFW BLOCK晗】,这个字怎么读,谢谢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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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h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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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血色黄昏_全文阅读_1-米花在线书库
血色黄昏_1
               修订版前言  为真实再现当年的内蒙古草原生活,这次再版,做了一些大的修改:一、补充 了刚来草原时,因跟人斗气,写一告密信,揭发同伴出身不好。二、补充了1969年 秋内蒙古建设兵团发枪时,为争取发到枪,不少知青写了血书。三、补充了在快离 开草原时,于寂寞难耐中与一位女知青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四、把因为情绪而给自 己所恨的人加上的某些坏事还原给真正的责任者。五、删除一些与主要故事脉络无 关的章节。六、冯牧同志曾向我建议不要用冷僻字做书中人物的名字,此次特将主 人公林鹄(hu)改名为林胡。其他没有改动。借此机会,谨向北京市三家村文化实 业有限公司及一切关心帮助我的朋友们深深致谢!感谢广大读者对《血色黄昏》的 尊重和理解。  作者 日于北京
------------------  特约编辑的话  以知青的名义  岳建一  1987年,我是该书责任编辑。  1997年,我是该书特约编辑。  十年世事。十年苍茫。从《血色黄昏》第一版问世,到今天有重大增删的修订 本出版,流年似水,其间多少慨叹,多少磋跎,多少精神的坚守与瞩望。我和作者 老鬼,也由一个内蒙知青与一个北大荒的知青相识相知,到两个不同生命的相互深 刻理解,情同手足。岁月可以剥蚀大多的世态炎凉,但是,不能消融苦难真正照亮 过的生命的精神,不能消融中国知青们每一个真诚而真实地活过的日子,不能消融 那非常时代非常得太不像历史的历史,不能消融有别于一切碑文记载——整整三千 万少男少女最集体、最生活、最历史的人生与命运。  真正属于生命与历史的,必将被历史与生今留住。  当年,老鬼准备写下自己鬼一样的痛苦经历后,找一块像样的地方炸掉自己。 从1975年动笔,到1978年写出初稿,直至以后定稿,历时12年,人生绝笔,背水一 战。就这样,生命与死亡、理想与幻惑、毁灭与再生交织的巨大的活剧诞生了。令 人难以置信, 这样一部优秀书稿竟然四处辗转,被14家出版单位退稿,历时8年。 我得知有这样一部十分难产的书稿后,几经周折,打听到了作者老鬼和作品的下落, 又根据老鬼提供的线索找回了书稿。初读这部沉甸档的书稿,我就被深深震惊了— —这是一部灵魂的孤本呵!它那庄严而残忍的真实,有着可怕的魅力,置身其中, 我竟然常常忘记自己是在编稿,慨叹、忧愤、惊悸……这里,是一片浩渺广袤的没 有爱的荒凉世界,看不见月亮和星光,生活失去色彩,悲欢缺少真实,爱情没有内 容,出卖贞操可以前程似锦,维护自尊却要步入地狱。这里,无过的人们,天天诚 惶诚恐,向圣人请罪忏悔;有罪的丑类,日日坦然庄严,高坐于神圣的殿堂。这里, 黑暗谋杀阳光,虚伪围剿真诚。茫#大草原上放逐着苦痛万般的灵魂。这里,追求 生命的纯粹,却走不出人的虚弱。这里,那古已有之的人类最纯洁美好的感情,竟 像拖死猪一样,被拽到人造的太阳下,扒得精赤条条,八方游斗,历尽唾、踢、踩、 耍。当读到69名知青在火中烧成黑炭,尸体横七竖八,像麻袋一样堆在库房时,我 唏嘘出声了。 那个面部麻木、思维变得破裂的主人公林胡,与苦恋7年却不能相爱 的“女神”告别时,偷偷珍藏起她吐的一把瓜子皮,欲哭泪已干。读到这里,我泪 如雨下。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单相思——以整个生命为代价,有一种面对 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我不忍卒读,可又不能不读!我感受到了很少有过的震撼。我 觉得,此时我的眼睛竟那么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注视着这一颗颗裹在补丁里的沉重 而迷惘的灵魂,注视着这不加一点粉饰的真实的历史与历史的真实。  难道,只有黑暗,才能理解光明的价值?难道,只有毁灭,才能认识生命的真 谛?作为与作者同时代的中国知青,我们都希望“血色黄昏”不再重现,灵魂不再 被放逐,思想不再被扼杀,信仰不再呻吟,人格不再遭践踏。为了在所有当事人离 开这个世界之后,那咬啮过他们心灵的悔恨与醒悟,像龟甲卜辞和铜鼎铭文一样永 存;为了让曾经是孩子的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在未来世界也要记住这使整个人类耻 辱的年月;我感到,我对这部作品的出版,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不如回家 去吆喝大碗茶。这样一部作品不出版,还要编辑干什么!这是一枚留给未来世界与 未来文明的精神化石,足以供后人去考证,去感应,去触摸,去审视一个非常时代 非常的青春生态、精神生态与文明生态。  《血色黄昏》 在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后,很快7次印刷,达40多万册。作者被 海内外的轰动与真诚理解所包围。  我曾经自问和诘问:老鬼以《血色黄昏》无愧历史和后人,那么,我们大家呢? 曾经穿过我们这颗行星最痛楚动荡的人们,身后就真的空空荡荡吗?是时候了,抢 救一枚枚精神化石,抢救无以估价的精神文物,抢救亘古罕见的畸形、复杂、巨大 的精神史,自警自省,真正深广地反思个人与民族悲剧的本源与流向。  我想,我们应该有森林般的自珍。  我想,不能更改的,是已逝的历史。可以更改的,是未来的选择。不甘沦落, 就必须勇于面对世界文明和全人类躬身自省。自省是气度,是辽阔,是深刻的文明 与进化,是再生。  10年过去了。老鬼和我,也从满头黑发变得两鬓斑白。1996年冬,当我重新见 到拥别整整7年的老鬼时, 我们再次紧紧拥抱,万千感慨。我们彼此都知道,时光 可以改变世态炎凉,但是,永难更改、不会泯灭的是我们依然拥有一颗虽然普通却 的亮的中国知青灵魂。这最个人的也是最集体的知青灵魂,竟然使我们历尽风雨而 难舍难弃,如此珍视。试问,亘古而今,有过这样独特和丰富于一切历史与文明而 又最具共性的灵魂现象吗?有过这样辽阔、混沌、斑斓而又被千万人共同拥有的灵 魂世界吗?  谢谢你老鬼,为一个时代还原了一页历史。  谢谢你朋友,为一群知青还原了一壁浮雕。  这次有着重大增删的《血色黄昏》修订本,使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直面人 生的勇气;对生活与历史的忠诚;敢于切割般锋利地解剖自己灵魂的胆量;从无爱 以致泯灭人性的氛围中展示道德价值观念的努力;以及在作品中表现出的对透明生 活和人与人关系的向往;即使在亘古罕见的黑夜,也要探寻人们精神宇宙中星光的 执著。修订该书的过程中,老鬼曾重返内蒙古草原,风尘仆仆,调查、丰富、核实 书中写到的真实故事,做了许多充实与加工,读了更加触目惊心。他以惊人的诚实 与坦率,增写了主人公自己对挚友太过绝情的告密,知青分裂的深层原因,争先恐 后写血书申请发枪的虔诚,末期的颓废、悲观与放纵……从而使全书史诗般的苦难 和英雄主义更加深厚可信。修订后的《血色黄昏》依然是恣纵与粗砺同在,真诚与 裸露共存,而白描手法、阳刚色彩和近乎粗野、富有表现力的叙述风格,更加鲜明 浓烈。尤为重要的,是其创造出的巨大真实更加深这和迫人正视。在这种巨大的真 实面前,文学的许多技巧、装饰、小把戏的玩弄,都显得苍白和微不足道。无疑, 这些将成为一种极其独特的文学现象和美学品格而存在下去。  也许是命运使然,《血色黄昏》修订本的出版同样几经周折。因此,我格外感 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在以深邃的历史眼光出版《知青备忘录》、《知青书信选》、 《知青日记选》等优秀圈书时,又以集体的敬业意识和卓有成效的工作推出《血色 黄昏》修订本。责任编辑李炳青在编辑该书时,一丝不苟,花费了大量心血,令我 感动。这里,我尤其需要感谢的是北京市三家村文化实业有限公司一群老三届、老 知青们,在我的挚友老鬼境况困窘时予以他的声援和热忱无私的帮助。我深深地感 激各位。  《血色黄昏》毕竟只是一滴水。  我以一个知青的名义,期待看浩瀚的海洋。  日  文学视界(http://wxsj.yeah.net) 回目录  血色黄昏 作者:老鬼  修订版前言  第01章抵达内蒙第02章冷峻的草原第03章抄家 第04章分裂第05章英古斯的风波第06章兵团接管 第07章八比零第08章为发枪奔走第09章驯烈马 第10章血的较量第11章加紧防御第12章同情 第13章开门整党第14章决定写信第15章爱整人的指导员 第16章猝然一击第17章老沈目的达到了第18章血信 第19章千鈞压力第20章捅他一下第21章当头一棒 第22章元气大伤第23章凑了六大罪状第24章方处长审问 第25章车轮战第26章分化瓦解第27章等待处理 第28章结局第29章回连监督改造第30章石头山 第31章母亲也批判我第32章伐木第33章血汗的回报 第34章第二次上山第35章冰天雪地里的知青第36章一定要活下去 第37章申请复查第38章为回京苦干第39章救火 第40章逃跑第41章一千五大坯第42章棉被铺在房顶上 第43章写大字报第44章高压复查第45章野蛮的孤独 第46章形势有了变化第47章多雨的秋天第48章女赤脚医生 第49章拉煤第50章鬼屋第51章一个知青的日记 第52章一九七五年春天第53章回北京第54章送礼 第55章她第56章每个人都在变第57章最后的诡计 第58章分别第59章小草没了第60章兵团解散 第61章人生第一次第62章指导员捞了一卡车第63章痛饮 第64章再见吧锡林郭勒草原 特约编辑的话  文学视界(http://wxsj.yeah.net)  第一章
抵达内蒙  1968年11月底。  从张家口下了火车,我们沿着一望无际的公路向北徒步行进。自大串联后,养 成了扒车的习惯,能蹭就蹭,不能蹭就步行,反正这是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 大方向绝对正确,自信凭我们的本事,早晚能截个车。  从张家口走到张北80里地。出了张北,就到了坝上,即所谓内蒙古高原,气候 明显见冷。我们4人都戴着50年代的蓝棉帽,放下了帽耳朵,帽耳朵边上沾着白霜。 塞外荒野,名不虚传。沿着从张北到宝昌的一条崎岖不平的砂土公路,四周是荒寒 的土地,破旧的农房,光秃秃的山坡,人烟稀少。  我们背着背包,顶着严寒跋涉。公路弯弯曲曲,没有尽头。沿途汽车也零零星 星,没几辆。好,身后终于传来汽车声,雷厦挥动着双手,站在路中央。解放卡车 跑到跟前,只好停下。  司机不耐烦他说:“你不要命啦?”  “同志,拉我们一截吧。”雷厦不卑不亢地喊,走到驾驶室前。  “不拉。”  那司机趁机加大油门,卡车狂吼着开走。我们只好狠狠地向远去的卡车吐着吐 沫,臭骂这王八蛋司机,继续一步一步地向远方走着。  四野茫茫,天空阴霾,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凛冽的寒风,稀零零的雪花,伴 随着我们。  晚上,我们住在路边的一个车马大店。里面昏暗、肮脏、简陋。  在伙房里,我们围坐着,头一次吃着莜面饸饹。那伙房的地上堆着柴禾,乌黑 的房顶,乌黑的墙,乌黑的锅盖。  雷厦咬着牙吃莜面饸饹。据说,这是当地人过节才吃的饭。被认为是对我们的 款待,可是那股棕油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金刚偷偷对大家说:“厕所的味儿大得出奇。好可怕!能呛你一跟头。”  果然,大车店的厕所和北京的完全不一样,那是在一个深坑上架块有茅坑的木 板。木板要是塌了,人就会掉到粪坑里。下面的粪橛子冻成了一个个宝塔般的冰柱, 散发着刺鼻的羊膻味儿。这还是冬天,夏天就可想而知。  晚上,我们睡在了一张大炕上。静静听着大车老板子吹牛、抬杠、聊老娘儿们。  金刚担忧地问:“如果当地不要我们怎么办?听说那地方已经停止接受知青了。”  “我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他们应该欢迎。”雷厦充满信心。  “可是人家不要你,也有人家的理由。我不相信全国这么大,谁去了他们都会 要。”  “别瞎发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说。  “把达以地,把达以地… ”金刚反复背着刚学来的蒙语。  山顶认真地看着《养马学》。  雷厦沉思道:“明天,我们一定设法截个车。在大草原上,上百里没人烟,不 能像串联时那样徒步走,否则非得给你冻死。”  …  夜晚,只听见外面,那凄厉的寒风在嘶叫。我们互相挤着,一股劣等烟、羊皮 袄、莜面的混合气味把我们送入梦乡。  次日,在漫长的公路上,继续向北行进。  截了一辆又一辆的车,碰了一个又一个的钉子。雷厦的社交能力没比,最能拉 下脸求人,最能忍受脸面上的屈辱。截车也是个本事,雷厦敢大大方方站在路中央 一趟一趟地截,手舞足蹈地呼喊,叔叔大爷地猛叫… 我却胆子小,害羞,怕挨干。  终于,顽强的雷厦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截停了一辆车。这位老司机被感动 了。  “老同志,拉我们一截吧。我们是北京来的知识青年,从张家口走到这儿,已 经走了3天。很累很累,真的,请搭我们一截吧!”  “你们从张家口走到这儿?”老司机很有点惊讶。  “还骗你?”雷厦那张漂亮的脸给冻得像红萝卜一样。  “快上车吧。”  我们4个人欢笑着, 像小鸟一样地爬上了车。这辆挂着篷布的卡车在草原上颠 簸着,一口气把我们拉到了锡林浩特。  街上刷着醒目的大标语:“深挖猛揭锡盟内人党的盖子!”、“彻底肃清以乌 兰夫为首的一小撮内人党分子!”、“挖肃是内蒙当前斗争的大方向!”、“高万 宝扎布罪该万死!”  我们是私自跑来的,先要得到盟知青办的批准,才能合法下牧区。晚上暂住在 锡林郭勒盟中学。  在盟安置办公室,山顶刻的假公章发挥了威力。  内蒙锡盟有关部门:兹介绍我校学生林胡、 雷厦、吴山顶、金刚4人前去联系插队落户事宜,请予 接洽。  北京四十七中革委会日  办事员认真地看完了介绍信,一点也没怀疑它是假的,慢条斯理说:“真是很 抱歉了,我们锡盟的安置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没有力量再接收。”  “可事实上,仍有很多地方缺人。”  “是缺人,我们这儿来个两万三万的还缺,但关键是经费问题。没有经费,你 让我怎么安置? 一个知青的安家费是450,我们这地方已经接受了4000多,实在没 有能力再接收,早已超过了预算。”  这办事员眼睛很大,炯炯有神,手洗得白白净净,态度坚决,毫无通融余地。  我们失望而归。次日又到盟安办,和这个办事员软磨硬蹭。  “董大叔,求求你了,收下我们吧!”雷厦央求着。  “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您帮帮忙,完全符合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 线。”金刚。  “我也不反对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你们可以找一个愿意接收你们的地方, 但我就是没钱安置你们。没有安家费你们干不干?”  我们4人面面相觑。  “哼,安置一个人,要花钱的。”  “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你应该支持,想想办法嘛!”我生硬他说。  “唉!  那办事员瞥了我一眼:“真没法办这个事。上面已经说了,停止接受知青。你 们要有意见可以找领导去。”  夜晚,我们在盟中宿舍研究对策。  我很担忧:“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每人带的钱都不多,整天下饭馆最多能坚持 一个礼拜。”锡林浩特的饭馆邪贵,最贱的菜也六七毛一盘。  吴山顶的眼珠闪了闪:“听说盟军分区赵司令员的儿子就在这儿上学,我们和 他儿子套套近乎,想想办法通过赵司令员取得批准。”  雷厦想了一着妙计:“我们最好每人写份血书,面呈给司令员,保准成功。”  “对,好主意!”我高兴地说。  山顶说:“我负责跟他儿子联络。”  次日,山顶真找到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小孩眉清目秀,文文静静,身穿 一身干净的军装,一看就是部队干部子弟。  “小鬼儿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交个朋友吧。”  山顶很热情地送给他了一个大主席像章,有墨水瓶那么个儿,作工讲究,孩子 异常喜悦地看着,一下子就被我们征服了。  “嘿,你们这儿跳不跳忠字舞?”  “不跳。”孩子腼腆他说。  “看过老太烫跳忠字舞吗?特神,来,我给你表演一下。”  山顶认认真真地学着小脚老太烫跳了一段忠字舞,手舞足蹈,装着罗锅、瘪嘴, 八字步、颤颤巍巍,把那孩子逗笑了。真没看出来山顶挺有表演天才。  “小鬼儿头,你爸爸晚上在家吧?”  “平时都在家,有时候去开会。”  “好,那我们要到你家去,到时候你得给我们开门,引见你爸爸。”  “没问题。”  “给我们说点好话啊,让你爸批我们下牧区插队。”  “行。”  ……  晚上,在盟中杂乱的男生宿舍,我们开始准备血书。  割!打起仗来,命都可以牺牲,还在乎这点血。我拿起一把电工刀,给自己的 左手指来了一下,血汩汩冒出,用手指沾着血写道:“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 号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保卫和建设祖国边疆的事业,请接收我们吧!” 字迹歪歪扭扭。  每人都用这把刀割破手指,写了自己憋在心中最想说的几句话。  自然,给自己肉上割一口子不是多困难的事,青年人喜欢干点拔刀见血的举动。 不过这毕竟不是割猪肉,是要划开自己身上的一块皮。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盟军分区的大院,找到了赵司令员的家。  那小鬼头儿很热情地打开了门,把我们带到他父亲面前。  “啊,你们都是北京来的红卫兵,欢迎欢迎。”  我们坐下后,由雷厦开讲:“赵司令员,我们从心眼儿里喜欢内蒙这块土地, 真心地想来这儿插队落户,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但盟安办却以没经费为理由, 拒绝接收我们。现在我们身上的钱很少,坚持不了几天,就要没饭吃了。希望您能 批示有关单位接收我们。这是我们写的血书。”  看见4张血迹斑斑的信, 赵司令员感动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反对 你们这样干。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到内蒙草原,精神可佳,我们当然要支持, 完全支持!”他马上掏出钢笔,在我们的一份血书上批示:“请盟安办予以安置。”  赵司令员很和气,没架子,面貌端正,跟他的小鬼头儿子一样,给我们留下了 美好印象。  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成功。盟安办把我们分配到西乌旗巴颜孟和牧场。  哈哈,我们总算不会再灰溜溜地折回北京了,像姜傻子那样,(他们几个计划 步行到西藏,最后连河北都没出,就被民兵给抓住,灰溜溜地又回来。)  巴颜孟和牧场位于西乌旗东北方向200里。 场部的荒凉破旧,超出了我们的想 象。一个县团级单位不过是两排土坯房,另加几排地窝子,远远不如内地的一个生 产队。场部办公室是全牧场惟一的砖房。小卖部只有一间屋大,来买东西的牧民稀 稀零零。货更是少得可怜,连点儿当地产的黑糖块都是好东西,被牧民互相转告, 抢着买。  印象最深的那个群众专政大院:一大马厩里面挖了一排地窝子,关着40来个牛 鬼蛇神,什么“内人党”、“叛国分子”、“反革命”、“破鞋”“反动喇嘛”… …应有尽有。每天,他们排着队,低着头,默去上工。  场部领导原想给我们分到三连,说是纯农业队,离场部近,住房子,生活条件 比较好。我们一听就急了。要到农业队,大老远来内蒙干什么?坚决要求到牧业队, 并要到离场部最远的地方。于是就把我们分到了额仁淖尔,即七连。  在住招待所期间,我们常偷骑牧民拴在木桩上的马,拔一蹦子,让马流一身汗, 可没少挨骂。牧民们埋怨道:冬天的马,流一层汗,掉一层膘儿。  下牧区最大好处是可以狠狠过一把骑马瘾。  几天后,赶大车的老姬头拉着我们到七连的东河,一个在场部东北40里的更加 荒凉的地方。  马车像个小蚂蚁,在茫无涯际的、原上移动。赶车的老姬头嘴里得档档不停地 唠叨:“唉呀,这儿不穿皮裤可不行,棉的再厚也不顶!”老姬头身穿皮得勒,蜡 黄脸,有几根稀疏的胡子,像个土匪,搂着大鞭杆:“你们出门可得小心,千万别 迷了路,冬天要是迷了路你就等死吧。这地方年年都有冻死人的,哼,牧民多经冻 哇,可鼻子耳朵照样给冻掉。哈哈,白毛风要是来了,伸出胳膊都看不见。不是吓 唬你们,咱这地方,六月天还冻死过人呢!”  老姬头的这些话听了很好玩儿,更令人对草原有一种敬畏。  冬季的草原灰蒙蒙的。埋没在积雪下面的野草稀稀拉拉,露出一点枯黄草尖, 僵僵仁立。偶有一堆牲畜的白骨散落在冰雪之中。纵目远眺,四面都是一望无际, 只有大车道弯弯曲曲伸向天边。  草原大辽阔了,辽阔得让人心里空虚,让人全身震骇。面对草原,最狂妄自大 的人也会感到自己生命的渺小,微若尘埃。最让人怵的是如此空旷的漠漠大野却寂 然无声,静得掉在地上一根草都能听见。  白皑皑,光秃秃,平坦坦,苍茫茫。  这就是草原,没有那种精致典雅的秀媚,以原始般的粗犷和莽苍屹立在人们面 前。在北京是绝对看不到这种景色的,地档道档的未被雕琢的自然美,辐射着严酷 的寒光。  我们坐在大车上,每人都盖着好几张羊皮,腿还是给冻僵。浩瀚的锡林郭勒草 原啊,你真的是这样冷酷、粗野、荒凉吗?  “新的生活开始了!”雷厦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们是好样的,从没路的地方,硬闯出了一条路。”金刚轻轻说。  “嘶,好冷啊!”我给冻得缩着脖子。  哈哈,我们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内蒙落下了脚。  万岁!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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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峻的草原  我们的蒙古包事先已扎好。  进去后,一个模样善良的蒙古中年妇女很利索地帮我们把炉子点着,熬上茶。 刚想向她表示谢意,猛一瞥,发现她蒙古袍背后缝着一块白布,上面用蒙汉文写着 “牧主分子”。谁也不敢再说谢谢,怕立场不稳。  当地贫下中牧过去从不搞阶级斗争,现在一搞,也相当会搞。他们发明了在五 类分子后背上缝布条的法子,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专政对象,要与之划清界限。我们 还被告之贫下中牧家的蒙古包前都挂着红旗,没挂红旗的就是有问题的家。下包喝 茶,一定要到插着小红旗的包。  在七连东河蒙古包里的第一夜是难忘的。  临睡前,往铁炉里倒了一簸箕牛粪,憋了一阵,烟越来越浓,“嘭”的一声, 跟爆炸一样,熊熊地燃烧起来,把一节炉筒烧得通红。毡子外面寒风刺骨,毡子里 面却只穿着背心裤衩还热得满头大汗。但只要火一灭,蒙古包里酷冷。每人除了被 子外,又把八张羊皮全盖上,堆成厚厚一大团。都蒙着头睡,否则冻耳朵。  半夜,我身上盖的羊皮滚掉了,一下子给冻醒,只好当团长。蒙古包顶上有个 通气通光的大圆窟窿,透过它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外面实在太冷,不敢伸出手把羊 皮盖上,只好踢开被窝,硬钻到雷厦的被窝里。  涌进一股冷气,雷厦叫唤起来:“哎哟,哎哟,你这脚跟冰块一样。”我俩屁 股对屁股,裹紧了被子,继续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透过一缝隙,望着蒙古包顶 上的窟窿,想起了白天到达东河与牧民见面的情景。气氛冷清,根本没人欢迎我们, 只有一两个黢黑的蒙古牧民骑着马,呆漠地望着我们,脸上连点笑容也没有。他们 用蒙语叽叽咕咕一阵后,骑着马扬长而去,跟报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迷迷糊糊地回想着来到草原那一刹那的感受。直到上午11点多钟,老牧主贡 哥勒从外面带了一把枯草,放进炉子里,又在枯草四周摆了几块牛粪,为我们点着 炉子,大家才战战兢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趁热起床。  贡哥勒来到外面,在严寒中为我们杀牛。他把牛的两个前腿撅到犄角后面,根 本不绑,就在牛的胸膛上割个小口,把一只瘦瘦的胳膊伸进牛胸腔里掏心,掐断一 动脉管,牛马上就死,比汉族杀牛要科学得多,省事得多。之后,他开始用把破电 工刀剥皮剔肉……他的得勒背后贴着一白布条,提醒人们他是个牧主。  我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好奇地看着这整个过程。  雷厦兴高采烈地切肉,准备着饭。突然把刀放下:“实在憋不住了!”他匆匆 地穿上衣服,武装好,惨叫着跑到包外。  不一会儿,解便回来,大口喘着。  我问:“你在那儿拉的?”  “马厩后面。”雷厦哀叹道:“哎哟,屁股要给冻掉了。那风跟刀子一样。”  “我也憋不住,怎么办?”  “去吧,速战速决,保护好屁股和老二。”雷厦笑着说。  当我蹲在马厩旁,体会到内蒙的酷寒时,才恍然大悟:牧民的得勒很有优越性, 多大的风,多冷的天,蹲下就拉,不用担心冻着腚。  饭做好,我们4人啃着手扒肉,发现内蒙的羊肉名不虚传,好吃得要命。奇怪, 内蒙的羊肉怎么没膻味!  上午,贡哥勒的老婆,那模样标致的中年妇女来给我们缝皮得勒。她后背上贴 着一个黑污污的白布条,使我们不敢对她和气一点。这位脸色红润的蒙古妇女熟练 地为我们裁剪皮子,一针一线地缝着。她对自己后背上贴着那块白布条似乎毫无怨 言。  晚上。 (game.mihua.net) 已睡下后,牛的哭喊声把我们惊醒。几十头牛聚集在白天那头牛被杀的地方, 用蹄子刨着地,用鼻子嗅着冻土,用舌头舔着同伴的血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放声恸号,那扑簌簌的泪水冻成冰碴挂在眼窝下面……这一群牛的蹄子声,轰轰响, 好像就踩在你脑袋边。  金刚害怕地问:“它们会不会冲进蒙古包里来?”  有几头牛竟跑到蒙古包跟前,一头牛把双角往蒙古包上来回蹭,整个包都在颤 动,着实可怕。  我的疯劲上来,穿上衣服,拿着一个大棍子,冲出去,朝站在包附近的牛又打 又吼,横冲直闯,这牛虽块儿,胆子还是小,几十头被我一人就给打跑了。  可是不一会儿,牛群们又返回来,围绕着那牛被杀的地方呜呜哭泣,有的牛哭 得上气不接下气,有的拉长声哀号。吵得我们根本睡不着觉。  金刚大为感动,噙着泪说:“牛真好呀!唉,我以前不知道。要知道的话,决 不吃牛肉。我现在宣布,今后我绝不吃牛肉了。”  我嘲笑道:“你别小资产阶级情调了。”  这一夜,外面的几十头牛不断地哀叫,呼唤着死去的同伴。在酷寒中,无比凄 凉。  动物里,可能也就是牛,能为死去的同伴这么哀哭,那眼泪真的往外哗哗冒。  次日,牧主老婆又来为我们一针一线地缝得勒。其实很感激这位蒙古妇女,但 不敢表示出来,不断提醒自己:“可是牧主婆啊,不能对她有好感。”  这位蒙古中年妇女的脸颊红红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她梳着辫子盘在头 上,外面包着白布。表情是那么的善良温和,与阶级敌人的概念实在不相吻合。我 们4人只敢偷偷地瞥她一眼, 不敢与她眼睛正视。虽然包里就我们几个人,都尽量 不理她。  下午,马棺儿给我们抓来马,每人一匹。我向牧民请教:“哪匹最好?”  马倌儿说:“小青马最好。”我犹豫片刻,狠狠心宣布:“我要小青马。”  山顶气愤地质问:“为什么你要最好的马?”  “不为什么。”  山顶对雷厦说:“起码应该说句话,给大家打个招呼。我才不稀罕那匹马,就 是觉得他太霸道。”  大家都对我露出不满之色。  我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心想这队伍是我拉起来的,4人里,我胳膊最粗, 腿肚子最壮,悠双在最多,我当然应该有最好的马。  雷厦似乎也有意见,但没跟我多计较。  小青马属于我的了!没办法,在马面前,我没法对朋友讲点义气,实在是大馋 了。  由于“挖肃”,牧场几乎瘫痪。达勒嘎(干部)全靠边站,我们知青整天闲呆 着,没人管。  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自己的马上了。每天饮二遍水,遛,吊,喂青草……像 照顾自己的小弟弟一样地精心喂养。  有一次,小青马打梁了,我自己扛着鞍子,牵着马走20多里地,不忍心骑在马 的伤口上,被牧民当作笑料。  我们4人都爱趴在土围墙上, 聚精会神地看着马吃草。倾听它们咀嚼草时所发 出的咔喳咔喳声,马嚼干草就像我们吃大虾一样津津有味,看它专心致志,吃得那 么香,自己嘴里都冒口水。当我给小青马挠痒痒时,它会把肥厚的脖子伸过来,让 你使劲给它挠。  户外极冷,我们给冻得用手捂着耳朵,跳着蹦着,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马。  我们骑马从不轻易大跑,只有实在瘾得不行了,才短距离的拔它一蹦子。谁都 特爱惜自己的马,借马要比借钱难得多。  雷厦是一匹花马,跑得不快,不久把花马换了匹大白马,就是口老了,号称日 行500, 是原场部一头头的。给他美得屁颠儿屁颠儿,没事就骑着下包,下了几次 包后,雷厦就了解了不少牧民的生活细节,回来后,绘声绘色地给我们吹。  这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带着古代战士的痕迹。  牧民们终年累月不脱衣服睡觉:把皮裤脱一半,裹着得勒,再盖件皮被,天气 再冷,也可以随时起床;他们喝奶茶不用筷子,舌头舔得特干净,根本不用刷碗; 每个成年男子都有一把电工刀,磨得贼快;一辈子不洗澡,衣服从新穿到烂;他们 每天只晚上吃一顿饭,早上、中午都喝茶;他们思想也不像报上宣传得那样革命, 跟牧主拉拉扯扯,来往密切;他们热情好客,不管是谁(包括专政对象),一进蒙 古包先给你一碗奶茶,并且容留过路人住宿。他们在男女问题上没有孔老二的影响, 比较开通,解放前梅毒流行,但不像传说的那样乱伦,蒙古姑娘也绝不像妓女,随 便什么人都可以干。他们为报答几分钱的恩情,可以付出一头牛的代价,也常为一 点鸡毛蒜皮动了杀机。  草原生活虽然孤寂,可也确实有浪漫的一面。出门骑马,喝茶吃肉,活儿可干 可不干,成天四处串包。记得有一次,也是自己跑来的北京女知青刘英红去场部买 东西,回来时刮白毛风,迷路了,我们全体知青出动,直到夜里10点才把她给接回 蒙古包。她在卸骆驼套时,不知怎地把骆驼弄惊了,给她撞个跟头,大蹄子还把她 的蒙古袍扯了二尺长的口子。她却躺在雪地上哈哈地笑了起来,当晚就给同学写信, 洋洋洒洒3大页,详细介绍了这次迷路的经过,觉得非常好玩儿。  在北京,一个姑娘哪有被骆驼撞一跟头的乐趣?  这大晚上,我们参加了本队牧民召开的批斗会。  在公共的蒙古包,两个包连在一起,挺别致,说是6点开会,到8点也没开。蒙 古包里烟雾腾腾,牧民们特能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昏黄的煤油灯下,这一张张古 铜色的面庞又黑又糙,个个都那么坚硬、糙裂、饱经风霜。大多数牧民都穿着熏黄 了的没有面的皮得勒,很厚。他们本来就块儿,再穿上这么厚的皮得勒,就更显得 魁梧粗壮。  “贫下中牧开会还这么拖拖拉拉?迟到两个钟头了还不开会。”金刚偷偷嘀咕。  有的牧民在掰腕子,有的互相抬杠,有的抽烟沉思,有的把胳膊从得勒中退出 来,翻找衬衣上的虱子,有的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们这几个北京知青。  最后终于开会了。大家起立,向毛主席鞠躬,高唱“敬祝毛主席万寿元疆。”  昏得特海勒特毛主席,塔布勒满耐色特个林著勒很耐乌兰纳勒。  ……  声音粗嘎,撕裂而阴沉。内蒙的这首歌调子有点悲凉,让人听了想哭。  那四个被斗的内人党分子低着头,站在大家面前。个个麻木不仁,铁青的脸。 贡哥勒也站在一旁。  批判时,全是说蒙语,我们一点儿也听不懂。  但牧民们个个都心不在焉,根本没人用心听,有的睡觉,竟打起了呼嗜。有的 妇女织着牛毛手套,有的牧民玩着自己的小打火机。两个年轻牧民互相开着小玩笑: 我在你的背后贴个烟纸盒,你在我的后脑勺上粘一小团羊毛……  牧民道尔吉吐吐沫的本领相当高强。他能大老远把口水射到一个小羊粪蛋上, 百发百中。他眯着眼,不一会儿就用嘴“滋”一泡,滋灭一个羊粪蛋。他屁股旁的 那本毛主席语录脏得不堪入目。  这阶级斗争的第一课真使我们万万没想到。贫下中牧在批斗会时嘻皮笑脸穷逗, 吹牛,吐口水玩,东倒西歪睡大觉,跟报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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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  日晚上。  听完元旦社论, 蒙古包里回荡着国际歌声。这悲沉激壮的声波把我们4人的血 都激动得沸腾起来。  “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们应该干一件有意义的事。”山顶若有 所思。  雷厦严肃地说:“别的连都已经抄牧主的家了,咱们连还没有抄。”他眼睛闪 闪发亮,一激动就脸红,血特爱热。  金刚点点头:“牧区的阶级阵线不分明,贫下中牧和牧主、富牧都串着亲。听 说这儿常有打信号弹的,真有暗藏的苏修特务。”  我提议:“那我们也抄吧。”  “对,应该抄。我们到这儿,不能忘了搞阶级斗争。”  金刚问:“告不告诉牧民?”  雷厦说:“不能告。牧民的阶级觉悟不高,批斗会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平日和 牧主来往密切,常常到牧家喝茶聊天,告他们,他们给牧主通风报信怎么办?”  我表示同意:“对,不能告。万一走漏风声,牧主会把金银财宝转移、隐藏。 突然行动才能抄出东西。”  山顶疑惑地反问:“这样做会不会脱离群众,贫下中牧理解我们吗?”  金刚拿着报纸说:“你看,滕海青(当时内蒙第一把手)说:当前内蒙挖肃的 最大危险是右倾。”  “可我们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干这种事,会不会犯错误?”山顶 还是不放心。  “挖肃是很复杂,要慎重,但抄牧主却明摆着不会错。牧主都是当地人定的, 并报场部批准,备了案。”雷厦说。  山顶点点头,不再言声。  我说:“抄吧,别的连都干了,我们七连不干,就太落后了。这行动非常有意 义,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就搞阶级斗争,货真价实的开门红!”  次日,日。  天空飘着雪花,并刮着犀利的北风。我们几人备上马,迎着刺骨严寒,旋风般 地直扑贡哥勒家。在白雪茫茫的草原上,我们一行的样子威武而雄壮。  贡哥勒的蒙古包破旧乌黑,他的大黄狗凶恶地向我们狂吠。我手持木棒防卫, 贡哥勒走出蒙古包,厉声呵斥着狗,谦恭地欢迎着我们。  蒙古包里面光线很暗,大大小小挤着八九口人,门旁边是个黑污污的碗架,一 老头儿盖着皮被,躺在门左侧,奄奄一息。蓬头散发的老妇缩在昏暗的角落里打量 着我们,像个阴森的老妖婆。主妇就是为我们缝得勒的那位,好像预感到不幸降临, 善良的大眼睛里含着悲伤。  蒙古包里破破烂烂,弥漫着一股臭气、霉气。  雷厦正颜厉色:“我们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指示,狠抓阶级斗争,要对你们进 行抄家。”  金刚在旁边结结巴巴地念着自己用查蒙汉词典,翻译出的蒙文。  贡哥勒频频点头,表示欢迎。他是个50多岁的瘦小男人,嘴角老是挂着笑容。  大人、小孩、老婆儿、老头儿全都愕然。那躺着的老头儿不住地咳嗽,只主妇 对他轻轻说了几句蒙古话,其他人都沉默着,一声不哼。  金刚怕他们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  我瞪着眼:“出去,全部出去!”命令除主妇和一个吃奶小孩外,其余人全部 到蒙古包外面去,并且不准离开。  这群蒙古人开始缓缓地走出蒙古包。那颤巍巍的病老头儿,被主妇帮助穿好得 勒,戴上帽子,由贡哥勒搀扶着站起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出门外。那相貌可怕,脸 上的褶子像鳄鱼皮一样的老太太,也鱼贯地走到外面。贡哥勒在勒勒车后面的地上 铺了块大毡,让他们坐在上面,股股雪花落在身上。  一个十六七岁的蒙古少女出去后想骑马溜,被雷厦厉声制止。  贡哥勒讨好的向我们微笑着,狗一样地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转。我眉头一皱,不 客气地向他挥挥手:“那边去!”  他无可奈何地回到勒勒车后面与家人团偎在一起。  我对山顶说:“你负责监视他们,不许他们乱动。”  包里只剩下主妇一人,背上背着一个婴儿。  金刚示意,让她打开箱子、包袱、口袋。这善良的妇女很听话,非常合作,脸 上除了慈祥和悲哀,没一点儿不满表情。  老牧主曾给我们拾牛粪、生火、杀牛……他老婆给我们缝皮得勒、做饭,我们 却要抄人家,这很需要有点残忍。  我咬咬牙,暗暗提醒自己:“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人民残忍;对敌人就是要恩将 仇报。”  开始认真搜查,嘁哩哐啷,翻箱倒柜地搜。地上遍是凌乱的破东西:烂衣服、 碎布头、生锈的小钉子、比小手指还短的铅笔头……整个一堆破烂,哪像印象中的 牧主那么阔绰。不过也许是装的,值钱的都藏起来了。  我终于发现了一把牛角尖刀,如获至宝,挥舞着它向主妇吆喝着:“还有什么 武器吗?”  主妇的目光悲哀之至,摇摇头。  争取能搜出武器或变天账之类的东西,至少也要抄出点细软。罐子、面袋、勒 勒车全翻了个底朝天,连臭烘烘的蒙古靴也逐个检查……蒙古包给翻得乱七八糟, 羊粪蛋散落在大毡上,姑娘的花衣服被我们踩在脚下。但变天账没有,武器没有, 反动书信没有,金银财宝没有!真没料到牧主这么穷。大为扫兴,没办法,几件旧 羔皮得勒、一个破马鞍、一口袋奶豆腐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主妇的美丽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们,目光中没有一点怨恨,只是充满忧伤,忧伤 得使我都有些不敢看她。包外面,那些个老弱病残倒还老实。他们在寒风中冻得瑟 瑟发抖,却不敢站起来走动走动。我心里曾闪出几丝恻隐,但自觉这念头很危险, 赶快压下去。  贡哥勒的大黄狗一见我们出来,凶恶地扑着,为主人鸣不平。我用木棒吓唬, 它却咆哮着,龇牙咧嘴。主妇使劲地拉它,却更加凶恶地扑跳。如此异乎寻常的猖 狂,为谁逞凶?我喜欢狗,可不喜欢这么恨我,想咬我的狗。它是牧主所豢养的, 立场是反动的,应该就地消灭。  “这是阶级敌人的狗,不能让它这么猖狂,”我对雷厦说。  “对,敲了它,拿回去作狗皮褥子。”雷厦说。  我示意主妇将狗拴起来。主妇很不情愿地把狗招呼到跟前,用绳子将脖子捆住, 另一头给拴在勒勒车的木头轮子上。  我举起了铁鍬.贡哥勒飞快地冲过来,挡住我,苦苦哀求。我推开他,这个瘦老头儿却跪在地 上, 双手紧紧搂住狗, 把脸埋在狗头的毛毛里,以自己身躯掩护,嘴里哀求道: “巴乐怪,巴乐怪。”(不要,不要。)  哼,老牧主胆敢跟我们对抗,找死呀?我揪住他脖领,像揪一只小兔子,提溜 起他,蹬了一脚,给老家伙来个狗吃屎,他老婆赶忙跑来扶起他。  大黄狗越加暴怒,凶猛吠吼。它耸着毛,充血的眼睛闪着凶光,一次次向我扑 纵,把绳子拽得梆梆响。  贡哥勒面若土灰,肮脏的胡子上沾着鼻涕。他厉声向大黄狗喝斥,还用脚使劲 踢了它两下,双手却又怜爱地把它搂在怀里,嘴里嘟囔着:“巴乐怪,巴乐怪!”  我狠狠地踢了贡哥勒屁股一脚:“一边去!”却没踢走他,雷厦从后面揪住贡 哥勒的脖领:“你不要干扰我们搞阶级斗争,”硬把老牧主提溜走。  我举起铁鍬,屏住气,准备一下解决。贡哥勒急了,奋力从雷厦手中挣脱,不 顾一切地扑将过来,抱住狗。他知道犯了大罪,恐惧地抽搐着嘴巴,向我谄笑。这 位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皱纹的50多岁的蒙古人,挂着如此微笑,煞是惨然。  那边也乱成一团,善良的主妇要过来援救贡哥勒,孩子哭叫,贡哥勒父亲挣扎 想站起来,山顶招架不了,呼唤雷厦支援。  我只好放下铁鍬,对付老头儿。唉呀,老家伙吃了豹子胆,如此不听话,上去 揪他,想把他拖走,不防他身下的狗闪电般咬了我左手腕一口。  疼得我大叫一声:“操你妈的!”丝丝地倒抽冷气。左手腕愣给咬了个三角窟 窿,冒出了血。怒不可遏,狠抽了老头儿一耳光。他那张干枯多皱的脸被抽得涕泪 交流,可是却还给我一个毕恭毕敬的微笑,嘴里依然嗫喘着:“巴乐怪,巴乐怪。”  在学校成天练摔跤打拳,收拾这老头儿不跟玩儿一样?几个连续左右直拳,打 在贡哥勒面部,砸茄子般,又抓住他脖子一扭,老头儿就像麻花被扭了个弯儿,拖 了几步,雪地上留下了一道印痕。那位面孔健康红润的主妇冲过来,想挡住我,被 当胸一拳,打回去。  雷厦警惕地保护着我的后背,喝斥这帮人不许乱动。  我正想扭身解决狗时,背后突然窜出一黑影,大喝一声:“我操你妈的!”  头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昏倒在地。几秒钟后,我醒来, 看见雷厦冲向老姬头,一脚把他踢倒,大吼:“你为什么打人?”  我马上就明白是老姬头从背后偷袭了我。他手中的镐把,断为两截。唉呀,我 脑袋要不硬,就得被打碎了!  老姬头的脸更黄了,狡辩道:“你们太不像话,打这么一个糟老头也下得去手!”  我跳起来,先抄起铁鍬一鍬把那狂吠的狗打躺下,再一鍬打没了气。之后又朝 老姬头扑过去。在我的打架历史上,还从没有被人砸昏过,这是头一次啊!  雷厦见了我发了疯,忙紧紧抱住我。我被打得浑身是劲儿,一抡就把雷厦给抡 个趔趄。金刚也跑过来抓住我胳膊,随着一声怒吼,腰扭腿别,把金刚从身上摔了 过去,又狠又脆。  我嚎叫着,像条受伤的野猪冲向老姬头,双手攥着铁鍬,非要开荤。  雷厦又一箭步挡住我,双手抓住我挥舞着的铁鍬,大吼:“林胡,别打了!” 鬼知道,他怎么又冒出来。  我什么理智也没有了,乱摇乱摆,拼命想甩开雷厦。他被我摔倒在地,又挨了 两脚,仍紧握铁鍬,死不撒手。我拖着他,费力地向老姬头一步一步地接近。  老家伙看有人劝架,嘴还硬,举着一铁鍬骂:“老子是四七年的兵,你敢把我 咋地?”我拖着雷厦,硬是冲到他跟前,朝他脑袋拍了一下,放躺下他。又抡起铁 鍬,准备拍第二下。雷厦用身体挡住老姬头。  “你别把他打死了!他可是贫农啊!”雷厦脸色苍白。  我只好懊恼地停下,吼道:“老姬头站在牧主一边,就该打!”  小孩的哭声,贡哥勒伏在大黄狗的尸体上呼号,主妇的啜位,招来了附近十几 个牧民在远处观望。但他们不敢管,只阴沉沉地站着,默无语。  金刚手持红宝书,用力向他们挥舞,表示我们的行动是在按照毛主席教导办, 警告他们少管闲事。  挨了一镐把,又让牧主的狗咬了一口,就此罢休太亏,我又扑向老牧主,用马 笼头猛抽。老头子穿着皮得勒,不解恨。又抄起一根木棍,“乒乒乓乓”一阵乱打, 那老头子双手捂着脑袋,跪在地上,嗷嗷惨叫。  “不许叫!”一棍子砸下去。  老头子仍然叫。  “不许叫!”又狠打了一下。  老头子仍然叫。  好个贡哥勒,这么不听话!我让你叫,一口气给他十几棍子。  伛偻的身躯在地上滚动,躲避,然而棍子总是及时地准确地打中他。老头徒劳 地哀叫着……围观的牧民没一个敢炸刺儿。他们性情温和,害怕见血。  “妈的,老牧主,越叫越打!”我手中的木棍嗖嗖飞舞,百发百中,都是屁股 和大腿,死不了。  雷厦不住劝我:“算了,算了!”  “把我手腕咬得多疼啊!”  “再打就要出事了!”雷厦、山顶两人使劲抓着我胳膊,连推带拉地离开。  老头儿蔫蔫地没了声,躺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突然睁开眼,看见我,嘴角 咧开,露出一丝恐惧的干笑。  神了,这老头儿真经打。  最后,鼻青脸肿的老姬头灰溜溜地套上车,把贡哥勒送到邻近的东乌旗格日图 大队(那时场部卫生所不给四类分子看病)。  等围观的牧民散去,雷厦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瞪着我说:“刚才,你要把老 姬头给打死了,怎么办?”  “唉,这就外行了,会打人的又把人打了,又打不坏。”我向他伸了伸血糊糊 的左手腕。  雷厦摸摸我脑袋,安慰道:“别生气了,你这脑袋真够硬的,那么粗的镐把都 打断了。”  在雪花飞舞中,我们又矫健地骑上马返回。马屁股上挂着抄来的羔皮得勒、奶 豆腐、破马鞍……  晚上,大家聚在蒙古包里研究,都认为这次流血事件是一场尖锐的阶级斗争。 敌人对我们抄家心怀不满,不敢公开反对,就借不让打狗来抗拒。  山顶不解地问:“奇怪,老姬头为牧主抱打不平。贫下中牧怎么为牧主说话?”  “听说老姬头常到贡哥勒蒙古包喝茶,这老光棍可能是看上牧主的老婆了。”  雷厦说:“老姬头特会讲下流故事,你听他撇,能把你撇得晕头转向。”  “贫下中牧就这个样子?”山顶满脸疑惑。  金刚建议:“我们应该到场部反映今天发生的事,别让人给我们造谣。”  雷厦点点头:“对,应该向场部反映,请场部表态支持。”  “走就走,第二天早晨,我们4人骑上马,向场部疾跑而去。  最后如愿以偿。场革委会就这一事件作出三点结论:一、七连知青元月一日抄 牧主家是革命行动。二、老姬头首先持棍打人,关进群专,听候处理。三、贡哥勒 对抄家态度恶劣,交群众批斗。  这是我们刚到草原所发生的事情。  打在我们头上的并不是牧主的皮鞭,而是贫下中牧的镐把,贫下中牧为牧主打 抱不平,多么不可思议!  社会啊,真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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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  因抄家,牧民跟我们关系疏远。牧民们虽很壮,很块儿,但胆子小,只要一提 阶级斗争,个个都畏首畏尾。  左腕被狗咬到了筋上,非常疼,老有股火想朝人发。为条小狗还跟金刚打了一 架。原来在学校时,跟金刚、山顶不熟,现在住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  到草原后不久,我捡了一条小狗。那是一个严寒的早晨,刮了一夜雪。我起床 推开门后,发现门旁卧着一条小狗,它团缩一团,把鼻子扎在自己尾巴里,全身都 披着一层白雪。  我把它身上的雪拍打干净,带进蒙古包。这是条棕褐色的杂种狗,体型不大, 但耳朵竖立,样子很像条小狼。我喂了它些吃的,它很高兴地摇着尾巴,贪婪地吃 着,好像多日没吃饭。牧民们一家常常养两三条狗,这样无家可归的狗也时不时能 看见。  吃完饭后,它在我们蒙古包旁边徘徊了一会儿就走了。但第二天早上,当我从 蒙古包里出来时,它身上披着一层白霜,热烈地向我摇着尾巴。呀!它没有走,流 浪的狗也懂得忠实。  我收留了它,给它起名为英古斯,是我在学校时被杀的那条狗的名字。晚上它 睡在我们牛粪堆旁。每天早上出去时,它都热烈地向我摇着尾巴,一次一次立起来, 把前爪放到我胸脯上,让我感到很温暖。  记得一天晚上,金刚急着出去解手,小狗挡住他的道,他忘了打狗欺主的道理, 很不耐烦地踢了它一脚,狗尖叫一声,夹着尾巴躲到我身旁。瞬时,我怒火满腔, 跳起来捅了金刚一直拳,吼道:“你踢什么?”  金刚也抡拳反击,低声威胁:“别这么霸道,不怵你!”  二话不说,几个左右直拳,把他打回去。金刚白挨了一顿,气得大口喘着粗气, 眼泪汪汪。  我喜欢狗,高中时,还专门写了一篇讴歌狗的作文。  唉,来草原后,可能太空旷了,无拘无束,没什么纪律约束,克制力极差。  转眼儿,1968年春节到了。发现牧民把过年看得很重很重,整天忙碌着买烟买 糖,有的提前两个月就开始采购白酒,30斤、40斤、50斤地买。  三十那天,寒流袭来,温度骤降,太阳灰蒙蒙地隐埋在阴云后面,刺骨的寒风 刮起缕缕雪尘,连狗都冻得蜷缩在牛粪堆里。  雷厦带着金刚、山顶去六连找北京老乡玩儿去了,我不喜交际,对见生人没兴 趣,就自己一人留在包里看家。晚上,包了四五个跟拳头般大的饺子,自以为个儿 大,馅多,包得快,省事,放在锅里煮,结果全破了,只好吃了锅片汤。孤孤零零, 对雷厦自己出去玩儿,把我甩在这儿,很是感慨。  吃过饭,信步走到附近蒙古包串串。  这是道尔吉的包,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小孩尿臊味儿。道尔吉喝得醉醺醺, 满是疙瘩的脸胀得跟猪肝一样紫红,还继续喝。牧民喝酒不吃菜,一大碗白酒,道 尔吉像喝白开水一样地咕咚咚地往肚里灌。  他双眼血红,嘴就不停,吹嘘他的褐栗马日行800,夸老婆为他生了4个小子, 骂场里的供销社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又哭又唱:  昏得特海勒特毛主席,塔布勒满耐色特个林著勒很耐乌兰纳勒。  ……  挺优美的歌从他嘴里唱出来, 像是背500斤大石头的胸腔里压出来的惨叫,那 么压抑,那么沉重!嚎完了,他的大嘴不自然地干笑了笑,粗糙的大脸上滚动着两 行泪珠。  人们说老蒙爱激动,一点不假。沉默了一会儿,他用日本式中文说:“文化革 命大大地好,可是,过年地干活,海河烟地没有!我地意见地有,一毛七地光芒坏 坏地,嗓子地不好。”他的下巴咧了一下,象个踩瘪了的蛤蟆,扭动着那张斜歪的 大嘴。  我环视着这个又脏又破又味儿的蒙古包:只有两个油漆完全脱落的旧木箱。在 木箱上面的哈那墙上挂着一块脏红布,别着大大小小20来个毛主席像章;熏黑了的 食柜上放着一堆锅碗瓢盆;几个污浊的面口袋打着补丁,堆在柜旁;地毡上散乱着 羊毛、纸屑、烟卷头、炉灰、羊粪末儿。  他的几个孩子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啃着手扒肉,偶尔偷偷地瞥我一眼。其中一个 3岁小男孩, 一手搂着大黑狗,一手拿块骨头啃,长长的鼻涕和着肉一同咽进肚, 大黑狗温顺地卧着,时不时用舌头舔舔孩子手中的骨头。  道尔吉滋了一下口水,那条线准确地落在了一小羊粪蛋上。他摇摇晃晃走出门 外,骑上马串包去了。黑沉沉的草原,传来他啊啊呀呀地哭叫,悠长而惨烈,曲里 拐弯,无限苍凉。听说蒙古牧民喝醉了就爱这么叫,即所谓的蒙古长调,常常叫得 涕泪交流。  回到蒙古包已是深夜。  这个春节就自己一个人过了,孤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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