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游进来一条蛇被老公梦见打死很多蛇有什么说法

              我的童年――少年
(百姓札事)
大千世界,纭纭众生。人。各有活法。哭的,乐的,喜的,悲的。其实不管是
谁,是人就累。
您不信?“学者”论证:人字形,状如走路,千古不变,一直在走,你说不累?
还喻:人字。
形如屋脊,态似塔顶。出头的部分是人上人,是坐在屋脊塔尖上。下面两撇是
平民,是老百姓。老百姓是砖,是塔基。撑着屋脊托着塔顶,肯定累。那您说上面
的不累?那天您坐塔尖上,蹲屋顶上试试?甭说一天,胆小的上去就得心惊肉跳。
耍杂技叠罗汉,幡子顶儿上耍的那位……琢磨琢磨?您聪明,肯定悟出了这个理儿。
我老母家菜园子里有畦茄子,谁见谁说:呦,您家的茄子比我园子里的强多了!
可茄子再强还是茄子,能变成西瓜?什么意思?其实您还比我明白:药有千味。花
有万种,物以类聚人有百命。既然都累,还是少些妒忌,少些猜疑,少些忌恨,少
些抱怨。一句话:好好活着,平心静气的过咱百姓的生活,大树荫下,您拿把蒲扇,
端把泥茶壶,坐在小马褡上,听咱唠唠百姓的故事。
您问:你写的是小说?那您是寒掺咱。不过故事都是真实的,包括细节。您就
当翻翻自己压在箱底儿变黄的日记。咱慢慢唠,您琢磨着瞧。和您从小唠到今儿,
如果能勾起您自己当年的记忆,也算兄弟我没白费笔墨。茶余饭后愿意看您就看一
段,不愿看您就顺手扔一边。
事儿太杂,写起来太麻烦。为省事,干脆您就当是我吧。其实您看完了,肯定
会说:这不都是我和老李老王的琐事吗!那就对了。您说老百姓那有什么惊天地、
动鬼魂的伟业?您就当是自己。哎,五十上下了还得曳,白天没时间,哪就晚上闲
闷时,边看边给您的老婆,儿子,孙子,白活白活?不过,里面那些成人的事儿,
就跳过去吧。女人心细,别弄巧成拙。青年人呢?比咱们那时浪漫的多。咱那是老
一套。您孙子孙女太机灵,广告里早“启蒙教育”了。
别罗嗦了。咱们开始聊?
一)我五岁。
1956年。我五岁。五岁的毛孩子知道个啥?告诉您,遗传基因。不但早熟,记
我出生在山东济南。姓刘。父亲是北京昌平人。母亲是山东阿城人。母亲20岁
生下我。紧隔两年弟弟落地。可在1982年以前,我们哥俩不知道爸爸什么模样。到
我六岁,才听说他去了青海省的青海糊。您问那是什么地方?劳改农场。犯了什么
罪?现在说是冤假错案。那时说是罪大恶极。细节?等我以后告诉您。不过,从我
五岁记事起,就随母亲回到了北京大兴的农村。当然还有弟弟。听说那是我三岁时
爷爷奶奶记不得了。记得妈妈没改嫁前。三间黑呼呼的北砖房里,挂着一个黑
白的大镜框。一个方脸的老人。银鬓落肩,玉须垂胸。那就是我的祖父。村里老人
讲:我家祖父往前,在颐和园附近住。后来搬到六部口。家产在昌平。清末民初,
是当地头份儿的大户。曾祖父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太爷爷是个有名的医生。曾祖父
是大清朝的汉人武举。作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那口考试的大刀有二百多斤,一直
供奉在刘家大院的屏风前。作为震宅之宝。
后来分家被化成铁水铸了一个三爪浮龙的大铁炉,这个炉子陪过我的童年和少
年,直到1998年,被我的母亲当废铁卖给了小贩。价钱:20块。祖父是刘家第一个
秀才。京试考了北京第二名。后考入天津南开中学读书,小我们敬爱的总理一班。
所以,村里人那时就知道总理爱看足球。听说是爷爷告老后说的。全村人都敬重他。
因为他是个很善良很有同情心的人,刘家是个大户,后来闹矛盾分了家业。爷爷把
分得的百亩田地和几十间房屋几乎全部给了佃农。留了五间旧砖房算是以后给子嗣
的家产,曾祖父一咽气,他就到天津读书教书去了。父亲是头大,下面还有两个弟
弟。大弟弟是后奶奶带来的,小弟弟是爷爷和后奶奶生的。我大叔聪明,三叔有些
憨,但写的一手好字。
我五岁。没了爷爷奶奶,不记得父亲。1957年,爷爷去世。那时正是反右,有
村民说:我爷爷是自杀的。因为他一生怕做官,胆子很小。为什么要自杀?大人说
:他给冯玉祥写过字画。冯是国民党。也有人说他是中了煤气。父亲的性格和爷爷
正相反。老人描述:我爸爸个子不高,聪明过人。胆子贼大。脾气也暴。爷爷个子
很高,胆子贼小。性格平和。却比我爸爸更有学问。
我五岁。弟弟三岁。我们只有妈妈。妈妈正值青春年华。长的很漂亮。小我父
亲11岁。是父亲在山东文化支边时教的学生。妈妈是地道的贫下中农。家里很穷。
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三个弟弟。七个孩子只有她上过学。可惜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后
来听说她也风光过几年。要不农村妇女谁有那贵重的箱底?一件黑色纯尼大衣,腰
身只有一尺八寸。那年月,又识字又漂亮的女人,您说农村有几个?所以,招眼的
很。丑女人和美女人,当她们都老的时候,美的女人总会比丑女人更感叹人生,更
留恋青春。为自己的过去流下几滴心酸的泪来,我五岁。长的乖巧喜人。不信哪天
给您看看我小时的照片?我的小名叫园园。是爸爸给起的。
弟弟小名叫小娃。是爸爸同事给命名。他胖胖的。一双大眼透着机灵。现在做
了律师,办案公正小有名气。我想:可能也在用公正为已经九泉下的父亲伸冤平反
我五岁。开始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大跃进吃食堂,白面馒头还有土豆加牛肉。
热腾腾宣呼呼的大馒头,现在想起还留恋的很。虽说没有两年就开始挖甜根儿,吃
榆树钱儿。可总算知道苏联老大哥的共产主义是个什么样。大跃进与错不是咱今儿
唠叨的话题。千秋历史,后人评说。谁也无法真正改写。让儿孙们到史册中去把玩
吧!不过,现在还活着的我们,很多人胸前还习惯挂一枚毛泽东的像章。包括有些
洋人和年轻人。很多老人也还习惯在门厅正中,挂一张毛主席的画像。毛泽东不是
神,却有着神的位置。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标榜自己,颂咏自己的
人很多,但在生命的史册中,我们又能记住几人?作为一般中国百姓,也许千年以
后,只有毛泽东与孔夫子能齐名?看,又扯远了。
二)我六岁。
我六岁。早熟的我开始观察大人的事。妈妈下田起早贪黑。白皙的面容早被农
村的风吹黑。
弟弟四岁。还小不懂事。村里有幼儿园,还分大小班,小学校和中学也整规的
很。是1954年盖这个村庄时统一规划的。我不能上幼儿园,要照看弟弟,要每天烧
棒秧给妈妈做晚饭。
每天背着弟弟去挖猪菜。每天咕咕唤那三只母鸡和鸡食。三间爸爸留下的北房,
七分地的院子。漆黑的屋,漆黑的墙,漆黑的锅灶,漆黑的小手裂着口子。弟弟饿,
我给他打勺糨糊哄他不要哭。
我六岁。我已经朦胧感觉我家与其他农户有些不同。我家没有大男人。只有一
个大女人和两个小男人。大女人要养小男人,小男人要学会同龄孩子不会的本领:
体贴大女人。
村子穷。村民都是山里迁移来的。老人说:55年解放军要镇守长城。长城沿线
要修工事关辖。国家动员十几个小村的山民迁到北京的南郊。山里人实在,丝毫不
会怀疑国家。于是,十几个山村的人推荐几个德高望重的年长者,长途跋涉到南郊
看风水。国家给的政策很宽,让村民自己选地儿,大红门。东高地。还有过去皇上
养麋鹿打猎的四十里苦海子。他们不知怎么掐算的,竟认定了这盐碱低洼的苦海子?
而且离京城最远。那地方!哎!您说现在都什么年月了?2002年。二十一世纪。奥
运会都申办下来了,五环路离我们家乡不到10华里,可还没通车!现在大人小孩儿
还骂那几个老头儿:瞎了眼。怎么挑了那么一个鬼地儿?苦海子,能不倒霉?
我六岁。确清楚的记得村子周围都是野草荒碱地。下过雨。甭说出村,就是出
门口也拔不出脚丫。山民本来就不会种水田。只会种高粱和棒子。可这都是旱庄稼。
苦海子是低洼地。
小雨遍野积水,大雨混水横淌。大人唉声叹气。不知愁的小孩子儿倒是乐。怎
么?雨后不光是村外,就是村里泥泞的车辙里也能逮住几条鲫瓜子(鲫鱼)不过,
现在变化多了。但比起相邻的村子,还是落后。这是离题的话。
我六岁。大人说,是爸爸主动提出和妈妈离婚。我那时恨爸爸。自己跑了。不
管儿子。大了才知道。爸爸就是为了我们。不让我们背上反革命狗崽子的负重。但
我们弟兄俩还是在劫难逃。村子的房非常整齐。国家建的。一水的红砖瓦房,方方
整整。东西南北各一公里。一尺都不差。笔直的四条马路从东通到西,笔直的十二
条胡同,从南望到北。一样大的院子,一样高的房。还有几乎一样的贫困。庄稼是
那时所有农民的脸,工分是那时所有农民的渴求。
我六岁。但我记得好清晰:男人最高一天10分女人最高一天8.5 分。一分儿五
分钱。我妈妈那时最高。有她拼命的缘故,但她纤瘦的身体怎么能比过常年务农的
我六岁。说来也巧。在我生日哪天,共产主义的食堂没有了。真可惜,没有保
留那时的饭票。
要不会有很高的价值吧。五月是我的生日。六岁的我记得很清楚。哪天妈妈给
我买了一本小人书。三分钱。我高兴的一夜没睡好。我六岁。对那外表漂亮里面清
贫的房子记忆太深。
男人爱怀旧不是好事。一生忘不了童年。一生心情沉重。一个大土炕。炕上是
漏窟窿的苇席,陈旧的黑黄色,夜里常常扎我和弟弟的小屁股。妈妈端着油腻腻的
煤油灯,用已经塞满黑垢的手指,小心的把苇刺从哭着的弟弟屁股上拔出来。眼里
我六岁。我记得土炕北角常常冒黑烟。那是炕坯坍塌的缘故。我家没有大男人。
所以,这烟一直冒到妈妈改嫁。
我六岁。我常常半夜听到妈妈在另一角自己抽泣。我也用补丁的被子蒙住头哭。
我已经懂事。
弟弟在笑,在做梦。他还小。
三)我七岁
七岁。是我记忆最深的一年。我妈妈改嫁了,嫁给现在的父亲。继父比他大11
岁。多么巧?我亲生父亲也是大母亲11岁。继父是个煤矿工人。在门头沟。一个月
才回来一次。是他妹妹做的媒人。一个同村的妇女。也是我恨了好多年的女人。因
为她给了我幼小心灵太多的打击。继父现在还活着。说来他是一个好人。我记得他
没有打过我一下。弟弟挨过他的巴掌,小时弟弟太淘气。
我七岁。也是我最高兴的一年。我上了学。不到年龄。但我挎上了一个黄色的
是继父买给我的。我七岁。农村八岁才上学。学校破例收下我。不仅我入学考
试第一名。还有妈妈的苦苦请求。弟弟还小。妈妈下田。我要上学。只好把弟弟送
进了幼儿园。幼儿园要花饭钱,一个月2 块。妈妈一分才5 分钱。那等于妈妈五天
的收入。还好,继父挣工资。一个月43.5元。后来我知道,每个月他交给妈妈30元。
自己只留13.5元的生活费。妈妈说以后好我放学去接弟弟。回家再做饭喂猪。晚上
就着煤油灯读书做作业。哦。您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定的。我记得:有一
次我给妈妈贴饼子。棒秧太湿总点不着。猪圈的半架子猪饿的嗷嗷叫,我叫弟弟去
喂,弟弟艰难的移动盛食的桶,几乎是拖到猪圈旁。他个子太矮,蹬着我用半头砖
垒的台儿,举起哪个半拉的大葫芦瓢,他使劲芡着小脚,刚举起,砖翻了,他摔翻
在地,热猪食泼了满身,烫的哇哇大哭。妈妈哪天打了我。第一次打了我。我没有
哭。我知道是自己的错。也没有求饶一声,我生性倔强。
我七岁。刚刚开始上学。我喜欢看书。我五岁时就认识了一些字。有的是妈妈
教的。有的妈妈没教我也认识。不是什么生而知之。长大后和父亲的通信中才知道。
爸爸给学生上课,总带着我,让我坐在最后排。四岁的我,学会了画狗画牛羊。学
会了上百个字。也所以,我考了第一名。还有那么喜欢读书。
我七岁。腼腆的像个女孩儿。不喜欢多说话。和人讲话就脸红。谁知长大变成
这样?有时口若悬河,好象要把童年的损失补回来一样。我之所以爱回忆童年,因
为现在才知道,童年才是真实的我。我变了,变的一生碌碌无为。是谁扭曲了自己
儿时的理想和生活的道路?是上天?是时代?还是自己的懦弱和懒惰?我至今难以
彻悟。其实要答案做什么?人生又有几个能有答案?哎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
我七岁。我爱上学。但是我讨厌那些字母的东西。所以,我讨厌拼音。所以,
我气的大骂哪个胖胖的总板着面孔的语文老师。我总怀念哪个后来教了我三年的王
雅老师。也许,她要是总在我的身旁,我不会变的那样自暴自弃。但老师能陪你一
辈子吗?上学的第一个月后,一天,胖老师又惯例的把我叫起来,让我背拼音字母。
其他课程我都是满分,惟独拼音。越怕学越不会,越不会越害怕,害怕被叫害怕伤
自己的虚荣心。学习好的孩子儿虚荣心都强。是自己把虚荣的感觉托了起来。走到
大黑板前,老师念A 我写O ,老师念B 我写P ,下面有同学哧哧的笑。胖老师拿教
鞭戳着我的脑门:“你是不是缺心眼……”我记得小脸羞的好红,我不知怎么的狠
狠地把手里的粉笔头摔在讲台上,突然大哭,骂自己的老师。为什么?是羞愧?是
虚荣?是讨厌?现在回想起来还愧疚的很,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到哪个胖胖的老师,
她如果还活着,该有80多了吧?
我七岁。哪天下着雨。我发疯似的冲出教室。老师惊呆了。同学愣住了。雨水
混着我的泪水。下雨天。农民休雨工。哪天妈妈在家。我一口气跑回家,后面王雅
老师冒着大雨追赶我。她是三年级的班主任,那会儿正好没有课。从办公室听到我
的哭声,看见我跑出学校大门。
我委屈。向妈妈哭诉。没想到妈妈气的浑身哆嗦,拿起扫炕笤帚狠狠的打我。
笤帚像雨点一样落到我的头和背上。我却突然止住哭声:瞪着妈妈。王雅老师追进
家门,挡住妈妈还在打的胳臂。我扔下书包又冲回雨里。疯狂的拔妈妈那畦小白菜,
一会儿全部拔光。然后疯狂的推倒我家那唯一的半堵院墙,哭喊着跑了。
我七岁。不该这样不懂事。我钻进我的另一个“家”。村里场院一堆大的麦秸
里。那是我的密室。偷偷的掏了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一直延伸到麦秸垛中心。中
心掏成一个半圆的足有两平米的屋。谁也不知道,就连总喜欢追着我屁股跑的弟弟
也不知道。因为,我想在那里静静的打着电筒看课外书。
洞口被我从里面塞上。不会不透空气。堵的松松。两天,整整两天。我呆在这
个密室里。
饿了,黑天钻出来掰村边的生玉米。偷挖几块白薯。妈妈哭着喊,王雅老师陪
着妈妈喊。弟弟也在叫哥哥。我想听到哪个胖老师的喊,可是没有。我更恨她。后
来才知道,她被我气的生了病。
我倔强。愚蠢的倔强。不应一声。听她们着急的在村里喊,围着场院叫。街坊
四邻的大爷大妈都喜欢我。知道我失踪了,也急的一起找。如果是现在,也许派出
所早出动了,那时村里没有派出所。
第二天,只听到大爷大妈和王老师的喊。“小园。快回来,你妈妈生病了”我
害怕了。我最怕妈妈生病。
我钻了出来。同样发疯似的往家里跑。记得那是黄昏。入秋的黄昏。雨后刮着
小风。凉飕飕。
跑回家。黄昏笼罩着漆黑的墙,漆黑的屋。妈妈躺在土炕上。嘴里喊着我的小
名。“园快回来园你怎么不要妈了……”我扑到炕沿边,搂住妈妈的脖子。哭着看
着妈妈眼角的泪痕。抽泣说:“妈,我回来了。你起来,快起来,我错了。”我七
岁。我应该懂的妈妈的心。老师的心。天下所有父母对孩子的心。
我七岁。深秋。记得是九月。姥姥家发来电报。姥爷病了。让妈妈速回。妈妈
把我托付给我的姑姑,就是我继父的妹妹。妈妈带着弟弟回了山东。临走叮嘱我听
姑姑的话。不要贪玩儿耽误功课。我点点头。我大了。我懂事。
妈妈说好一个星期左右就会回来。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说好我在姑姑家吃
饭。晚上回家睡觉。姑父晚上陪着我。
还是上学。喂猪。做作业。不在做饭。我在姑姑家吃。也许会有更多的看书时
间?也许会有更多的玩耍?我天真。我七岁。毕竟只有七岁。
您听过贫下中农忆过苦?一定。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记得。现在的孩子看过周
扒皮的故事?就是半夜鸡叫。如果你看过,就会记得哪个故事里的童工高玉宝。不
知道?哦。那就听听我的故事。一个新社会童工的故事。现在的孩子去野营,去乡
下体验生活。那是父母或自己的自愿。那时我的童工体验却是被强迫的无奈。当我
给你讲完,你还不该庆幸自己的现在?
还不该珍惜自己的童年吗?好。您接着听。
姑姑现在还活着。她是那种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爱嚼舌根,爱标榜自己的女
人。而且是女人欲和一切私欲极强的女人。我不赌咒她。因为我现在明白,光有善
良的人间也是索然无味的。我知道上帝为什么要造出一些坏女人和坏男人。是给好
人做镜子。其实好与坏是相对的。她其实比小说里描写的地主恶婆要强些。因为她
在外人面前总满脸堆笑,言语感人。再说,人不该赌咒。原谅一切人们的过错,这
也是上帝的教诲。何况我也快老了,不在是七岁的小男孩儿。
我七岁。七岁里的九月下旬,我开始体验一种新的生活。早晨5 点被喊起,和
表哥,也就是姑姑的大儿子,一起拉着那两只绵羊去吃“露草”。俗话说:“马不
吃夜草不肥。”羊也要吃露水的青草。表哥8 岁。现在早和姑姑分家。可能是小时
的事他心里印痕也深。我感觉他也恨自己的母亲。他有一个姐姐。那时九岁。骨子
里遗传的是母亲的基因。脾气秉性都象姑姑,所以姑姑最疼她。每年春节回老家,
我看见她,总感觉她就是当年的姑姑。就像克隆的一样。
我七岁。表姐九岁。每天表姐也很辛苦,4 点多顶着星星跑到我家。大喊:
“园园起来,我妈让你放羊去!”那时晚上,我习惯打着手电蒙头看书,有时到半
夜。妈妈和弟弟走后,我还这样。另外,还怕影响陪我睡的姑父休息。凌晨,七岁
的孩子正在梦乡,在梦中玩耍,在梦中想弟弟和妈妈。睡眼惺忪,不愿起炕。稍晚
几分钟。再来的不在是表姐,而是怒气冲冲的姑姑。“小白眼狼,吃着喝着懒的屁
股升疮。都几点了还不起?想把羊都饿死?”然后指着陪我住的姑父“你个大活人。
就不能打醒他?姑父往往不说话。
您一定看过电影“李双双”?李双双的丈夫孙喜旺您记得?姑父就是那类的人,
长的都好象。不过,比喜旺更怕老婆。
我七岁。表哥八岁。表哥的待遇“没”我好。每天七点赶羊回来。姑姑总会先
让我吃饭。我的裤腿被露草打湿。深秋的早晨我瑟瑟发抖。我没有换的衣服。妈妈
留的备用衣服姑姑给表哥改了夹袄。“快吃。吃完赶紧去上学”姑姑板着脸。昨晚
的剩破赖粥,(也就是玉米茬子粥。)
稀稀的,那是对了水。有时半块贴饼子,也是昨晚或昨天中午的。加上一块老
咸菜疙瘩。每天如此。整整三个月。等我走后姑姑全家才吃饭。学校8 点才上课。
走路不到5 分钟。新的饭菜端上来。姑姑的脸才会阴转晴。有时。她还会给女儿和
儿子衣服兜里塞两个鸡蛋。表哥和我很好。有时偷着给我一个鸡蛋。我不吃。我倔
强。表哥现在生活的还好,他一直还生活在村子里。他勤劳。他手巧。把自己小家
料理的井井有条。
我七岁。我懂事。有一次早晨上学半路上,露着脚指头的鞋掉了底儿。我只好
提着又回来,想求姑姑给缝几针。我看见了他们在吃烙饼。我心里发酸。咬着嘴唇
光脚跑到学校。哪天,我好想妈妈。说好七天就回来的。怎么都40天了?还不回来?
继父每个月回家休四天。我会临时改善一下生活。我能看到姑姑四天的笑脸。
四天不用5 点起床。可以到睡到5 点半。表姐叫的也亲切:“园园,醒醒。玉宝等
着你呢”甭说,也是临时鹦鹉学舌。
我七岁。我感谢上帝。我那没文化当过十年八路的继父是个好人。最起码他可
以让我有每月四天的快乐!
我七岁。我每天夹着开档的裤子去上学。我上课总是抓痒。身上头上的虱子虮
子连成串。只能光身穿的小夹袄。我记得小夹袄有20多块大针脚的补丁。那是我自
己在煤油灯下连的。
黑皴的小手被针扎的流着血。裤档不会缝,就用细铁丝穿上。体育课铁丝头扎
我的小蛋蛋。
我蹲在地下装肚子疼。
我七岁。早晨放羊。中午回来打扫院子和羊圈,晚上一筐羊草和洗碗。还有我
家那头小猪也要喂。它白天也委屈。三个月下来每天干不完的活。
我七岁,每天不到中午,肚子饿的咕咕叫。就怕上体育课。那已是十月深秋,
露胳臂的小夹袄,裸腿的破夹裤,我的牙齿哒哒的响。现在的孩子们啊!你们不知
道。那时节的深秋比现在冷。农村的风比城市凉。
我七岁。七岁的九月到11月我一生不会忘记。前院的于奶奶看我可怜。给我送
一个馒头被姑姑知道。大骂:装什么善人,地主出身的没好人!后院的李大婶给我
换洗了一次衣服。姑姑讥讽:“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天天来养这反革命的小崽子!”
我七岁。那三个月我最想上学。因为可以看不见姑姑阴沉的脸。那三个月我最
怕去学校,因为我的裤裆开了三个月。我学习好。当了小班长。姑姑说:“反革命
的孩子就是个书呆子,还会什么?”我那时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就算我是反革命的子女,但我有什么错?
我七岁。当妈妈回来看到我瘦黄的小脸和破烂的衣服抱着我痛哭!三个月,我
没有哭过。在妈妈的怀里我哇哇大哭!我看着妈妈从锯着钉子的瓦缸里往姑姑撑着
的袋子里装粮食。大米100 斤玉米150 斤白面50斤。那是姑姑计算我三个月的口粮。
缸见了底儿。还不够。妈妈打了只好一张欠条。三个月,我哪里吃过一次白面?我
清楚的记得:一天早晨,大约凌晨四点多,表姐趴在我家的窗户外,轻轻叫:“爸
爸起来吃糖饼,我妈说别惊醒他”我醒着。
姑父蹑手蹑脚下了炕。我想忘记那一幕,可总也忘不掉。
讲这个真实的故事为什么?我不是赌咒姑姑,因为天下的人都会犯错。但我希
望天下所有的人。要善待我们的孩子!不要轻易摧残孩子幼小的心灵!当我青年时,
看见家里那棵早已长成大树的白杨,在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圈深深的疤痕,那是姑
姑为凉她家被子栓的绳扣。
后来一直没解下。粗铁丝深深的嵌进小树干,那时的小白杨只有茶杯粗。当成
年后的我再看到它,好象醒悟很多。记住:所有的成年人,幼小的心灵最容易被刺
伤,而且最容易烙下一生的印记。好好呵护他们!哪怕是善良的训斥,也该当心!
因为我做父亲后,也曾犯过随便训斥孩子的错误。
我的少年。
少年,是人生最难忘的记忆。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会时时浮现在你成人的
少年。我有和其他农村少年一样的顽皮。也有和他们不同的经历。我八岁。我
早熟。当大人还把我当做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我却过早的知道了成人男女的事。现
在孩子的早熟,怪罪物质生活太极大丰富。我还有您的早熟。却怪罪那时的贫穷。
您试想:只有过年才唱几天大戏的农村,那些没有文化的男女农民又能做些什么?
一个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享受的村落男女们如何去发泄原始的躁动?
这也许就是农村人口过剩的一个原因?您看过中央台的一个专访节目吗?长城脚下。
一个贫穷的小山村。一个破旧的门楼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好奇的盯着女记者。
一个貌似60的男人蹲在石阶上,最里叼着长烟杆,深的皱纹,脏的胡须。黄昏的夜
“大爷您家给村里开托儿所吗?”年轻女记者亲切诚恳。
“啥啊?这都是俺自家的孩儿,你可别喊俺大爷,俺才四十多”男人面部毫无
“不好意思大哥。这八个孩子都是你自己的啊”记者惊异。
“没闪儿。(就是没错)都是俺自个儿的。”男人吐出一口旱烟。
“咱这里我看不富裕,这么多孩子可够大哥受的”女记者说。
“嗨俺这疙瘩家家都这样。咱这疙瘩没有电,你说天黑整啥?
“咱这里不宣传计划生育?”记者问。
“有,墙上写着。不管用。妇女队长家里都七个孩儿,五个女娃两个男娃,你
瞅俺才一个男娃,不够使”男人回答。
您可能记起来了。其实过去的农村就是这样。如果您的孩子和您夜夜睡在一间
屋子半间土炕上,当您……孩子半夜憋醒撒完尿朦胧的感觉到什么,您能怪罪孩子
再也不睡?漆黑的夜里,您能看见已经十五六的闺女或瞪着大眼,或竖着耳朵?所
以,贫穷没有给人类带来其他的东西。最直接的就是动物本性与人性的杂交。无节
制的繁衍延续着的更大贫穷。对于我更“糟糕”的是,我从三年纪就开始看小说。
高尔基的母亲,奥斯妥洛夫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鲁迅的杂文还有爷爷遗留的一些
难涩的古书。最糟糕的是,我喜不释手的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里面也不光
是描写神奇武勇。年幼的我必定不会分析里面的精粹。只会被故事情节吸引。西厢
记,红楼梦,聊斋我也查着字典翻看,凡是能借到的书,我一定不遗余力。
所以,有些东西本不是毒素,如果你在适宜的年龄植入,就是一剂良药。如果
反之,就是伤骨的毒剂。所以,请您注意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健康的成长。不要成
为精神畸形儿。
我的性格是从不愿求人,但只有看书例外。记得小时农村的男孩儿最爱玩的就
是弹琉璃球,我弹球的准确率可以说是十发九中,可以高高的弹向天空,让球准确
的砸在对方的球上。
因此,因我的技巧还有我学识的“广博”,自然成了孩子的“头儿”。我常常
和别的孩子玩儿赌球儿的游戏,妈妈不给我买新琉璃球,怕我玩儿入迷。记得有一
个大孩子,给了我一个带麻点的旧球,他是为借我的三毛流浪记。我同意了,如获
至宝。开始用它“发家”。后来竟然赢了满满一茶罐。红花心的,蓝月心的,云雾
心的。几乎都是崭新的球儿。也成了鼎鼎有名的“大户”。后来,我就用这些球换
书看。看完了再把球赢回来。
我八岁。我早熟。最可怕的是我一遍一遍的读曲波的“林海雪原”,被里面少
剑波和白茹那段故事陶醉。几乎能整段的背诵。一个鼻子上有几粒雀斑的女孩儿,
她是居民,我们附近有很多农场,那时红星公社农场的工人都是正式工人。三年纪
转来与我同班。虽然不很漂亮,但不知为什么吸引很多的男孩儿。我是中队长。她
是中队委。经常一起画画。我们都喜欢画。
六一一起演节目。演小话剧:列宁和鱼。我演列宁,她演列宁的女秘书。农村
的男孩儿都是和父母一条炕,都朦胧的早熟。他们羡慕我,说长大了她才配做我的
老婆。说我俩是“天生一对地就一双”以后准会是一家。我害羞,她脸红。原来女
孩儿比男孩儿还早熟。因为从那以后,她看我变的不自在。可是我讨厌小伴儿开这
样的玩笑。因为我总想先成为一个大英雄。也因为我讨厌大人晚上的事,虽然也朦
胧的好奇。
我九岁。我是三年级。王雅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一直跟我到六年级。三年级,
是我最爱回想的一年。也是我感到最快乐的一年。因为我还有了一个妹妹。继父和
母亲生下的妹妹。我的弟弟比以前更加淘气,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找母亲告他的状。
他脸上或衣服经常被抓伤或撕破。他因此经常挨母亲的笤帚疙瘩。但我喜欢他,不
单单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还因为他和我童年里共同的不幸。他比我小,所以更
我八岁。我早熟。我经常若无其事的趴在土炕上,听那些妇女诉说男头儿们欺
负她们的事。她们经常到我家开会。爷爷留下的两个黑漆躺柜并排躺在北墙边。那
是我家最大的家产吧!一个不到20岁的女工作干部就着炕沿儿伏在躺柜边,每天她
们都是晚上开会,柜上点着煤油灯。七八个妇女七嘴八舌诉说让人心跳的事。让我
听着不由想起书里那些故事,想起班里哪个雀斑的眼神。妈妈看我钻在被窝里瞪着
眼,说:快睡觉。于是,我假装迷起眼睛。
破被子蒙住头,可被子挡不住大女人的话。她们都是年轻的女人。
哪个女工作组姓刘。我看见她的圆脸红红的,也许是本来就红?或许是油灯映
照的?有的年轻媳妇哭着说也要学刘巧儿。我知道刘巧儿是一个评剧里演的故事。
大年初一我看过村里人自演的这出戏。姓刘的女孩儿说妇女更要深入这个运动。我
不知道是什么运动。反正听说有几个生产队的头下了台。长大了,才知道哪个运动
就是四清。过了两年,我记得有两个过去的队长又上了台,说是冤假错案。我不明
白,女人那种事也能瞎编故事?没想到,我十九岁那年,才知道女人会编,而且会
编的让男人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在成年以后,在遭受过心灵的屈辱以后,我
一直在用一种报复的心理报复着所有的坏女人!我用我的语言、用我的思维对付所
有可报复的对象。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心理去报复所有可能报复的坏女人。
有时我感觉这个世界之所以污浊,之所以肮脏,就是那些坏女人在自觉或不自
觉的诬害着人的灵魂。我爱女性,因为我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但我真正爱的:是那
些善良的,心灵纯洁的女性。哪怕是遭受过身心被摧残过的女人。包括我的母亲。
我九岁。我还不全懂。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是母性。但不是所有的女性。一个坏
女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许多个优秀男人的一生。一个好女人也可以托起一个也许
并不十分优秀的男人。
孔夫子不愧是圣人。他有关女人的文字精辟深邃。但丁描绘的炼火地狱如果真
的存在,只该把那些骨子里淫荡肮脏的女人独独焚毁!而把生存的权力只留给本性
善美的女性。所有真正的女性,请用你们母爱的本性去爱你们的孩子,用真正女人
的善良去拥抱你所爱的男人。拥抱整个的世界。
我九岁。我记得每个胡同的小桥头,晚饭后都会聚集着不少嬉笑聊天的青年男
女。他们也是无事可做。也是因为没有电灯,没有其他的娱乐。所以,晚上的小桥
儿是他们一天最留恋的地方。除去冬天。除去下雨。就是风天里也有几个身影在那
里晃动。贫穷的村子,所有的恋爱和风流故事也一样简单和贫乏,它们发源于这小
桥头。那是乡村青年人自发的乐园,每当我们这些孩子捉迷藏跑累的时候,喘着粗
气挤在他们亲昵的夹缝里,总是被立刻轰走。村子里有40多个这样的小桥头。现在
已经少见它们的身影,但是那些美妙的故事却常常勾起中年人的回忆,老年人的追
忆。是温馨的,甜甜的。也给一些人留下丝丝苦涩。爱情是一支永恒的畅想曲,美
好的爱总会留驻在人的一生。贫穷是可怕的,人们不愿在回到贫穷,但在小桥头,
在沟渠边,在野草丛,在庄稼地,在一切可以爱的村野角落里,农民爱的回忆也许
是最淳朴,最甜蜜的。赌咒贫穷,思恋纯情。让我送给您这回忆的小引。
我十岁。我还是一棵稚嫩的小树。虽然我总以为自己成熟。我希望永远生活在
灿烂的阳光下,吮吸那仁爱温暖的气息。但那只是我的希望。是所有人的希望。因
为这世界本身就有寒冷,就有风暴。就有骤雨。文化大革命席卷了整个中国大陆。
当然还有这个偏僻的小乡村。
我十岁。十岁的我知道了自己就是反革命狗崽子。不单单是姑姑的骂街。我刚
刚升入五年纪。我刚刚当上少先队大队长。我刚刚开始立下自己的远大理想。我要
成为一个统帅军队的大将军。在学校我是“小领导”,在村里,我是孩子们自发的
头儿。我每天晚上带领几十个孩子,戴着柳条帽,拿着玉米杆操练演习。我是“司
令”。那些孩子,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上初中。民兵真枪实刀,但正步走却比不
过我们。我有副司令,有参谋长,有军旅长。一切任命都是按照军棋里的排列。我
的理想是当兵。现在的孩子很多不愿做军人。但我们少年时代,解放军在所有男孩
子心里最神圣。
我十岁。不,应该说是十一岁。因为过了五月。我清楚的记得那也是九月,放
完暑假刚开学。我总盼望开学,哪天早早的起来,高高兴兴的跑进学校门。我要升
入五年级,我记得自己是五二班。王雅老师还是我的班主任。有些孩子讨厌她,确
切的说是怕她。因为她教学非常严格。别看我们是乡村,但那时几乎所有的老师都
是城里来的。小学的师范学校毕业。中学的是师范大学。王雅老师那时就已经三十
多了。凡是三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都是她和一个于老师带。两个人都是很多学生最
怕的。我不怕,王雅老师非常喜欢我。其他老师也都喜欢我。不单是我学习好。她
们说:我长的很可爱,不像乡下的孩子,连城里一般家庭的孩子也不像,像高干子
弟。我不知道什么叫高干子弟。我在学校总是很腼腆。像个女孩儿。但是一到晚上,
就成了一个发号施令的“大将军”也许,这就是人们长说的“两面派”吧?
我十一岁。我过了生日。我跑到学校办公室去拿新教室的钥匙。我想擦擦桌子
扫扫地。平时,这些活总让哪个大个子的男同学包了。他学习最差,但是非常爱劳
动。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哪个同学蹲了班。我不想新教室不干净。
办公室门前。校长和十几个老师在看一张红色纸的大字报。我记得那张大字报
贴的歪歪扭扭。
现在想来贴时一定很慌张。上面也是很难看的黑墨笔。写着:王* 于**是地主
资本家出身,不能教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刘**是大反革命狗崽子。不能当红小兵
大队长。下面落款:全体贫下中农。那时少先队自动变成红小兵,初中的学生组织
变成红卫兵。我一下呆住了!有些同学和老师盯着我。我现在还记得那些不同的但
都是异样的眼神。
我十一岁。我自尊。我虚荣。我跑回家哭着问妈妈:我爸爸在那里?他为什么
要反革命?
妈妈搂着我的头掉眼泪。我不但不能当大队长,而且不能当红小兵。因为红小
兵要审祖宗三代。三代要是苦大愁身的贫下中农。妈妈为了我和弟弟不受牵连,让
我们哥俩改了继父的姓。
继父早让改,妈妈不愿意。现在随了他的愿。可姑姑对他哥哥说:不要让他们
混进贫下中农的队伍,给我们贫下中农脸上抹黑。改了还是小反革命。在她的思想
定义里,我们哥俩又生了级,从反革命狗崽子升到小反革命。
我十一岁。我看到王雅老师虽然还在教课。但是却变的话很少。脸上很少了笑
容。我看到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战战兢兢的上课。学校的大字报越来越多。
我更加沉默寡语。就是晚上也和弟弟蜷缩在家里。不在“带兵打仗”我不知文
化大革命是什么运动。但大人说是毛主席领导发动的。毛主席共产党在我的心里是
神圣的。那文化大革命该没有错??
我十一岁。妈妈也开始暗里受人“欺负”我不知道她那时是怎么想的。但是在
我幼小的心灵里,妈妈不在那么伟大。虽然我们一直爱自己的母亲。现在想一想:
在哪个年代,为了保护两个年幼儿子,一个年轻女人又该怎样?一个年轻母亲又能
怎样?现在的社会,独身带孩子的母亲不是也常常独自流泪吗?做人难,做女人更
难。所有的孩子们,理解你们的母亲。
因为你们还年轻。因为你们的父亲和母亲也许和我一样,都是平凡人。
我十二岁。我十三岁。我不能在象过去那样安静的学习。那些背着地主、富农、
反革命、资本家白布牌子的男人、女人。每天天不亮,他们不声不响的在街上扫着,
挪动着沉的脚步,木的容态,呆的神情。乡下更多的是那些老男人,老女人。我看
到前院善良的于奶奶也背着牌牌。裹着的小脚蠕动着。晃晃悠悠。好象随时能被小
我十三岁。在那红色席卷的海洋里。我漂浮到了中学。那也是红色海浪最澎湃
的岁月。我的王雅老师被剃了光头。于老师天天要挨斗,他不但是地主出身,还是
反动权威。因为他教的学生几乎百分之百能升入中学。一个窄窄的木长凳。上面摞
几块砖头,红卫兵撅着他的两条胳臂,他弯着九十度的腰,九十度:不能大也不能
小。脖子上,挂着八号铅丝吊的桶,桶里是粪便。红卫兵不时的浇进半瓢开水。每
次批斗。他都要那样十几个小时。我的王雅老师和另几个老师陪绑。也是弯着腰,
挂着牌。还有她中学的丈夫尹老师。
我十三岁。我的心里有父亲遗留的反叛。我参加了一个地主反革命子女可以加
入的造反派组织。井冈山。我也在左臂戴上红色的袖章。红色造反者、革命造反者、
革命联合造反派、井冈山等九大组织和贫下中农造反者对立。“贫造”都是一水的
贫下中农才能参加。哪九个组织大部分是工人和城里的各层。
我十三岁。我不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自己也加入了毛主席发
动的文化大革命。大了以后才知道。那许多的血腥是有人打着主席旗号搞的鬼。历
史。中国历史的一瞬。
虽然只有十年。但是,我们这一代的十年是何等的宝贵?我们正年轻!
我十四岁。我少年的心理被变的扭曲。但我依然和那时的您一样,渴望学习。
学校已经几乎彻底瘫痪。中学老师除去哪个工人出身的校长,还有两个实习的老师,
全部成了反革命。你不信?但这是事实。别的地方大都是老师揪走资派的头头。而
我们学校却正相反。20几个中小学老师,有14个黑五类。
我把几十个孩子都发展成小井冈山。我自然就是小头头。我们不参加大人的活
动,只帮他们整理会场或标语。我们那些孩子,不管想不想学习的,都难以再静心
的学习。学校没有彻底停课。但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十几个学生。那些代课的老
师,教课也是小心谨慎。恐怕说话不慎,怕被经常站在教室门口的校长听到。我恨
哪个校长。总想找机会整治他一次。
这个机会终于让我抓到了。
我十四岁。我的部下我一呼百应。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傍晚。我的参谋长
向我报告:司令,咱们的一个人让校长圈在他办公室了。正在审“我问:”是谁?
“下属说:”是胡雅“
胡雅是男孩儿,十一岁。地主出身,学习特别好,人非常老实。“怎么回事?”
我又问。“是他没去开他爸爸的批斗会,自己在学校里做作业”参谋长报告。于是,
我决定解救胡雅,并趁机整治哪个校长。
哪是秋天。十月的上旬,十月的黄昏。我先派了一个侦察兵趴到校长的后窗侦
察。他回来报告胡雅确实在里面,好象在哭。校长好象在嚷什么。我们学校没有院
墙。坐落在村子的最东边。学校边上就是一条已干沽的水沟,沟边满是垂柳树。沟
东边是村边的土马路。马路那边是黄灿灿还没有收割的稻田。田里的水已经泻干净。
也是干沽的。我把几十个孩子分成几个组。两个组做阻击队。全部是大男生。分为
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第一梯队六人埋伏在沟边。等校长一出来就进行阻击。第二
梯队埋伏在距一梯队约50米距离的稻田里。有七八个人。都是更大一些和腿脚灵便
的。他们的手榴弹是硬土疙瘩。第三组为营救组,三个身体敏捷的男生。校长的后
窗户开着。只有纱窗关着。只等校长一出门,就跳进屋里救人。第四组为援助组,
包括几个女生。救出来后帮助迅速撤离。疏散到临近的几个孩子家。第五组为破坏
组。要首先行动。由我亲自组织带领。另派了一个学校田径队的孩子做引诱者。说
好各组一个小时以后在村后集合。
我十四岁。第一次组织“实战演习”。阻击队的队长命令各队准备武器。按计
划埋伏好。我带领破坏组的几个人提一个粪桶来到学校的男厕。我们捂着鼻子从茅
坑里舀了多半桶稀粪。
然后每个人绑了一把稻草。营救组躲在校长后窗的大杨树后面。援助组聚集在
学校后另一个沟边。距学校有200 多米。一切准备就绪。各小组吹出一声手哨。于
是,我亲自提着粪桶,带人悄悄来到校长的门前,屋里还在大声训斥。我们用草把
粘着粪便抹到门把手和门板上。
我心里骂着:让你也尝尝粪便的滋味!抹完校长的,我们又把那几个红卫兵的
门上抹满。他们是专门押挨斗的老师。我知道,他们最早也要夜里8 点从家里回来。
我们哈着腰悄悄的撤离。然后,我吹了两声口哨。引诱者拿着一根木棍狠狠敲击校
长的门。然后撒腿就往沟边跑。
“谁”只看门咣的打开。校长追了出来。天已经擦黑。校长过去当过飞行员。
跑的很快。眼看离他不到十几米。第一阻击队队长喊一声:打!雨点一样的土疙瘩
飞向校长。校长用手遮着头,还再追。第一队撒鸭子散向四边。埋伏的第二组又扔
出“手榴弹”校长倒退几步。不敢在追。双手护住头,很狼狈。再没有平时哪趾高
气扬的神态。此时,营救组已经推开纱窗救出胡雅。胡雅个子很矮,一个人跳进去
托他的屁股。好象是我的弟弟。外面的两个人费力的拉。我早已爬上一棵茂密的大
柳树。戴上警卫员给的柳条帽。半靠在树丫杈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队员他爸给他买
的玩具望远镜。距离校长办公室不到十米远。我看到校长先是小跑,然后慢慢走回
来。嘴里还嘟囔着。然后伸手拉门……我差点笑出声。
当然,我的下场会是怎样,您一定猜到了。写检查,记过处分。还有光着上身
站在操场上罚站。哪天降温。小风凉飕飕,一站就是几个个小时。于是,我想到了
成岗、叶挺、陈然、赵一曼、刘胡兰。想到我知道的所有英雄的名字。还有哪个能
在砖头上弯腰挨斗,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于老师。写检查,刚学的古文:愚公移
山。我满篇都是之乎者也。学生哄然大笑。
其实,很多事情想一想。都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您想:如果您的华不比你
同学或朋友差,甚至还高于他们。人家发迹您还为什么还在脱贫?是机遇?你们在
一起共事,一个头头。是天时?您和他在一个小天地。是人和?对。您欠缺的就是
人和。那您说了:我的人缘不错啊?张哥李姐混的都不错。一辈子没得罪过谁。错
了。您那不叫“人和”。或者是您和错了对象。您比您的同学朋友差就差在这点儿
上。您能干?谁叫您脾气太直?您有才华,头嘴里不说心里说:离开你地球照样转。
您认真?不要什么事都叫真啊?您琢磨琢磨,您是小鸡,头是大鸡,您别翅膀没长
毛就冲大鸡打鸣。就象我,等自己以后当了教育局的头儿,再整治哪个校长啊!能
受处分?能光着膀子罚站?还有人敢出卖我?您错就错在这儿。当然还有我。都这
个年龄了,该醒一觉儿了。
我十四岁。我成熟。其实是自己认为。年轻人心气高不是坏事。那叫朝气。但
不能浮躁。年轻人太沉稳不是好事。那叫老气横秋,难成大器。年轻人总喜欢抱怨。
其实最该抱怨的是自己。你如果重复上一辈人的错误,那你是没头脑,上一辈人的
错你重复两遍,你肯定非常愚蠢。所以,大人的话不光是喋喋不休太厌烦。聪明的
会好好咂摸其中的道理。要不,你还会和我们一样,老了写平民忆事。
我十四岁。我有我们那时少年的快乐。不光是凄凉和悲怆。咱们接着聊点儿童
趣的事儿?就当调剂一下气氛。
一三五二四六上课休课的规定没多久就改了。大人抓革命促生产。我们要抓革
命促学习。
所以,改成了每天上课。不过,是每天上午半天儿。下午参加生产队劳动。这
叫学习革命两不误。革命生产两不误。我自己还是照过去的规律办事,我行我素。
还是一三五二四六。
我的性格已经“野”的不行。已经不在是小学时哪个见人脸红的小男孩儿。文
化大革命确实锻炼人,改造人。我们的老师有的都“醒悟”了。两口子离婚划清界
限。有一对老师,女的开始是红的发紫。当了学校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她的丈夫呢?
我记得是个戴眼睛,即文邹又幽默的男老师。出身资本家。你说也怪?出身不好的
人怎么那么多知识分子?您说,他们俩还能明钻一个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离
婚一直没离成。所以大家都说:两人晚上睡觉时,拿一根绳子拉在床中间。女的越
过去,那叫受害。男的越过去,那叫侵犯。都不越线,男的老实,女的阶级阵线清。
其实谁看见了?校长是当然的革命委员会主任。二十几个中小学老师,就他最根红
苗正。要不能当飞行员?副主任和主任当然是最亲密的战友。革命工作经常要很晚。
有时两个人整夜不休息。哪位资本家的丈夫天天挨斗,头上还经常顶一顶又高又尖
的纸帽子。那是红卫兵学习革命经验,从南霸天那儿受的启发。大人说:他不但戴
白帽子,还戴绿帽子。我们那时不懂。也没见他戴过。后来,学校来了几个20来岁
的女老师,据说也是上山下乡受教育,我记得有两个挺漂亮的。没多久,得。副主
任下了台。下台的原因是发现他们夫妻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经主任调查,证据确
凿:副主任太爷爷那辈儿也是清朝做官儿的。于是,一个漂亮的女老师顶替了她的
位置。她呢?也不用拉绳子了,因为也背上了白牌牌儿。
我不想天天听那些文化命教育课。一三五二四六既然不再“合法”,按现在的
话就是我开始逃课。我说了,我不在腼腆。我近乎成了一匹小野驹儿。老师自顾不
暇。妈妈自顾不暇。
所以,我自己开始“漂泊”,我的弟弟反而比我听话的多,他每天都去小学校,
虽然还是反革命狗崽子。但他脾气大,急了敢拿刀劈人。所以,也倒没人敢明里欺
负他。何况他哥哥还是小“造反派头头”还是一个“小山大王”。那年,上海京剧
团到红星公社招小演员。弟弟考上了。但是因为出身问题,没能如愿。弟弟现在还
清楚的记得那件事。因为那是决定他生活命运的一件事。
我十四岁。我的个子长高了。小学从一年纪到六年纪总是第一排位子。现在倒
数第二排。
我和同桌的男同学订立攻守同盟。一起逃学,一起活动。保守机密。后来这个
同学和我在不同的地方入伍。和我到了一个部队。而且还是一个师。您奇怪:你不
是反革命子女吗?怎么还能当兵?哪是后话。以后告诉您。哪个同学姓刘,他出身
好。爷爷养了一群大绵羊。他爷爷脾气倔的出名。人称绰号:瞪眼虎。想想也该对
那些混蛋瞪眼。削资本主义尾巴?谁也不敢削他的羊群。苦大仇深,三代贫农。出
气粗,羊鞭硬。而且急了就大骂一通。谁惹他?所以,导致我们俩“生活”不错。
因为他家每个星期都杀羊卖肉。他经常偷最好的羊腿肉出来。
我呢。偷拿一口小铁锅。还有些盐,有时还偷倒些酱油醋。我们俩有自己的
我们的天堂在村前的河中央。那您说:不是胡说八道吗!河里能呆着?是这样。
我说过,我们那里是苦海子。既然是海子当然是水多。那时还真是如此。村前有一
条河,我们习惯称它为凤河。其实它是永定河的一个排水支流。河水那时好清好清。
河底都是尖砺的碎砂石。
很少有人去那河里游泳。每个夏天,凡是去河里游泳的孩子准淹死一两个。大
人说,虽然水清,但那是一条脏河。因河北坡不远,也就是我们村东,就是全村的
坟地。约有几百个坟头。
坟地前面就是这条凤河。所以大人才这么说。河恰恰在坟地前分成两股叉。然
后又会合到一起,自然形成了一个小岛。大人孩子都叫它:小台湾儿。椭圆形的小
岛很荒凉。野草稞子不高,但密密的。岛上都是沙土丘。小杨树是村里大树飘落的
花自己活的。长不高。而且树叶被‘洋辣子“咬的象小筛子。稀稀散散的点缀着荒
岛。沙丘和草丛里,只有三种动物:很大的红蚂蚁,蜥蜴和箭杆蛇。也有少量的绿
花蛇。都是草蛇。之所以叫箭杆蛇。是它体积没有绿花蛇大,但非常灵活。爬的很
快,尤其在水里,如箭穿梭。颜色背灰肚白。很机敏。但我不怕蛇。我经常去那里
捉蛇。我们班里有一个傻大个,是从南方来的,喜欢吃蛇肉。我经常捉几条活蛇给
他。但我心里有些怕蜥蜴。感觉它的样子很恶心。我还特怕赖蛤蟆。看见心里就起
我们俩,每人背一个背筐,因为回家要打些野菜或羊草。筐里是书包和几块贴
饼子。也有小瓶的酱油和一大块鲜羊肉。
河水很浅。不到大腿根。我们脱掉长裤,顶着背筐,扬着鞋子淌过去。就开始
了我们一天的野营生活。岛子不大。约一千多平米。我俩一上岛。就俗成约定。谁
也不多打扰谁。先一起架起锅,砍几枝干树枝。把羊肉煮上。然后每人抱一本小说
或其他有趣的书。歪在沙丘上,冬天朝着太阳,夏天歪在树稞后。贪婪的读书。
不时有蜥蜴探头探脑,然后快速的窜走。有时箭杆蛇从树稞里或沙丘松散的沙
子里爬出,晃晃小头,然后溜走。有时赶上下雨,最高的沙丘下面有一棵最大的杨
树稞,我们用准备好的油布搭在树枝上,一起躲在下面看书。
我喜欢抓蛇。有一天我们俩打赌。如果我在两个小时之内,能抓100 条活蛇。
他就把他妈刚给买的钢笔给我。我记得那是黑色的金星牌钢笔。于是,我拿着一根
小棍儿满小岛转。不到一个半小时。我抓了97条。但是,在我抓第98条蛇的时候,
让我的心灵受到一此极大的震撼。我从此再也不捉蛇。后来工作后,有一次厂里打
扫环境卫生,女同事们发现一条白色的蛇,吓的哇哇大叫。不敢再工作。没办法。
我小心翼翼的踩住它,捏在七寸处。竟然跑了一里多,把它放生在玉米地里。
哪天,我数着:96,97,我继续寻找。我感到哪个钢笔要归我了,心里很美。
那条准备装野菜的粗布口袋里,90多条蛇蛇在里面蠕动。突然,我啊的一声大叫。
脚就象按了弹簧一样,一下跳后有一米,一条我从没见过的大绿花蛇蜷绕成圈。粗
的地方如茶碗。懒懒的爬在草稞子里。圈的中央,有三个椭圆形的白色蛋。那是蛇
蛋。我几乎没有多想。就抡起手里的棍子打下去。这一打,让我后悔了一辈子。只
几下,蛇不在动,我倒提起蛇尾,足足有一米半。我俩好奇的拿起蛇蛋。温温的。
软软的,半透明。他撕开一个。因为我们想看看。大人说:一个蛇蛋里有99条小蛇。
很失望。只有一条。奇怪的是那条小蛇却是灰白色。不是大蛇的孩子。在蛋清里可
怜的蠕动。我好后悔,蛇妈妈原来在孵化其他蛇的孩子。而我,却因自己的好胜和
自己的利益打死了它。我想:那样大的蛇也许已经老了,它知道自己不久世间,或
许在做自己最后的善事?也或许它是神蛇?在检验我的作为?当它看到我的行为,
失望的化身而去?
哪天,因为蛇捉的太多。我浑身都是蛇的气味。虽然我把其他的蛇都放生了。
但把浑身的气味却带回家。
我十四岁。我清楚的记得。哪天夜里,整整十二点。妈妈突然大闹,眼睛红红
的。嗓音是男人的声音,一会儿说她是我爷爷,一会大喊:蛇!蛇!蛇在房上!一
会儿哈哈大笑:我是蛇神……弟弟吓的大哭。我听着妈妈那确实男人的嗓音,看着
她红的、呆的眼神,还有非常大的力气。我心里害怕。但我没有哭。我感觉自己那
时是男子汉,我突然想起蒲松龄的聊斋里,说鬼怕见血。于是,我使劲按住妈妈的
胳臂,对弟弟大喊:快,拿锥子来!弟弟从抽屉里拿出妈妈纳鞋底儿的锥子,我狠
狠的在妈妈胳臂上扎了一下。妈妈浑身一哆嗦。然后躺下便睡去。我一夜没合眼,
眼前总晃动那条大绿花蛇的影子。总听到妈妈那男人一样的嗓音。
从此,我再不打蛇,捉蛇。虽然我不迷信。我从小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但我
现在也百思不解。也许是我身上的气味?可我自己为什么没事??
这日子一长。时间虽充足。但就是书没的看了。我看书确实很快,感兴趣的就
细细的看,不感兴趣的就草草的看中心意思。不管是什么书,总先翻结尾。意犹未
尽的结尾,我喜欢从头再翻。可是不管如何,书已经没了。你借?好看的书那里借
去?那是特殊时期。我搅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您问什么办法?偷!古人
不是说的好:盗者。两者拒其外:一则文者偷书,二则顽童偷果。所以,这两条我
都占了。现在我改邪归正了,可是现在的不少所谓文人偷的招数更高。不过现在有
了新名词。抄袭和盗版。这是闲言。我又策划了一次小规模行动。
我十四岁。那是十月的中旬。离上次写检查没有两个星期。我组织了几个内部
的孩子。准备偷中学图书馆的书。书是封存了的。门与窗全部都用厚厚的木版钉住。
而且贴了封条。看样子不知哪天就会被烧掉或处理。我找的全部是中学男孩儿。我
吸取了大规模行动的经验。
那就是人多容易被出卖。哪次救人行动就是一个女孩儿子经不住恐吓出卖了我
和其他组织者。好赖我像英雄一样挺身而出,承担了全部责任。这次牵扯到政治问
题。我小心谨慎。只有五个人,而且写了一张同盟书。几个人签了字。“书大家平
分。换着看。谁透露出去就开除组织并甘愿受一切惩罚”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
我摸准了情况,校长这个星期六回城里。
星期日下午才回来。其他老师就是听见也不会出来。因为大部分人背着牌子,
躲还来不及。
星期六是整天的劳动,那几个护校的红卫兵肯定累的跟死狗一样。我策划夜里
一点行动。那时人已深深进入梦乡。睡的沉。我们准备好手电筒、小木锯、钳子、
玻璃刀、撬锤和电工用的一卷黑胶布。一切准备就绪。
哪天不是月黑天。而且有些阴。老天帮助我们。让我们“拯救”这些书。我和
一个同学拿着工具摸到后窗。哪个同学父亲是木匠,他多少也学的一点儿。我绕到
前面看看所有的宿舍都黑着。静悄悄的夜只听的到蟋蟀的轻鸣。我们俩开始行动。
他用小锯几下锯断一块木板。我用小撬锤慢慢的、轻轻的撬下那两节板子。木钉慢
慢拔出的吱钮声,让我们的心砰砰跳。很顺利。接着第二块。第三块。都被撬起。
不用再使锯。然后,他把玻璃刀用舌舔了舔,是怕发出划响。对准玻璃:左右对角
斜线,然后中间直分。划了一个米字型。那是我告诉他的。
我说南斯拉夫电影里就是这样的。然后我拉开黑胶布在米字的中央贴上几条。
他轻震一下。
哗啦一声。我们吓的赶紧跑到旁边的沟里爬下。我们屏住呼吸把耳朵贴着地,
听有没有脚步声。还好。过了大约五分钟。夜还是很静。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伸
了一下大拇指。又示意另外三个人,把藏在学校外打麦场麦秸垛后面的双轮车推过
来。我俩盼顾左右,走回去,看玻璃已经敲下。我轻轻一提胶布。小窗的玻璃被整
个粘下来。我得意的一笑。现在似乎心情平稳许多。我伸出小手从里面把窗户打开。
我轻跳进去。哪个同学紧跟着进来。我打开手电筒。啊!约50平米的仓库里。成捆
的堆着书。有些散落着堆放着。我们只拣小说和文学类的书。另外的三个人也进来
两个。我们站成一溜儿,往外面传。人就是这样贪婪。想做贼的时候。心理很害怕。
当看见自己渴望的就在眼前。似乎就忘记了自己是“贼”。就好象在拿自己的东西。
不然为什么我们竟然在里面呆了半个多小时?小轮车满满的。再也装不下。我示意
那三个同学把车推到场院去。我和哪个小木匠又恋恋不舍的往怀里揣了几本。我记
得自己揣的是鲁迅的杂文集。封面上有学校的图章。很新很新。现在“赃物”还在
我们把碎玻璃拿走。然后又伸手反插上窗锸。我俩重新把那三块木板按原眼儿
轻轻敲进。
把第一块木板对好缝隙。然后一溜儿烟的跑到场院。
您不要理解错喽!我和您讲这个故事不是让现在的孩子也去偷书。其实不管偷
什么,都是不道德的行为。去年记者偷偷摄下图书馆里有人往怀里揣书的镜头,很
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们偷书从一定意义上说,带些不是本意的拯救色彩。那现
在偷书者你们的行为?还有那些偷扯书页的举动。更让人费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您要是真是买不起书,到图书馆到朋友那里借不是什么难事吧?这是其一。其二:
现在学习条件何等优越。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虽然过去讲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有些武断。但是多读书,
读好书。对自己的前程总会没有坏处。书架的书满是灰尘,自己不觉得可惜?好。
同龄的就当是怀怀旧,联想一下您自己的童趣。年轻的就自当是个引子,琢磨一下
其中的道理。如果感觉没什么看头,那就扔一边。
我十四。我表哥十五。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他这个人天生善良,也天生不怕
吃苦。我那时经常锻炼。还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可比起他的身子骨,还是差点儿。
现在就更没法比了。我和您讲一段我们俩的故事?
那是偷完书的第二个星期。十月末。农村真的很冷了。特别是六几年的冬秋,
想起来心里都打冷战。河沟里的水,早晨已经开始结薄薄的凌花冰。哪天我记得是
下午,是星期五的下午。表哥来到我家。约我一起去到水柜淘鱼。去水柜淘鱼?亏
他敢想。再说这是什么天了?
站在荒郊野地里肉皮都发紧,甭说泡在水里。您会问:什么水柜?顺便给您介
绍一下。我刚才和您说过,村庄前面是那条凤河,是一条活水。村东是一条比凤河
窄些的小河,也是流动的活水,从北向南,最后与凤河融成一股。村北是一个人工
挖掘的小水库。它从东往西有一公里长。正好与村子东西长度一样。宽有十米。深
有三米。两旁堤岸有四五米高,成梯形。
堤岸内侧,两排粗粗的垂杨柳。堤坡上满是矮矮的野草和野花。因为它形状像
一个农民用的大躺柜。所以,村里的人习惯叫它水柜。它的正中,村民用一米多粗
的洋灰管修了一个土桥。
为的是可以把水柜北面的庄稼拉回来,并方便村民种地过河。管子东西并列有
四根,一般季节看不见。只有秋季才露出管子头。水柜两旁每隔200 米就有一个水
泵房。每到旱季或插秧季节,泵房整天整夜不停的响。我们男孩子一到夏天,准会
去那里游泳。那里也是我们跳水的“跳台”。说来也怪,其他的河总淹死人,可水
柜在我的记忆里却没有过。东面那条活水河,我们叫它应北支流。据说是官厅水库
的一条防洪泻水渠。水柜的最东头用一个水闸和支流连接。每到雨季或干旱的时候。
哪个闸门就会打开,支流的水不但往凤河流,而且可以流进水柜。水柜底部每隔50
米准是一个泉眼。冰凉的地下水分秒不停的往上翻。所以,水柜里的水总是清蓝的
颜色。里面有很多鱼。开始是从支流游进来的。后来不但还不断往里游,而且鱼在
这里繁衍生长。里面有很多鲤鱼,黑鱼,鲶鱼,鲫鱼,草鱼还有碗口大的乌龟。每
到星期天,不少城里人骑着自行车或用网或垂钓。那时没人管。您有本事随便捉。
有一次,也是秋天,我亲眼看见一个城里人穿着皮裤用鱼叉逮住一条13斤的大鲤鱼。
放在大背筐里,头尾还翘出有半尺。秋天,哪个闸门准闸住。支流的水不多。不用
往水柜流。所以,每到秋天,水柜里的水最浅。有时只有一米多深。
好。我们言归正传。表哥对我说:“今年秋天水柜的水很浅。桥管子露出来了。
前几天有两拨大人在管子两头外围堵堤坝。想淘那几根管子。这桥修好几年了。肯
定里面有不少大鱼。可他们没堵住。堵了一天一夜还是决口了。咱们试试?我一听
很兴奋。说:”咱们先看看再说“。于是,我俩来到水柜土桥。果不其然。水看样
子比往年浅。但总还有一米多。桥管子露出一点儿头。管子外不到一米的地方有遗
弃的小堤坝,是用草袋子堵的。现在水已经漫过草袋子有一尺。自古英雄出少年。
用俗话说就是出生的牛犊不怕虎。我看着水里不时翻起的小旋涡,那是鱼在戏耍。
我没在多想。和表哥就开始了行动。傍晚,人稀少了。我们拿着铁锹铁桶还有一根
长长的麻绳。开始干起来。表哥比我有经验。因为他爸爸在村里是有名的打猎捕鱼
行家。他说:”那些大人失败的原因是堵的堤坝离管口太远。而且太直。等堤坝快
合口时,水流一急就冲毁了。咱们靠管子口一些,围着管口堵成一个弧形堤坝。不
但短而且抗冲击。我一听有道理。没想到他学习没我好,可会活学活用。
夜里的风很冷。又是站在水边。有时还要下水。我的嘴唇冻的发紫。牙不住哒
哒碰。表哥在堤坝上生了一堆篝火。我们不时穿着裤衩跑到火边暖一暖。然后又跳
进水里。天黑了。我们带着一盏马灯。表哥拿一把镰刀割一些杂草,按在水里。然
后我搬石块压住,再然后两个人用铁锹往石头上扔土。那时,不是看表哥拼命似的
干,我真的有些动摇。浑身泥水,一层鸡皮疙瘩。还好。一边的小堤坝渐渐起来。
当要合拢的时候,湍急的水几乎要冲垮它。表哥跳进水里,用身子挡在合口外侧,
急急的叫:快!快用石头堵。快拿草!压土!两个泥水猴儿终于堵住了口子。我们
赶紧用长草捋在小坝的外侧。楔进几根木桩。成功了!我们开心的笑。
虽然哆嗦的不行。这时,他爸爸来了,本是要训斥他胡闹。可一看真的堵住了
一边的管子口。
非常高兴。骑着自行车把他两个弟弟叫了来。大家一直干到第二天的中午。我
们用麻绳摇着铁桶。眼看着堤坝内的水越来越少。看见密密麻麻的鱼在拧着花翻动。
两尺来长的红尾鲤鱼往水面跳。哪个心情就甭说多激动。水还有二尺左右深。已经
不能在淘,因为几个管子里的鱼几乎成了鱼粥。每一桶都会淘出几条大鱼。于是,
我们俩高兴的钻进管子里。那儿还用手?
我们用小背筐一提就是小半筐。您知道吗?鲶鱼造窝。桥管子里一尺多长的鲶
鱼扎成堆儿,搅浑了水。很多人站在岸边看热闹。不时发出惊叹声。有的大人说:
“好几个大人没堵住,生让俩孩子干成了,不简单。”我心里哪个自豪,哪个乐!
大鲤鱼淘了几十条。那条都超过5 斤重,鲶鱼、鲫鱼、草鱼、黑鱼用麻袋装,整整
装了三麻袋。足足有七八百斤!还逮住几个乌龟。乡村俗称王八。
您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欢愉?我这个真实的故事是想告诉您的孩子,告诉所有的
年轻人。任何事情,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努力去做。只要你真的努力,只要你再
坚持一下,你就会成功!
否则,你会与我一样,一事无成。更不要学我。长大以后忘记了这个亲身经历
的故事。所以还是这样庸庸碌碌。
本想系统的侃侃,可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写下去,所以草草收笔。阅者见晾。
祝您来年在来年……好运!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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